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开始
朝阳从地平线下微微露出面庞的瞬间,整个平原就忽然的明亮起来,覆盖着地层的绿⾊植物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在天空和朝霞之下,映衬得格外的明丽,这大概是这片贫瘠的土地一天中最美丽的时分了。伊达·法兰站在一个小土丘上眺望四野,在他的⾝后不远处,就开始出现树木的影子,再向远处伸延一些,就开始入进山脉的范围,那里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雪梨森林了。
“主人,早餐好了。”谷莠子柔和的声音在⾝后响起。
伊达自己虽然不说是有很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可是以前,总觉得自己还是什么都应付得来的,这次和谷莠子一起出门,他才明白什么叫叫做旅行经验,什么叫做野外生存能力。
不用魔法,不用武技,甚至不用携带太多的行李,谷莠子总有办法让自己和伊达的行程变得轻松舒适一些,她知道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应该在什么地点宿营,也知道那些野外的动植物适合食用、用什么方法食用。她知道怎么预测天气,怎么分辨方向,怎么寻找水源,怎么躲避危险的野兽,怎么用简单的物药使宿营地更加全安。
开始的时候,伊达作为一个男性,还是抱着应该照顾女性的心态的,走了几天之后,他就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打算:谷莠子体力比他好,⾝手比他敏捷,经验比他丰富,就连需要的睡眠时间都比他少,伊达实在找不到自己去照顾对方的理由和机会,于是乐得继续当起了少爷的角⾊。
早餐很简单,但是在谷莠子的调制下依旧可口。谷莠子保持着自己侍女的⾝份服侍伊达吃饭,伊达也乐得看她表演,两个人表面上倒是忠仆仁主似的得其乐融融。
“主人…”收拾行李的时候,谷莠子忽然轻声说“跟在后面的那个人,与我没有关系。”
“我知道。”伊达淡淡一笑。
他们刚出发的时候,后面跟随的人马几乎可以组成一支中型佣兵团,不过伊达见怪不怪的不予理睬,慢慢的他们的数目就在减少,其中的一部分大概被另一部分驱除了,而另一部分中的一部分又被另一部分中的另外一部分…总之就是这样,等到最后取得胜利的那队跟随者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暗中保护法兰子爵到达雪梨森林”的命令离去之后,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
隐蔵的最深的、就连那些骑士们都没有发现的一个人。
如果他一直静静的跟在后面,而不是在看到骑士们已经撤离之后忍不住想要动手的话,伊达和谷莠子也不一定能够发现他的存在。
“主人?”
“先不用管他,我们走吧。”伊达背起行李,和谷莠子并肩走向森林。
雪梨森林的名字不仅在谷莠子听来有些特殊,其实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人,都会觉得这座森林真是有个奇怪的名字。也许有人认为这里有什么特产才会有这样的名字,可是事实上,这座森林的命名,仅仅是来自某年某月某代的领主一时兴起,用自己宠爱的一个仕女为这个森林命名而已。
虽然不可得知那位被用名字来给这座蛮荒原始的森林命名的女子对此会有什么想法,可是奇怪的事情在于自从这座森林改名之后,它的历代领主就都很短命,直到再也找不出一个有血缘关系的继承人,整片领地被皇帝收回。后来的领主都把这片森林视为了不祥之地,就将这片本来就没有什么出产的森林排斥在其领土之外,任这里愈加的荒凉起来。这片森林一没有优美的景致,二没有特⾊出产,就连凶猛但是值钱的野兽也很少见,其中生长的木材也品质低劣,时间久了,就真得成为了荒无人烟之所,连猎人和樵夫都很少光顾这里。
森林的外围还能够有下脚的地方,稍稍往里面走去,就藤蔓环绕,杂草丛生,树木比肩,难以行走了。
伊达一边用风刃魔法开路,一边对谷莠子问:“哪个方向?”
“一直走向山脉。”
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现在,谷莠子还是不说出那个遗迹的确切方位。如果是怕伊达扔下她独自前去,到了这种时候未免就太小心了些。如果不是,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那个遗迹根本就是她胡诌出来的?似乎也不像。
伊达边走边用眼角扫着谷莠子,这个女子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她平时虽然总是挂着笑容,总是温和有礼,可是在伊达的感觉中,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就像是上了发条的傀儡,什么都是按照事先的计算在进行着的,从她的⾝上,甚至完全试探不出人类应该有的感情。有的时候伊达也不由得想,这个女人会不会真的是个品种不明的魔宠,因为伊达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人类。可是现在,即使她再怎么隐蔵,伊达依旧能够从她的眼神中感受到一种悲伤的情绪。
为什么会感到悲哀呢?是为了她本⾝在扮演的角⾊,还是为了自己这个将要被她领进局中的人?
伊达笑笑,这不是自己应该关心的问题,好戏就要正式开始了,有时间关心别人,不如扮演好自己的角⾊吧。
谷莠子看着伊达的背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现在在想什么。
伊达是个聪明、睿智的魔法新秀,他的出⾝和他的能力注定了他的前途一片光明,也许在十几年之后,这个陆大上的人都将记住这位伟大的魔法师的名字:伊达·法兰,可是现在,自己却要毁掉这一切。
不过对于权势名利,伊达·法兰其实并没有什么欲望,他自己应该并不在意自己将来会不会成为伟大的魔法师,或者成为什么大人物,他心中最大的欲望,来自于他对知识的求渴。谷莠子以前见过那样的人,那种对于⾝外的一切都淡然处之,只有当触及他不知道的知识的时候,才会在双眼中爆发出迷人的绚烂。在那种时刻,即使他的相貌再怎样的平凡无奇,也令人感到面前的男子,宛如天神降世。
回想着那个人的⾝影,谷莠子的嘴角露出了沉醉的笑容。
为了那个人的光辉,她可以做任何事,这是她早就决定了的,时至今曰,已经没有回⾝退步的余地了。至于伊达·法兰…那也是他想要得不是吗?要是不是他自己想要,谁也不能勉強他,谷莠子自己并没有強按着他去拿个地方。
谷莠子已经在心里数千次地告诉过自己这些道理,可是只要目光触及了伊达的⾝影,总还是难以无所触动,不由自主地想要避开那个少年,行进之间难免就有些心神不定。
“…下!”
伊达似乎说了句什么,可是谷莠子正想着自己的心事,根本没有听进去,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前行。伊达募的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拉住,横目扫了她一眼。谷莠子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讪讪的停住了脚步。
伊达看着前面,依旧是密密⿇⿇的植物和在阳光下乱飞的昆虫,杂草蓬生,藤蔓缠绕,毫无人迹。
“出来吧!”伊达对前面的森林淡淡地说。
森林中没有任何的动静,就连风似乎都停止了吹动。
是毒药吗?谷莠子微微皱起眉头。
整个场面就像是凝固了一样,不论是人还是植物,都一丝不动的精致着,只有那些不识趣的虫子还在飞来爬去,这里本来就是它们的乐园,它们对于外来者根本不屑一顾,也完全不能理解,那些外来的生物会给它们带来什么。
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化终于开始发生。
一只嗡嗡飞着的小虫子,在它的领地中浑浑噩噩的兜着圈子。它的生活中永远无所谓喜怒哀乐,只有生存的本能而已。可是就在它进行着曰复一曰相同的运动的时候,忽然坠落了下去。
不只一只虫子,两只,三只…
空中飞舞着的虫子们忽然纷纷坠落,宛如下起了一阵急雨,然后地面上就铺上了一层虫尸,而虫子们的尸体接触到的草地、藤蔓、树枝树⼲也开始迅速枯萎焦黑下去,并且很快的向着四周蔓延开来。黑⾊飞快呑噬着森林单调的绿⾊,在极短的时间中就形成了一个直径十几米的圆形空间,在这个圆圈之內,所有的生命都消失殆尽,只剩下黏糊糊的灰烬以及刺鼻的气味。
伊达和谷莠子面对这样原本无⾊无味、忽然爆发出来却又如此恐怖的毒药都面不改⾊,静静地看着那毒药的范围在不断的扩大,直到在他们面前不到半步的地方停滞下来。
“出来吧。”伊达再次说,声音中带上了一丝严厉。
在黑⾊圈子的另一边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个人很古怪的从头到脚都包裹在黑⾊的长袍中,就连眼睛的部位都蒙着一层薄纱。他隔着那黑⾊的圈子站着,面对伊达二人,静静的不言不语。
“你是谁?”伊达又一次问,不过这一次,严厉的证据已经取代了他一向的温和。
对方还是没有回答,凝视着伊达的目光越来越炽烈,虽然隔着那一层面纱,也能够受得到他对伊达的憎恨之情。
“兰帕德…”伊达带着近乎叹息的声音说。他不需要再继续发问就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了,这个世界上憎恨他的人不少,可是有这样眼神的,只有兰帕德一个。
伊达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招来兰帕德这样的憎恨,毕竟他和兰帕德之间接触的并不多,甚至一开始,伊达对于兰帕德这个公认的魔法天才还是很有好感的,甚至一度把他计算在了蒙德未来的班底之中。伊达自认没有做过什么值得对方怨恨的事情,而其他也明白,对方在怨恨的,其实是伊达·法兰这个人的存在本⾝,这种事情就算是伊达心胸开阔,也还到不了能够坦然接受的地步。更何况除掉对自己的有威胁的人和事物,这是伊达自幼就接受的教育,都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本能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伊达·法兰都不算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呢。
兰帕德没有预料到伊达会认出自己,愣了一下,但是马上就平静下来。
他已经可以确定哪些暗中护送伊达的骑士已经退回去了,至于伊达⾝边那个侍女他连关心的欲望都没有,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伊达·法兰。
“伊达·法兰,你对我做的一切,今天我要你十倍偿还…”
伊达听到兰帕德开口之后微微一惊,不是由于兰帕德说出的那种毫无道理的话语,而是因为对方的声音。兰帕德原本有一副低沉悦耳的嗓音,略带磁性的话语总是很能够昅引倾听者的注意力,可是现在,伊达听到的,却是一种嘶哑的近乎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声音,模糊不清的话语中带着一种漏气似的嘶嘶声,宛如站在面前开口的,是一条正在嘶鸣的毒蛇,随时都会冲着你的咽喉扑上来,狠狠咬上一口。
他的声音怎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声带受到了损害吗?
看来他在时光之岛中的遭遇也不简单,魔法师的阶位,不是轻易就可以拿到的啊。
鼻中隐隐嗅到一种草木腐烂之后发出的气息,在这样的森林中,草木败腐的气息并不稀罕,一路走来伊达和谷莠子已经嗅这种气味嗅的鼻子都快要⿇木了,可是现在,伊达的目光却跳动了一下。
毒药,又是毒药的气味。
魔法师们也会对物药有一定的了解,有些魔法师同时也是治药大师,良药和毒药本来就是一线之差,所以作为魔法师了解毒药的并不少。可是很少有魔法师会把毒药一而再再而三的当作进攻的武器,毕竟毒药就是毒药,只能用来偷偷摸摸的害人,而魔法师们的魔法,是这个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作为魔法师的骄傲也让他们不屑与用毒药去和人作正面争斗。更何况兰帕德这样心⾼气傲的人物,又在刚刚进阶魔法师的当口,他怎么会接二连三的使用毒药来对付伊达。
伊达目光渐渐变得阴沉下来。
作为法兰家族的继承人,不知道有多少人十分的不希望伊达·法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于是从很小的时候,伊达便知道世界上有一种叫作毒药的东西可以轻易夺走一个人的性命。而在同样的年龄,与他同龄的孩子心中记挂的恐怕只有好吃的食物,而万万想不到,越是诱人的食物,其中越有可能包含巨毒吧。
伊达永远都不会忘记在他小的时候,那些来自亲近的人的食物和饮料中的东西,永远也忘不了那种⾝边的侍从在吃下本来应该伊达食用的食物之后痛苦倒地,然后就永远从伊达⾝边消失了的事情。要是那些情景还仅仅是⾝边发生的剧情的话,一种毒药这个词清楚而赤裸裸的出现在伊达的记忆中的,还有他自己亲口喝下的那杯带有毒药的饮料。
如果不是因为那次的毒药,伊达又怎么会⾝体比常人羸弱,甚至再也难以成为他父亲期待中的骑士。如果不是那杯带有毒药的饮料,伊达依旧是个天真地认为对待自己好的人都是真心实意的孩子。
当时,递上那杯有毒的饮料的人,是自幼陪伴着伊达长大的贴⾝侍女。在伊达的心目中,她一向是最亲近最值得信任的人,伊达爱她甚至超过自己的⺟亲,可是那个人还是亲手把毒药,送到了伊达的面前。原因只是因为她当时怀有⾝孕,而孩子的父亲正是法兰大公。要是伊达死了,而她生下的孩子又是男孩的话,那么这个孩子就可以取代伊达成为法兰大公的继承人。她深知道自己的⾝孕被人发现之后,就会失去留在伊达⾝边的条件,也就再也没有机会动手,所以按耐不住的向伊达下了毒手。
伊达不知道莉莉娅自己知不知道,她的⺟亲是生⺟是在她出生之后不久便被赐死了,罪名便是毒害法兰大公的继承人。也不知道莉莉娅是不是还记得,在她小的时候,她的每一份食物,每一杯饮料伊达都要坚持先尝过之后才给她喂食,直到伊达得到了⺟亲放过这个私生子的承诺。
有的时候,伊达也会憎恨那个用毒药毁坏了他的⾝体的人。经过抢救活下来的伊达表面看起来健康的⾝体,其实一直在用物药维持着。虽然不至于致命,却终究使得他不再那么健康。可是看着莉莉娅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脸,伊达的恨就強烈不起来。可是他对于毒药的憎恨,却是一道刻在心灵深处的印记,难以磨消。
“兰帕德,你连作为魔法师的尊严都不顾了吗!”察觉到有毒的烟雾正向着自己和谷莠子包围过来,伊达恼火的斥责。
“赫赫赫赫…”嘶哑的笑声中,兰帕德挥动双手,空气中腥臭的气息更加浓郁了“伊达·法兰,只要可以杀了你,我才不在乎使用什么手段!”
伊达⾝边的魔法防护轻易的就把这些毒气当在外面,但是现在的他也不敢随便移动,因为这片空间中树上、草上、地上、甚至飞行中的昆虫⾝上都已经充満着毒素,他可以防护不让这些毒素沾到自己,但是很显然,这些毒素中有些是他闻所未闻的,万一沾染到了,他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办法消除它们。
毒药的使用和制作也是一门学问,伊达深深知道这一点,难道那个骄傲的兰帕德在以前已经有这样深的毒药方面的造诣,是一个制毒大师了吗?还是说,他是在最近才拥有这些使用毒药的能力的?
不知道为什么,伊达觉得自己似乎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感受到过眼前兰帕德使用的毒药。
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当人们想要未来的法兰大公死而使用毒药的时候,一般会采用那种无⾊无味,尽量不会被发觉的毒药,而不是腥臭的、使用过后连地面都变成败腐的黑⾊的毒药。
但是这种气味…
“伊达·法兰,我要你尝尝这种滋味…”兰帕德说着,空气中渐渐开始出现雾气,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缤纷的颜⾊。就连飞虫都察觉到了这里的危险,那种嗡嗡声渐渐消失殆尽,林间的风声似乎也凝滞了,耳边只剩下兰帕德呼呼的喘息声。
伊达始终没有移动。
他相信兰帕德绝对不会只使用毒药来对付自己,像兰帕德那样骄傲的人,刚刚进阶成为魔法师,在面对自己深恶痛绝的敌人的时候竟然不使用魔法,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所以在伊达的意识中,认为兰帕德的杀手锏一定依旧是魔法,一定有某个兰帕德精心准备的魔法在毒药的攻击之后等着自己。
他静静的等待着局势的变化,准备着自己的魔法,并不急于出手。
谷莠子站在他的⾝后,就如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侍女被吓坏了一样一动不动,可是现场的局面却丝毫没有脫出她的耳目。
这个少年有足够的实力和聪明,可是他没有太多面对敌人的经验,也没有足够的镇定去让他发现所有的细节。他还年轻,太年轻了一些。十九岁的孩子,作为一个魔法师往往应该还没有得到可以立独的阶位,他却需要自己面对強大的敌人,而且他自己也自信的人为自己可以应付这一切。
这个少年,本来可以沿着时间的轨迹,慢慢的成长为闻名世界的大人物,可使自己现在要做的,却是把那个时间提前,让这个世界上更早的出现一个大人物,可是那个少年本⾝,却要…
伊达·法兰,其实这也是你自己要的不是吗?你想要更強大的力量和更渊博的知识,你对自己不知道事情过于好奇,你甚至幻想着得到某种強大的力量足以可以帮助你挣脫⾝份和生活带来的一切束缚,你想要自由,虽然你自己也知道这个愿望有多么奢侈因而深深将其隐蔵,可是你的望渴还是让你骗不了自己。
你会得到的。
是的,你会得到的,因为这是你自己想要的,这也是我到这里来要做的。
伊达·法兰,你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这个世界再也不能束缚的人物…
这正是你自己想要的…
一路走来,谷莠子总是在这样反反复复的说服着她自己,告诉自己将要做的一切其实正是伊达自己的愿望。可是随着他们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谷莠子心底深处对自己的怀疑和否定也越来越深。
不能再犹豫了,一定要尽快把事情解决。
谷莠子这样想着,再看着伊达和兰帕德的对峙就不耐烦起来,忍不住踏上前一步。
要是由她出手,很轻易的就可以解决那个人,他已经没有魔力,不能再称为一个魔法师了,伊达·法兰如此聪明的人,却被对方新晋魔法师的⾝份蒙蔽了眼睛,没有能够在第一时间发现这一点。
虽然明知道在伊达面前显露⾝手不是一个好选择,可是谷莠子觉得当务之急就是加快行程,因为她开始渐渐的不相信自己了,她察觉了自己內心的动摇,想要在自己还能够坚持自己的时候,把事情解决掉。
伊达对于谷莠子忽然上前的举动有些不解,他明知道自己没有必要阻止,因为谷莠子能够不动声⾊的逼退父亲派去的得力侍卫,她的实力是在那里摆着的,伊达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她的对手,当然也就不会阻拦谷莠子的行动。但是当他看到谷莠子面对那些毒雾皱着眉头的时候,却有改变了主意,侧⾝把谷莠子挡住。
女性总是会厌恶看起来很丑陋恶心的东西,这个她们的实力没有什么关系,而这些毒雾显然不仅仅看起来恶心而已,那种气味也绝对不能恭维,既然自己⾝为男性,就不应该让谷莠子去面对这种局面。
“我能应付。”
伊达低声的话语令谷莠子放弃了自己出手的打算,这种情形令她在一瞬间有丝恍惚,什么时候,曾经那个人也是这样自信的挡在前面,去面对敌手。只不过那个人是出于骄傲和自信,而伊达更多的,是一个男性对女性的关心。
谷莠子看着伊达的侧脸,然后转开了目光,同样低声说:“你可以注意一下他的⾝边的魔法波动。”
魔法波动?
伊达疑惑的看看谷莠子,他从刚才已经在注意兰帕德,小心防范着他可能使用的魔法攻击了,谷莠子为什么这么说…等一下,兰帕德为什么把魔法波动掩盖得这么好?难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伊达露出惊愕的神情,猛地回头看看谷莠子,然后转⾝看着兰帕德。
他没有魔力。不是把魔法波动掩蔵得很好,而是根本没有魔力了?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没有什么力量可以让一个魔法师完全失去他的魔力。你可以减弱它、噤锢它,但是不能令魔法师失去它。
伊达震惊的,不是兰帕德失去了魔力,而是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能够令兰帕德失去魔力的力量。有能够令魔法师失去魔力的力量。
在伊达的心目中,魔法师的力量虽然不是世界上力量的极致,可是相对于武技或者别的力量,魔法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超越自然的能力,是凌驾于人类本⾝力量之上的能力。在伊达的曾经自信而骄傲的认为,自己的力量来自于自己的天赋、努力和知识,除了魔法之神,谁也不能夺走自己的能力。⾝份、血统、地位,这些统统都是父⺟带给他的东西,而他的力量则完全只属于他自己。这种力量是伊达骄傲和自信的源泉,现在忽然知道自己的魔力有可能会被另外一种力量消除掉,伊达心里的惊恐可想而知。
谷莠子看着明显露出不安的伊达,有些失望的低低叹息。
果然,对于这个少年来说,力量是无比重要的东西,他的一切其他品质,都是建立在他对于自己的力量的自信上面的。要是失去了力量,他或许什么都不再是。而要是能够获得更強大的力量…
虽然伊达越是对力量有望渴就越符合谷莠子的要求,但是真地看到伊达确实如此,谷莠子心里却又不由得有些失落。
就在伊达恍惚的瞬间,兰帕德已经抓住机会上前几步,那些⾊彩斑斓的雾气和向前涌动,同时有数只黑⾊的飞鸟似的东西从兰帕德的斗篷下面飞了出来,扑向伊达。
“嗖!”
“嗖!”
“嗖!”
数支羽箭从侧面飞来,一一射落了那些飞鸟似的东西,最后一只则钉在了兰帕德的脚边,箭支大半都没入了兰帕德脚边的一块石头中,只剩下箭羽在微微颤动。
“你终于出来了吗?”伊达微微侧过脸说。
“嗨,那位使用毒药的先生,走你自己的路吧,不好好看路的话,会被石头绊倒的。”一个音如天籁,带着昑唱般节奏的男声响了起来。
谷莠子寻声回头,看见在一棵树上正站着一名精灵男子。修长的⾝影半拢在绿叶之间,手上的弓箭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点,从叶隙里透了出来。
精灵族的俊美与特殊装扮常常使得他们雌雄难辩,不过这位精灵却有一张在精灵们⾝上很少见到的棱角分明的脸庞,在他的⾝上,把男性的阳刚之气与精灵的优雅出尘无比谐和地整合在一起,令人的目光落在他⾝上便难以移开。
精灵射出的箭支附带了某种力量,经它们穿透的毒雾正在开始消散。
兰帕德及时地重新聚合了那些毒雾,可是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进一步追击伊达的机会了。由于精灵族最接近自然的天性,大多数的毒药多于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效果,他们的体质本⾝就可以消解那些毒素,所以精灵族是毒药最大的克星。另外,更加能令兰帕德紧张的是精灵男子拉得半开的弓箭,那是致命的远程攻击,精灵族擅长于把箭射的比其他种族更远而且更准更狠,不管是对于一个魔法师还是一个使用毒药的人,那都是足以致命的威胁。
兰帕德深深地看了这个精灵一眼:他要牢牢记住对方的样子,伊达的朋友、亲人他都要牢牢的记住,总有一天,他要从他们的⾝上清算回伊达从他那里夺走的一切。然后兰帕德迅速的退向了森林中,因为在森林中想要摆脫一个精灵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这一点他十分清楚。
“嗖!”
又是一箭飞来,钉在了兰帕德耳朵边的树⼲上。然后,精灵男子嗤嗤的笑声就传了过来。因为没有伊达的暗示,所以他只使用这种办法吓唬吓唬对方而已。在可能的情况下,精灵不会杀害任何生物的。
兰帕德冷静了下来,恶毒的看了精灵一眼,然后转⾝走进了森林,在他的⾝后,那支揷在树上的箭开始变黑,并且快速的腐朽下去,不一会竟然从树⼲上脫落了下来,跌进了草丛里。
精灵的脸⾊沉下来。
精灵制作的武器就像精灵本⾝一样,不畏惧时光的侵蚀和毒素,那个人能够用毒药腐蚀那支箭,其实就是再向他威示,表示同样有能力用毒药杀死一个精灵。
“明尔,真⾼兴你回来了…”伊达带着笑意招呼,并且张开手臂迎了上去“为什么在后面跟了这么久都不出来呢?”
“啊,我的朋友,我一听到你要只⾝赴险的消息,便马不停蹄,曰夜兼程风餐露宿而来,我的朋友,我…”明尔跃下树来给了伊达一个拥抱,滔滔不绝的解释起来。当然,关于因为发现伊达是跟一个女子两人同行,于是想要发现点什么“內幕”的龌龊心理不适合一个精灵,他也就不表达出来了。“啊,我的朋友,你我之间的友谊即使千山万水也无法阻隔…”
“好了好了…”伊达很无奈的发现,这次明尔竟然是孤⾝一人而来的,从几百年前明尔的少年时期就跟随在明尔⾝边的精灵侍从们都没有陪伴在他的⾝边。在这一瞬间,伊达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这就标明着,在明尔开始用他那“诗一般”的语言对生活发表感叹的时候,再也没有人可以技巧性地、在不伤害明尔感情的情况下及时地阻止了——这对于明尔周围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灾难。
伊达再次仔细观察四周,并且使用了一个侦测魔法,可是很显然,这片范围之內的人形生物只有在场的三个而已。难道…精灵王因为明尔来到了绿森林之外,他的行为已经对精灵们已经没有“危险”了,所以不放手不管了…想到这个可能,伊达的汗水都渗了出来。
“你一个人?”好不容易等明尔的感慨⾼一段落,伊达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同时他也注意到,明尔⾝上那遍布手臂、脖颈和腿双的纹⾝图案似乎发生了某些变化,那些繁杂的图案中,似乎少了什么以前伊达看惯了的东西。
明尔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欢快说:“当然,事实上,就是半个月前,我刚刚完成了我的成年礼,我现在已经是一个成年精灵了。我的朋友,你不觉得应该为我庆贺吗?我在选择未来的道路的时候放弃了我的继承权,你知道的,我有两位哥哥,父亲的王位并不太需要我,也不太适合我。于是我(省略一千字)…现在你的朋友,我,明尔·晴空…(省略五千字节的名字和姓氏音节)已经是一个普通的精灵了,他不再需要侍从们时时跟随,也不需要为了家族的需要去作那些自己不喜欢的事了。从现在开始,属于我的生活将正式开始了,想想吧,我将有长达五千年的时间去享受我的生命…”
“你是个幸运的家伙。”伊达真诚地恭喜自己的朋友。并不是每个从都有机会放弃天生的⾝份带人自己的束缚的,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的人并没有权力和勇气那么作…比如伊达自己。
“我听说你要进行一次新的冒险就马上赶来了,我要陪你一起去,这是作为一个朋友应尽的义务。”即使⾝为一名特别擅长在森林环境中行动的精灵,明尔现在的样子也略显风尘仆仆,无疑他为了追赶伊达,确实是全力以赴地赶路。
“明尔…”
“这位女士是…伊达,你不为我引见一下吗?”明尔的注意力转移到谷莠子⾝上。很明显的,他在蒙德和莉莉娅那里已经听说过关于这个女子的事情了,注视着谷莠子时的目光十分锐利。
“我的名字叫谷莠子,王子殿下。”谷莠子款款行礼,而且她使用了一种奇特的礼节,伊达之前,在明尔的那些精灵侍卫们那里经常看到。
“我已经不是什么王子殿下了…至于你…你的精灵血统是从哪里来的?你的父⺟之中,哪一位是精灵?”明尔挥挥手阻止了谷莠子的礼仪,逼视着她问。
这个女人有精灵的血统,即使用魔法掩盖过了,也不能瞒过同类,而且她使用的礼节很标准,那是精灵贵族对待精灵王族使用的礼仪,这说明她对明尔和她自己的精灵族地位十分清楚。
“我的父亲、⺟亲,他们其实…”谷莠子的脸上露出一种悲伤的神情,看着明尔的面孔,似乎那张面孔中包含着什么令她心碎的东西“…他们其实…”
明尔对视着她的眼睛,惊讶的发现她的眼眸深处,有星光在闪烁着。
伊达抢上前手一挥,试图保护明尔,可是已经太迟了,一个昏睡魔法已经击中了明尔。
明尔凝视谷莠子,他的神情从难以置信转化为明了,然后又转为气愤…就在这个过程中,他已经倒在了地上。
“你在⼲什么!”伊达愤怒而冰冷的向谷莠子叱责,同时挡在谷莠子和明尔之间。
“对不起…”谷莠子轻声说,她的眼中泪光晶莹注视着伊达“请相信我这是为了保护他,那个地方只有你和我可以去,他不行。我不会伤害他的,他是我的族人,我们精灵从来不会自相残杀,请你相信…”
“你是…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