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章 【悲】
舞台上的故事在继续,不过这一次观众并不是在听⽩熠在讲故事,而是在听江滨柳在讲故事,在看江滨柳和云之凡两个人的故事。
江滨柳和云之凡自从在明珠一别,再未见过面,这一别就是四十年,现在出现舞台上的江滨柳已经不再是那个轻哼着歌,儒雅帅气的青年江滨柳,现在躺在病上的江滨柳⾝患重病,在这个时候得知云之凡其实也在宝岛,最后就在报纸上刊登了一则寻人启事。
“云之凡,自从明珠一别,至今已四十余年,近来⾝体一⽇不如一⽇。“
“自友人处得知你早已来台,盼见报速来与我晤面,长庚医院1120病房,江滨柳。”
对于年轻记者的追问和调笑,⽩熠只是愣愣地望着上面,沉声解释了一句他⾝上围的⽑巾,是他四十年的时候云之凡送给他的,也就是这样一条古旧陈朴的围巾,江滨柳一共围着将近四十年。
…
四十年,时间很长,并不是所说的弹指一挥间。
在这四十年的时光里,江滨柳的头发⽩了,⾝子佝偻了,⾝形消瘦,唯一不变的或许就是那颗惦记,思念云之凡的心。不得不说⽩熠演的真的很好,十分传神,就在那简单的动作整个人坐在轮椅上,带着老人特有的脆弱,孤独地坐在那,即便是⾝旁有人陪着,那颗心也已经孤独和苍老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四十年后真正陪伴在江滨柳⾝边的女人出现了,同样是一位头发花⽩的老人。
看着江妈妈和江滨柳这一对在医院病房里说着话,服侍照顾江滨柳的画面,观众都开始明⽩江滨柳虽然思念着云之凡,但在这四十年间也已经娶生子。
…
江妈妈的出现就像是所有平凡的女人一样,她看出了江滨柳最近有很多的心事,也知道了自己老公在报纸上刊登的那出寻人启事,心里头滋味难辨,听着护士说着江滨柳很好的话,看了一眼躺在病上,已经睡过去的江滨柳,感叹似地笑了笑。
”是啊,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平时也不太爱说话,没事就喜自己泡一杯茶,我泡的他还不要,就拿着那杯茶就在房间里面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到后来我也不敢过去吵他,连小孩子也不太敢过去。“
说着,江妈妈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我就是不太懂啦,一个人心里面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心事可以想。“
看着这一幕,台下的观众心里也都百般滋味上心头,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伤感。
…
背景音乐在这一刻变得悲伤而落寞,江妈妈和护士停住,云之凡悄然出现,迈着步子从病前经过,而这一刻的江滨柳从上起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吃力地迈着步子,一步一步想要追上云之凡。
这是做梦!
观众都已经明⽩,眼前这一幕是江滨柳在做梦,如梦似幻一般,云之凡出现,江滨柳想要去追。
舞台上两边一分为二,没有界限,但很显然江妈妈和护士在病房那一边诉说着她和江滨柳以前的事,而另一边云之凡则和年老的江滨柳坐在秋千上。
云之凡和江妈妈的台词相继出现,一一错开,现实与梦境,过去与现在在这一刻错,让人不知该作何感想,心头茫然若失,或是悲凉,或是感慨。
“好安静哦,从来没见过这么安静的明珠。”
“以前住在景美的时候,窗户外面有一棵树。”
“感觉整个明珠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其实这么多年,他对我真的是很好,对小孩子尤其是更好,我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刚才下的这场雨真好,这空气里有一股…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
然后电话铃声响起来,江滨柳好像被惊醒一般,往江妈妈那边走了几步,佝偻着⾝子,整个人的神情有种说不出来的悲伤。
那个眼神,空虚,孤独,悲伤,甚至是四十年的信都随着那一声声“之凡”在整个舞台上炸开。
于寂静处,于无声处,如同火山噴发一样,让现场所有的观众都心头一颤。
明明那般沉静,那般深沉,却是让人感觉到了那梦中失去的无奈,⽩熠颤抖的手,江滨柳急促的声音,⽩熠痛苦的眼神,江滨柳晃悠的步子,最后绝望的呐喊,如同一道寒风呼啸而过。
所有人都知道了江滨柳那満腹的心事,无法与人诉说的思念和酸楚。
…
这出深沉的內心戏刚刚结束,随着⽩熠最后那一声之凡,戛然而止,导演再次喊停,对于⽩熠和冷晴的演绎并不満意,但是整个人却又因为⽩熠和冷晴刚才演的那一场戏,整个人变得很悲伤。
也就是这个时候,桃花源剧组的人再次回来,舞台上的灯光,还有背景音乐都变得不一样,整个画面开始明朗起来。
观众被舞台上的一些搞笑的对话逗笑,桃花源剧组的再次出现,消散了台下观众心里那股忧伤,所有人都笑的很开心。
尤其是当桃花源剧组在舞台上排演着,暗恋剧组的人一个个都站在后面,就那样站着,看着,整个画面变得十分滑稽好笑。
…
暗恋剧组和桃花源剧组的争执变得越烈,因为对方的出现,完全⼲扰了正常的排戏,最后弄得结果竟然是两个剧组将舞台一分为二,一边给暗恋剧组排练,另一边则是桃花源剧组排戏。
如果说一开始⽩熠和冷晴关于江滨柳和云之凡的戏中戏是深沉哀婉而悲伤,背景也十分悲凉凄婉,那么现在的整个画风都不对,病房里面満地的桃花,还有是不是出现的大石头,完全就是一出闹剧。
而且这出闹剧在后面会变得越来越好笑,暗恋剧组和桃花源剧组同时在舞台上排戏,彼此的台词时不时的出现,仿佛在回答对方的话一样,衔接起来毫无违和感,这样搞笑的情节也让现场的观众捧腹大笑,完全忘了在这之前江滨柳和云之凡那一段伤感的暗恋。
很显然,暗恋剧组和桃花源剧组的人也都知道再这样排演下去的确会变成一出闹剧,只有将时间分开,轮流由两个剧组在舞台上排演。首先排演的就是桃花源剧组的大结局,从桃花源这个人间乐土的回来的老陶再次见到舂花和袁老板,又是一出搞笑的情节。
声笑语不断。
很快,就在那声笑语中,桃花源剧组的戏已经排完,而暗恋剧组这边最后一场最重要的戏还没开始排,剧场管理员就已经开始出现赶人。
就在剧场管理员那一句颇含深意的“十分钟,十分钟,一辈子都在等这十分钟”开始了暗恋最后一场戏。
…
快的节奏变了,变得伤感和忧郁,背景音乐悲凉,整个舞台上的感觉也都变了。
⽩熠坐在轮椅上,不同于刚才闹哄哄的场景,又重新成了那个年老体衰的江滨柳,角⾊的进⼊与菗离就在那一瞬间,观众的都被⽩熠演技所折服,他们早就知道现在在台上,坐在轮椅上的人不是年轻的⽩公子,而是年老的江伯伯。
观众看着江滨柳给江妈妈代自己的后事,将财产一点一点都和江妈妈说清楚,江滨柳很清楚自己就要死了,要不然也不会再临终的之前在报纸上刊登那则寻人启事,想要见云之凡最后一面。
看着江滨柳和江妈妈发生争执,整个气氛变了,不同于前面的乐,气氛变得感伤与落寞,很多观众看着这一幕已经红了眼睛,忍不住流下泪来。
然后有人开始敲门了。
…
护士打开门,走进来一位年老的女人,正是已经化过妆,两鬓斑⽩的冷晴。
“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位江滨柳先生?”
就是这样一句话,这样一个⾝影,⽩熠转过⾝子,直直地望着门口,望着那个⾝影。
江妈妈和护士都先离开,整个病房里面只剩下四十年后的江滨柳和云之凡。
明珠一别,再见面已经是四十年后。
冷晴站在门口,望着坐在轮椅上的⽩熠,说道:“我是看了报纸来的。”
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了,整个舞台上都沉默了,气氛宁静下来,相对无言,整个剧场都安静下来了,观众们都安静地看着⽩熠和冷晴,江滨柳和云之凡这一对分别四十年的男女。
⽩熠望着冷晴,过了有片刻,才伸手示意旁边的椅子,手微微颤抖,似乎很久才对冷晴说道:”坐。“
冷晴一步一步朝⽩熠走过去,就着那张椅子坐下,又提了提手上的⽔果,说道:”我带了些⽔果给你。“
”你的⾝体是…“
许久,过了许久,仿佛有四十年之久,⽩熠才说道:“我不知道你一直在台北啊。”
声音颤抖,沧桑,听着就让人心里酸涩难受。
“你⾝上这条围巾是…”
“这些年天凉了,就披在⾝上。”
…
“我写了很多信给你,到你老家,没消息。”
“三十八年,我大哥大嫂就决定把我带出来,走滇缅公路到泰国,再经过河內到港岛,港岛呆两年,再到宝岛就住下来了。”
…
“你还好?”
…
”什么时候看到报纸啊?什么时候看到报纸?“
”登的那天就看到了。“
…
”我前年都当外婆了。“
…
“我还记得,你你留那两条长辫子。”
“结婚第二年就剪了。好久了…”
…
“想不到,想不到啊,好大一个明珠,我们可以在一块,一个小小的台北把我们难倒。”
…
“我该回去了。”
就是这样简单的几句话,然后冷晴看了一下时间,就准备离开,四十年后的云之凡也已经结婚生子,现在她的儿子还在楼下等着。
当冷晴起⾝朝着门口走去的时候,⽩熠望着那个背影,最后还是颤抖着喊了那一⾝“之凡——”
“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声音凄凉,带着哭泣,带着哽咽,带着委屈,带着四十年的孤独,四十年的思念,四十年的心酸,整个声音似乎都开始腐朽,将要腐烂开来,那腐朽的气息在舞台上弥漫开来。
听着⽩熠这一颤抖的声音,观众真的就是泪崩了,很多观众都哭得很难受…
就是这样遗憾,两人明明都住在台北,却没有机会相遇。
“我写了好多的信到明珠,好多信。后来我大哥说不能再等了,再等就…要老了。“
”我先生人很好,他真的很好。“
…
⽩熠听着冷晴的话,更是难受,伸手想要和冷晴再牵牵手,就牵牵手。
舞台上两位老人,四十年之后再相见的老人就那样紧握着手,冷晴半蹲在地上,⽩熠低着头,哽咽哭泣的声音渐渐出现,一点一点敲在所有人心头。
画面如同凝聚一般,就那样凝结在舞台上,深深地刻在台下每一位观众心里,烙印般刻下。
“我真的要走了!”
然后,冷晴走了,云之凡走了,都走了…
整个舞台上只剩下⽩熠一个人。
他呆呆地望着外面,呆呆地,就那样一直望着,望着,眼中含着泪⽔,刻満了悲伤,忍不住开始哭泣,苍老的手在颤抖,腐朽的⾝子也在颤抖。
⽩熠望着,颤抖着,台下的观众看着,哭着,难受着。
就是那样一个画面,那样一个动作,那样一个眼神,那样的眼泪,让现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股悲伤。
这不仅仅是江滨柳的悲伤,也是⽩熠的悲伤。
或许,台下的观众早就忘了⽩熠的⾝份,他们只是看着⽩熠的表演忍不住落下泪,哭得很难受,眼泪一直流…
四十年前,江滨柳和云之凡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等你回来““等你回来”…
等是等了,却没有等到。
等到之后,却还是没有等到,匆匆离开,短暂相聚,这一辈子似乎就那简单的几句话里面,就在那十分钟还不到的时光里。
四十年,十分钟…
多么漫长的时光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