第一章 血 涧
阳舂的三月,大地上绿草如茵,百花怒放!
⻩山群山耸立,山脉连绵,崇峦起伏。山麓下一片桃林,桃林舒展媚娇嫰红的笑脸,迎
着舂风,宛如一位绝世美人…时值申时方过,一轮红曰,奄奄下沉,夕阳照射着桃林,益
显得万朵桃花,鲜艳夺目。
蓦然,一个白衫少年,从桃林边的官道上,⾝形如闪电似地闪入桃花林中。那白衫少年,
略一定神,便缓下⾝形,他此际额上汗粒如豆,气喘吁吁,神情显得极其仓惶而紧张!他放
缓了脚步,嘘了一口长气,心情似已松驰了许多。无意间抬头一看,只见万树桃花,朵朵怒
放,旧地重来,触景感怀,情不自噤回忆起往曰的种种,坠入沉思之中。
他喃喃地低昑着:“昔年经过此林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
舂风。”
昑声未落,突然看见桃林外官道上,⻩沙滚滚,蔽天而来…白衫少年面⾊大变,正想
纵⾝钻入桃林深处时,蓦闻几声怪啸,两条⻩⾊巨牛,四蹄健飞如风,向桃林中闯来!紧接
着,几声“咔嚓”桃树飞起,接二连三的,几株桃树,都被两条巨牛犀利的双角拔起,向
两旁飞倒!白衫少年见两条巨牛来势汹汹,吃了一惊,忙向右侧转弯闪避,可是那两条巨牛,
四蹄飞起,连声怪叫,亦转弯向少年冲去。
白衫少年忙⾝形飘动,向左滑步闪⾝,两条巨牛,也向左转弯,紧迫不舍!
白衫少年大吃一惊,心中忖道:“这两条牛难道通灵不成,否则,为什么会自动转弯?”
他心念一动,清啸一声,纵⾝而起,一跃两丈多⾼,⾝在半空,向下仔细一看,蓦然,
一声惊人暴喝:“小子你往哪里逃?还不快纳命来!”
白衫少年骤闻此暴喝之声,面⾊陡变!
这时,他才看清两条巨牛后面,在蔽天⻩沙滚滚的尘灰中,系着一辆大巨的黑⾊车子。
白衫少年一听那喝声,便知道那车中坐着追杀他的仇人,他立时反手向背上撤出寒光闪
闪的长剑,左手一掌向车子扫了过去!
撤剑、发掌,返⾝便奔出桃林以外…
他后面传来焦雷似的巨喝:“小子你还想跑?”少年回头一看,⾝后⻩尘滚滚,两条巨
牛已经快要追了过来。少年猛然惊觉,自责道:“真糊涂!还向林外逃,难道牛拖车子会上
山吗?”
他一方面自己怨责,同时⾝子一个急旋,提起一口真气,向⻩山绝峰跑去!那两条巨牛
拖着的黑车子,竟追踪而至,刚到⻩山山麓,突闻林中响起一声震耳的娇叱:“停住!”
娇叱声中,一股強劲异常的掌风,急涌而至!两条巨牛奔驰正疾,突然受阻,立时被惊
得发出一声怪叫,两双前蹄猛扬而起,车子“咔嚓”声巨响,便停了下来!牛蹄落地,车中
发出耝旷的喝声道:“什么人?竟敢拦阻老爷!”
活声未落,林中一阵人影急闪,微风飒然,林缘已然并肩站定三个如花似玉多彩多姿的
少女。
只见三个绝⾊少女,穿了三种不同颜⾊的服衣衫裙,左边是个⻩衣少女,右翼少女白衣
白裙,中间一位全⾝通红。三人拦阻车子,面若冰霜,对车中叱喝之声,恍似充耳未闻。
白衫少年,突见三女乍现,拦阻追杀他的仇家,于是便缓下⾝形,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此际,车中又传出厉喝之声道:“三个女娃娃不知死活,如不让开,老夫便对你们不客
气了!”
三个少女同时发出了一声冷哼,仰首望天,不闻不理。车中突然发出一声怪啸,其声凄
厉,直冲云霄!啸声之中,车前两条巨牛,突然被人一催,立时发出怪叫之声,昂首错腿。
前蹄猛扬,陡然凌空跃起,直向三个少女冲去!三女见对方催牛连车硬闯,不由全皆大怒。
不约而同一声暴喝,六掌齐发,迎头击去!
三人一齐挥掌,威势岂同等闲,何况又是在急怒中出手,劲力之強,似排山倒海,刚猛
无与伦比!
紧接着,几声凄厉的惨叫,两条大巨的⻩牛,已被三个少女的掌力击得凌空飞出丈外,
撞在林边大树之上,发出“轰轰”两声巨响,命毙坠地!
在这同时,那两条巨牛拖的黑⾊车子,被劲风卷起两丈多⾼,就在黑车飞起之际,五条
蒙面黑影,从车中电射而出!五个蒙面黑衣大汉,⾝形刚刚飘落,便听到“咔嚓”一声巨响,
车子已经撞得粉碎在一块巨石上。
五个蒙面黑衣大汉,头也不回,⾝形如电光石火般地向三个少女面前射去!三女见五人
狂疯似地向她们冲来,左边那个⻩衣少女,轻轻地哼了一声,右手罗袖略为一抬,登时发出
一股強烈劲风,向冲来的五人扫去。
五人遭劲风一撞,突然刹住⾝形。
为首之人,立时反手自背上撤出寒光闪闪的宝剑,厉声叱道:“三个女娃师何门,快报
出万儿来,免得,哼!”叱喝声中,但见那三个少女,面带杀机,罩着一片寒霜,一动也不
动,既未出手,也没有答话。
那蒙面黑衣大汉,见三个少女半晌没有答话,不噤大怒,暴喝道:“你们难道是哑巴?
再装聋作哑,大爷要出手杀人了!”“了”字音未落,突然,红衣少女轻抬罗袖,右手五指
倏地一弹,那蒙面黑衣大汉,立时闷哼一声,栽倒地上!其余四个蒙面黑衣大汉,见状不约
而同一声惊呼:“遥空弹指神功!”
红衣少女此时口角挂了一丝冷笑,意思是:不错,你们还识货!
四个蒙面黑衣大汉,略一定神,便纷纷撤出⾝上的兵刃,站在左边的一个⾝材修长,头
如巴斗的黑衣大汉,手中长剑一抖幻起一道寒光,⾝形陡起,人剑一齐向红衣少女攻去!红
衣少女不闪不避,右手仅仅一挥,登时,便有一股狂涛劲力,从掌中涌出,与那蒙面黑衣大
汉相碰,立时发出一声惨叫,叭的一声,大汉便栽倒一丈开外,口中噴出一道血箭!其余三
个蒙面黑衣大汉都惊呆了!
红衣少女仅两招,便击毙两个蒙面黑衣大汉,这种惊人的武功,罕闻罕见,如何不使他
们惊得发呆?
白衫少年远远站着,看见红衣少女举手投足之间,连毙了两个黑衣⾼手,也不噤惊愕不
已!
三个蒙面黑衣大汉,略一定神,相互丢了一个眼⾊,转⾝便向林外逃奔。
红衣少女冷哼一声,道:“你们想逃?”她向左右着⻩白⾊衣裳的两个少女道:“把他
们毙了!”
只见那着⻩白⾊衣裳的两个少女,立时⾝形一晃,舞动手中彩带,一语不发,攻向那三
个逃奔的蒙面黑衣大汉。
三人同时旋⾝,三把长剑,化成三条银虹,分袭⻩、白两个少女。
⻩衣少女娇叱一声,红⾊彩带,如似一条长虹,眨眼便攻向最左两个蒙面大汉。
银虹暴敛,顿闻一声闷哼,其中一人,庞大⾝躯,被彩带卷起,向外一抛,摔在数丈开
外。
在这同时,白衣少女在另一个蒙面大汉面前一晃,便扣住对方的右腕。
原先逃入林中那个白衫少年,聪明绝伦,见三个少女出手狠辣,不噤暗暗吃惊,心想:
这三个少女来历不明,恐怕不是好惹的,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于是,双肩微晃。直向⻩山
山峰奔去!
少年提足一口真气,沿着山坡,向山上飞奔,他一⾝轻功不弱,莫约一盏热茶工夫之久,
便已登上⻩山山巅。
山顶上一片空旷,当中建筑一座美丽的八角小亭,亭中打扫得一生不染,中
间坐静了几个人,远远望去,宝相至为庄严。
少年忖道:“那亭里盘膝而坐的几人,是⼲什么的?”
由于一种好奇心驱使,少年竟想多望他们几眼,哪知他穷目一看之下,立时发觉情形有
点蹊跷。
亭里有四人闭目坐静,宛似老僧人定,另外一人,⾝子却斜依亭柱,长发散乱,面貌有
些异样…
少年顿时心中起了疑云,略一犹豫。便蹑足缓缓向小亭走去。
当他走近细一瞧时,不噤使他一呆!
原来亭里闭目坐着的四人,早已死去!那个斜依亭柱长发散乱的人,乃是一个年约六旬
左右的老妇人,穿着一⾝黑⾊服衣,老妇面上肌⾁菗动,表情极为痛苦,显然,她已受了重
伤,当她看见少年时,双唇微微启动,好像要说些什么。
少年聪明过人,忙走近黑衣老妇的⾝旁,问道:“老前辈莫非是受了重伤?”
黑衣老妇薇薇点头,眼神涣散地望了少年一眼,唇颤半晌,才从口中迸出几
个字:“我们…被魔头…用遥空…弹指…”少年大吃一惊,忙抬头向其余四人
仔细一看,果然每人“太阳⽳”上,有一豆大般的黑点。
少年越发惊奇地问道:“老前辈是说,你们在不知不觉间被人用一种指功,从遥远的地
方弹来,而震伤的吗?”黑衣老妇点点头,双目随即瞌下,⾝子缓缓从石柱上斜了下去。
少年见状大惊,忙扶住老妇的⾝子,问道:“老前辈们是遭什么人暗袭的?”
黑衣老妇又迸出一丝细微的声音:“不…知…道她略一停顿,又接道:“我…
下…里…夹有一个黑布包…取出…烦交…我的…”
少年闻言,面⾊一红,迟迟难以出手去取。
那黑衣老妇似又极力迸出微弱的声音道:“取出…快走…迟了恐…”
那黑衣老妇面上肌⾁更加菗动起来,显然,她已经不行了。
少年突然一个意念,掠过他的脑际,付道:“这老妇人要我取出那个黑布包,交给谁?”
他忙摇动黑衣老妇的⾝子,大声喊道:“老前辈醒一醒,你那黑布包交给谁?”
黑衣老妇经他大声一喊,全⾝震动一下,双目又微微一睁,断断续续地说:“南海…
云…仙…徒…”黑衣老妇突然腿双一伸,全⾝一阵挣扎,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少年
见状,忙将黑衣老妇平放倒在亭子里,伸手摸向黑衣老妇的下部,刚刚将黑布包取出,蓦然
⾝后传来一声娇叱道:“把黑布包放下!”少年闻言一怔,抬头一看,只见亭外丈余的地方,
并肩站了三个少女。那三个少女,正是他刚才在桃林碰见过的,中间站的那个红衣少女,双
目似电,逼视少年,厉声说道:“把黑布包放下听到没有?”
少年面⾊微变,剑眉一坚道:“不把它放下,又怎么样?”红衣少女怒道:“你不想活
了吗?”
少年怒哼一声,道:“不见得就会死!”
红衣少女怒不可遏,转⾝面对站在右边的白衣少女,手指着少年,厉叱一声道:“三妹
宰了他!”
白衣少女星目向少年扫了一眼,心中不觉微微一怔,忖道:“这少年长得多英俊秀拔呀!
他死在掌下,未免太可惜了她忖思至此,迟迟没有出手。
红衣少女,见白衣少女竟一时呆呆地望着少年,没有立刻出手,心中不噤大
怒,喝道:“立刻杀死他,三妹听到没有?”少年将黑布包纳入怀中,心想:“这三个
女子武功⾼绝,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心念一动,⾝形晃动,便向亭外泻去。他刚想跃动
⾝形,突然一声厉喝,道:“站住!”少年忙停步转⾝,冷冷道:“你们真要找我打架吗?”
红衣少女一挥手,说道:“三妹快出手!”
白衣少女⾝形一晃,便向少年的怀中抓去!
她伸手之间,奇快绝伦,少年忙侧⾝闪避,蓦然传来一声暴喝道“住手!”
那声音恍似焦雷,闻之使人心惊胆颤!
白衣少女吃了一惊,抓去的一招,忙收了回来。少年循声放目一看,登时,心中大惊失
⾊!原来,有七个绿衣蒙面大汉,站在他⾝后一丈开外的地方,那七个绿衣蒙面人,也正是
追杀他的仇家!他忙反手“唰”的一声,从背上菗出长剑!
红衣少女不屑地扫了那七个绿衣蒙面大汉一眼,冷冷地说道:“你们要怎么样?”
为首的绿衣蒙面大汉道:“我要那个娃儿!”“他是你什么人?”
“仇人!”
“什么仇人?”
绿衣蒙面大汉怒道:“仇人就是仇人,多问什么?”“我如果要问呢——?”
“呢”字拖得非常悠长,斜目对那为首之人浅浅一笑。为首的绿衣蒙面大汉暴怒道:
“女娃儿,你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红衣少女一阵格格冷笑,转面对⻩衣少女说道:“二妹,给这家伙一点苦头吃!”
⻩衣少女衣袂微动,伸出晶莹如玉的右手,便向那为首的蒙面大汉面上抓去!
她的⾝法奇快,使对方暗暗吃惊,绿衣蒙面大汉哪敢怠慢,忙滑步闪⾝,避过⻩衣少女
抓来的一招。⻩衣少女一抓落空,心中也微微吃了一惊,知道对方⾝手不凡,忙变换招式使
出奇学。
五招走过,站在一旁的红衣少女粉腮微变,她估计不到,对方的⾝手,的确不同凡响,
⻩衣少女并没有战胜的把握。她忖道:“武林中人,能在我们姊妹三人手中,走过十招八式
的,尚不多见,这绿衣蒙面大汉是谁?”
她正忖思间,猛然抬头一看,便不见了刚才那个白衣英俊少年。
红衣少女忙放目四望,只见他已向山顶西南方向,急奔而去。
原来白衣少年机智绝伦,他见⻩衣少女与绿衣蒙面大汉打斗之际,场中的人都注意二人
时,便趁机溜出亭外,施展轻功,向山顶西南方向急奔而去。
红衣少女衣裙微动,便展开上乘轻功,向少年追去!眨眼间,便追上白衣少
年,口中娇叱道:“站住!”白衣少年如惊弓之鸟,哪里敢停,竭尽全⾝气力,拚命向
前逃奔!
蓦然,奔到一座绝壁边沿,他忙刹住⾝形,向下一看,只见万丈深壑,云雾燎盖,深不
见底!
少年回头一看,红衣少女,已经追近。
前有绝壑,后有追兵,绝处求生,只有硬拚了,他想着左手长剑一抖,准备出手,突然
看见红衣少女停了⾝形,后面那白衣少女也跟了过来。
红衣少女忽然缓缓伸出右手,中指突然暴长若一倍,指上冒出一层黑雾般的气体,遥遥
向少年弹去!
白衣少女突然⾼叫道:“小心‘遥空弹指神功’!”少年闻言大吃一惊,蓦然想起黑衣
老妇人惨死“遥空弹指神功”下的一幕,全⾝顿时颤抖起来。
他吓得向后直退,可是他却忘了后面是绝壁深壑,陡然一脚踏虚,口中登时发出一声惨
呼,人便摔下万丈深壑里去了。
少年的⾝子急速地向下沉!沉!沉…
一个意念,倏然地掠过他的脑际,摔下去,非粉⾝碎骨不可!
耳旁风声呼呼,万念俱灰,他脑中如一片白纸,完了…突然他意识到落在两条软绵绵
的东西上面,接着似乎感觉被一只⽑⽑茸茸的手,扣住了他的右腕⽳道,顿时全⾝一⿇,劲
力尽失。
少年大吃一凉,心想:“这是怎么一回事?”当他睁开双目立时吓得全⾝颤抖,汗⽑竖
起,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被一个大巨的黑猩猩抱在怀中,黑猩猩紧扣住他的右腕脉门,它口中发出嘿嘿
狞笑,张口像血盆似的,向他咽喉咬去。
少年见状,惨叫一声,猛力一阵挣扎!
可是,黑猩猩抱住他,像铁箍似的,越抱越紧!蓦在此刻,背后传来一阵声音:“大师
兄,且慢杀他!”黑猩猩闻声,转头一看,点了点头。
少年心中甚感奇怪,循声望去,只见黑猩猩附近,站了一只⾼大的鹦鹉。
鹦鹉侧目向少年看了一眼,说道:“大师兄,我们把他带回去见见师父吧!”
黑猩猩又点点头,口中咕噜了一阵,随着鹦鹉后面,向深涧里飞奔而去!
少年在黑猩猩怀里,感觉像腾云驾雾似的,没有好久,便来到一块草坪边,突然,黑猩
猩把少年向地上一丢。少年忙从地上挺⾝而起,试运功力,甚喜功力并未消失,他抬头一看,
眼前的一切,不噤使他大吃一惊!原来,他面前有一块大草坪,那块草坪大约有十多丈方圆,
草坪的对面,崖下便是一座黑黝黝的山洞。草坪的央中,背向少年坐着一位⾝着宽大灰袍的
怪老头,发长尺许,披在肩后。
由于那怪老头,是背向少年的,所以无法看见他的面貌长相。
坪里有虎有狮,有象有狼,各形各⾊的飞禽野兽都有…怪老头口中唱着奇怪的歌,那
些飞禽猛兽,随着歌声,头摇摆尾地跳着,吼着,形极欢愉!
少年看得呆了,他不知道眼前这怪人,用什么方法能驾驭这许多飞禽猛兽,而使其能和
谐地在一起?他想眼前这位怪人,一定是位武功⾼绝的奇人,或者是一位擅长琊术的魔术大
师。…
这时,天⾊渐渐地暗下来,少年心念未毕,蓦然,听得怪人仰面怪啸一声,那啸声直冲
云霄,震撼山岳,顿时,在草坪里所有的飞禽奇兽,立时都匍伏在地上,场中立刻便静下来,
静寂得落叶可闻。
怪人咕噜了一阵,双手拍了三下,坪中的飞禽奇兽,便走得无影无踪。
少年看得暗晴称奇不已。正在此时,突然怪人冷哼一声说道:“何方来的小娃儿,竟敢
斗胆窥探老夫的秘密,难道不要命了吗?”
少年正要说话时,旁边站的鹦鹉忙道:“他从崖上坠下,被大师兄救起抱回来的。”
怪人“喔”了一声,随即嘿嘿几声,说道:“娃儿,你为什么要跌下崖来,是想杀自
吗?”
少年闻言苦笑一下,答道:“我要杀自,也不会跑到⻩山来跳崖呀!”
“那是为什么?”
少年深深一叹道:“仇家追杀甚急,不慎从崖上跌了下来。”
怪人嘿嘿几声道:“能逃过仇家那一关,还是逃不出这‘血涧’,嘿…嘿嘿…”少年闻言,心中陡然一惊,不噤脫口问道:“为什么?”那怪人冷冰冰的声音道:“这
是‘血涧,的规矩!”“什么规矩?”
“老夫初入此涧时,便定下规条,凡是入进‘血涧’的人,不准一人活着出去的。”
怪人发出一阵得意的长笑之后又说道:“五十年来,入进‘血涧’的人,有谁能出去
的?”
少年闻言大吃一惊,心中暗暗地想道:“这怪人是谁?为什么要立下这种绝毒的规矩
呢?…”
“娃儿,你在想什么?”“没有。”
“为什么不说话了?”
“无话可说。”
少年此际的心情,既紧张,又沉重,而且又在想如何设法逃走!是以,他便没有出声回
答什么。
过了一会儿,怪人似乎耐不住沉默,冰冷冷的声音又响起道:“娃儿,你就甘心死在这
里吗?”
少年冷哼一声,说道:“当然不甘心!”
怪人又是一阵嘿嘿怪笑,笑声撞在绝壁之上,回音缭绕历久不绝。
怪人收敛笑声后,冷冷地说道:“娃儿,你既不甘心,老夫也不愿落个以老欺小的名誉,
现在先准你拿剑在我背上刺三剑,然后只要老夫看你一眼就行了。”
少年听得又是一惊,暗暗地想道:“三剑刺过去,莫说你是血⾁之躯,就是钢铁之⾝,
也经不起,莫非这怪人有神经病?”
怪人见少年又不说话了,冷哼一声,说道:“这个条件你都不肯答应,娃儿你太不知足
了。”
少年头摇道:“这样不公平!”
“为什么?”
“因为我刺了你三剑,你还能活着看我一眼吗?”怪人又哈哈大笑地说道:“公平!公
平!只要我看一眼,你便活不成了呀!”
少年暗暗奇怪,忖道:“琊门!琊门!他难道练了种什么‘移魂出窍’之术吗?不然怎
么会看了一眼,我就会死去呢?”怪人停了一会儿听少年没有回答,又道:“娃儿,你害怕
了吗?”
少年忽然哈哈大笑道:“人生百年,只不过是弹指光阴,总要死的,何必害怕呢!”
“你真的不怕死?”
“有什么怕的!”
怪人嘿嘿狂笑,笑了一阵以后,冷冷地说道:“小娃儿,先就刺我三剑吧!”
怪人右手反手一掷,一柄长剑向少年飞去,少年伸手便接住长剑!
少年手中握住长剑,顿时心中不觉一阵犹豫。怪人冷喝道:“怎么还不出手呢?”
少年剑眉突然倒竖,右手一抖长剑,弹⾝而起,便向坪中坐的怪人背后刺去!
怪人不断点头,口中喃喃地说道:“这才够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慨!”
少年长剑出手,登时泛起一缕寒光,眨眼间,便刺近怪人背上,在剑尖接近怪人背上尚
有三寸距离时,少年忽然撤剑,口中发出一声长叹!
怪人奇道:“娃儿,怎么不刺下去?”
少年叹道:“这样还是不公平,就算我刺过了,请你就看我一眼吧!”
怪人仰面大笑,说道:“娃儿,你心地倒很善良,在老夫看你一眼以前,你有没有求老
夫的事?”
“用不着求你。”“只要你肯求老夫,老夫或者一时⾼兴,网开一面,也未可料!”
少年重重地“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
“男子汉大丈夫,生有何欢,死又何惧,何必为了生,去求人家,况且我就不相信你看
了我一眼以后,就真会死!”怪人阴森的嘿嘿一笑道:“听你的口气,倒蛮有骨气嘛!”少
年剑眉一竖,冷冷地说道:“没有骨气也能算是人吗?”“对!没有骨气就不能算是人,娃
儿有此骨气,而且心地善良,倒颇难得!”
少年笑道:“过奖!过奖!你倒底还看不看我一眼,不看的话,恕不奉陪,我要走了!”
怪人突然又冷冷地说道:“娃儿!你自信能逃出老夫看一眼吗?”
“我就不相信,你眼睛会吃人!”
怪人猛然一声厉啸,那啸声有如虎啸龙昑,震憾山岳!少年被啸声震憾得汗⽑竖起,额
上汗如豆般涌出。突然,怪人暴喝一声道:“娃儿,看看老夫!”怪人蓦然一转⾝,面上三
道不同的光线,像电一般地射向少年!
少年大惊失⾊,立时⽑发惊然,全⾝颤抖,不由自主地向后直退。
原来那怪人,黑面大疤,凸凹不平,简直找不出一块原来的皮⾁,手如鸟爪,指甲曲卷,
看样子,如果伸直怕有一尺多长。⾝上的服衣,是一袭宽大的灰袍,已经是破烂百结,尘土
沾満了衣襟!看起来简直不像是一个人,宛如地狱厉鬼!最使少年可怕的是那怪人面上的三
只眼睛!除了左右各一只外,两眉的央中上方,多了一只绿光闪闪的大眼睛。那只绿光闪闪
的大眼睛,比一般眼睛,要大两倍以上,而且绿光从眼睛中射出,宛如一柄利刃射入人的心
腑。少年双目与那只绿光闪闪的眼神接触一下,⾝上便不由自主地打了几个寒颤!全⾝顿时
⿇木起米。
他心中暗暗想道:“哪有三只眼睛的?那只绿光闪烁的眼睛,一定是…”
少年正想间,突然听到怪人-牙一笑道:“娃儿!你看老夫这个样子,心里害怕了吧!”
少年镇定了一下,摇头摇道:“不!我觉得你很可怜!”“可怜!”怪人忽地纵声哈哈
一阵大笑道:“可怜你自己吧!老夫看了你一眼,你最多能活三个时辰!”
少年闻言一怔!但马上又恢复了镇定,竟哈哈大笑道:“你只能骗三岁儿童,哪有看了
一眼,便只能活三个时辰,天下竟有这样怪事?”
怪人面⾊一沉,冷冷地说道:“谁骗你?你现在不妨开解你⾝上的服衣查看,同时运气
一下就明白了。”
少年信疑参半,忙开解⾝上的服衣,只见全⾝都有无数豆大般的黑点,密密⿇⿇,布満
在肤皮之上。
少年见状大惊失⾊,忙坐下调息行功,立刻便感觉气血翻腾,有中毒的现象,而且全⾝
劲力均尺消失!
少年证实自己中毒,不噤万分惊惶地问道:“你是谁?”怪人喋喋几声道:“你不配知
道!”
少年忽然记起什么:“你莫非是五十年前出过江湖的毒…
怪人哈哈大笑道:“娃儿!你知道更好,不过老夫念你心地善良,在你死前,要求什么
事,老夫尽量通融…”
少年深深一叹道:“在下⾝负血仇,尤其使我死后心有不安者,我曾经答应‘南海梅花
剑端木静波’婆婆,将她的黑布包送给她的弟子云仙,可是,我死在这里,对人失信了,唉
怪人闭目沉哦一阵后,突然缓缓睁开两只眼睛,道:“娃儿临死仍重信诺,老夫佩服,这也
是老夫五十年来…”
怪人说到五十年来这一句便微微一叹,突然住口。少年突然听到怪人发出叹息,不噤产
生一股奇异的感觉,他聪明绝伦,问道:“老前辈叹息什么?”
怪人冷喝一声道:“谁要你问这些!”
少年吓了一跳,便默不作声。
怪人阴——地一笑问道:“怎么不说话了,还有遗言要交待吗?”
少年冷哼一声道:“没有,请动手吧!”
怪人纵声一阵长笑,那笑声宛如洪钟,直冲云霄,四山回应。
少年面⾊俱变,双目如电,扫向怪人,冷冷问道“有什么好笑的,士可杀而不可辱,
老前辈放尊重一点!”怪人更加大笑不止,足足地笑了一盏热茶之久,才收敛笑容,道:
“小子,你也有老夫一样的怪僻,你真愿意死在血涧里还是想出去呢?”
少年笑道:“老前辈,问的完全是废话,你不是说过,我只能活过三个时辰吗?谁愿意
死?何况我⾝负血仇!”
怪人哈哈大笑道:“好一个有骨气的孩子,老夫在此‘血涧’挨了五十年悲惨痛苦曰子,
真是没有白费,哈…哈哈
怪人的笑声,震撼了苍穹,动摇山岳“血涧”之內的回声,久久下绝,敢情是这位老
怪物五十年来心中的积郁哀愁,大大地发怈着!
怪人突然收敛笑容,面⾊忽然肃穆起来,转头看着崖上,少年见怪人突然转头,注意崖
上,他也向崖上凝目望去,只见两来人影,闪电以的掠过崖的另一端,眨眼间,便不见了。
怪人略一皱眉,口中登时发出一声怪啸,啸声宛同狼嗥。刺耳已极,啸声刚落,洞中便
跑出一只大黑猩猩。怪人指着少年道:“伟灵,你看守他,我去去就来。”
黑猩猩点头,便坐在少年一丈开外的地方,虎视眈眈地看着少年。
怪人回头对少年冷冷道:“小子如果想动一下,便没有命了,诚不诚实,这就是考验!”
怪人⾝形一晃,如似一缕淡淡的轻烟,便消失在苍然夜幕之中。少年一想到只活三个时辰时,
一股豪情,顿时消失,颓然地坐了下来。
这时,一轮明月,渐渐西斜,凉风阵阵,顿觉有点寒意、两个时辰已过,突然,听到他
背后传来一缕凄凉的歌声,那歌声中,充満了哀怨与忧郁…
少年侧耳倾听,越听越感觉凄怆,尤其在这夜⾊沉沉的“血涧”里,更增加几分凄凉与
哀怨。
白衫少年本来是一个性情中人,一⾝惨遭变故,⾝世已够凄凉了,现在再听到这种凄切
的歌声,怎能不引勾他血淋淋的往事?他不知不觉间,竟低低地辍泣起来!
突然!凄凉的歌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听到一阵苍老的口吻:“想不到小子也是一个感
情丰富的情种,小小年纪,难得!难得!”
少年被这阵突然传来的声音蓦然一惊,忙回头一看,只见他背后丈许,不知何时竟坐了
一个灰衣老者,那老者双目炯炯,扫向少年!
怪人不知何时无声息来到少年⾝后,这份已臻化境的武功,并不使少年吃惊,最使他惊
奇的是,怪人现在只有两只眼睛,还有一只眼睛到哪里去了?
少年忙擦⼲眼泪道:“晚辈同情刚才那位唱歌的人…”
怪人突然断喝道:“住口!谁要你同情?”怪人话声甫落,灰袍一拂,便向少年面前欺
了过过来,少年惊讶地问道:“是老前辈唱的吗?”
怪人点点头,似乎不⾼兴,冰冷地问道:“你觉得他唱得好不好?”
“味儿太凄凉了一点!”少年喟然一叹,头低了下去,好似在擦眼泪。
怪人幽幽一叹道:“谁的遭遇如此不幸,都会…”
少年截断怪人的话说道:“世界上还有人比我更不幸的吗?”“你要人家同情?”怪人
阴森森地,逼问了一句。
少年面上陡然泛起一隈坚強的形⾊,说道:“不!我已经对你说过了,不要别人同情!”
怪人不断点点头说道:“有骨气!好孩子!”
少年头摇道:“我不要别人夸赞,因为我的生命只能再活一个时辰了!在一个时辰之
后…”
怪人面上突然变成慈祥的颜⾊,缓缓地说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师承何派?”
“我叫保坤,保国的保,乾坤的坤,没有拜过师父。”
“老夫见你武功不弱,大概都是你父⺟教的是吗?”
“晚辈自幼读了些诗书,学武不过三四年而已,连基础都没有,更谈不上好了。”
怪人微微笑道:“老夫见你一⾝骨格为练武上乘之选,如果有人传授你的武学,将来定
可为武林放一异彩,你想不想学?”
保坤头摇叹息道:“晚辈还只能活一个时辰,不想学了。”怪人哈哈大笑,说道:“娃
儿!你只要答应老夫两个条件,便可给你解药。”
保坤又不断地头摇道:“有条件的事,晚辈恕难答应!”怪人微微一叹道:“其实说起
来也不是条件,只要你帮我找到一个人和杀了一些恶人就可以了。”
保坤点点头:“只要晚辈能活着出去‘血涧’,当然可以照办!你说吧!找什么人?杀
些什么恶人?”
怪人打开手里一本手册,道:“恶人的像,都绘在这本册子上面,其中包括我的妻子在
內,要找的人,是我唯一孙女。”怪人深深一叹,接着又道:“我的儿子早已死去,听说留
下一个女儿,算起来,已经是双十年华了,但她现在却不知流落何方…”
保坤闻言惊讶道:“老前辈的尊夫人,我怎么能去杀她?”提起怪人的妻子,怪人表情
立时激动起来,良久良久激动的表情才平静下来。
保坤见怪人一时之间,表情如此愤恨激动,已窥出怪人与他妻子,以往一定有一段不平
凡的恩怨纠缠。怪人沉默片刻,才缓缓道:“老夫五十年来,几乎死在这‘血涧,之內,完
全是妖妇的恩赐,说起来话长,老夫简单地告诉你,那妖妇在五十年前,为了要夺取老夫的
武林至宝——‘龙眼’,不惜使用最卑鄙的手段,害得老夫几乎死在荒山绝谷…”
保坤听得叹道:“老前辈的遭遇太不幸了,那妖妇该杀!”怪人面⾊突然严肃起来,道:
“你既然答应了,很好!很好!孩子随我来吧!”
保坤略一迟疑,便挪动⾝子,随着怪人向前走去。怪人双肩微微一晃,便像一缕轻烟似
的直向“血涧”的尽头一座黑黝黝的洞边飞去。
保坤随怪人走到洞边,他探首向洞里一看,只见洞里毫光闪闪,保坤正在探视,忽然洞
里,一只黑⾊的庞然大物,向他扑来。
保坤见状大吃一惊,忙反手从背上,子套长剑。怪人双手一拍喝道:“伟灵!不得无
礼!”
保坤定神一看。原来是只黑猩猩,黑猩猩听怪人叱喝,便忙低下了头,然后缓缓走近怪
人⾝旁,安静地坐了下来。鹦鹉吱吱喳喳地说道:“师父饿了没有?”
怪人点点头。
鹦鹉立时转⾝走进洞里,没有好久,便用口衔了一大把水果出洞来。
怪人对保坤道:“五十年来,如果不是这些小伙伴觅食送来,老夫恐怕早已饿死在这洞
里了!”
保坤闻言叹惋惊异不已!怪人对黑猩猩道:“伟灵!到对面石崖下取那包红绿⾊的纸包
来!”黑猩猩立时蹦蹦跳跳,走到对面一块大岩石下,掀起那一块巨石,取出那个红绿⾊的
纸包。保坤见黑猩猩推动那块巨石,至少有一千多斤重,心中不噤暗暗吃了一惊,想道:
“这只黑猩猩的力气好大呀!”
怪人打开纸包,取了一颗红绿⾊的药丸给保坤道:“服了这颗药以后,你腹中的剧毒便
可以解了。”保坤拱手一礼,接过药丸,纳入口中。药丸服下,果然有一股凉流,直入丹田,
体內翻腾的气血,立刻平息下来。保坤抱拳一礼道:“多谢老前辈的恩赐!”怪人突然満面
严肃地说:”孩子你入洞以后,老夫要教你几手倾绝千古的绝招,使你不久成为武林第一⾼
手。”他转面突然唤了一声:“伟灵!”那只黑猩猩忙走到他的⾝旁,怪人手指着保坤道:
“把你师弟送进洞里,绝招没有学会前,不准出来!”黑猩猩依言,双手一探,便把保坤抱
起,往洞里奔去!怪人见黑猩猩抱保坤没入洞中,突然纵声一阵大笑道:“想不到五十年以
后,老夫找到衣钵传人,武林中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浩劫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