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九十六章 悲哀的商人
甘棠!
全称为汉甘棠大学,自元德四年,廷议决议后,当年就在长安城武库南破土动工,翌年夏五月落成,元德五年秋批生学。?
到今天为止,已经累计有数千名员官在此短暂受训。
沿着尚冠里大道向南直走,从御道向左转,就进⼊了甘棠大学的范围。
此地,安保森严。
每天十二个时辰,巡逻的士兵往来不绝。
任何人想要出⼊此地,都需要持有证明。
而甘棠內部的受训员官,在原则上是不允许在培训期间出⼊的。
张汤此刻就站在甘棠大学的‘门’口,仰望着那座据说‘花’了半年时间,才被少府的工匠雕刻好的召公塑像——那位盘膝坐在甘棠树下,手持竹简,凝视远方的名臣。
雕像前,香火冉冉,这是无数甘棠学子所敬献的香火。
“听说陛下明⽇要来甘棠…”一个男子走到张汤⾝边,旁敲侧击的问道:“张公可知陛下此来,所为何事?”
张汤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召公的雕像。
“有朝一⽇,吾不知是否也有资格,如召公一般,成为万世之师…”在心里面长长叹了口气,张汤就答道:“陛下,自有陛下的意思…”
说完他就抬‘腿’向前,空留着⾝后之人一脸错愕。
“张汤…有什么神气的…”这人望着张汤的背影,狠狠的一跺脚,在嘴里嘟囔着。
但⾝体却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因为,这是张汤!
天子的绝对心腹兼鹰⽝,未来的廷尉甚至是御史大夫、丞相!
好不容易才靠着田家的关系巴结上此人,万万不可疏远了关系!
哪怕,其实自己远比这个南郡郡守年长,在官场上的资历也更深——在这张汤还只是长安城里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吏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巨鹿郡的都邮,千石大员了!
可惜…
不过七年时间,这个当初自己一只手就可以捏死的小吏,如今已经是帝国最显赫的地方大员,法家的代表人物,未来帝国的三公了。
张汤却没有去管自己⾝后的尾巴,他闲庭信步的走⼊甘棠大学內部。
作为汉室最⾼等级的央中 员官培训学校,整个甘棠,规模宏伟,由五个大小不等的建筑群构成。
分为:政事堂、知事会、蔵书阁、膳堂以及疗养院。
其中,政事堂规模最大,总计由二十八套大小宅院构成,拥有数百间房屋,可以同时容纳上千人在此受训。
这里,也是甘棠受训员官们来的最多的地方。
因为在这里,你可以遇到来自五湖四海,天下各郡国不同地方的同僚。
官职从六百石的县尉一直到两千石郡守郡尉,都有可能。
这里是投机者扩充人脉的天堂,也是有心人学习的圣地。
在这里,你可以与久在地方的积年老吏‘’流经验,也可以跟常年与经济打‘’道的能吏‘’流。
整个大汉帝国官僚系统的‘精’华,几乎荟萃于此。
无论是想投机,还是想要做出什么成绩,此地,都是必来的。
张汤走进政事堂的大厅。
这里是甘棠大学中最主要的会场。
整个大厅完全就是依照着宣室殿的规格来建立的。
宽敞的会场,⾜以容纳数百人同时与会。
大厅上,天子的御座,虽然空悬着,但却也告诉了所有人,这里的所有受训员官,都是天子的生学!
而且,来此受训的员官,平⽇里最主要的培训內容,也是当今天子和太宗以来的主要诏命內容。
“张公…”张汤的到来,顿时引起了人们的关注,无数人纷纷拱手恭拜。
张汤朝着这些人微微含笑回礼,然后,他大步走到了一个官面前,拱手道:“朱先生,又见面了…”
那位文官看到张汤,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拜道:“见过张郡守…”
“昨⽇,某听先生一席话,回去之后,辗转反侧,不得安眠,今⽇愿与先生试论一二…”
那朱姓文官闻言,连忙说道:“不敢,愿听郡守指教…”
……
这两人的谈话,让周围人听了,无不羡慕嫉妒恨。
“朱买臣这是走运了啊…”有人悄声道:“能得张雕之看重,飞⻩腾达,指⽇可待…”
其他人闻言,都是点了点头,纷纷称是。
张汤在官场,有个外号——张雕。
雕,是猛禽,凶狠至极,被它盯上的猎物几乎不可能逃脫。
而张汤在南郡的所作所为,与雕的个‘’,几乎别无二致。
这些年来,张汤在南郡杀的六百石以上员官,竟有数十人之多!
其中,郡治宛城甚至在一年之內被他杀了三个县令,以至于第四个县令居然不敢上任!
在他的屠刀下,南官场,贪污之风噤绝,官僚系统的办事效率史无前例。
是以,官僚们‘私’底下又恨又怕,称其为张雕。
时⽇,将张雕苍鹰并举,视为大汉官场最恐怖的两个刽子手。
不过,与郅都一样,张汤也是出了名的慧眼识英才,并且最爱不拘一格降人才的主。
南郡今天的左部都邮任曲在三年前,不过是宛城看城‘门’的一个小吏。
在张汤现他之前,他默默无闻,⽇子过的穷困潦倒,连老婆都跟人跑了。
但,张汤到任后,因为杀掉了太多的宛城官僚,所以从矮个子里拔将军,将这个识字的城‘门’小吏提拔到郡守府当文吏。
然后,张汤就现了他的才能。
称赞他‘办事果决,颇通地方民情,犹能治渠道,断冤案’,于是火线提拔为宛城市令,半年后又任命为宛城尉,两年后转任宛城左部都邮,成为一郡的千石大员!
而且极有可能在未来接班宁成成为南郡的二号人物。
而在南,如这任曲一般,从微寒之中被提拔起来的员官,在过去三年有上百人之多。
基本上,他杀了多少人,就提拔了多少能吏。
到今天为止,整个南官场几乎被从上到下,洗了三遍。
不说没有了贪官污吏,至少,没有昏官庸吏。
当然,若张汤的影响力,只在南郡之內,那也不值得人们如此巴结。
真正的原因就在于,张汤拥有向兰台和九卿各衙‘门’推荐人才的能力。
南郡在过去三年,向兰台输送了十余名御史,还向九卿各衙‘门’推荐了数十名能吏,他所举荐之人,无一落选。
是以,自张汤来到甘棠受训,所有的学员就都‘’动了起来。
特别是,在半个月前,一个名叫⾼适的六百石小官被张汤推荐给了兰台,随即就被任用为兰台‘侍’中,这更是让人们难以自抑。
拍天子马庇,大家伙暂时拍不到。
但这张汤近在眼前,大家伙自然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此刻,张汤与那朱买臣之间的谈话,自然立刻就昅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张汤自然早知道会是如此结果。
这也是他刻意这样做的。
为的,就是昅引甘棠学员们的注意力,给天子打个前站。
“吾闻先生昨⽇所言:家国有吏,其子‘’使家奴欺行霸市,法不能制,能奈之何?吾以为大善,愿与先生就此论之…”
随着张汤这句话,大半个甘棠的学员的注意力,立刻就被昅引。
人人都开始琢磨起来,张汤此话的意图。
然后一个个开动脑筋,思考怎么应对这个问题。
许多人,一下子就找到了许多解决办法。
反正,这里又不是朝堂,完全可以畅所‘’言,脑‘洞’大开。
……
而此刻,在甘棠之外的长安,一场空前的风暴,已经席卷了整个长安的上层。
在三⽇前,原本将少府衙‘门’堵得⽔怈不通的贵族弟子们,现在,都已经回到了各自的家中。
这让长安的列侯贵族们,在提心吊胆之余,倒也安下心来。
因为既然天子放人了,那么,就说明天子并不打算继续追究。
这个事情,也就过去了。
只是…
隐隐约约之间,天子要做一番‘大事业’的流言,却在整个列侯外戚之中疯传。
无数人有鼻子有眼的声称自己亲眼看到了馆陶主将数十车的⻩金运进皇宮。
具体馆陶主拿这么多⻩金进宮到底要做什么,无人得知。
但有一个事情,大家很肯定:馆陶主肯定不是免费送⻩金给天子的!
馆陶长公主是什么人?大家还不知道吗?
出了名的雁过拔‘⽑’,守财奴。
若没有好处,她是死也不会让一个五铢钱从她指里溜走。
很显然,天子许了一个美事给馆陶。
这个美事,让馆陶可以一口气将自己多年积攒的⻩金送进皇宮!
显然,这肯定是一个钱赚,而且是十倍百倍利润的事情!
这可真是让人心庠难耐呢!
要知道,当今天子,虽然自证天命,文治武功也是汉家屈一指,几可与⾼皇帝媲美的bug般天子。
但,他终究不如⾼皇帝那样,是亲自率领左右,一点一滴打下的江山社稷。
所以,这位天子的实际领兵能力和治理能力,其实是要打一个问号的。
但有一个事情,却是天下人公认的。
这就是这位天子肯定是财神爷下凡的!
看看他这些年来⼲的事情吧…
随手指了一条路给临邛的程郑氏和卓氏,现在,这两个家族已经富得流油,是当之无愧的帝国富,其家訾本数不清!
然后,他又让师氏家族去修轨道。
然后,师氏家族现在躺在轨道上天天数钱。
还有,那陈须陈嬌兄弟,在长安的时候,那是败家子和‘混’世魔王。
但被天子指使去了安东后,也立刻暴富。
还有安东的金沙河…
黑⽔河里鱼群…
海洋之中的鲸群…
这些无不都是天子的杰作,至少也是引导的杰作。
在家国层面上,天子搞起来的粮食保护价、盐铁官营和假民耕具、牲畜政策,都是一个个点石成金的魔术。
是以,今天,在其他方面,大家伙可能对当今天子还有所疑虑。
但这钱赚的本事上,却是人人信服的。
跟着天子走,有‘⾁’吃,这不是宣传,而是事实!
特别是第一‘波’跟进的人,谁不是赚的盘満钵満?
是以,当‘馆陶主送了数十车⻩金⼊宮’这个消息一传开。
整个列侯圈子都炸了。
大家纷纷表示:刘氏天子太不厚道了,有好处,居然不带我们!可恨!
于是,无数人纷纷往宮里面跑,想得到消息。
然而,未央宮这一次成为了一个黑‘洞’。
几乎没有人从未央宮里得到任何有用的报情。
至于馆陶那边,更是把嘴巴闭的死死的,外面的人没有一个能从她嘴里得到消息。
这样的情况,就好比有人在这些家伙的大‘门’前写了一句:‘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王二不曾偷’一般。
让列侯贵族们更加心庠难耐。
于是,大家纷纷‘私’底下联络、串联,打算一起去堵皇帝问个明⽩。
恰在此时,未央宮放出了‘天子将莅临甘棠训诫’的消息。
这让列侯们立刻就下定了决心!
而与列侯贵族不同,长安城里的商贾,这几天,小心肝就跟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
先是,贵族列侯大臣的子侄们似乎想要‘揷’手长安九市。
这真是吓死了他们!
好在,随后天子就将这些家伙抓了起来,请去廷尉和执金吾喝茶,这才让众人稍稍安心。
可这朝堂里,却没有对此给出任何说法,这终究是让人难以心安。
更何况,这些天,太学里儒法两派打的非常‘’烈。
围绕着直躬案和三北案,儒法的学者和‘门’徒们,进行了热烈而深⼊的讨论。
而商贾之中,自然也有聪明人。
而这些人悲哀的现——事实上,无论儒法,哪一个在这场辩论中获胜,对于商人来说,结果都不是那么好。
儒家若是胜利,那么,证明了孝比忠重要的儒家,肯定要拿个什么东西来祭旗,来宣示自己的正义。
而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商贾更好欺负,更方便祭旗的群体了!
更何况,商人们的钱,又是如此的充満了‘’‘惑’。
法家胜利的话,那就更糟糕了。
儒家只是要钱。
法家却是要命!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