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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心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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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后。

  玄宅。

  玄家的仆人正在紧张忙碌地为马上就要返回英国的大‮姐小‬玄栀林准备行李。谁也没有想到,刚刚回国来的大‮姐小‬居然这么快就要离开。

  玄家花园里,缅栀花就要谢了。

  狐猴辛巴站在树梢上,开心地自顾自上下蹦跳着,显出精力无限的样子。文晴川坐在花园里精致的白⾊圆桌前,桌子上,摆着清香的水果茶和几样小点心。

  温暖的阳光洒进花园里。

  缅栀花树下,垂落的秋千随风轻摇,文晴川静静地凝望着那小巧的秋千,英气逼人的面孔上,出现了如水一般温柔的笑意。

  …

  (小字部分开始)

  被月光笼罩的缅栀花树下,小巧的秋千轻轻地摇晃着,八岁的玄栀林坐在秋千上,眨巴着晶亮的大眼睛,小脸粉嫰透明。

  十一岁的文晴川站在秋千旁,一只手握住秋千的绳索,控制着秋千摆动的幅度,免得栀林在秋千上不老实,把自己给摔下来。

  “今天,克丽阿姨说,我长大以后要做小七哥的新娘呢!”

  他看着小栀林笑了,稚嫰的面孔上已经有了隐隐的英气“那你想做我的新娘吗?”

  “当然想!”栀林歪着头,眨巴着大眼睛很努力地想着“新娘都好漂亮呢,有很好看的‮服衣‬穿,还能梳很好看很好看的辫子。”

  她揪揪自己的短发,有点担心地说道:“可是我的头发好短啊!什么时候才可以长那么长呢?”

  “很快的。”小晴川伸出手来摸摸栀林的头“等你的头发很长很长的时候,我就让你坐我的新娘。”

  “好啊!”小栀林开心地从秋千上跳下来“小七哥不许反悔哦,打钩钩!”

  她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和文晴川打起了钩钩。

  稚嫰的笑容带着月亮的光芒“不许说谎哦,说谎要挨千针扎的!”

  “好,说谎就挨千针扎。”月光下,两个小手指连载了一起,小晴川的笑容同样灿烂夺目。

  一切都是安静美好的。

  纯白的缅栀花静悄悄地在两个孩子周围落下,精巧的秋千下,有着童年最纯真的快乐和笑声…

  (小字部分结束)

  “小七哥——”

  清澈欢快的声音如同跳跃的溪水从远处的草坪传来,文晴川循声看去,俊逸的面容上绽开了晴空般暖暖的笑容。

  ⾝穿纯白⾊洋装的玄栀林像一个可爱的精灵。她很快地跑过草坪,跑到文晴川的面前,额头上布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怎么跑得这么急?”文晴川拉开椅子让她坐下,随手将早已为她准备好的水果茶移在栀林的面前,叮咛了一句“小口小口地喝哦,小心呛到。”

  “我怕你等我会急!为了早一点来,我连午饭都没有好好吃就跑出来了呢!”玄栀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水果茶,清澈的瞳眸中带着快乐的笑意“我的行李已经全部都收拾好了,刚才和爸爸道别的时候,爸爸还要训我来着!我说你的行李已经全部都收拾好了,刚才和爸爸道别的时候,爸爸还要训我来着!我说你在这里等我,他这才把我放出来了。”

  栀林的笑容非常得意。

  文晴川无可奈何地摸摸鼻子,笑容清澈“我又成了你的挡箭牌,总有一天我会被你害死的。”

  “怎么可能?!”玄栀林瞪他一眼“只不过是稍稍提了你一下啦!绝对不会影响你在我爸爸心中的优秀形象的!”

  文晴川伸出手来揉揉她长长的头发,眼眸中闪着温柔的光芒“后天就要走了,你通知夏笛了吗?”

  “嗯,我已经告诉了小笛姐姐。”玄栀林拿起一块精致的小点心很开心地吃着“她的尚仪‮试考‬居然真的是第一名呢,我打电话的时候她已经准备进宮接受尚仪训练了。相信她一定会成为最⾼尚仪的!”

  “那你明天准备做什么?”

  “去缅栀花神社,”栀林伸出自己的手,在她的手心里,躺着小小的缅栀琥珀“我要让妈妈看,小七哥给我的一千年的承诺。”

  一千年的承诺…

  文晴川微笑地看着栀林手中的缅栀琥珀,笑容和煦“我什么时候给过你那么长时间的承诺啊?”

  如他所料,栀林马上急了,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是你说的!琥珀象征永恒,一千年形成的琥珀,当然是一千年的承诺!”

  “好,一千年的承诺!我记住了,”文晴川立刻举手投降,俊秀的面孔上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我明天陪你去神社,好不好?”

  “可是你明天早上有时间吗?”她放弃刚刚的争执,认真地想了想“杰生说你明天早上有活动要出席呢!”

  “傻瓜,你先去,”文晴川的面容宁静如最清澈无瑕的美玉,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将玄栀林嘴角的奶油拭去,笑容温暖“我明天去神社找你,你记得等我。”

  “嗯!”栀林点头,继续吃着好吃的点心来代替她的午饭。

  修长的手指拿起白⾊的茶壶,水果茶很快地充溢于小小的瓷杯里,泛着清雅的香气,文晴川把倒好的一杯水果茶放在栀林的面前。

  阳光下。

  他帅气的面容就像那枚琥珀一样透明。

  傍晚。

  纯白⾊的加长型房车在马路上行驶着,坐在后座的文晴川静静地看着窗外,路边的景物在他的眼中飞快地倒退。

  把栀林带回英国,恐怕是解决当前问题的唯一办法吧?

  他早就知道,尽管屡屡相让,星飒还是不会放过自己。十年前的那场政治斗争,那场以牺牲孝彰王储(星飒父亲的封号)为结果的政治斗争,文家和玄家都有参与。

  十年前,文家的实力強大,王太后迫不得已做出让步。十年来,王太后在政界长袖善舞,王室的力量曰益強大,文家便不能再轻举妄动。

  他的父亲,名义上是在国外疗养,实际上是被王太后软噤在外国,若不是有⺟亲的庇护,父亲恐怕会遭受更大的刁难。

  望着窗外,文晴川眼中一片幽然。

  王太后是他的外祖⺟,他是文家唯一的继承人。在王室与文家之间,他拥有的是多么矛盾的⾝份啊!

  “文少爷!”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文晴川的思绪,坐在前座的杰生转过头来,对文晴川低声说道“宮中打来的电话。”

  文晴川微微怔住,迟迟没有任何声音。

  杰生恭敬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缓慢地响起:“文少爷,王太后陛下请您马上进宮!”

  寂静的夜晚,天空中没有一颗星星。

  纯白⾊的房车很快改变了方向,朝着市政中心的方向飞驶而去。

  心中那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強烈,无数个不好的念头‮狂疯‬地冲击着他的脑海!

  他以为,他可以就这样带着她离开!

  可似乎还是…

  文晴川的面⾊带着微微的苍白,那颜⾊就像是纯白的缅栀花。他望向车窗外,车窗外的夜⾊已浓,所有的景物竟然在刹那间变得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了。

  2

  第二天中午。

  缅栀花神社里,栀林一个人站在神社的台阶上,小狐猴辛巴站在她的肩头。她朝着一层层的石阶下面看去,却没有看到文晴川的⾝影。

  “小七哥来得还真迟呢!”栀林一个人自言自语,她转过⾝,看向了神社中间的那棵缅栀神木。

  缅栀花依然茂盛,一切都如最初一般安静而美丽。

  一阵微风吹过,缅栀花如雪飘落,纷纷扬扬…

  传说,缅栀花是一种很纯净的花朵,只有最美丽纯洁的灵魂才可以变成缅栀精灵,守候世人最美好的愿望。

  灿烂的阳光下,栀林站在树下安静地微笑。她静静地仰起头,阳光给她娉婷的影子罩上了一层金⾊的光芒。

  …

  大片大片的缅栀花从树上飘落,八岁的小栀林在树下焦急地仰头看,她不停地提醒着:“小七哥,不要掉下来哦!”十一岁的文晴川捧着一怀的缅栀花从神木上跳下,站在栀林的面前,明朗帅气的面孔上竟有着一丝‮涩羞‬。

  “这个是给栀林的。”他把大捧的缅栀花放在栀林的怀里,语气有着些微的紧张“你喜欢吗?”

  “非常喜欢,”栀林开心地笑着,散落的‮瓣花‬从她的指间飘落,她的眼中闪动着调皮的光芒,

  “小七哥,我妈妈告诉我,遥远的地方有一个传说,在缅栀花飘落的那一瞬间,对着花树许愿,那片缅栀‮瓣花‬就会变成缅栀精灵,在你的⾝边保佑你…”“真的?”小晴川看着小栀林“你会不会又是在骗我?”

  “不是,这是我妈妈说的!”她的小脸神采飞扬,眼睛笑成一轮可爱的半圆,就像一个精致的娃娃“我妈妈才不会说谎呢。”

  “那我们也来祈祷缅栀花精灵的出现吧!栀林?”

  “嗯!”她闭上眼睛,把双手举到胸前祈祷,片片缅栀花落入她的头发里。她的衣裙随风飘扬,宛若花丛中最美丽的精灵。

  文晴川侧头看着她,眼眸深邃剔透,闪动如星辰。

  她察觉到了异样,转过头,看着他,好奇地说道:“小七哥,你为什么不许愿?”

  他微微一笑,温柔在他嘴角弥漫“其实,我的愿望只有一个,是非常非常简单的愿望呢!”

  缅栀花在两人之间缓缓飘落,落在他与她的肩头,他靠近栀林,穿越缅栀花的距离…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栀林的额头,仿佛缅栀花拂面般温柔…

  “栀林,让我永远守护你!”

  …

  缅栀花树下。

  栀林抬起头,看着神木,她微微地笑了,笑容如清澈的泉水一样在她的脸上温柔地散开,⼲净而明亮。

  时间一点点过去…

  细细的雨丝忽然静静地飘下,落在栀林的面颊上。她愣了一下,抬头看看依然湛蓝的天空,狐猴辛巴已经跑到小木屋里躲起来了。

  是太阳雨,那就应该不会下太久吧?

  栀林也走到木屋的屋檐下,坐在⼲净的木板上,木屋的四角悬挂的铃铛随风轻扬,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担心地看着石阶的方向,小七哥来的时候会不会被雨淋到呢?

  此时此刻。

  星释王宮中宮殿,古⾊古香的长廊里,星飒静静地站立着,他透过方形大窗看着窗外的小雨,目光幽然。

  雨不是很大,天地间却飘着淡淡的白雾。

  星释王国的雨季到了。

  星飒长久地伫立着,背影挺拔孤傲。

  白茫茫的水汽在天地之间充斥,安臣和宮廷护卫站在距离他几步之外的地方,整个长廊里安静得没有一点声息,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得到。

  直到——

  走廊里,传来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听上去极为不稳,跌跌撞撞,仿佛走路的人随时都可能摔倒似的。

  星飒缓缓地转头看去——

  文晴川在他的对面,勉強站稳了脚步,他的面⾊如纸一般苍白一片,嘴唇毫无血⾊,⾝体微微地颤抖着,幽黑的瞳眸里闪动着的竟然是散乱空洞的光芒。

  一天‮夜一‬,王太后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他的耳边清晰地重复着,一天‮夜一‬,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可能性!

  他输了!

  冷风从窗口灌进!

  修长的影子,斜斜地映照在长廊里。

  孤零零的…哀伤的影子,似乎影子的主人随时都会倒下,随时都可能如一团光芒般消散…

  星飒的目光往下移动,停留在文晴川紧紧攥着的双手上,他眼中的光芒久久凝住。

  文晴川的手指,滴着鲜红的血。

  他死死地攥紧自己的手指,甚至不惜让指甲深深地刺入手心之中,仿佛这样就可以让心不再痛得可以立时让他死去。

  鲜红的血液顺着文晴川的指缝间滴落…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着…

  他看着星飒,星飒亦无言地看着他。

  两个人静静地对峙。

  长廊里一片死寂,细细的雨带着些微的凉意,无止境地下着。

  良久。

  文晴川苍白⼲裂的嘴唇轻轻地颤动,他的声音⼲哑得像是一个大病中的人,语调中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

  “你…会好好待她,是吗?”

  心,在这句话说出的刹那间,四分五裂!

  痛苦宛如深不见底的黑洞,彻底将他呑噬。从此后,即便是⾝体化成灰,那份痛入骨髓的悲伤也会将他的灵魂永远地纠缠。

  说这话的时候…

  他已经…

  失去了她啊…星飒的目光安静淡漠。

  他看着文晴川失魂落魄的样子,缓缓地走向他,安臣和其他护卫马上跟在他的⾝后。

  在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看文晴川一眼,冷漠的目光投向了他面前长廊的尽头。

  淡冷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文晴川的耳朵里。

  “怎样对待她,那是我的事!”

  孤傲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缓步走向了长廊的另一端,清晰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寂静的长廊里。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文晴川似乎想要迈开脚步,双脚却已经⿇木得不听使唤。他一个踉跄,居然狠狠地摔倒在长廊里。

  刚走出来的查总管紧张急促地喊了声:“晴川少爷——”

  查总管疾步走上来扶住文晴川,文晴川支撑着⾝体半跪在走廊冰冷的地面上,仿佛全⾝的力气都被菗走了,⾝体再也不能动弹。

  他眼神茫然地抬起头,静静地看向了长廊外那一片矮矮的天空,乌黑的眼瞳里是一片空洞的悲伤。

  长廊外,细雨纷飞,稀薄的雾气在天地间无声地蔓延着…

  对不起…

  栀林…

  缅栀花林里。

  微凉的小雨已经停了下来,天气转晴,嘲湿的空气中带着青草的香气,被雨打落的缅栀‮瓣花‬沾満了神社⼲净的石阶。

  趴在小木屋的地板上睡着的玄栀林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她揉揉眼睛坐起⾝来,太阳就要落山了,天边已经出现了金⾊的余晖。

  好过分!小七哥居然没有来。

  栀林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看看自己手心里的缅栀琥珀,琥珀已经被她握得温热。

  她刚想合上手心收起琥珀,但是手却莫名地一颤…

  琥珀从她的手心里滚落,接连滚下几级石阶。

  栀林心中一惊,马上追了过去。她心疼地拾起琥珀,认真地看了看,还好没有摔破。就在此时,台阶的最下面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栀——林——”

  那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栀林惊讶地抬起头来,循着声音望过去,她看到了夏笛,她站在远远的石阶下,纤细的⾝影,被未消散的雨雾笼罩着。

  “栀——林——”那声音穿透了水汽,传到栀林的耳朵里。

  笑意染上了栀林的嘴角,她朝着夏笛站立的方向,开心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

  “小笛姐姐,我在这里——”

  夏笛看到了她。

  “笛姐姐——”

  神木前的石阶上,玄栀林大声地回应着,她孩子般快乐地挥着手,双眸明亮有如夏夜里璀璨的星辰。

  她在笑。

  在纯白如雪的缅栀‮瓣花‬中如精灵一般单纯快乐地笑着。

  但是。

  一切都已经在刹那间改变!

  甚至没有机会去想,这是为什么…

  夏笛的声音穿透了白雾,穿透了缅栀花林里所有美好的回忆,穿透了那原本就脆弱的幸福…

  “栀——林——你——被——册——封——为——王——妃——了——”

  世界就是在那一刻没了声音的!

  在刹那间,胸口,被彻骨的寒冷毫不留情地彻底冻结了,‮穿贯‬了…

  从此后,就剩下了流着鲜血的伤口…

  那是…

  即便是用尽全力…

  也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痛…

  璀璨夺目的缅栀琥珀石从她的手中坠落,落在‮硬坚‬的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击撞‬声…

  恍若在瞬间丢失了自己的灵魂!

  玄栀林呆怔地站着…

  眼中,空洞的光芒散尽。耳边,再也没有任何声音,死寂一片…

  如雪一般的缅栀花,在她的⾝后,静静地飘落…

  3

  王储将行宮礼,准王妃揭开神秘面纱!

  王子大婚在即,十五岁女孩成为王妃!

  王妃并非出自丹麦王室,玄氏女儿晋封王妃!

  …

  自从王室的新闻部发布册封王妃的消息以后,形形⾊⾊的报道铺天盖地,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狂疯‬追寻王子和准王妃的一切消息,哪怕是蛛丝马迹都不肯放过。

  于是——

  一份惊世骇俗的报道横空出世——

  惊报!准王妃的真正婚约者——文晴川!

  虽然这一消息刚刚爆出,就被有关方面封锁了。

  但是,坏消息永远都比好消息传得快,一传十,十传百…

  王子、王妃、文晴川,三人之间的关系被炒得沸沸扬扬。

  直到——

  王国最尊贵的王太后在接受各大媒体采访的时候,宣布了王子的婚期。婚期就定在半个月后,竟然近在眼前。

  已经有许多的宮中尚仪‮入进‬备受关注的玄家,教导准王妃玄栀林宮中的礼仪和王妃该遵守的王室体统。

  其实。

  如果玄栀林认真配合的话,学习这些是非常快的。

  可是——

  宮中的最⾼尚仪张尚仪又一次环顾着空荡无人的房间,看着那些根本就没有被翻动过的宮廷礼仪书籍,她转向了一旁的小尚仪,声音陡然提⾼了八度:“去告诉玄大人,他的女儿又不见了。”

  “是!”小尚仪转⾝走了出去。

  天阴沉沉的,风带着些微的凉意,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这个时候。

  玄栀林站在文宅的会客大厅里,她穿着单薄的衣裳,瘦了好多好多,大大的眼睛分外孤清明亮,明亮得如一面晶莹的镜子,映照出她心底海水一般深沉的痛苦和悲伤。

  嘴唇如百合花一般苍白,已经有多久没有吃东西,连她自己都忘了。

  就只是孤零零地站着,站在空旷的大厅里。但这却让她感到一丝丝的安心,这是他的家!她唯一可以寄托希望的地方啊!

  “栀林…”

  夏笛从偏厅里走出来,吃惊地看着苍白憔悴的栀林。她快步走上来,拉住栀林冰凉的手:“你怎么会在这里?”

  栀林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夏笛,夏笛穿着宮中尚仪的服装,面孔依旧清秀美丽。

  “笛姐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王太后要我来这里的…”夏笛有些难以启齿,她犹豫地说道“她让我来这里照顾文少爷…”

  “你为什么…要这样解释呢?”看着夏笛,一抹微笑在栀林嘴角慢慢地勾起,带着些许无奈“你以为我会不知道?王太后让你来监视小七哥的,对不对?”

  夏笛咬住嘴唇低下头“对不起…”

  “没关系。”栀林很浅很浅地笑,笑容透出脆弱的光芒“小七哥不会被控制的,他会解决这些问题,他一定会有很好的办法。”

  夏笛吃惊地看着栀林。

  栀林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就像窗外缥缈的雨雾,她的眼睛却依然明亮,仿佛是即将燃烧殆尽的蜡烛,在最后的时候,绽放着全部的光芒。

  金⾊的旋转楼梯上,文家的老管家面⾊沉重地走下来,一直走到栀林的面前,低声说道:“栀林‮姐小‬,真是对不起,晴川少爷他不在。”

  窗外的雨打在翠绿的树叶上,沙沙作响。

  天地之间一片哀伤的白雾。

  栀林长长的睫⽑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她脸上的表情依然很宁静,静得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洋娃娃,她的唇角微微上扬,她在微笑。

  “是吗?原来他又不在啊!我来了好多次…好多次,他都…他都不在呢…”

  “…”老管家沉默地低头。

  “小七哥…最近很忙呢。”栀林自言自语道,眼神一片空洞茫然,苍白的面孔上带着哀伤的光芒“他不知道吗?我一直都在找他,我…找了他那么久,等了他…那么久…”

  “栀林…”夏笛的眼中闪动着隐隐的泪光,她难过地看着栀林,小声地说道“栀林,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雨下得越来越大,天地之间一片冰凉的气息。

  空荡荡的大厅里。

  栀林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旋转楼梯的上方,她长久地看着,她知道他在那里,她可以感受到他的气息。

  她知道他在!

  仿佛是用尽了最后的力量,栀林忽然向旋转楼梯扑了过去。

  她很快地跨上一级一级的台阶,拼尽最后的力气朝上跑去。

  老管家愕然地抬头,大声地叫道:“栀林‮姐小‬——”

  夏笛慌忙跟了上去,旋转楼梯的尽头,正对着文晴川的书房!

  一大群人跟着跑上来,却在楼梯口惊愕地站住了。

  玄栀林站在书房的门前。

  书房的门紧紧地关闭着。

  门板上,有着精心雕刻的纯白花纹,花纹很美,那是一朵怒放的缅栀花。

  他曾对她说过,他要让自己停留过的任何地方,都有缅栀花的印痕。

  他在书房里!

  栀林轻轻地微笑,她缓缓地伸出手,轻推那扇门,纤细的指尖触到厚重的门,冰凉的‮感触‬传递到她的手心。

  门推不开!

  她再用力去推!

  很用力很用力地推!

  用尽全⾝的力气地推!

  厚重的门被反锁了,无论她怎样用力,它依然横亘在她的面前,阻挡住她的去路,毁灭她最后的希望。

  栀林缓缓地收回自己的手。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房门,晶亮的眼眸中漾満哀伤的眼泪,从她‮白雪‬的面颊上,一颗一颗地落下来。

  “小七哥,你开开门,好不好?”

  “…”“是我来了,我是栀林啊!”栀林的声音带着哀伤的颤抖,眼中的光芒痛苦地凝结“我就在门外,求求你开门,好不好?”

  厚重大门的另一面,没有传出来一点点的声息。

  一片死寂。

  栀林的手指轻触那厚厚的门,眼泪不噤纷纷滴落“你现在是在生我的气吗?是…很讨厌我,对吗?”

  她的⾝体一阵灼热又一阵冰凉,好似在冰与火之间起起伏伏,面容失去了最后的神采,惨白得令人心悸。

  “求你…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

  周围没有一点点声音,寂静哀伤。

  绝望在她的心底如黑洞般一点点地呑噬着最后的希望,痛苦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蔓延…

  砰砰——

  “文晴川——”

  眼泪哗哗地落下,她忽然狠狠地敲响了门板,几近崩溃一般哭着大喊起来:“我知道我总是很任性,我知道我总是做错很多的事情,总是连累你,总是让你替我忍受痛苦!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

  眼泪放纵奔流,她失控地用尽全力砸响门板,一下又一下,一声又一声,绝望而悲伤!

  砰——

  砰——

  砰——

  她拼命地砸着,每砸一下,用力攥紧的拳头都会传来剧烈的疼痛,绝望的哭喊声让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小七哥…我错了!我…任性自私,我故意让你生气,故意让你为难,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为你做过一件事。我不该让你一直照顾我,这些都是我的错——”

  夏笛哭着冲上前抱住她颤抖的肩头,用力地拉住她,流着泪哀求道:“栀林,求求你不要砸了!我送你回家,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你放开我,我不要回家!不要回家——”

  绝望的声音在书房外的走廊里回荡着,在每一个人的心尖震颤着。

  栀林在夏笛的怀里孩子般拼命地挣扎着,甚至不顾形象地拳打脚踢,眼泪如同窗外的大雨一般汹涌地淌着。

  “栀林‮姐小‬…”

  老管家带着仆人围了上来,帮夏笛一起去拉痛哭流涕的栀林。

  栀林拼命地挣脫,扑向门板。挣扎中,她的手突然被门把手上尖锐的金属深深地划破了,血水沿着她的指尖滴落下来…

  她任凭手指上沁出鲜红的血珠,却依然用尽全力去砸那扇房门。

  砰——

  砰——

  厚重的门板在她绝望的捶打下微微地震颤!

  “小七哥,开门!我求求你开门——”

  纯白⾊的门上,流下红⾊的血印。

  她大声地哭着,伤心绝望得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文晴川,你出来见见我,你出来呀——”

  “…”“你说过…你会永远陪着我,会永远守护我,你说过我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人,你说过…你不会把我让给星飒!这些都是…你亲口告诉我的,你为什么不肯见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她哭喊的声音在长廊里令人心痛地响起,夏笛満脸泪水地抱住她的肩膀,她无力地跪倒在无情的门板前,紧紧地靠着门板,才没有让自己直接栽倒下去。

  无数的泪水浸痛了她苍白的面颊,迷蒙了她的眼睛,她的眼前模糊一片,耳边轰轰作响,哭哑的喉咙‮辣火‬辣地疼痛。

  “我知道…我是一个惹人讨厌的人,全都是我的错,你怎样惩罚我都可以,我保证…我会乖乖的,你不要…不理我,如果…你再也不见…我,我…该怎么办?我不要当王妃——”

  跪倒在冰冷的走廊里,玄栀林无力地喃喃着,眼泪无意识地从她的眼窝中落下,幽黑的长睫⽑完全被泪水打湿。

  她抬起头,绝望地看着那扇门,声音⼲哑痛苦“小七哥,你真的想…让我成为王妃吗?”

  纯白⾊的门板横亘在她的面前,门板的另一端,没有半点声息。

  夏笛哀伤地看着她。

  时间一点点地流淌…

  长久地…

  栀林长久地看着那扇门,空洞的眼眸黑白分明,她忽然轻轻地笑了一下,泪水从唇角滑过,一片苦涩的味道。

  她低下头,乌黑的长发从苍白的面颊两旁垂落,眼眸中是一片绝望的黑暗,声音很轻很轻。

  “文晴川,我要成为王妃了,真的…可以吗?”

  “…”“真的…可以吗?”

  心在刹那间,已经被痛苦的火焰彻底地烧毁,烧成了灰,只留下永远不会消逝的绝望和哀伤…

  寒冷的绝望,已经彻底将她呑噬。

  “那好,我…去当王妃。”

  泪水如小溪般无尽地流淌着,栀林的声音一片刺痛“如果你…真的愿意,那我就去当王妃!我…”

  她的⾝体轻轻地一颤,再也说不出话来,眼前竟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下一秒,她便栽倒在夏笛的怀里。

  “栀林——”夏笛惊骇地大声喊着,紧紧抓住了她孱弱冰冷的肩膀。

  老管家慌张地对⾝边的仆人叫道:“快叫杰生来,送栀林‮姐小‬去医院——”

  栀林轻轻地昏厥在夏笛的怀里,一颗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滑落,静静地滴在冰冷的地面上,晶莹剔透…

  文晴川,玄栀林要成为王妃了,真的…可以吗?

  真的…

  可以吗…

  寂静的房间。

  所有的窗帘都被拉上,厚厚的窗帘遮挡住了所有可能射进来的光线。房间里并没有开灯,一片令人窒息的昏暗。

  咔嗒——

  门被人轻轻地推开。

  老管家带着夏笛走了进来,对着房间里一个黑暗的人影,很小心地低声说道:“少爷,杰生已经送栀林‮姐小‬去医院了。”

  黑暗中。

  一个人躺在黑⾊的长沙发上,一动也不动,漆黑的眼眸静静地凝望着头顶上的白⾊天花板。

  “她…哭得很伤心吗?”

  “…是的。”

  听到老管家的声音,文晴川漆黑的眼珠轻轻地动了一下,缓缓地坐起⾝来。他的嘴唇一片脆弱的苍白,他的呼昅很轻很轻,但每呼昅一下都会引起一阵钻心的疼痛。

  好像是想要抑制这种疼痛,他伸出手,去拿桌子上的水杯,老管家赶忙走上去,想要帮他,但是文晴川已经拿起了盛着半杯水的杯子。

  握着杯子的手在半空中默默地颤抖着。

  文晴川的脸⾊苍白一片,全⾝⿇木得几乎都没有了力气,甚至连握水杯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下意识地抓紧水杯,可是——

  啪!一声玻璃破碎的声响!

  握在他手中的水杯突然迸裂,杯子居然被他捏成了碎片!碎片刺入他的手心,割出深深的血口子。

  刹那间,文晴川的右手血流如柱…

  站在门边的夏笛震惊地捂住嘴唇,泪流満面,老管家心痛地快步走上来抓住文晴川的手,但是文晴川扬起手拦住了他。

  “没关系…”

  他脸上的表情一点都没有变,仿佛那伤口是不痛的,那流出来的血不是他自己的。

  昏暗的房间里,他摇摇晃晃地站起⾝,却又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摸摸自己的额头,茫然地朝四周看看,脑海里,所有的思维都已经冻结了。

  右手掌上的鲜血如溪水一般汩汩流淌着…

  “我…听到她的声音了…”

  他摇晃着,恍惚地向四周看着,好像在寻找着什么,声音里带着茫然失措的哀伤“我居然…让她那么难过…让她…那么伤心…可是,我却…只能…听着,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眼眸漆黑一片,眼中是空旷寒冷的光芒。

  然而。

  在他一个转头之间,晶莹的泪珠居然无意识地从他微微凹陷的眼窝中滚落…

  滚烫的眼泪从他的面颊上落下…

  右手已经鲜血淋漓…

  这一切…

  他却浑然不觉!

  “晴川少爷…”

  老管家老泪横流,上前来扶文晴川,但又被文晴川推开了。他的眼睛空洞茫然,好似根本就不认识这些人似的。

  心中,有一种寒冷在‮狂疯‬地蔓延着…

  完全是跌跌撞撞地,文晴川走向了房门,他的⾝体剧烈地摇晃着,似乎随时都可能仰面栽倒,眼眸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潭一般毫无光芒。

  夏笛流着眼泪看着文晴川从自己的面前走过,看着他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老管家带着仆人追上去的时候,文晴川已经踉跄着走下了旋转楼梯,走出了空旷华丽的大厅。

  “晴川少爷——”

  老管家追出大厅,扑面而来的大雨淹没了他的声音。

  铺天盖地的大雨里,树叶在寒风中狂乱地飞舞。

  文晴川呆呆地站立着。冷冷的夜风夹着冰凉的雨丝扫到他的⾝上,墨一般的夜像深不见底的黑洞一样横亘在他的面前。

  雨水冲刷着他的右手,深深的伤口中,鲜血依然不断地涌出,尖锐的疼痛早已经刺穿他的心脏。

  …

  “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无论受到什么样的威胁,你都会守护我对不对?”她看着他,⾝体轻轻地颤抖,她眼中的光芒湿润晶亮“就算是星飒王子,你也不会把我让给他对不对?”

  …

  他孤零零地站在瓢泼的大雨里。

  “晴川少爷——”

  夏笛扑上来拉住他,老管家也上来帮忙,想要把文晴川拉回房间。

  可是文晴川的⾝体已经完全⿇木了,或者说,他的⾝体已经完全不属于他自己了。

  灵魂,早已经飘出了冰冷的躯壳!

  缓缓地跪倒在大雨里,他再也没有一点可以支撑自己的力量,浑⾝湿透的夏笛和老管家用尽全力将他扶起来,他却再次无力地倒下,任凭泥水浸透了他的全⾝。

  夏笛在他的⾝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

  ⿇木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缥缈的光芒,他的手指轻轻地动了动,跪倒在雨地里的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

  栀林在哭啊!

  就在刚才!

  天空下着很大很大的雨,到处都是冰冷的气息,他听到她用尽全⾝的力气拍打着自己的房门,哭喊着,祈求着,却得不到他一点点的回应。

  文晴川,玄栀林…成为王妃,真的…可以吗?

  真的…

  可以吗…

  痛苦哽在喉间,让他无法呼昅。

  心中是大片大片的疼痛和绝望,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沉沉地庒制住他,让他无法呼昅!无法挣扎!无法面对!

  在痛苦得就要窒息的时刻——

  “不——”

  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刹那间冲出他的喉咙,冲破他的⾝体!

  扑倒在大雨之中,绝望而脆弱的泪水从他的眼中滴落。他感到,他心里那样最重要的东西就那样被硬生生地剥离了。

  那是一种绝望的声音…

  无论有多少美好的回忆,还是一千年漫长的承诺,都会在喊出的刹那间,变成永世永生的哀伤!

  4

  大雨是在第二天停的。

  傍晚。

  遥远的天边一片金⻩⾊,晚霞灿烂夺目。

  星释王国圣亚菲医院整洁空旷的单人病房中,白⾊的窗帘已经被拉开,侍女小葵端来了晚餐。她将病床上的小平桌搭起来,然后把香甜的米粥放在了栀林的面前。

  栀林无力地靠在床头,一动不动。

  “栀林‮姐小‬,该吃饭了。”女仆小葵走到她的面前小心翼翼地说道“您已经好多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胃会受不了的。”

  栀林长长的睫⽑轻轻地颤了颤,她转向小葵,低声说道:“小葵,帮我叫司机来!”

  “栀林‮姐小‬…”小葵的脸上马上出现了为难的神⾊“您现在不能到处乱走,这是…”

  “我想去学校,”栀林仰头看着窗外⾼远的天空,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你让司机来,送我去学校!”

  星飒王子的婚期在即,此时此刻,能看到准王妃在校园里走动应该是一件很轰动的事情吧?

  当栀林出现在学校里的时候,整个星柏亚的‮生学‬都轰动了。

  正在上课的‮生学‬纷纷把头探出窗外,在校园內走动的‮生学‬也马上围了过来。

  玄家的侍卫拦住了那些热情的人群,却拦不住那些或羡或嫉或探询的目光。

  谁能想到,准王妃会从艾琳娜变成玄栀林呢?

  玄栀林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静静地走着,周围的一切都无法昅引住她,她直接走进了星飒王子所在的星宿大楼。

  安臣迎了上来,看到了苍白的玄栀林,抱歉地低下头说道:“栀林‮姐小‬,王子殿下正在接受剑道训练,恐怕没有时间与您见面!”

  “…”栀林没有回应他的话,她与安臣擦肩而过,笔直地朝前走着!

  安臣惊愕地转过头,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拦阻。他很快挪动脚步,跟着栀林上了顶楼的剑道场。

  ⻩昏的天空是灿烂耀眼的。

  天边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尽情绽放着最后的辉煌。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剑道场的原木地板上,反射着金⾊的光芒。

  偌大的剑道练习场里,一个⾝穿黑⾊剑道服装的修长⾝影立于从窗口射进的大片霞光之中,面孔精致完美,眼底闪动着紫水晶般华贵的光芒。

  今天的剑道训练已经结束。

  星飒握着长长的木剑,无声地伫立,夕阳金⻩⾊的光芒里,他的气息⾼傲凌人,优雅尊贵。

  但是。

  他只是一个人静静地站立着,原木地板上,笔直的背影却带着孤傲寂寞的味道。

  哗——

  剑道场的曰式移门忽然被拉开,一个纤瘦娉婷的⾝影出现在门口。

  星飒缓缓地转头看去,紫⾊的眼眸中忽地微微一颤。

  玄栀林站在移门处。

  她的面孔如百合花一般脆弱‮白雪‬,嘴唇苍白失血,脆弱得让人心疼,黑白分明的眼眸却依旧清澈坚定。

  金⾊的光芒从门外的大窗射进,她逆光而站,万千道光芒从她的⾝后射进大门,光芒流转,眩目耀眼。

  倏地。

  星飒的心底忽然一片静寂。

  他转头静静地凝望着她。许多年来,似乎是第一次,他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地、如此接近地看着她。

  只是——看着她。

  他恍然失神…

  一片死寂的剑道练习场。

  安臣和几名宮廷侍卫跑上来,看到眼前发生的状况,怔愣地站住。

  星飒和玄栀林。

  一个站在偌大空旷的剑道场上,一个寂静地站在门口处。

  夕阳洒満剑道场,温柔地笼罩着他们两个人。

  玄栀林的眼眸剔透清明,宛如即便在黑暗的夜空中也依然耀眼闪烁的寒星。她笔直地站着,苍白的嘴唇却抿得死紧。

  星飒的眼眸深黯如夜,深沉的紫⾊在他的眼底涌动,灿然的夕阳给他镀上一层金⾊的光芒,⾼贵冷傲。

  两人对望着…

  他们仿佛是在较量,即便是用长久的时间,也要等待着对方最先软弱臣服,等待着对方最先沦陷…

  良久。

  星飒眼底的光芒微微地一颤,他忽然转过⾝,背对着玄栀林,抬头看着窗外灿烂夺目的夕阳,声音冷然:“你来这里做什么?”

  “…”⾝后并没有回答的声音,依旧是一片沉默。

  星飒笔直地背对着她,却可以感受到她直视的目光,目光定在他的背脊上,挺得笔直的脊背忽然一阵僵硬。

  但他的声音却依然骄傲固执。

  “玄栀林,不要让我以为你是来求我的。”他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冷漠的笑意“求我放过你,求我放弃你这个王妃,成全你和文晴川?”

  星飒淡漠地冷笑。

  他的⾝后,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同时,安臣紧张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殿下——”

  星飒的目光一凛,他一个急转⾝,同时⾝体朝旁边闪过。

  一道冷风从他的侧脸拂过,木剑的阴影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

  他站定,微带愕然地看着瞬间已赶至自己眼前的玄栀林。

  玄栀林站在他几步外的距离,她嘴唇紧抿,脸⾊苍白,双手紧紧地握住木剑对准了星飒。

  星飒的目光一黯。

  站在场外的安臣和几个侍卫想要冲上来,但是星飒却扬手制止了他们。他定定地凝视着她,紫眸中有着淡淡的光芒“你真的这么恨我?”

  玄栀林死死地咬紧嘴唇,她扬起木剑,根本就没有任何招数地对着星飒直直地劈过去。

  木剑毫不留情地劈下!

  一直拼尽全力忍着的剔透泪珠却在刹那间,簌簌落下…

  是的。

  我恨你!

  恨你把我所拥有的一切全都毁灭!恨你将我的爱践踏得一文不值!恨你让我如此地绝望痛苦!

  星飒再次侧⾝闪过她的木剑。

  转⾝的瞬间,他看到了她的眼泪。

  晶莹剔透的眼泪,从她‮白雪‬的面颊上成串滚落,那般地痛苦绝望…

  他的心。

  在黑暗中不住地下沉…

  其实…

  从很久很久以前,在每一次面对她的时候…

  他的心…

  就在一直一直地下沉…

  仿佛是坠入了无底的深渊中,他无力挣扎,或者是,他根本不想挣扎…

  木剑一次又一次,毫不留情地击向星飒,星飒快速地闪避,躲开玄栀林那毫无章法、毫无威胁的攻击!

  他一直后退,她却一直向前!

  场边的安臣紧张地看着,生怕王子殿下有一点闪失。尽管玄栀林的攻击对于王子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殿下可以轻而易举地震飞玄栀林的木剑,但是,殿下看上去却没有一点还手的打算。

  场上!

  星飒仍在后退!左躲右闪!幽紫的目光一片清冽。

  他看着她流了好多好多的眼泪,他看着她没有半点血⾊的面颊,看着她因为太过用力而颤抖的双手…

  夕阳的光芒在他的眼前闪烁着,他在后退的同时,胸中忽然涌起了一种异样的感情…

  七年前。

  那个站在阳光下的小女孩,轻柔的白裙子随风飘扬着,脸蛋稚嫰可爱,她伸手拉开了小小的弓箭,眼眸中带着倔強和固执。

  阳光融入她的肌肤之中,她仿佛是一个发光体,仿若澄澈的水晶,晶莹剔透,那种光芒恍惚间几乎夺走他的呼昅。

  他是可以避开的,但他却一动也不动,任凭那一箭擦过自己的额头。

  即便是痛恨整个玄氏家族,即便是无数次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让自己的心在她的面前沦陷,绝对不可以!

  但是…

  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就想要被她注视着,即便那是充満恨意的目光,也想要让她璀璨的瞳眸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影子。

  她的眼中…

  只能有他的存在!

  剑道场上。

  再次轻而易举躲过一击的星飒面容忽然一凛,深黯的眼底一片幽紫的光芒,那光芒,孤傲沉冷。

  面对着玄栀林再次劈来的木剑,他的右手果断地扬起,自己手中的木剑朝着剑风袭来的方向毫不留情地一挡…

  啪!两柄木剑在半空中激烈地‮击撞‬,场下的人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一片沉寂!

  星飒收回自己击出的木剑,目光安静淡然。

  玄栀林呆呆地站立着,她的双手依然死死地握住了木剑,唇⾊苍白如纸,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绝望。

  握住木剑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

  在刚刚与星飒的木剑‮击撞‬的刹那间,分明有一种剧烈的、⿇木的疼痛顺着剑⾝传导到她的双手。

  双手瞬间充血滚烫,剧痛已然震⿇撕裂了她手上的每一根神经…

  啪嗒!

  木剑从她已经毫无知觉的手中掉落,她绝望无力地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木剧痛的双手,痛苦地颤抖着。

  原来…

  她拼尽全力的所有的反抗…

  在他的面前,都是如此地不堪一击!

  死寂的剑道场上。

  星飒从她的⾝边缓缓地走过,犹如一阵清冷的风。他毫无感情波澜的声音,⾼傲凌人!

  “如此对我挥剑,这是你的第一次,也是你的最后一次!”

  哗啦!

  移门被侍卫拉开,星飒目光沉静,缓步走了出去。安臣和宮廷侍卫跟着他一同离开了。

  剑道场上,只留下了玄栀林。

  她跪倒在地板上,面孔煞白。

  夕阳的光芒笼罩着她哀伤清瘦的⾝影,似乎是想要带给她一点点的温暖。

  玄栀林深深地埋着头,乌黑的长发顺着她脸颊垂落,遮挡住了她绝望痛苦的表情。

  她跪在地板上,一动也不动。

  良久。

  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从她的眼中缓缓滚落,落在了原木地板上,在夕阳的照耀下,折射出哀伤的光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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