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摸不透
江宁郡城中没有人想到,义兴周氏的二代家主周安离开江南处置使杨奇的府上,又悄然去拜会郡守刘平山,同样送上了一份不菲的重礼。当然,与送给杨家的东西相比,这又其实就不算什么了。
刘平山在自家的花厅里会见周安。刘平山本来不太看得起商人,对于渐渐从士族蜕化成商贾豪门的义兴周氏,他并不十分看重。哪怕周安是周氏二代家主的⾝份,也不值得他亲自相见。
但刘平山的消息很灵通,他知道周安刚从杨家离开,而杨奇亲自接见了他,据说两家联姻的可能由此大增。
这是刘平山愿意见周安的关键因素。他可以看不起周安,但不能不给杨奇面子。若是⽇后周氏真的跟杨家联姻,周昶变成杨家的女婿,周氏就攀附上了江南第一权贵,为了⽇后考虑,刘平山就耐着子跟周安虚与委蛇一番。
当然,也是看在周安所送的厚礼份上。
“让周家主如此破费,实在是愧不敢当。”刘平山略一施礼:“请恕本官直言,本官与你们义兴周氏素无来往,周家主突然登门送礼,也无需客套,有话就直说吧!”
刘平山如此直⽩,连基本的客套寒暄都省了,其实本⾝就是一种轻视和居⾼临下。
周安心头掠过一丝恼火,却不敢表现出来,抱拳笑道:“郡守大人,周某此次来江宁拜会杨使君,为⽝子向杨使君之女求婚下聘,久仰大人为江宁郡政殚精竭虑、为江宁郡百姓所爱戴,就冒昧登门拜会,有不妥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周安的态度谦卑,声音柔和,但这番话却包含着诸多信息。同时也是在暗示刘平山,若是杨家跟周氏联姻成功,你区区杨奇治下一城郡守,也敢小觑使君的亲家?
刘平山闻言眉梢一挑,淡然一笑:“哦?周家主真是好气魄,竟然要跟使君大人联姻!不知,使君大人意下如何呢?”
“不瞒郡守大人说,杨使君对⽝子也颇有关照欣赏之意,已经同意向朝廷举荐⽝子出仕为国效力。至于两家婚姻之事,使君说会慎重考虑。”周安微微一笑:“使君大人康靖国难,率江南军民力拒安贼叛军,保住江南一地繁荣,周氏举族敬仰感,若然使君不允婚姻,周氏也愿意献上半数家族财力,资助使君牧马练兵,帮助朝廷平定军光复中原!”
周安的话让刘平山心头一震,望向周安的目光自是不同。
周安无非是在暗示周氏投靠杨奇的力度和决心。义兴周氏半数家族财力,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若得这份资助,杨奇⽇后…刘平山嘴角的冷漠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故作热切的微笑。
“义兴周氏⾼风亮节匡助国难,本官佩服。”刘平山嘴角的笑容更浓:“既然如此,⽇后本官愿意与周家主多亲近亲近!”
两人虚来套去,刘平山渐渐就摸清了周安的真正来意。无非是想借刀杀人,想要让刘家出面灭杀孔晟,为周昶成为杨家女婿贵客扫除障碍,同时一雪前聇。
问题是这种话不能公开说出来,只能心照不宣。在周安心里,堂堂郡守大人,刘平山在江宁的权势仅次于杨奇,他若是要出手对付孔晟,有的是手段让孔晟万劫不复。况且,孔晟与刘家的二公子刘念势不两立,刘念前番更是遭受裸奔全城的奇聇大辱,他不信刘平山能坐视不管。
但刘平山心里却另有打算。
作为地方官,他要“拾掇”孔晟轻而易举,有的是办法给孔晟套上一项罪名,收监⼊狱。但孔晟毕竟是杨奇曾经的女婿,又是杨奇世故人的后代,在杨奇态度暧昧不清的前提下,刘平山不会轻举妄动。
刘平山是杨奇的铁杆下属,太了解杨奇的情中虚伪的一面了,他自诩重情重义,孔晟是他旧之子,哪怕婚姻不成,他也会在面上保持一种爱护晚辈的假象。
所以,不论周安怎么许诺暗示,刘平山只是轻描淡写地装作不懂。到了最后,周安只能无奈告辞,心头恼火之极。
周安固然是商贾精明満腹心机,但刘平山这种官场老油条,又岂是好容易对付的?
临别之际,刘平山还话里蔵刀警告周安:“周家主,小辈之间有些恩怨,闹腾闹腾就算了,你我还是各自严加管束,不宜再生事端!”
周安心头一冷,抱拳施礼:“周某明⽩,就此拜别,告辞了!”
周安心知肚明,刘平山这番话不为别的,而是警告他:刘家可以不管他们周氏如何报复孔晟,使什么手段,但不能把刘念给牵扯进去,否则周氏就要承受来自刘郡守的怒火。
对于前番周昶撺掇刘念组织什么茶会,密谋在茶酒中给孔晟下毒、结果偷不成蚀把米的事儿,刘平山一直耿耿于怀。对于周昶,刘平山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好印象:他的儿子刘念固然是一个纨绔浪子,但周氏举族推出的这个青年士子,其实也是一个斯文败类,心肠狠毒。
周安郁闷离开刘府,上了自己低调而又奢侈的马车,急匆匆返回客栈。他并不知,他去刘府拜会的消息,在他返回客栈的路上,就传到了杨奇的耳朵里。
杨奇经营江南接近十年,基深厚,世骤起,更是加強了对治下的铁腕掌控。在他治理的中心城市,江宁郡城中任何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耳目。
杨宽低眉垂眼站在花厅里,静静等候着杨奇的指示。
杨奇脸⾊微微有些沉。义兴周氏前来投效付出成本极大的投名状,固然为他所喜,但周氏突兀而来的实真用意,却又引起了他的多疑猜忌。他当然是有野心的人,但他的野心却深蔵于心,不能暴露半分,周氏若是居心不轨,绝对会来他暴风骤雨一般的镇庒。
周安来江宁郡城不到一⽇,就试图翻云覆雨到处先后拜会本城权贵,这无疑让杨奇心头的猜忌更深了一层。
“杨宽,你认为,周安登门拜见刘平山,到底是何居心?”
耳边传进老爷沉的声音,杨宽心里凛然,嘴上恭谨道:“大人,小的认为,周安去刘郡守府上,无非还是攀附权贵的动机使然,如果小的没有猜错,他接下来这两天,还会去其他几位大人的府上送礼。”
杨奇闻言冷冷一笑:“不,杨宽,周安的动机在孔晟⾝上。”
杨宽一惊:“大人,周安想要利用刘郡守向孔晟下手?这么说倒是也极有可能,刘郡守家的刘念前两⽇裸奔受辱,刘家记恨在心也是常理。”
“周昶和刘念设计陷害孔晟,却偷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是自作自受。”杨奇嘴角浮起一抹冷意:“孔晟是本官故晚辈,他们使些手段报复他,本官可以坐视不管,但若是要伤及他的命本,就休怪本官翻脸无情!”
“这周昶心毒狭隘,这是本官不能下决心将雪若许配给他的主要原因。”杨奇挥了挥手:“杨宽,你去给孔晟送些酒菜,就说是本官赏赐给他的。”
杨宽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领命而去。
杨奇给孔晟送酒菜,无非是公开表示一种护持关照的态度,警告各方势力要适可而止。同时也是一种矫情施恩,向全城百姓证明杨奇的宽宏大量和⾼情厚谊。
到了这个份上,杨宽本捉摸不透主人的真正心思了。
要说他要将女儿嫁给孔晟,他又同时对周氏的求婚态度暧昧;可要说他对周氏情有独钟,却偏偏又对孔晟流露出某种重视,继续充当孔晟的保护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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