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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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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封信写得阮碧愁眉苦脸,想写的深情款款一点,心境未到,何况脑海全被徐用弱过世以及阮兰接下去的命运占据着,无暇顾及其他的。写的平淡一点,又怕他不⾼兴。这位爷可不是一般人,挑刺的很呢。

  秀芝见她提笔半天,只字不写,不免好奇地问:“姑娘,这是要写什么?”

  阮碧索放下笔,叹口气问:“秀芝,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秀芝立刻蹦出一句:“姑娘是个好人。”

  这跟没说一样,阮碧摇‮头摇‬。

  秀芝见她‮头摇‬,大着胆子说:“说句不怕姑娘生气的话,其实秀芝笨,本看不清楚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姑娘把自己蔵起来,蔵的很深,总是克制着自己,厌恶也克制着,喜也克制着。”指指舂⽔绿波说“比如说这盆花,姑娘明明喜的,看书累了,写字累了,姑娘就喜看着它,常常嘴角带笑。可是姑娘很多时候要装作不在意,还要说服自己不在意它。”

  阮碧诧异地看她一眼。

  “姑娘,是不是我说错了?”秀芝心虚地问。

  阮碧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微微垂下眼眉。其实秀芝说的没错,她确实在克制自己。每回思及晋王,祖宗家法规矩等等也随之而来,提醒着她前路荆棘密布。提倡自由恋爱的社会,尚且会因为门不当户不对、⽗⺟不喜等原因分手,更何况现在这个男权至上的宗法氏族社会。她害怕陷的太深,将来菗不出⾝,遍体鳞伤。

  秀芝见她又沉默不语,担心地问:“姑娘可是生我气了?”

  “没有,这种小事我怎么会生气。”

  “我就知道姑娘不会生气。”秀芝放心地笑起来“所以我说姑娘是好人,很能容人,宰相肚里能撑船。对我们又和善又照顾,我从前在老夫人那里,天天要跟别人争闲气斗心眼,到姑娘⾝边⽇子才过得舒心,还学会认字。上回我跟娘说,她都说姑娘是个好人,还让我好好侍候你。”

  这一番话把阮碧也说笑起来了,她重新提起笔,蘸上墨⽔,挥笔写下:舂⽔绿波,花苞盈枝,思君如期花开。

  写完看了看,⾜够文雅含蓄。便装进信封,封好印泥,又叫秀芝包上茶叶能及两盒点心给云英当贺礼。

  云英在书房,见到阮碧递过信,眼睛一亮,忙不迭地接过放在怀里。再看她的眼神柔和很多,说:“姑娘可来的晚了些,三老爷已经出去了。”

  “不着想,改天再送也行。”

  见她神⾊明显好转,阮碧暗叹,晋王训练手下,果然有一套,个个都是全心全意地向着他。不过想想也是,他如今还是殿前司都点检,军队的最⾼统帅,若是他⾝边有三心二意之人,那是祸害无穷。

  又跟云英闲聊几句,她总是毕恭毕敬地有问必答,言词简练如同汇报公务,着实无趣,赶紧告辞。出来时见秀平站在耳房门口,神⾊沉,触及阮碧视线,即刻转⾝回了屋。阮碧也当作没有看到,仍回蓼园东厢房。

  前一段时间她一有空闲便去老夫人屋里承膝下,这回从⽟虚观回来后,却似乎不太愿意去。秀芝自然知道症结所在,想了想,温言劝说:“姑娘怎么也不去老夫人院子里坐坐了?徐老爷过世,老夫人心情定然不好,你就是去听听,也能分忧一二呀。”

  “听的人多着呢。”阮碧不以为然地说。

  因为二姑娘顶包这回事,她与老夫人彼此都有芥蒂,不复前一阵子的融洽,见面也是徒添闹心。何况她听说,二姑娘从宮里回来后,天天在老夫人膝下承,颇得她心。自己跑过去,倒好象争宠来着,不是让人看笑话了吗?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还没有想明⽩自己接下去怎么做。恼怒起来的时候,想把阮府砸的稀巴烂,但这里也是她立命安⾝的地方,如果真是稀巴烂了,韩王之流也就挡不住。她也想过斗败大夫人,掌管內宅事务。但是自己不是嫁进来的媳妇,而是待嫁中的姑娘,费那么大的功夫,也只能掌管內宅一时。所以,还是再想想吧。

  忽忽又过一⽇。

  四姑娘做好石榴裙,亲自送了过来。

  裙子一展开,阮碧便被惊住了。及待穿上,方才明⽩诗中所描述的“裙妒石榴花”是如何一种妍态。她这阵子长⾼不少,与四姑娘一般⾼矮,穿着这种⾼曳地长裙,特别显得⾝材修长,纤秾有致。散花锦⾊泽鲜,红底金花,晔晔荧荧,丹华烂漫。四姑娘的手艺又好,裙子的每个褶子都处理的⼲脆利落,移步间恍若満树石榴花开。

  她向来不喜太过热烈的⾊彩,也觉得美的心碎,叹口气说:“完了,四姐姐,穿过你做的裙子,府里绣娘做的再难⼊我眼了。”

  四姑娘笑着说:“好丫头,想从此赖上我了。也罢,横竖四季不过是八套⾐服,我便全给你包了。”

  “如何使得?有这一⾝我就心満意⾜了。”

  四姑娘抿嘴笑着,别有深意地说:“我可不知道妹妹这么容易満⾜?”

  阮碧笑了笑,不是她容易満⾜,而是⾝处这个时代着实无奈,她想的是跟男人一样成就一番经天纬地的事业,而不是在內宅里斗来斗去,最后变成大夫人、老夫人、皇后、谢贵妃这样的人。便是灭尽姨娘又如何?源始终在于男人。

  “妹妹前⽇说的话,我想了很久,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四姑娘站起来,款款地向阮碧曲膝“我先给妹妹赔个不是。”

  阮碧还了一礼,说:“姐姐有所疑窦也是正常的,不必耿耿于怀。”

  “妹妹明察秋毫,居然从刺绣上看出我的情。丹凤朝…没错,确实是我心之所向。然而遇到徐表哥…”四姑娘垂下头,眼神微黯,嘴嗫嚅半天,方才重起抬起头说“不瞒妹妹,我也想过嫁给徐表哥,举案齐眉,一生康乐。可是一想到⺟亲的狠毒,一想她将来会对付三弟,一想到姨娘从此在庙里老死…我咽不下这口气,真的,咽不下。”说到最后,一字一顿,目光中恨意昭昭。

  “姐姐说的,我明⽩。”阮碧五味杂陈地说。四姑娘的选择,她并不意外,她才十四岁,又生的美貌,从小出生在名门世家,听说的都是庙堂宮闱的事情,野心是很正常的。何况大夫人与她的恩怨这么深,她不生出报复心反而奇怪了。嫁给徐川,她本无力护着林姨娘和三少爷的,还不如放手一搏。

  四姑娘又说:“妹妹可知道我小时候曾经见过官家?”

  阮碧诧异地睁大眼睛,宮廷里有很多小⻩门和宮女一辈子不得见圣颜,她怎么见到的?

  四姑娘颇有点得意地说:“庆和二十二年,那时我八岁,先帝天禧节(皇帝生⽇),从京城选取四百美超群的女童跳《采莲》,我被选为四名领头的仙童之一,领舞跳在前面。当时官家已经立为太子,就坐在先帝⾝侧。”

  “哦,官家长什么模样?”

  “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

  阮碧暗想,你天天困在深宅大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过几个男子呀?不过从太后、晋王的外貌,也可以推测,官家长相不会太差。“所以,姐姐一直记着他?”

  四姑娘摇‮头摇‬说:“我才八岁,当时一眼就忘记了,哪能记这么久?今⽇想起,说来给妹妹听听而已。”

  这倒是可以借题发挥的一桩事,四姑娘果然是有心人,阮碧微笑说:“我明⽩了。”

  四姑娘也笑,只是笑到最后,眼眸深处有掩饰不住的怅然。

  这时,寒星在门外传:“姑娘,云英姐姐来了。”

  又来了?阮碧现在是一听到她,就有点大刀手在背后的感觉。

  片刻,云英悄步进来,看四姑娘也在,怔了怔,只上前问好,却不说其他。

  四姑娘识趣地站起来,说:“云英姐姐,五妹妹,我还有绣活要忙,先回去了。”

  云英和阮碧一起送她。

  走到门口,四姑娘又回过⾝来,笑着说:“五妹妹,后⽇定国府的菊会可记得要穿这一⾝去,让二姐姐见识见识。”说完,挑帘子出去。

  云英这会儿才注意到阮碧换了一⾝新裙子,仔细看了一眼,赞叹地说:“姑娘穿这一⾝真好看。”微微一顿,又问“姑娘后⽇要去定国公府?”

  “是。”

  “姑娘要穿这⾝⾐裙去?”

  她问的奇怪,阮碧不解地看她,又应了一声:“是。”

  云英没有再说什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阮碧,知道她不会当着自己的面回信,⼲脆行礼退了出去。

  阮碧拆开信,取出信笺读着:昨⽇忽得奴手信,欣喜若狂。然区区十四字,寡淡如⽔,不解‮渴饥‬。今⽇已后,事无巨细繁琐、喜忧虑,即一一具报。少于百字,大刀在后,切记切记。忆奴死,不知何计。

  阮碧先是哭笑不得,嫌自己信不够⾁⿇,又嫌字数太少,还规定每回写信得百字以上,真是得寸进尺。但是看到最后八字,百念俱灭,惟有心神漾。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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