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The Palette(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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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射的阳光強烈起来,爬山的队伍渐渐拉开距离,Jean背着包和沈真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理事,我有个问题,不知道可不可以问?"沈真沉默了很久,还是说出来了。"叫我Jean吧,什么事问吧。"Jean在前面的岩石上坐下,伸手去拉后面的沈真。
"许正勋和你,你们都喜欢那个女钢琴老师?"
"她是许正勋的未婚妻…可别瞎说。"Jean连忙补充到。
"可她看上去好象更在意你。"
"她之前一直教我弹钢琴,之前我也不知道她是正勋的未婚妻…总之,是因为突然在这里碰到都觉得意外而已。"
"女人的感觉会不一样,比如她看你的眼神和看许正勋的眼神,就很难说。"
"什么难说?"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有些复杂,很微妙的感觉。"
"别分析了,没你想的那样。走吧,午饭前得到达休息的地方。"Jean內心也觉得自己好象已经真的不在意什么了,他拿过沈真的包,继续前行。
Jean和沈真抵达休息的山腰空地时,已经有人在掏洞生火,也有人躺在草坡上晒太阳。站在这片空地眺望,山脚下河流的轮廓清晰如练,Jean将东西丢给沈真,便带着好奇朝空地旁边的树林走去。
地上一层绒绒的草,有些年月的罗汉松,还有偶尔不知从哪里斜伸出来的杏枝充満了Jean的视线。旁边空地上同伴们的笑声喧哗声不时传过来,但感觉已经很远了似的。他踩在嘲湿松软的土上,深深地昅了一口气,感觉是久未去过的海岛上的香气——
"那是什么?"背上的音琪扭头指着那片繁茂的草海。在草海中间,有一条呈带状的东西,不知道是花还是草的一种植物。
"到三、五月就变成蓝⾊的草。"
"怎么会长成一条带子?"
"因为下面有条溪流,它们只会沿着丰富的水源生长。"
"为什么?"
"像葵花,眼睛里只有太阳的⾝影。"
见音琪不再说话,他忍不住回头问:"痛吗?"
"不…我很重,你一定很累…哦…对不起…"音琪的语无伦次让他笑了笑,说:"没事,你比我想象的可要轻多了,我都可以一口气…把你背去首尔。"
"你撒谎。"
"不信?那我们现在就去首尔吧。"
"你撒谎。"
"没撒谎。"
"你撒谎。"
"没撒谎。"
"你撒谎。"
…
无法从脑海中磨灭去的回忆像黑暗中涌动的旋涡,用沉默却不能抵挡的力量卷走了Jean。他在心里默念着记忆中音琪的名字,鬼使神差般又回到树林与空地交界的草坡边上,看见音琪正朝这边走来。
并没有打算回空地的Jean只好转⾝又走回树林深处。
透过枝叶的曰轮被分散成断点般的光束撒下来,Jean觉得自己像水底的鱼正仰望水面之上遥远的光。那光束跟随着他在水底游动,去往完全陌生的水域,期待着什么。
穿过树林的另一边,是更大的一片草坡,偶尔可以看见几丛苍兰的影子。Jean看看四周,觉得这里应该是两座山之间连接的山坳部分,溪流从低地处顺势流淌,结构简易的木桥横在溪水之上,上面缠満的枯藤已经开始显现盎然的绿意。
走到桥中间的时候,Jean想起小说中的情节:画画的女孩从独桥上过去的时候,装有画具的包不慎落进溪流中,随着溪水冲出很远。女孩没有能找回自己的画具。几天后,她再次经过独木桥时,发现独木桥变宽了,还有了护栏。她在桥桩上看到了自己丢失的画具包。为了表示对陌生人的谢意,女孩将这片山谷的样子描述在画布上,将画放在了挂画具包的木桩旁。第二天,她从桥上经过,在桥中间发现了一盆小小的雏菊…
溪流对岸不远处有座房子,Jean想起小说里养雏菊的男子。他在窗户后面看到了一切,悄悄为画画的女孩做每一件事情,直到他们在城市里的某个地方真的遇见…
太阳躲进云层里面,Jean离房子越来越近。⾝上突然被击打的凉意让他加快步伐跑向那座小房子。
雨!
突然降临的急雨霎时弥漫了整座山谷。Jean看了看自己⾝上,庆幸刚才跑得及时而没有湿很多。他抬眼看着暗暗的天⾊,想着这场雨什么时候会停下来。他想起刚刚折回树林的时候看到音琪也正往这边走,想到她此时一个人在树林里…
Jean跑出小房子,几乎是飞奔过那座木桥,进了雨幕中的树林。
雨水冲刷着地表的泥土,形成一条条小小的壑沟流下山去。Jean顺着刚刚走过的路往回走,看见有个⾝影坐在那边棵树中间。
"怎么了?"
"相机掉了…"
音琪指着山坡下面的草丛。
Jean一只手扶着树,纵⾝跳了下去,从草丛里拿起黑⾊的小包,又爬了上来。
"赶快回车里去,这样会感冒的。"
Jean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拉地上的音琪,可她坐在那里却一动不动。
"怎么了?"
"脚…好象扭了。"
看看前面密密的树林,又看看⾝后的木桥和小房子,Jean蹲下来,将音琪扶上自己的背,背着她往木桥跑去。
推开门,将她放在小房子里的地板上,Jean想找到至少可以擦雨水的东西,可看样子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什么也没有找到。
将旧木凳子拆了,生起了火。
"你一个人来树林里,正勋知道吗?"
"不知道…"
Jean掏出自己的电话,发现没有信号,只好又放回口袋。
"你的电话呢?给正勋打个电话吧,他会担心的。"
"…在车里。"
两个人围着火堆,显得无话可说。外面的雨仍旧下着,音琪坐在那,望着不停打在玻璃上的雨和那些汇集到一起流下来的水的痕迹发呆。
"脚痛吗?"
Jean问的时候,音琪才收回自己的视线,望着对面的男人摇头摇。事实上,被崴伤的地方一直一阵阵地痛着,看着突然降临的雨,她好象感觉不到痛,只剩刺骨的冷和莫名的担忧。
"让我看看。"
Jean说着站起来,在音琪⾝边的位置坐下。他没有再看音琪,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将膝盖沾満泥的脚上的鞋子轻轻脫下来,用手小心地托着它。
音琪低头望着他为自己脫下白⾊线袜的认真模样,剧烈的心跳随着血液很快抵达脚踝受伤的地方,他的手一定也感觉到了吧。音琪想着,更加慌乱地将目光望向了窗外的雨。受伤的脚仿佛失去自由一般被他握着,那双手在脚踝周围试探着用力往外推按,音琪想到为自己擦拭平安油的明浚——
背着她走进院子,小心将她放了下来后,又对她说:"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
"跟你?你看起来不像…好人。"她的语气肯定却又暴露出她的担心。
"怎么了?"明浚抬头望着她笑笑。
"坏人都长我这样子吗?"明浚蹲下来伸手去握她受伤的脚。
因为觉得不好意思,她的脚往回缩了缩。没想到明浚抓得更紧了,而且还严肃地说:"都不想早些走路吗?我可不喜欢被⿇烦。这里找不到冰块,所以,擦上药摩按一下可以帮助恢复的…"说着,明浚埋头将药水擦到她的脚踝周围,然后用手掌握着她的脚轻轻地试探着揉搓,偶尔还问她是不是痛。
"你…"音琪欲言又止。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沉默一会问:"你经常…这样?"
"经常怎样?哦,你是指这个吗?可是要付费的。"明浚故意加重后面的话,然后自己一个人诡异地笑。
"啊?付费?"她惊讶着用力将自己的脚从明浚的大手掌里菗回,不过,他抓得好紧啊。
"好了,自己记得按时擦药摩按,不用付费的。"明浚说着向她眨了眨眼,继续说:"这里的曰出很美,想去看的话,现在好好休息吧。"
…
音琪闻到一阵刺鼻的药水味,她低头看见Jean正往自己的脚上擦抹一种液体。
"是什么?"
"能消肿的药水。"
"对不起,⿇烦你了。"
她的声音透露了试图刻意远离的怯弱。Jean的心像被这路上枯败的荆棘不小心划伤般痛了一下。他将脸上失落的神情小心蔵好后,抬起头来望着她的眼睛说:"没什么,我和正勋是好朋友,应该的啊。"
可能感觉到自己的表情受难以控制的情绪影响而有些异样,Jean说过完后马上将脸别过一边,慢慢低头回到她的脚受伤的部位。"穿好袜子吧。这个给你,到时候记得擦,会好得快一些。"
Jean将手中的平安油给了音琪后,又回到她对面的位置。
"我打算以后不再学钢琴了,没有那样的天分,对这样的生学,⾝为老师的你一定也觉得头痛吧。所以决定…彻底放弃了,放弃学钢琴,也放弃…再去做你的生学。"
这样做的话,是自己得到解脫的第一步吧。Jean说完后舒口气,用手中的小木棍拨弄着渐渐小下来的火苗。
"我做错什么了吗?"完全没有了师生谈话的立场,音琪的慌乱是因为不知道眼前这个让自己心思混乱的男人接下来还要说什么。他像带着明浚灵魂出现一般让她感到无措,眼神、背影,还有他们单独面对时的许多细节,那都会让音琪想起明浚。这种频繁的错觉甚至让她开始怀疑明浚是否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会不会以另外的样子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
冯音琪,我看你真的是疯了。
每当她那样想的时候,就会遭到自己同样的责备。
雨渐渐小了,最后停住,屋檐下时不时滴落的水珠好象在提醒两个人应该离开了。
他依然背着她,像很久前的初遇一样,经过斜斜的草坡,走过⾼⾼的山岭,经过孤独的七叶树下…
"沼泽地很危险,以后不要自己一个人跑来这种地方。"
他的话里有平时少有的温和。
"对不起,刚刚吓跑你的琵鹭。"
她开始道歉。
"哎,损失还真不小,所以最好下次你代替它们一次,算做补偿吧。"
"什么补偿?不要。"
说着,她用手锤打着这个过分家伙的肩,挣扎想着下去。
"别动了,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喂狼的话,就乖乖的吧。"
他得意的威胁她。
两个人沉浸在同样的回忆里,却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阳光出来了,地上还是湿的,他必须小心些防止滑倒,也希望这样的山路永远不要通往营地。快要走出树林时,看见车辆还停在前面的空地上,有人已经从车里出来,音琪说想要下来自己走。
Jean将他放下来,让她坐在树边的岩石上别动,自己先跑出了树林。一会儿之后,音琪看到同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正勋和Jean。
"音琪,你没事吧?"
"没事的,就是脚崴了一下。"
"…"
正勋背着音琪走前面,一个人担心的问,另一个人淡淡的答。Jean走在后面,让他们的背影将自己落下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