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求情(第三更!)
辕固生固然是在作死,但刘德还真的是不得不救。
因此,他连忙道:“皇祖⺟息怒…”
天子刘启也求情道:“⺟后暂息雷霆之怒…”
窦太后却是不依不饶,仿佛没听到求情一般命令‘侍’立其左右的郞官:“来啊,给哀家将这狂妄无礼之臣拖出去,送‘’廷尉,治他狂妄不敬之罪!”
虽然没有当场宣判其死刑,但却也差不了多少了。
要知道,在此时的汉律之中本没有所谓的刑讯‘’供的概念,进了廷尉牢狱的人,还想囫囵着出来基本不可能!
特别是辕固生这个年纪的人,进去了,基本就没希望能站着出来!
“皇祖⺟请息怒…”刘德连忙拦住就要动手的几个郞官,走到亭子中间跪下来求情道:“皇祖⺟,以孙儿之见,博士辕固生固然狂妄了些,但却并未触犯律法,皇祖⺟可责罚,却不能治其罪,不然,传扬出去,反倒可能会成全此人名声,况且此人年已老朽不堪,不如将之罢斥归家,如此传扬出去,也不会让人非议!”
“怎么,哀家连个小小的博士都处置不了了?”窦太后气呼呼的道:“律法中无此一条,哀家就加一条,莫非有什么不妥?”
在理论上来说,窦太后说的没有错,⾝为太后,她假如执意要在律法中加一条临时的法律,谁都阻止不了!
刘德知道,对付窦太后,必须用温情攻势,跟她讲道理,谈感情。
像前些时候袁盎是怎么劝服窦太后收起要立梁王为储的心思,更原谅了窦婴的?
袁盎所做的不过是给窦太后讲了一个故事,一个‘舂’秋时期发生的家庭惨案:宋宣公传位给其弟宋穆公,宋穆公再传给宣公之子殇公,并将其子安排到郑国居住,然后,穆公死后,惨案发生了,因为存在两个拥有继承权力的⾎脉,于是宋国大臣就不断的在两兄弟的后代中拥立一个,打击另一个,宋国社稷连续几代⾎雨腥风,因此而死者不计其数。
正是袁盎给窦太后讲了这个故事,让窦太后知道,倘若立了刘武为储君,将会发生什么,窦太后就算再怎么疼爱刘武,也只能舍下,更原谅了窦婴。
刘德拜道:“皇祖⺟若要如此,自然可以…只是…
孙儿恐有伤太宗孝文皇帝之德!”
若说什么是窦太后的软肋的话,那么毫无疑问,除了子‘女’之外,她最看重的就是他的丈夫的名声了。
“怎么说?”窦太后稍息怒意问道。
刘德此时也顾不得便宜老爹的感受了,叩首道:“太宗孝文皇帝之时,出宮巡幸,遇一路人惊驾,廷尉张释之不以此人惊驾之罪而罚,只以罚金,太宗孝文皇帝亦称善,太宗孝文皇帝旧例依在,皇祖⺟若执意加罪于此人⾝上,岂非坏了太宗孝文皇帝之德?”
刘德说的这个往事是汉室中鲜为人知的往事,在如今更是少有人知道、传扬。
倒不是此事不够伟光正,而是此事的两个主角一个太宗孝文皇帝已然驾崩,而另一人是时任廷尉张释之,今天子刘德的便宜老爹的苦主。
当初刘德的便宜老爹还是太子时,常常被张释之拿来刷声望。
不过当时声望是刷的‘’乐的,然而出来‘混’,总归是要还的…
先帝驾崩,新君登基,往⽇的太子,声望机器摇⾝一变成了君临天下的天子!
于是,张释之吓的半死,做梦都怕有一天忽然被一队噤军直接砍了脑袋。
去年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一位故友的指点,在其帮助下给便宜老爹赔礼道歉,并且取得了便宜老爹宽宏大量的不计前嫌的表态。
只是,廷尉什么的就别想了,一脚被揣出长安城,发配到了淮南国为相去了,虽然级别没降还是两千石,只是地位却是天差地别…
而且,刘德很清楚,此事还没结束!
张释之家族的弟子,从此在仕途上就以艰难著称,其子张挚甚至后来还发出了‘不能取容当世’的悲叹,然后终生不在出仕。
这大概算是有史以来明确记载的第一个爹坑子的记载…
正因为如此,刘德才多少有些顾忌,不过他稍稍抬头看了看便宜老爹的脸‘⾊’,发现便宜老爹并未因为听到张释之的名字而暴走,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然后他又悄悄的观察了一下窦太后的脸‘⾊’,发现窦太后的脸‘⾊’稍稍和缓了些,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他趁热打铁的顿首道:“且《⻩帝四经》曰
:道生法。法者,引得失以绳,而明曲直者也。故执道者,生法而弗敢犯也,法立而弗敢废也。故能自引以绳,然后见知天下而不‘惑’矣。《冠子》亦云:贤生圣,圣生道,道生法。以皇祖⺟之圣贤仁德之故,安能从此坏法之事,孙儿以为,方才不过是皇祖⺟一时气言…”
说完这些话,刘德也暗自庆幸前几天跟汲黯请教了⻩老派的常识和立法原则,执政理念,对其有了更多的认知。
真要打个比方的话,那么⻩老派的执法理念跟为政思路倒是跟后世的米帝颇为类似。
在⻩老派政治家和官僚的眼里,只要是法律没有噤止的,百姓随便怎么玩,而一旦立法,在法律没有废止前,这条法律就是神圣不可犯侵的。
譬如太宗孝文皇帝统治时期廷尉张释之所作出两个经典判例。
一个就是刘德跟窦太后举的一个路人从桥下忽然出现,吓坏了文帝驾车的马,文帝要求廷尉以大不敬之罪治罪,但廷尉张释之坚决不同意,认为按照律法,此人最多是罚金,而不是死罪。然后文帝被张释之说服,同意了张释之的判决。
另外一个则是更严重的偷盗⾼皇帝刘邦的⾼庙中供奉的‘⽟’环的盗窃案。
张释之依照汉律判其斩弃市,但文帝却认为应该族其三族。
这时候张释之说出了那句著名的话:法如是⾜也!
在张释之的坚持之下,那人最后依据汉律判处斩,而不是天子一怒之下要求的族灭。
当然,⻩老派跟米帝的那一套还是有很多不同之处跟局限所在,但是刘德个人觉得,两者最起码在立法原则和执法‘精’神上还是颇有相同之处。
被刘德这么一劝,窦太后这才勉強的消了气,道:“既然如此,那就削其博士官,罢斥归家吧,免得外人说哀家坏了先帝之德!”
天子刘启立即点头道:“诺,儿子谨遵⺟后之命!”
然后就对左右的‘侍’中吩咐道:“拟诏吧!”
他本来就不怎么喜儒家的那一套,现在更被辕固生这固执的老头恶心坏了,若非是这辕固生关系着齐地士子对朝廷的态度,更关系着汉家天子求贤如渴的名声,他自己都恨不得将其拖出去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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