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知单恋算不算爱情的一部分
夏小橘一直不知道如何给“爱”下一个定义,更不知道单恋算不算爱情的一部分。但她总是在⽇记里对自己说:程朗,是我初恋爱的人。
她告诉过程朗,他是自己上⾼中后认识的第一个男生。他笑:“我知道,而且你是这辈子我讨厌的第一个女生。”
夏小橘努力回想第一次遇见程朗时他的样子,只记得一张愤怒的脸,顶着九十年代郭富城似的菇蘑头。⾼中开学报道,主楼墙外贴着分班的红榜,她找到自己的所在班级,又开始东跑西窜,看几个相的初中同学的下落。看到三班,黑⾊楷体写着“程朗”夹杂在五十多个同样黑⾊楷体的名字中,格外亮眼。一个暑假,夏小橘每晚锁定TVB的《今生无悔》,看到和男主人公一字不差的名字,忍不住大叫着招呼初中旧友:“程朗!哎,你们来看,有个男生叫程朗。真逗,他怎么不叫黎明啊?”
“原来你不叫郭富城,叫黎明啊。”⾝边有人笑起来,被围在中间那个男生紧抿着嘴,一言不发,齐整的鬓角和发迹线边上淡青的一线,都昭示着这个发型新鲜出炉。然而他没有郭天王的方脸,尖削的下巴,直的鼻翼,忽然头顶就蓬出圆润的弧线来,怎么看,怎么像一颗草菇。
在看到少年程朗的第一眼,夏小橘只是窃笑不停,隔着将他推来搡去的男生,程朗看她的眼神有些愤怒。
回想此事,夏小橘不断议抗:“拜托,我只是火上浇油,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阿姨,是她说新学期新气象着你去理发的。你不敢责怪你妈妈,责任都推给我。”
程朗佯装黯然:“头一次被女生嘲笑,伤自尊了。”
“当时你看得出我在嘲笑你?”
“当然。”程朗扬眉“你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一眼就看穿。”
夏小橘歪着头,想问问他,那么,我的心意,你是否从最初一刻就洞若烛火?
认识程朗二百四十六天后,夏小橘开始喜这个男孩。
那时学校在为一个月后的市运动会做准备,每天下午集训,据说取得名次有⾼考加分。夏小橘的项目是800米,虽然成绩在本校是数一数二的,但自忖到了市级赛场,夹杂在诸多体优生中,充其量就是垫背的。她对于训练并不热衷,但是鉴于可以不用闷坐在教室里自习,她宁可在场上闲晃,还能放纵一下自己的喉咙和⾆头。
体育老师看不过眼:“夏小橘,数你话多,不跑步也别闲着,来,给你点活。”说完就拉她去平整跳远的沙坑。夏小橘叫苦“耙子太沉了,我怕闪着就跑不了了。”
“借口。怎么不见你说话的时候闪到⾆头?”刚抬腿想溜,体育老师一把捉住她“那你去跳⾼那边帮忙抬杆。”
“算了,恐怕她不够⾼。”程朗声音里带着笑。
“莫非你能跳两米?”夏小橘撇嘴。
“那倒不能,但起码比你⾼。”
“吹牛。”
“你多⾼?”他问。
“1米66。”夏小橘说,又赶紧补充“净量。”
程朗扫一眼她的运动鞋“加鞋跟,不到170。一般我第一跳的⾼度。”
夏小橘不屑地“嘁”了一声,他听到了,竖起拇指向⾝后的横杆一扬“有胆量试试么?”
“试什么?我可不会跳⾼。”
“我能跳过你的⾝⾼。”程朗坚定地说“不信,你站在下面。”
把横竿调到170不就好?跳不过去摔你自己,难道现在要我做⾁垫?夏小橘头摇。周围一众同学却巴不得看热闹“试试看,来,试试看!”还有热心人去升杆。她和程朗被围在中间,只差一抱拳,便是天桥杂耍卖艺的。
“我没问题,就怕…”程朗斜乜着,食指轻叩鼻梁。
“那我更没问题,砸着我你出医药费就是了。”
只为了同学眼中一幅大义凛然的形象,夏小橘站在横杆下,还是面向跑道。耳边响起手风琴曲《威廉·退尔》的调子,这个神箭手还真有个勇敢的儿子,可以头顶苹果面向破空的弓箭。关键在于他信任自己的⽗亲,夏小橘却不信任那枚不断冷笑的草菇。虽然他现在推了清慡的平头,站在出发点似笑非笑望着她。
程朗蹲下⾝,系紧鞋带,一哈,向着横杆就冲过来。夏小橘头⽪一⿇,他又停下了。“怕了?”他问。
“谁说的!”
“脸都⽩了。”
“才没有!”她大声喊回。
“哦…”他诡笑“那你不要动啊。”
似乎就是猫爪下的老鼠,死都不能死个痛快。于是夏小橘呆呆地立在横杆下,克制腿双不要打颤。
死要面子,是她格中最大的缺陷。如果说要为之付出代价,那么她已经付出了一生中最好的光。
夏小橘已经记不清那天到底是怎样的天气,然而千万次的回忆过滤了所有杂质。她一厢情愿地坚信,程朗纵⾝的一瞬,天地澄明,一切如同透过装上渐变镜的相机镜头,天空的边缘是深海一样的蓝,缓缓流怈,染上他⽩⾊的运动背心。优雅的背越式,大天使张开双翼,从距离夏小橘头顶十厘米的天空飞过。光将他的⾝影直直推⼊眼底,那时心居然一痛,幸福着,晕眩着,就此烙上了一个名字。
只是他0.1秒的腾空,夏小橘一生的命运就此转弯。
(2)
此后的训练中,夏小橘显示了无与伦比的自觉和积极,下午第三节的下课铃响声未落,便冲到场边抡胳膊庒腿,作各式肢体扭曲的热⾝运动。大概是她表现的太过热情,体育老师把运动员花名册给她作考勤纪录。
夏小橘受到重用,每天训练前站在领台旁接受众人的注目礼,但她颇不情愿,眼睁睁看着自己处心积虑挑选的风⽔宝地被男子铁饼运动员占领,挥着蒲扇一样的手,捏着一把空气揣摩动作要领。她总担心某天男铁饼同学一旦利器在握,会奋兴地忘记实真和虚拟的区别,抬手就扬了出去。横扫抛物线的沿途,包括跳⾼场地上一众人等。
是的,所谓风⽔宝地,是因为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可以观察到跳⾼运动员腾空的瞬间。尤其是在看台边缘的横杆上庒腿,微微侧脸,四十五度角,倾斜的地平线,他的⾝影出现在半空,浅淡的⽩⾊浮云和浓密的墨绿树冠上方。
⽩⾊运动背心,从左边的眼尾,划到右边的眼尾。
现在,这样的记忆被厚墩墩的⾁墙隔离。夏小橘只能握着花名册望竿兴叹。
体育老师郭老伯也在叹气,说看看这一盆散沙。夏小橘纠正道,一盘散沙吧,一盆,那是猫砂。
正赶上放学,回头率很⾼,众人吃吃窃笑。
郭老伯吹胡子瞪眼,迁怒于路人,向一个男生招手:“你,过来。”
他穿着⾼一的运动服,蹙了蹙眉,将书包从左肩换到右肩,颇不情愿地蹭过来。
“怎么又没来训练?”郭老伯问。
“老师,我觉得,我对运动会没什么热情。”男生搔搔头,声音不⾼,平直的语调隐隐是一种挑衅。
郭老伯语重心长说了一串诸如“你有天分一定能为校争光”“体育強国一定是田径強国”之类的话。
男生扬眉:“您看以我的天分,能⼊围奥运么?”
郭老伯一怔。
男生笑了,拍拍他的肩膀,又冲夏小橘扬扬手:“大家辛苦了,好好训练。”
真是一个冷漠的人。夏小橘迅速做出判断,同时有些同情被驳斥的郭老伯,他不断念着:“太可惜了,太可惜了。他是咱们学校唯一一个八百米跑⼊两分以內的。”
夏小橘咂⾆,八百米,她的纪录是两分五十九秒,差了一分钟。低头看看手中的花名册,只有一个人的出勤纪录是0。
名字就在程朗的下方。
陆湜祎。
“陆、提、伟。”她在心中默念。
陆体委。就冲这个名字,你也应该来训练啊。
夏小橘多年后对体委同学说起最初认识他的情景,说我当时真是义愤填膺啊。他笑着丢过一个苹果:“抛去姓,我的名字两个字,你念错一对儿,还好意思用什么愤填什么膺,乖乖填你自己的嘴去吧。”
拜夏小橘所赐,此时的陆湜祎有一堆外号,比如建国,童童,十一郞,张太等等,但最常叫的,还是大土。
在市运动会开幕前两天,他加⼊训练队,拿了第三名的好成绩。郭老伯眉开眼笑的同时还得陇望蜀:“如果你早点来训练,肯定是冠军了。”
大土还是一幅无所谓的表情,说:“命中无时莫強求。”多年后,他再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开始怀疑,这是否是命运和自己,还有夏小橘开的一个玩笑。
迟了一步而已。
他比你先到。
(3)
五点十五分放学。每天好友邱乐陶帮夏小橘把书包拿到场边,然后看她们训练。
夏小橘绕着场匀速跑了二十圈,又练习了几次冲刺,満头大汗地坐在乐陶⾝边。“喂,在看什么?”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还有一些尚未结束训练的同学。
“好帅哦!”乐陶半眯着眼。
“谁?我们训练队里哪有帅哥!”夏小橘口不对心。
“都很帅呀!你不觉得,运动中的男孩子最精神嘛?”
“不觉得。一⾝臭汗。”
“那个,那个,喏,还有这个…”乐陶随手点了几个男生“都很好呀。你每天真是有眼福。”
“我们队里不是这样的大阿福,”夏小橘把手放在⾝体两侧比划成一个大圆球,又缩起肩膀垂下手来“就是这样的晾⾐竿。”
“真的呢。”邱乐陶也笑,指着程朗“他的小腿,比你的还要细。”
夏小橘大受打击。很想为乐陶做一次体育知识扫盲,程朗的腓肠肌位置⾼,小腿有流畅的弧度,所以显得格外修长。但一想到要对他品头论⾜,夏小橘就开始心跳过速脸颊发烫,于是支吾道:“个子⾼,显得腿细而已。”
“怎么会。”乐陶兴致,起⾝拍拍校服上的土“走,你去和他比比看。”
“不去。”
“去吧。”
“不去。”
“去吧…”
夏小橘拼命抓住⾝侧的双杠,又觉得再坚持下去,和自己平⽇的洒脫大相径庭,颇有些盖弥彰。一个走神,邱乐陶已经把她推到跑道上:“那个跳⾼的,夏小橘有事情找你!”
程朗正在帮别人调整跳竿的⾼度,听见喊声,四下望了望,一脸诧异地指指自己的鼻子。“我?”
连他茫然四顾的样子,都比别人傻得可爱。夏小橘躲不掉,硬着头⽪走上去。“怎么又来找我比试么?”程朗笑,手掌在她额头上虚晃一下,比到自己的下巴“咦,我还以为你长个了。”
夏小橘不说话,绕着程朗走了一圈,还特意抖抖自己的小腿,让邱乐陶看个清楚。
“筛糠呢,那天吓坏了,还没缓过来吧!”程朗笑“别在那里傻站着威示,来,帮我把垫子的位置调整一下。”
她低头抬着垫子,想找一些轻松的话题,但平素伶俐的⾆完全派不上用场。就这样沉默着,急得脑门都快要出汗。
“其实,我那天也担心呢。我告诉自己,一定要跳到1米8以上才可以。”程朗抱着臂,仰头看着横杆,又收回目光,停在夏小橘⾝上。她被这样的凝视束缚,在原地挪不动步。
“毕竟,你比横杆宽多了。”他打量了半天,终于下定结论“啧啧,好玄,如果我那天只跳1米7,就踩到你了。”
“呵呵,是,你比横杆还苗条。”夏小橘⼲笑两声“那我还要谢谢你,我鼻子本来就不⾼,要是再被踩塌了…”
我以后就没人要了。都是你的责任。
啊,就这样赖上我了?
是啊,沾边就赖。
看来我是跑不掉了,那就当一回慈善家吧。
一瞬间,她脑海中闪过无数假想对⽩。“你的表情还真是丰富多彩。”程朗笑“夏小橘,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他说,我有趣呢。
接下来几天,夏小橘上课时的精神状态都格外好。本来她一向讨厌在课堂上附和老师的人,也忍不住大声朗读英语课文,或者和众人一起头摇晃脑冲着黑板大声喊:“对!”
心底満涨的得意,一定要找到什么宣怈的出口。
眼看运动会一天天临近,班主任尹老师把她叫到办公室谈话。夏小橘惴惴不安,她不过是每天在课间和训练时多看程朗两眼,难道就被火眼金睛的尹老师识破了?
做贼,难免心虚。
“你们最近每天都训练,是么?”
“嗯。”“三点半到几点结束?”
“六点。”
“然后就回家了?”
“有时候会在场上打会儿排球。”夏小橘连忙补充“有时候也会在教室写作业。老师,我不会耽误学习的,真的。”
“你最近是用功的,继续努力。”尹老师咳了一声“咱们班,只有你有项目吧。”
“哦,对,800米。”
“那邱乐陶呢,她怎么也晚走?”
“她等我,我们一路。”
“等你?…是这样呀。”
尹老师还要再说些什么,有人进来办公室,把一沓作业本放在对面办公桌上。是陆体委。
他向二人点头致意,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轻手轻脚把门带好。
“我不反对你们锻炼⾝体,可是…”尹老师瞅了瞅门,似乎想在上面剜一个洞,把陆体委拉到面前来做典型“你看人家,初中的时候还是体育特长生,现在也知道用功了。你刚上⾼一,功课还轻松一些,以后就要分轻重缓急了…”
本来十分钟就可以结束的谈话,因为陆体委的出现,延长到半个多小时才结束。夏小橘从办公室出来,场上空的,错过了每⽇一次和程朗的告别。
他会眉眼飞扬地看过来,很认真的说:“夏小橘,再见!”
一时间意兴阑珊。
邱乐陶跑过来,挽起她的胳膊。“尹老太骂你了?”
“没有。”也差不多了。都是那个陆体委,让她维持多年的中庸形象一下转换成反面典型。
“没骂你还说了这么久?”
“倒是说起了你。”夏小橘忽然想起什么,嘻嘻一笑,拉住乐陶“你最近回家很晚吧?要不然尹老太也不会问的。你,不会是,嗯嗯,拿等我做幌子吧…”
乐陶甩开她的手:“不要讲。”她的刘海削得又薄又碎,从眉头到脸颊有圆润的过渡,和一般女生那种整齐的五四生学发截然不同。夏小橘很喜乐陶的发型,但也懒得问是在哪家店剪的,因为女生在学校是不允许散发的,一样的马尾,看不出太大的区别。邱乐陶也只是在放学后,脫离了老师们的视线,才把头发重新梳理一遍,只拢住后面的一小部分,把前额到肩颈这一线流畅的发尾露出来。羽⽑一样,夕下丝丝分明。
早几天,夏小橘都会认为,这是一种无声的议抗,议抗絮絮叨叨的班主任,议抗挂在墙上玻璃框里每天要擦拭三编的校规。然而现在她忽然意识到,乐陶这样每天站在双杠边上,笑眼弯弯地喊自己的名字,或许是为了引起其他什么人的注意。
就好像,她每天拿着花名册,经过程朗⾝边时就会提⾼音量:“在我这里签到呀!”好像是对所有人说的话,其实只希望看他转⾝,一边扬手报到,一边笑着学她的语气:“在我这里签到呀…你别叫小橘了,改名叫小喇叭算了。”
因为心底多了一个人,夏小橘开始留心到一些如乐陶的发稍一样精妙的细节。程朗有时似乎有意无意中,目光看过来,他是在看自己么,还是在看有漂亮发型的乐陶?
那么邱乐陶呢?平素对体育新闻一向没趣兴的她,安安静静在场边上,又是关注着什么,不会仅仅是跑到全⾝发粘、头发贴在额头上的自己吧。
夏小橘被这样没有答案的问题困扰。
她去车棚推自行车,龙头和旁边的一辆山地车别在一起,她探⾝过去,想把紧密纠在一起的两辆车分开。对方颇有顽抗到底的意志,真是诸事不顺。她用力一推,多米诺骨牌一样,自行车哗啦啦倒了一片。
夏小橘冲过去,向着最上面那辆不屈不挠的山地车后轮胎踢了一脚。想了想,自行车是无辜的,忍不住伸出手在车胎上,好像踢痛了它。
“⼲吗呢你!”回头,看见陆体委一张黑脸。
“我…扶车。”
“放着吧你!”他大步迈过来,检查车胎“两种车的气门不一样。”
“呃?”夏小橘一愣,才反映过来,他当自己是丢了气门来偷别人的,但又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怪异举动。
“我知道。”她没好气地说。
陆体委狐疑地看她,又检查了庒在下面的一辆自行车。
“怎么了,靠,我的车怎么又遇难了?”一个男生冲过来。夏小橘认得,是男子八百米的⻩骏。
“有人当我是偷拔人家气门的贼。”夏小橘哼了一声,开了自己的车。骑到陆体委面前,他还在弯扶着车子。
“⿇烦让一让,陆体委。”夏小橘两脚支地,按着车铃。
“我才是我们班体委。”⻩骏纠正。
陆体委愣了一下,好像忽然想明⽩什么,笑了笑,侧⾝做了个请的手势。夏小橘骑过他⾝边,听见他耳语般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文盲,都快赶上你们教练老郭了。”
哪儿和哪儿啊。夏小橘骑到校门口,听见⻩骏的声音:“陆十一,今天我跑了2分04秒,轮到你请我吃烤鱿鱼了。”
陆体委说:“好啊。”
夏小橘一怔,随后大窘。秀才识字读半边,形声字真是害死人。她回家乖乖翻字典。
湜(音同十),⽔清见底;
祎(音同一),美好。
原来他并非陆体委,而是陆十一。
(4)丢人丢到家的夏小橘扔开字典,打电话给邱乐陶,借以消化食物和満腹怨气。她知道乐陶一定在等自己的电话,刚刚骑车回家时她言又止,明明想要打听尹老太的训话內容,偏又说“咱们电话里说吧。”
夏小橘答应得痛快。面对面探讨好友的感情问题,她会比当事人还涩羞发窘,生怕一句转折,对方就会问到自己的心事。
喜,这样的字眼,就应当沉淀在心里,上学放学的时候打招呼,再加上训练,就如同一⽇三餐附赠下午茶。夏小橘所需不多,极易満⾜。若真要把这份关注和情情爱爱联系起来,她自己都会手⾜无措。
邱乐陶接电话的时候无比懒散,扯了两句作业的事情,就遮住话筒,隐约听见她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不是讨论功课呢么?”又向小橘抱怨:“我妈啦,更年期,每天唠唠叨叨。”
“我看你最近也会烦得很,怎么就被尹老太盯住了?”夏小橘倒在沙发上,随手打开电视,女配角哭天抢地挽留男一号,多数是失败告终。
“是啊,烦呢。”乐陶叹气。
“你不会是跌⼊了爱情的小漩涡,越陷越深,无法自拔吧?”她模仿电视中的口吻,吃吃地笑。
“唉,早就…不是一两天了。”
夏小橘一下精神起来:“是我们班的么?”
“不是。”
要是让家里人知道她们明目张胆讨论男生,简直是掉脑袋的大罪,所以取了外号,乐陶那位就叫做立体几何,因为她说男孩子的五官很分明,有着立体的轮廓。
哪个人的五官不是立体的?夏小橘大笑:“谁也不会喜一只纯平显示器呀。”
想来邱乐陶也是憋了很久,拉住她仔细形容,自己是如何见不到他就心烦,有时一天都没有机会碰到,就失魂落魄,担心他生病或者出了什么事情。晚上放学的时候终于见到,便径直走到人家面前。对方并不认得她,和朋友说笑着,与她擦肩。又说自己太善于幻想,常常将想象的事情当成真的。“我总以为和他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呢,因为似乎我们说过无数的话。”乐陶叹气“但真正面对面,才发现他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又说“唉,你能明⽩么?我现在都不像我自己了。”
“能啊。”夏小橘忸怩片刻“我也和你说件事儿。”
聊了将近一个小时,夏小橘左边腿⿇了,就翻⾝到右边。妈妈过来推她:“⼲吗虫子一样拱来拱去的?你和乐陶天天见面,还打这么久,家里电话不要钱么?”
夏小橘吐⾆头,和乐陶告别:“那个,立体几何的问题,我们明天再讨论吧。”
妈妈敲她的脑袋:“我一过来,你就装用功,快写作业去!”
夏小橘翻了一会儿星座书,她和邱乐陶很有默契,都没有询问对方喜的是谁。只知道立体几何是男,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还有,深褐⾊的头发。她想起乐陶种种表现,很担心好友在意的人也是程朗。
训练队里除了程朗,还有能昅引女生目光的人吗?
夏小橘稍有不安,她可以清楚记起校门口卖茶蛋大妈的长相和她煮锅的烟黑⾊,却怎么也想不起程朗头发的颜⾊。记忆中,他的五官都是模糊的。
只要想起这个人来,哪怕只有一个名字,已经⾜以让夏小橘傻傻发笑。完型填空,他的新代号。于是一整套英文习题集都变得亲切起来。
第二⽇训练之前,体育老师组织队员们排练⼊场式队列,程朗被叫出来打校旗。他站在最前面,听到“大臂、向前~~看齐”的口号,还一揷,像小生学列队的排头兵。
夏小橘忍不住笑出声来:“同学,你几岁了?”
“肯定比你大,⻩⽑丫头。”
她摸摸自己的头发:“的确有点⻩,因为我小时候没有剪胎发。”
“哦,我也听说小时候要剃一次胎发。”程朗摸摸脖颈上方的发迹线“有些小孩子就留一撮长命辫。说这样新长的头发才好。”
深黑的发,染着太的光泽。
“我也剪了胎⽑,还是⻩头发,真不公平。”⻩骏凑上来,深褐的发⾊在光下耀眼的多。
“你锔过吧?”夏小橘问“和小混混似的。”
“靠,冤枉人!”他甩了甩头“我太婆是⽩俄,说起来,我也有八分之一外国⾎统呢,她可是个大美女。”又捏捏自己的鼻子“看我的鼻梁,比你们都⾼吧。”
立体几何中的三角锥。
夏小橘盯着他立体化的脸,咯咯地笑起来,如释重负。
想看看程朗的正脸,又忘记他的五官分布了。但他已经在郭老伯的呵斥下转过⾝去,只留下拔的背影。
已经⾜以让夏小橘如痴如醉。
有人说说心里话,还是舒服。训练结束,夏小橘就和乐陶坐在场边,讨论“立体几何”和“完型填空”是否出现在视线里。乐陶抱着膝盖,翘起嘴来努力去吹自己漂亮的刘海:“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和他说一句话,想起来心里就好疼。”
那自己就幸福太多了。夏小橘忽然豪气⼲云:“那就创造机会认识他啊,至少打个招呼,免得你长吁短叹的。来,我帮你!”
“你知道是谁了?”
“用脚趾头都猜到了。这样,我明天晚点出来训练,你就到场上喊他,就说我被什么化学语文英语数学老师叫去训话了,让他在老郭那帮我请个假。”
“那为什么喊他,不喊别人啊。”
“你同时想和几个人搭话呀,太贪心了。”夏小橘大叫。
“我是怕他怀疑啊。”
“就说你心里有鬼,装作偶遇不就得了!”
“嘻嘻,怪不得你每堂课间都要去WC。”乐陶诡笑“是因为路过‘完型填空’他们班门前吧,顺便偶遇。”
惺惺相惜的女孩子,很容易就判断出对方心里那个人是谁。以为隐蔵的深不可测的心事,只要一留心,便昭然若揭。
“幸好,‘立体几何’和‘完型填空’不是同一个人。”夏小橘吁了一口气。
“如果,我们喜同样的人,那怎么办?”邱乐陶咬着指甲。
“不知道。”头摇“你说呢?”
“我会让给你的。”她扑上来抱着夏小橘“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嘛。姐妹如手⾜,老公如⾐服。”
夏小橘庆幸,自己不需要做这样的选择。在十六七岁的花季,她还不知道如何衡量爱情和友情。尤其是所谓的爱,还是遥远的概念。
她说,我有些喜他。却不会轻易言爱。
那真是此后岁月里,令她无比怀念的纯真年代。
(5)第二⽇⻩骏没有来上学。而陆湜祎在一种极其戏剧的背景下,加⼊了训练队。
因为那天自行车被庒在最下面,摔坏了车闸,⻩骏便骑了表哥的摩托来上学。恰好郭老师的爱人出差,让他去接女儿放学,他一贯没有这个意识,到了六点钟,小学的班任打来电话,老郭才如梦方醒,拎着挎包就要向车站百米冲刺。
“这时间堵车呀。”⻩骏拍着脯,要用他机动灵活快捷方便的摩托载老郭一程。一路顺畅,已经到了小学门口,⻩骏为了躲避斜路里跑出来的小孩子,带着老郭一同栽到路边管道施工的土沟里。
老郭磕破了额头,⻩骏的右脚跟腱拉伤,住进了骨伤医院。
几个队员约好了去看他,程朗提议买些⽔果:“我可以提着,但是需要一个女生来挑。”
邱乐陶听说⻩骏受伤的消息,顾不得掩饰,早就跟着夏小橘混在训练队的集会里,这时把小橘向前一推:“你要买⽔果,让她去呀,橘子买橘子,再合适不过了。”
“好!”程朗答应得痛快“你们先练习,我们一会儿回来和你们汇合。”
这一切来得突然,夏小橘还没有准备好,低着头跟在他⾝后,浑浑噩噩出了校门。面有人和程朗打招呼,说:“还没放学呐,你怎么开溜了,还带个女生。咦,又换了一个呀!”
“嫉妒吧,哈哈。”他大笑“还不是要去看⻩骏那个瘸子。”
夏小橘很有分寸地向后撤了一步,目不斜视,像个陌生人。
“你躲那么远⼲吗?”程朗向她招手“这群人都是臭嘴,不用理他们。”也不多做辩解。
你究竟是相信我清楚你的为人,还是庒不屑于对我解释?夏小橘抬头看他,他也扬着头,垂柳散在暮舂的风中,鹅⻩浅绿的枝叶明亮了整个午后车⽔马龙的大街。程朗嘴角一弯,跑了两步,⾼⾼跃起,摘下一片狭长的叶子来,贴在边。“就这片长开了。”他闲适地迈着步,用叶子吹出清亮的哨声来。
夏小橘学他的样子,助跑之后跳起来挥手,只将将碰到垂下的叶稍。“我太矮了。”她自我解嘲。
“是你起跳的势姿不对。”程朗又演示一次“看,要用到力,你那算什么,起跳前还一跺脚,要不要念急急如律令?”
再跳,她还是够不到。
程朗轻轻一跃,便握到枝条的中段,落下时攥在手里:“快,选一片吧。”
夏小橘伸手去摘,他手一松,枝条飞速地弹了回去,她只掐下一小片绿⾊,粘在指尖。程朗促狭地笑,被戏弄的夏小橘不甘心,跳了一次又一次。
“好了好了,别像一只袋鼠一样蹦了,小心你也拉伤跟腱,变成⻩骏第二。”他在路边折了一茎草“喏,给你,比我这片还长还大,満意了吧。”
她不会吹,接过来在指头上,又偷偷揣在口袋里。
“要是每天下午都这样,多好。”程朗感叹“又不用训练,又不用上课。”
“我也希望,每天下午都这个样子呢。”夏小橘的语气柔柔的,无疑带了更多的期盼,连忙掩饰“我还以为你很喜训练呢。”
“哪有,被老郭吆来喝去的。”他转⾝倒退,学着老郭的手势指指点点“你你你,快跑快跑,没吃怎么着!”然后大笑,又比划了几下警一样的势姿“像不像?”
“那你每天都来?”夏小橘想到了逃避训练的陆湜祎,暗暗希望程朗给出一些石破天惊的答案来,比如说…
“你也很积极啊。”他歪头,脚底绊了一下,于是又转了一百八十度回来,规规矩矩地走路“原因么,大家心照不宣了。”
夏小橘若⼲年后看网上的笑话,猫把老鼠堵在花店墙角,老鼠菗出一只带刺的玫瑰想要自卫。猫忸怩道:“死鬼,太突然了。”
忽然就像到程朗说的这句心照不宣。
若是此时,她可能还会笑着回应一句:“死鬼,太突然了。”然而彼时彼⽇,她比顶花带刺的青⻩瓜还稚嫰,立刻満面通红。
“在场上吹风,总比坐在教室里舒服,至少没那么憋气么。”程朗瞅她一眼“看你也和我差不多,坐不住板凳,拿训练做借口就不用上自习了。”
夏小橘决定下次和程朗单独出门的时候,预备速效救心丸。
(作者按:如果此处程朗说,那么你呢,你为什么每天都这么积极?我和你想的一样。那就是章远何洛的表⽩了,笑,发现了这个问题,但暂时不改,看看雷同的过程,大相径庭的结果,也很有趣。)
傍晚时分,到了医院门口,邱乐陶又开始打退堂鼓:“我和他一句话都没说过,进去做什么?”
“你要是甘心,就在门外站着。”
“你今天是开心了,就抛下我。”
“那你也进来么。”
“不…”邱乐陶的定力让夏小橘佩服,她在门边望了一眼,就缩到一旁去。
众人们吵闹了半个小时,把带来探病的⽔果都吃得差不多,然后作鸟兽散。夏小橘看见程朗有离开的意思,也向门边蹭了几步,邱乐陶伸出一只手,将她拉到门外:“等一会儿再走吧,拜托。”霎着眼睛楚楚可怜。
“那你进来啊。”
“现在人少,更显眼了。”
“难道你在门外站了半个小时,就不显眼么!”
“等我去门外跑两圈,装作是出去逛街,然后回来找你呀!”邱乐陶甩开她,飞也似地冲下楼梯。
程朗从夏小橘⾝边经过:“走不?大家基本都撤了。”
Togo,ornottogo。她痛苦挣扎一番,决定留下来陪邱乐陶。站在楼梯口,从一楼二楼之间的窗户望出去,他将书包单肩背着,不急不徐地穿过往来人群,推了自行车,消失在街道的转角的人嘲里。
过了十分钟,邱乐陶才气吁吁跑回来,不知道她为了营造等得不耐烦的实真气氛,绕着医院跑了几圈。进门后,她说了一句自己立时就后悔的话:“小橘,快走吧,回家吃饭,饿死我了。”
事后她解释,说这句话最自然,最不惹人怀疑。夏小橘哭笑不得,本来还在和⻩骏说八百米的赛程,鹊桥没搭起来,就被当事人拿着弹弓打散了。
陆湜祎也来了,带着⻩骏的作业本和当⽇的课堂笔记。夏小橘正要出门,忽然想起什么,拉着乐陶转回来。“那个,陆,陆十一,你替⻩骏跑八百吧。”
陆湜祎蹙眉。夏小橘大大咧咧靠在病旁的桌沿,摆出一副他不答应我就不走人的架势,又指挥乐陶“你不是饿了,我们买了香蕉。对了,帮我拿一支,也帮⻩骏拿一支。”
两天后的比赛,陆湜祎闪亮登场。用他自己的话解释,是被夏小橘说晕了。⻩骏后来也证明,那天她的确滔滔不绝,从全民健⾝讲到为国争光,和老郭完全一个调调,导致自己无法揷嘴,只能和旁边的邱乐陶谈天。
上大学时两人聊天,夏小橘说自己从来没有喜过陆湜祎,⻩骏大跌眼镜,还是某个女朋友送的Polo太镜。“怎么可能!别搞笑了!”他挥手“你那天都要走了,看见大土进病房,转⾝就回来了,还说得两眼放光,非拉他参加运动会。你走之后我就说,凭我⾝经百战的经验,可以很确定,这女生对你有意思。”
这是一段长达五年的误会。
夏小橘不记得那天的对话內容,但是却记得惨痛后果。程朗递给她的草叶放在子口袋里,因为坐在桌边蹭来蹭去,磨得破烂,渗出绿⾊的汁⽔来。第一件他的纪念品,成了⽩⾊衬里上一道绿⾊的弧线。
(6)
运动会当天,夏小橘把齐肩的发扎成两条⿇花辫,一直编到发稍,然后把左右的发稍分别从另一侧的发下塞过来,左右绕,用⽪筋扎住,头发便服服帖帖牢固地固定在后脑勺上,跑一天都不会散开。
这一⽇是周末,邱乐陶来给夏小橘加油,但看到右脚裹纱布的⻩骏趿拉着拖鞋坐在看台上,立时忘记要陪好友去检录,帮她拿⾐服,佯装给小橘照相,实则*****程朗等等一系列承诺。
友不慎。
即使如此,夏小橘还是挥挥手:“那两个没有项目的拉拉队员,坐到后排去,免得我们走来走去踩到你们。”
邱乐陶推辞了两句:“我要挨着你嘛…”一旦拎起书包,跳得比兔子还快。
开幕式冗长,例行公式的小生学集体舞,中生学健美。⻩骏大叫无聊:“离得那么远,都看不清有没有美女。台上领舞的腿还长,可别和去年似的,弄了半天发现是体育学院的阿姨。”他掏出扑克来,招呼众人打升级。
邱乐陶说自己打得不好,拉夏小橘坐在自己脚下的看台上:“你来吧,顺便教教我。”
她走过去,附在乐陶耳边说:“你是怕别人过来打牌,你就要把这个座位让出来吧,狡诈。”
乐陶嘻嘻一笑,踢了踢她的腿,趴在她肩上:“刚才我听⻩骏说,程朗打得非常好,要和他做对家。”然后眨眨眼睛,面有得⾊,似乎在说“怎么样,我没亏待你吧。”
果然,⻩骏拉了程朗过来,将信将疑看夏小橘:“你行么?”
“谁怕谁啊。”她说话的时候一直不敢看程朗。
“女中豪杰,玩心还大。”⻩骏洗牌“我们的组合这么強大,也不能欺负女生啊,湜祎,你过来帮她一把吧。”
“是不是要先给她做个上岗培训?”陆湜祎揶揄着,还是走过来坐在夏小橘对面“喂,我们可是赌钱的!”
“嗯,输了那一伙儿买午餐。”⻩骏附和,一副赢定了的表情。
夏小橘自忖打得不错,但一上手就发现和三个男生比不了,他们似乎总能猜到其他人手中有什么牌。玩了两局,⻩骏开始大笑,拍着陆湜祎的肩膀:“中午我要吃肯德基的腿堡,中薯,可乐不加冰,谢谢。”
夏小橘得了牌权,却不知道下一张如何打,伸手要去翻曾经出过的牌。程朗都看不过去,说:“夏小橘同学,要记牌的。”
“怎么记?”
“至少要记得每个花⾊10以上的大牌有没有出过。”
他说的话,当然都是真理。
打到J作主牌的时候,夏小橘手气不错,最后手中五张牌,两张王,一张J,一张不大不小的主牌,耝略算了一下,自己的主牌最多,只要赢了,就可以让对方从小3重新打起。这就是他们常说的“打勾,就要勾回去”
她想了想,把那张不起眼的主牌扔出去。
陆湜祎瞪她:“攥着大牌不出,抱窝呢?”
果然,下家程朗牌最大,抢到下一轮牌权。
“有什么关系么。”夏小橘辩解“等会儿你就知道厉害了。”
“是,你马上就知道了,还嘴硬。”陆湜祎叹气,把牌扣下“我输了。”
程朗微微一笑:“承让。”
夏小橘一头雾⽔,程朗亮出手中的牌,虽然是副牌梅花4,6,7,8,但别人手中已经都没有这个花⾊,她手中三张主牌一张副牌,也无法拦截。
“你,你怎么知道我们手中都没更大的牌了?”夏小橘骇然“难道不是只记10以上的大牌么?”
“那是对于记不好的人。”陆湜祎说“打完这局,还是玩点别的,不用搭伙的。”
说话之间,毫无默契的两个人又连输两局,看对方轻松打完老K。
“不买午餐也成。”⻩骏嘿嘿笑着,凑到陆湜祎⾝边“赢你的机会不多,让我弹两个爆栗吧。”
说着就弯起手指,在他额头上砰砰砰弹了三下,得意地吹了吹手:“怎么样,钢板都弹穿了。”
难道要程朗弹自己?
夏小橘被这个认知施了定⾝咒。还听到⻩骏火上浇油地坏笑:“这个留给你了,温柔一点,人家女孩子没经验,哈哈哈。”
她决定回去第一个收拾邱乐陶,什么眼光啊,看上这种痞子。
程朗似乎也没拒绝,笑眯眯地打了两个响指,格外清脆。夏小橘并不怕痛,但是看见他抬起⾝,单腿支地跪在自己面前,面孔越来越清晰,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近得几乎可以在他黑⾊的眸子看见小小的自己。
她低头,紧紧闭上眼睛。
“还是算了。”程朗和陆湜祎异口同声。
“欺负女生太丢脸了。”程朗说,完全忘记自己当初怎么从人家头顶飞过去。
“看她吓的,”陆湜祎头摇“你们吃什么,说吧,我去买午餐。”夏小橘很认命地揣上钱包跟在他⾝后,觉得这个人心肠也不错。
体育场旁没有麦当劳肯德基,于是在附近的小饭店里叫了外卖,鱼香⾁丝、糖醋里脊、蚝油生菜和⽇本⾖腐。
“你的名字,还真是难念呢。”等炒菜时,夏小橘在⽔渍未⼲的桌面上写着“是这样写么?祎字是⾐补旁,还是视补旁?”
“⾐补。”他说“我小时候也不会写,都写成这样。”他竖着写下“十一”两个大字。
“莫非你是十一出生的?”
“这都被你猜到了。原来你比打牌时聪明一些。”
“我表哥也是,不过他叫建国。”夏小橘大乐“喂喂,你呢你呢,当初你爸妈有没有想过给你起个名字,叫陆建国,或者陆庆国?”她好像发现了什么新陆大,指着桌子说:“好大的一个土字,不会是叫大土吧?”
“就知道傻笑。”陆湜祎说“菜来了,快装到饭盒里。”他拿了一盘⽇本⾖腐,筷子一夹就碎。
“真是的,用勺子拨进去啊。”夏小橘又笑“刚才我还对聪明的你无比景仰呢。”
“就是。”老板家的婆婆递来两把勺子“看这孩子,长这么⾼,大笨孙子哟。”
夏小橘回去的一路上笑得不行,连说:“建国,大土,大笨孙子。”
陆湜祎提着两串饭盒,冲路边新挖的树坑努努嘴:“再说,再说我把你种在这儿。”
夏小橘只顾哈哈大笑,进体育场时不留神,和一个女生撞了満怀,菜汤在她⽩⾊健美上画了一片洲非荒漠样的⻩褐印记。
这一⽇只有一人穿了红⾊Tshirt,⽩⾊长,就是刚刚表演时领舞的女生。夏小橘向来避讳和这样的女生结,总觉得她们站在万人瞩目之处,多半生娇纵。
她却只是笑笑:“没关系,正好我要去换运动服。”
⻩骏,这次你可猜错了。夏小橘说了一迭声对不起,同时暗想,今天的领员真是个美女,落落大方。
可惜为了邱乐陶,我不会告诉你。
这是夏小橘第一次遇见林柚。
距离程朗见到她,还有五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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