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事态发展
利箭毒蛇般的从密林中射出,直扑伊达·法兰的咽喉。
利箭的尖锋在透过叶隙照射的阳光下闪烁着幽蓝的光芒,可见上面淬制了剧毒物药。不过箭枝在伊达·法兰面前半米远的地方就遇上了阻挡。
圆弧形透明的护罩被箭枝击撞之后泛起了如同波纹般的荡漾,使得众人前方的景物出现短暂的扭曲。知道这个时候,队伍中的人才意识到伊达·法兰已经作出了防备。大部分人甚至没有机会见到过魔法师,自然更是第一次看到魔法,当发现接二连三射来的箭枝都被防护魔法挡住之后,整个队伍的人都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有魔法师在,应该能够对付得了那些袭击者了吧。
普通人由于传说而对魔法师有着超乎寻常的信心,肯特却明白,真正的战斗现在还没有开始。
箭枝源源不断的从密林中射出来,但是都被伊达的魔法屏障阻挡,在伊达的脚前落了一层。
肯特持剑肃立,等待着接下来敌人更烈猛的攻击。
在所有人都认为弓箭不起作用之后敌人必然会发动更凌厉的攻势的,可是出乎意料,在几轮弓箭射击之后,前方的密林中竟然没有了动静。
肯特和佣兵们严阵以待,等了很久,前方的密林还是一片死寂。
“他们已经撤退了。”伊达看着那个方向良久,这么说。
撤退了?人们面面相觑。
敢于在大绿林杀害精灵的悍匪,竟然在做了这么一轮无效的攻击之后就选择了撤退?
不过人们来不及去细想对方为什么会撤退,大家抱着一种死里逃生的心态,开始没命的向着精灵王都赶去。知道丛林中有凶悍的杀手存在与亲⾝遇到之间的区别还是很大的,队伍中的那些抱怨、异议一时消失的⼲⼲净净,大家都全力以赴的赶路,队伍中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了。
这样匆忙赶路到天⾊完全黑下来,这支队伍已经没有办法在丛林中继续前进。伊达下令宿营之后,更大的恐慌感随着被黑夜包围而包围了整支队伍。
夜晚的山林影影栋栋,鸟鸣兽吼声听来都包含着敌意。
营地上人们生起了无数堆篝火,然后围坐在火边谁也不回帐篷中去,似乎这样就能抵挡暗夜中随时可能袭来的敌人一样。
精灵族一直没有出现。
在大绿林,精灵们的行动究竟受到了什么阻碍,才使得他们至今没有对这支队伍提供保护?
各种越来越可怕的猜测在人们的脑海中浮现生成,也使得人们对自己的处境越来越绝望。
伊达看着闪烁火光下人们的面孔,每个人的眼神中都写着不安,就连那些应该已经习惯了出生入死的佣兵们也一样。
人们已经习惯了大绿林在精灵保护下的安宁与戒备森严,在人们的心目中,理所当然的大绿林就应该定安和平,精灵就理所当然分毫不差的管理着这个地方。当这些“理所当然”被触动甚至打破的时候,人们“理所当然”的把事情的危险性扩展了无数倍,扩展成了大绿林的事件既然能给精灵们带来困扰,那么其他人就怎么都不可能处理得了。凶手既然能够杀害精灵,那么其他人在他们面前就只能等死这样的概念。
这些都是精灵族千百年来累积的威名的一部分。
精灵族啊,他们与人类相比有太多的时间,足够他们做无数人类永远无法完成的事情了。
精灵族…
伊达拉回自己的思绪,对篝火边的大家说:“各位还是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的路要走,没有足够的体力是不行的。肯特,你也去,我留在这里。”
“子爵…”肯特当然不能让伊达守夜而自己去休息,可是反驳的话还没有出口,伊达就很断然的冲他摆摆手:“照我说的去做!还有各位也是,除了轮值守夜的佣兵,其他人都去休息。”
伊达命令的口吻待着不容置疑的气势,篝火边的人逐渐开始站起来,慢慢的都回了各自的帐篷。
肯特还想再说什么,谷莠子在他的肩头轻拍了一下,冲他摇头摇。此时的伊达正看着黑暗中的山林沉思根本没有注意肯特,肯特又站了片刻,叹口气,入进了帐篷。
伊达眺望着遥远的山林,使用了夜视术的双眼看到的东西都带有一种朦胧感,显得这片山林愈加的神秘。
精灵们究竟在⼲什么?他们准备怎么处理这次的事件?
这次的事件有没有精灵族內部的人参与?
即使敌人再強大,伊达也不相信精灵族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不能做出反应,那么至今没有任何动静的原因是…
是要利用吗?
伊达微微眯起眼睛,忽然很想念自己那个有着金⾊眼眸的精灵朋友,如果精灵们都像明尔一样的话,或者自己不需要消耗这么多的心力算计就可以放心的把他们想要的东西交出去吧?
明尔,在我们见面之前你要保重,不要过于相信自己的族人。
夜晚在人们的忐忑不安中度过,其间营地遭到了一次袭击,不过依旧是一轮密集的弓箭射击,当伊达的魔法防护把这些攻击都阻挡住之后,敌人就消失在丛林之中再也没有露头。
天刚刚开始放亮的时候整个队伍所有的人都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所有的人脸上都带着疲惫,昨晚敌人的攻击虽然无功而返,可是自从攻击发生之后再也没有谁能够真正的入睡,都是闭着眼睛在等天亮罢了。
佣兵们的情况相对要好一些,他们毕竟是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的人,而那些贵族使节和商人们却是这辈子第一次吃这种苦头,一个个萎靡不振却又要強打精神的准备上路。魔法师在人们心目中向来是強大但是文弱的象征,可是反观伊达·法兰虽然在帐篷外守护了夜一,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却要比其他人好得多。
也许是因为接连连次袭击都是在伊达·法兰一个人的防御下度过的,队伍中大多数人对伊达产生了一种盲目的信任,清晨起来伊达的每一个命令都得到了完美的执行,再也没有昨天宿营的时候那种阳奉阴违的拖拖拉拉。不过也因为两次攻击伊达防御度过的看起来太过轻易,令队伍中的某些人对伊达有了别的想法。
布鲁诺男爵和希德主管分别是在政坛和商场打了半辈子棍的人精,他们看着伊达的目光闪烁不定,显然对伊达这样轻易的“击退”敌人产生了怀疑。太容易了是不是有诈?说不定伊达·法兰真的和那些凶手是一伙的,两次似是而非的攻击不过是为了掩护伊达·法兰而掩人耳目的作为?布鲁诺男爵和希德主管宁愿自己的这个设想是真的,因为要是如此,自己这一行人说不定就能在伊达的“掩护”下够平安的走到精灵王都。
想到这些的不仅这两个人,肯特也意识到这样的两次攻击会给伊达带来什么样的怀疑。他担忧的看着若无其事的伊达,不相信伊达会想不到这些,也许伊达已经有了对策,也许…真的是伊达…不,虽然肯特永远也猜不透伊达心里在想什么,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伊达这次前来精灵族的诚意是不容置疑的,他不会也不必要做这些事情。
那么这些事件其实是针对伊达而来的吧?
伊达自己也很明白。
他究竟准备怎么应对?在这个时候去精灵王都全安吗?
肯特的胡思乱想中,队伍再次出发。
莽莽丛林,走过的路似乎都是一样的。
失去了斯尔兰这个领路人只靠着一名到过精灵王都的商队向导领路,大家都对脚下道路的正确性充満了担忧。
队伍中一片沉默,只剩脚步声和车辆碾过林地的声音。
上午的事件就在这样的行进中过去,中午时分稍作休息之后,伊达再次带领队伍开始前进。没有走出多远,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向导就停住了脚步。
他神⾊有些慌乱的回头说:“有人过来了。”
伊达作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不用担心,应该是精灵族的人。他们在接近他们认可的外来者的时候,总是会在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故意弄出些声响来好让对方提前发现,这是他们对客人的一种礼貌。”
队伍中传出此起彼落长松口气的声音。
果然,没过多久,一队精灵就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从密林中出现的精灵有十四、五人,他们其中有的是战士的装扮,有的是魔法师的装扮,还有两名⾝着花纹繁复的精灵族皇族服饰。
当看到这些精灵们走来,原本一片欢腾的人群渐渐沉寂下来,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前来的精灵⾝份中觉察到了些什么——精灵皇族亲自出现,要么是这次大绿林中发生的事件已经严重到了超出想象,要么他们就是针对这群人类而来的。
人们紧张的看着精灵们走近,为首的精灵皇族一直走到了伊达的面前。
“利尼亚王子殿下,”伊达行礼说“很⾼兴再次见到你。”这个精灵王族是明尔的堂兄,伊达曾经见过他。
利尼亚面沉如水,丝毫没有理睬伊达,而是对布鲁诺和希德说:“你们就是东耀国的使节团和金月商会的商队?”
“是的王子殿下。”
“我是东耀国的男爵布鲁诺,负责这次的使节团事务,很荣幸见到您利尼亚王子殿下。”
不管是希德的低姿态还是布鲁诺的外交辞令都没有引起这位王子任何的趣兴,他挥手吩咐:“接下来的路程将有我们的战士护送你们,请你们配合他们的行动,我们精灵族将保证你们的全安。”然后他转向伊达:“伊达·法兰,请你给我走吧。”
伊达微微一笑:“当然,这正是我到大绿林的目的。”
利尼亚冷冷的说:“我们可并不认为你是我们的客人!”说话间他的目光落在谷莠子⾝上,沉声问:“你就是谷莠子姐小。”
谷莠子看着他没有回答。
利尼亚打量谷莠子之后语气温和了下来:“很⾼兴认识您谷莠子姐小,接下来由我招待你在精灵王国的行程,请您跟我来。”在他说话之间,跟随而来的两位精灵魔法师已经在不远处整理地面,勾画出一个魔法阵来,利尼亚冲着那个方向向谷莠子作了个请的手势。
谷莠子看向伊达。
利尼亚使个眼⾊,两名精灵战士上前一左一右的挟持住了伊达。
伊达没有反抗:“利尼亚王子,你的意思是在告诉我,这就是精灵族对于我的提议给于的答复吗?”
利尼亚傲然说:“精灵族不会接受任何威胁,更不会给你这样偷取了精灵族宝物的人谈条件。”
“呵呵呵呵…”伊达大笑了起来“精灵族的宝物,很有意思的观点…”
“带他走!”看到使节团、商队以及佣兵们都在听这番对话,利尼亚果断的打断了伊达继续说话,挥手让精灵战士带走伊达。
“你们要⼲什么!”肯特又惊又急的上前阻拦,可是那些精灵根本不由分说,強行推开肯特押起伊达,同时有另外两个精灵战士看似客气的挟持着谷莠子,往魔法阵走去,看都不看肯特一眼。
欺人太甚!
肯特咬紧牙关,手向腰间的佩剑摸去。
“肯特!”伊达一边被推搡着前行一边挣扎着回头来叫了一声,没有更多的话,可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得出他要肯特少安毋躁。
肯特的手放下来,眼睁睁的看着伊达和谷莠子被精灵们快速带走。他们入进那个魔法阵,传送的白光亮起,转眼之间伊达、谷莠子、利尼亚和那几个精灵战士就消失了踪影。而那个魔法阵在使用过之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他们同行的使节、商人都转开目光,显示出对这边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的态度,与前来护送的精灵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交接。
肯特呆立在那里,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山谷中的植物开始传来轻微的颤动,本来正在闭目休息的精灵立刻从草丛中跳了出来,跃上树梢快速的离去,并且小心翼翼的不留下任何一点痕迹。
⾝后的追踪者已经跟踪了很久,有几次甚至已经逼到了⾝边,明尔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逃避多久。
他左臂骨折处还在阵阵作痛,短时间之內根本不能作战,而⾝后的那些跟踪者却装备优良,状态极佳。
明尔隐蔵在一棵大树上,看着追踪者们从树下经过。
不远处的树林正在轻轻摇摆,从远处看去就好像有一名精灵正在快捷而且小心的经过那里一样。而这⾝边这棵树上,树木的气息清幽弥漫,丝毫没有一点其他生物的气息存在的样子。
于是追踪者们毫不犹豫地追了下去。
在人类眼中精灵是自然的宠儿,他们天生就会与自然沟通。虽然精灵们确实受到大自然的喜爱,但其实并不是每个精灵都能够与自然界的生物沟通。绝大多数的精灵都能够感受到树木花草飞鸟走兽的情绪,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中的动物植物是快乐还是愤怒,悲伤还是喜悦,但这只是单方面的感知,在沟通方面能与动物沟通的精灵多一些,因为动物的情绪表达相较于植物更鲜明也更容易理解,主要的是动物比其植物来更乐于与精灵们交流。真正能与植物交流的精灵是很稀少的,能够准确的把自己的情绪表达给植物们并且得到它们的认可和帮助的精灵就简直是稀有了。
明尔在这场遭遇之前,甚至也不知道自己会被植物这样的喜欢。
要是没有植物们的掩护,他早就被追踪者发现并且杀害了吧?
明尔小心翼翼的从树上下来,选择了一个植物们提供的全安方向离去。
如果当时不是⾝边的树木狂疯的提醒他“危险”他恐怕不但不会逃走反而会向那些追踪着求助。如果追踪者们的⾝份不是那样的“奇特”他们或许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植物们制造出的假象蒙骗。
精灵从出生的时候开始就习惯于信任大自然,他们在森林中行进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会把植物散发出来的情绪作为自己的耳目,就好像脚用来走路,眼睛用来看,耳朵用来听一样,这是他们感官的一部分。他们不会想到自然界的生命会欺骗他们,所以刚才的情况下,只要稍作检查就可以发现目标就在树上,但是追踪者们却根本没有做任何这方面的打算:因为大树在告诉他们,树上没有精灵。
就好像明尔至今还不相信追杀自己的是精灵一样,那些追杀他的精灵也不可能想到他们习惯于依赖作为耳目的植物会刻意的欺骗他们。
明尔在丛林中走着,其实他不知道自己要到什么地方去。
自从发现追杀自己的是精灵之后,精灵王都他是不敢回去的,因为他不知道在幕后操控这一切的精灵是谁。自己“失踪”了这么久,王都方面却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这本⾝就是一个大问题。要么是追杀者本⾝就与王族有关,要么就是王都那边的事态已经超出了王族的控制。无论如何现在这个时候想要逃回王都无疑就是送死。
明尔回头看看追杀者们消失的方向,这些天一直堵在心口的那种难受再一次弥漫到整个情绪中。
同族相残,对于精灵来说这是多么悲惨的事情,为什么现在就发生在自己面前。
明尔知道那些人是为了什么这么做,可是这一切却不能责怪始作俑者伊达。伊达原意把他拥有的东西拿出来与精灵族分享已经是很慷慨了。没有理由要求伊达无偿把他的东西平白送给精灵族,伊达仅仅是用这些换取精灵族的友谊,这样的条件在明尔看来很是合理,可是在很多精灵眼中,甚至包括明尔的父亲和哥哥们眼中,伊达却是应该把属于他的东西无条件而且恭敬的奉献给精灵族,仅仅是因为那些东西在千万年前曾经是精灵族拥有的。
这样的精灵族所谓的⾼贵骄傲,其实只是一种扭曲了贪婪吧——想要得到别人的东西,却不想付出相等的代价,反而要用一种⾼姿态无偿的索取。
伊达·法兰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接受这种对待。
既然精灵们已经把利益看得这样的重要,那么这次不发生,下次因为别的原因一样还是会发生。
这不是精灵族的本⾊,究竟是什么时候精灵们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明尔疲倦的捂着胸口靠在一棵树上休息。他⾝上最重的伤势是左臂的骨折,可是最磨折他的却是心里的那种疼痛。
他的族人正在追杀他,那是他的族人,血脉相通的族人啊。
伊达,现在精灵族已经不是你认识的精灵族了,不要来,千万不要来。让他们到法兰公国去谈判,你千万不能来大绿林。
想到伊达很可能已经在前来大绿林的路上,明尔強打起精神再次前进。他一定要在伊达遭到精灵族的伤害之前通知到伊达。
明尔在林间行进之间,树木在风中摇曳,轻轻出传来了某个信息。
下意识的想要改变方向的明尔在第二波更清晰的信息传来的瞬间停住了脚步,他看向对方快速而来的方向,难以置信的愣在那里。
追赶而来的那个精灵看到明尔的时候,明尔就站在那里面对着他。
“明尔,你没事吧…”精灵一边很关切的问话一边向明尔走近。
明尔后退半步,短剑平指向对方,目光烁烁尽是怒火。
“明尔你这是⼲什么?难道你连我也不相信?”
明尔⾝体都在轻微的颤抖着,好不容易才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为什么?”
“明尔,你真地在怀疑我?!我费了千辛万苦才才找到你,你却怀疑我!”
看着对方焦急、气愤、委屈混杂着的神情,明尔満腔的愤怒忽然消散的⼲⼲净净,一时间全都变成了难言的悲伤,他缓缓头摇,想要对对方说什么,却依旧只说出了“为什么”三个字,眼泪便流了下来。
明尔的眼泪令这个精灵在一瞬间里也有些动摇,可是事情进行到如今,他已经是⾝处骑虎难下之局,自然不能因为明尔而放弃自己计划已久的事情。
“跟我走吧,你伤得这么重,不是我的对手。”
明尔头摇,转⾝往密林中奔去。
精灵紧紧地追了上去,在他看来明尔受到伤势的影响行动力肯定要打折扣,本来自己与他的丛林行动能力就在伯仲之间,现在当然不可能让他逃脫。
谁知道等他追上去的时候,明尔的⾝影已经消失在树丛后面,连一丝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难怪这么多天都没有追上他。
不是追他的精灵无能连受伤的明尔都追不上,而是以前的明尔一直都隐蔵了他自己的实力。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无从猜测过去的明尔在族人面前隐瞒真正的实力的原因,可是想到那个笑容灿烂,晶莹剔透的水晶一样的精灵少年也有这么深的心机,心里却十分别扭,好像自己被欺骗了一样。
精灵仔细的分析一下眼前的地形,凭着他对明尔的了解选择一个方向追了下去。
明尔可以借助植物们的帮助甩开其他的追踪者,但是⾝后的这个对手太了解他了,不需要痕迹的帮助对方就能够判断出明尔可能的行动,曾经他们一起在这片山林中游戏长大,曾经他们一起学习武技和精灵们应该掌握的一切知识,曾经他们一起踏遍了大绿林的每一座山峰、每一片密林。
现在他就在明尔的⾝后,就像当年与明尔携手追踪侵入大绿林的敌国密探一样全力以赴,只不过追踪的对象换成了明尔。
明尔宁愿⾝后追赶自己的人是伊达。
伊达是个人类,不论他与明尔的友谊多么深厚,一旦有一天涉及到人类和精灵双方的不能协调的利益的时候,把家国视为自己第一义务的伊达会做出的选择显而易见。明尔知道这一切,他能够接受。
可是⾝后的他不是敌人,不是异族,他是与明尔血脉相连一起长大的兄弟。
明尔曾经以为对方是最了解自己的族人,而自己也是最了解他的。
为什么忽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他能够对明尔出手,是不是意味他也可以毫不客气的袭击其他的精灵?是不是已经有其他的精灵被害了?
想到有族人可能被自己的同胞杀害,明尔的內心就痛苦的难以言喻。什么样的理由可以让一个精灵这么做?什么样的利益值得用自己的同胞的生命去交换!为什么为什么啊?
感觉到背后的追踪者渐渐靠近,明尔失去了逃亡的欲望。
他转过⾝,静静地等着对方出现。
虽然左臂骨折使得他不能使用弓箭,可是他的右手还能握剑。
这是在密林之中,周围的植物都是他的盟友。
他还能战斗。
枝叶分开,明尔等待的对象出现在面前。
“我不想杀你明尔,只要你能跟我走。”
“你已经杀害了同族是不是!”
“是!”
本来还抱着一丝侥幸的明尔听到这样斩钉截铁的承认,眼前一阵发黑。
对方这样痛快地回答,其实本来就是凭着对明尔的了解故意刺激他的,看到明尔果然中计,他毫不犹豫地一个箭步上前,挥剑向明尔劈下去。
就连“我不想杀你”也是谎言。
明尔侧⾝躲开这一剑的时候嘴角挂上了苦笑,随着对方狂风暴雨般的攻击,过去岁月中相伴走过的那些曰子仿佛破裂了,变成了带着锋利锐角伤人的记忆碎片。
明尔手臂的骨折不仅限制了他不能使用他最擅长的弓箭,也使他的动作大大不如平时敏捷。他的对手很好的利用了这一点,连续不断的烈猛和攻击。明尔开始的时候还能用短剑在格挡之间做出一些反击,渐渐的便只剩下躲闪和抵挡。
对方步步紧逼,明尔在战斗中步步后退,渐渐的靠近了一棵大树。当对方挥剑横斩之际明尔⾼⾼跃起,短剑咬在口中抓树上的藤条荡了上去。
利用森林中的树木是精灵族最基本的战斗手段之一,对方见明尔上了树,冷笑一下也紧跟着上去。平时明尔在树上的作战能力确实比这个追踪者強大,可是现在,明尔在一只手不能用的情况下还要到树上去,未免太自负了一点。
追踪者刚跃上树枝就生出一种警觉,不过他除了更加提⾼了警惕之外并没有特别的重视这种第六感,因为这棵大树告诉他周围很和平,而另一个精灵就在上层的树枝上。
追踪者连续在树枝之间跳跃向上,渐渐追近了明尔,就在他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左上方的明尔⾝上,即警惕着对方会不会耍出花样又思考着怎么样才能使自己的攻击更有效的时候,明尔忽然从他的下方出现,挥剑向他的脚腕斩下去。
追踪者慌忙跃向一边躲闪,然而在他将要落下的方位,一条树藤闪电般的卷下来套向他的脖颈。他挥剑砍树藤的空袭明尔借着树枝的弹力跃起,短剑直刺他的要害。追踪者⾝体还没有站稳,只能一咬牙任凭自己的⾝体从树上跌落,手中的剑削断树藤之后只来得及在明尔的短剑上一推,明尔的短剑还是在他的腰部留下一条长且深的伤口。
追踪者在下坠的过程中接连蹬踏树⼲,勉強在落地之际稳住了⾝体,可是他刚刚站在地面上,明尔已经到了他的⾝边,短剑指在他的咽喉上。
“为什么?”虽然有千言万语,可是明尔发现自己真正面对对方,能够说出来的还是只有这三个字。
对方被明尔制住之后先是一瞬间的慌乱,紧接着便平静下来,对于明尔的问题他坦然地回答:“因为精灵族到了必须改变的时候,不然总有一天人类会凌驾于精灵之上,精灵会成屈服于人类之下的低等种族,以我选择做带领精灵族改变的那个精灵。”
“这不能够成为你杀害同族的理由!”明尔的短剑更加贴近了他的咽喉。
“总是要做出牺牲的,我愿意由我来做那个被唾骂的对象,只要能够让精灵族走上更加光明的未来,我愿意承担别的精灵不能承担的罪恶。明尔,你在人类的家国生活的时间很长,你应该很清楚人类和精灵的差距,你觉得按照目前的状况发展下去,多久之后人类会超越精灵族?精灵族不是没有被人类奴役的历史,人类已经忘记了,可是我们还牢牢记得的!”
明尔默然,他知道人类的力量有多么強大,确实,人类的个体不如精灵寿命长、能力強,可是人类这个整体却要比精灵族更有活力和适应力,人类更加擅长随着时代变化,不,应该说人类总是活跃的泡在其他种族的前面,引导着整个时代的进程。
“你应该意识到了,人类的脚步在不断的前进,而精灵却一直生活在过去的岁月中,在这么下去,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明尔无言以对。
人类在不断的发展,而精灵族却固步自封把拒绝改变当作一种荣耀。更可怕的是只有精灵们自己才知道,因为岁月和世事变迁精灵族传承的技能知识有很多已经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无法寻觅。每一次战争乱世对于精灵族的文明传承都是大巨的打击,人类的文明技术也会在乱世中消失,但人类会不断的创造出新的技术弥补这些缺憾,精灵则不然。
“所以我要改变这种注定了的未来。”他看着明尔认真地说“其他族人不明白,你应该明白的,我这么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可以牺牲我最重要的兄弟,为的是整个精灵族而不是我自己!眼前的牺牲和精灵族的未来哪一个更重要,你心里明白是不是!”
明尔目光复杂的看着他,趁着明尔这样稍一放松的瞬间,他忽然仰⾝后翻,飞脚踢向明尔的手腕。明尔下意识的向后闪让,对方趁机便摆脫了明尔的控制,挥剑再次向明尔劈斩。
但是不等他的剑劈下,几条锋利的物体挂着风声向他射了过来。他连忙撤剑抵挡,却只格落了其中一部分,其中两支分别揷进了他的左腿和下腹。
这是一种灌木植物枝⼲上的尖刺,明尔用手指把它们如同射箭一样的射击出来,在这么紧的距离,造成的杀伤力甚至強似弓箭。
对方难以置信的看着明尔,果断的转⾝就逃。
明尔没有追击,看着对方的⾝影消失在丛林中,他自己也无力的靠倒在那棵保护了他的老树下。
为什么!
为什么…
眼泪和嘴角渗出的鲜血一起滴落在⾝边的草茎上。
使节团、商队的人员与前来接应的精灵战士短暂的交流之后便重现出发,肯特·海兰斯被独自遗留在原地。
他原本想要跟上伊达,却刚一移动脚步就被精灵战士的弓箭指住了咽喉。
精灵们⾼傲的看着肯特,根本不跟他搭话,只是用手指向他们来的方向,似乎在警告肯特早点离开。至于肯特一个人怎么在茫茫的原始森林中行动,他怎么寻找来时的道路,甚至在那些隐蔵着的敌人面前怎么自保,这些完全不在精灵们的考虑之內。可以说肯特·海兰斯这个人类对于精灵们来说存不还是存在没有任何影响,能够放肯特离开,已经是表现出了精灵的宽容和仁慈了。
肯特咬紧牙关,他很想沿着精灵们离开的方向追上去,可是心里很清楚的知道,那样的后果就是自己被精灵乱箭射杀,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思忖再三,他选择了按照精灵们指示的方向离去。
他不知道精灵族是不是在后面监视他的行动,但是可以想象即使有监视也不会跟踪自己太久,因为这个多事之秋,精灵族恐怕没有多余的人手用在自己这个无足轻重的对象⾝上。前往精灵王都的路应该不止一条——其实这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中也没有道路可言,只要沿着大概的方向一直走下去也许能走到精灵王都。
肯特不是没有想到现在这片山林中充満的危险性,不论是那些神秘的凶手还是精灵族现在都是自己的敌人,原始森林中的地形、动物、植物对于自己这个外来者而言也都有可能成为致命的对手。退出大绿林向国內求助可能才是解决目前困境的最佳选择,可是他是法兰子爵的侍卫长,子爵⾝处险境而他自己逃跑求助,这样的羞聇肯特没有办法忍受。再者根据他自己的主人的了解,伊达·法兰绝对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的人物,也许自己赶到他⾝边才是作为他的侍卫长最正确的选择。
打定了主意,肯特开始缓缓地在山林中行进,不时还会在疲倦得停下来休息的时候长吁短叹,一副沮丧而且无奈的样子。这样一直走了两天,再次回到彩虹瀑布附近的时候,肯特再三确定了自己周围并没有监视者,才迅速转变方向,重新向着精灵王都前进。他虽然不清楚路线,但是伊达在观赏彩虹瀑布的时候曾经说过的沿着河流一直走,精灵王都就位于河上游的时光瀑布旁边,这句话肯特一直牢牢记的。
河岸两边藤蔓丛生,还要躲避不时遇到的猛兽,肯特前进的速度被庒制得很慢。直到天⾊渐暗,在他自己的计算中也不过才走出了二十几里路程。按照这样的速度,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目的地,会不会在自己到达之后一切已经太迟了?
肯特为了自己职责不畏惧任何敌人,不论是精灵还是别的敌人,唯一能让他害怕的就是失职的行为。
一定要加快速度,一定要尽快回到子爵⾝边。
肯特没有宿营的打算,他决定要曰夜兼程的赶路。
天⾊越来越暗,肯特仰视树隙中透出的蓝天轻轻叹息一声。
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从茂盛的树冠之间的那片片小小的枝叶空隙中透出的天幕掠过去。
肯特整个人惊立在在那里,数秒钟之后他快速的爬上⾝边最⾼的树,攀附在树⼲上举目眺望。
一个让他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滋味的⾝影,正在⾼⾼的云层中穿行。
肯特脫下外衣,向着那个⾝影奋力的挥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