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义无反顾
河南道睢
郡宋城县——这是什么所在？
孔晟心知肚明。
宋城就是睢郡的治所，说⽩了就是睢城。如果是天下承平，这睢就是中原首屈一指的富庶之地，而在这安禄山叛
如火如荼的时节，睢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战火燃烧的重中之重。为了拿下睢，燕军先后数十次纠集大军进攻，耗费钱粮无数。
孔晟盘算了一下，如今的睢全境大半被安军占据，只有贾贲、张巡等人坚守在雍丘。
贾贲是阆州刺史贾璿之子，典型的官二代，为人忠肝义胆、善于骑
，叛起始便率军讨贼。至于张巡，在历史上更是赫赫有名。开元末年，张巡中进士，历任太子通事舍人、清河县令、真源县令。安史之时，起兵守雍丘，抵抗叛军。后来这两人一起舍生取义以⾝殉国。
而转过年来，安禄山死后，其子安庆绪就会纠集十万大军大举进攻睢，张巡等人准备主动放弃雍丘退守睢。
孔晟眉头紧蹙，他深知历史走向，梳理着细微的时间节点：此刻是十一月末了，想必张巡还在雍丘抗击叛将令狐嘲的进攻。
几乎是与此同时，鲁郡、东平相继被燕军攻陷，济
郡太守⾼承义献郡投降燕军，虢王李巨守彭城、领兵退守临淮，叛将杨朝宗率步、骑兵二万意图攻取宁陵，以断张巡后路。张巡于是主动放弃雍丘，率马三百匹、将士三千余人移师向东，坚守宁陵，始与睢太守许远、城⽗令姚訚等在宁陵合兵，渐渐拉开了睢保卫战的宏伟大幕。
自此，张巡一⼲人苦守睢，前后大小战有四百馀次，斩敌将数百名，杀贼卒二万余人。但最终还是粮绝城破，満城官军慷慨就义。
按照这个节点开始算起，孔晟即刻离开江南奔赴睢赴任，隐隐就是飞蛾扑火的趋势——他抵达时正是安禄山被杀风云突变、安庆绪掌权后即将狂疯进
睢之时，大战在即，不是飞蛾扑火是什么？
这超出了孔晟的预料。他本想得一个基层的职位，默默经营积攒力量然后步步为营向上崛起，却不成想，李亨小朝廷竟然将他放在了睢？！
怎么办？
不去赴任显然是抗命不从，同时也会导致名声扫地，成为天下共讨之的贪生怕死的逆贼，再也没有任何的容⾝之地。哪怕他跑到司马承祯隐居的山头上，也会被
格刚烈的阿泰给驱逐出来。
孔晟嘴角掠过一丝苦涩。其实他不是怕死，而是突兀地深陷于一场未来大战的漩涡中心、处在明知必死之局的风口浪尖上，一时间难以接受而已。
片刻后，他拍案而起，神⾊坚定慨然。他从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更是有几分⾎和清⾼傲气。
既然没有退路，那便只有前进！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义之所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方是大丈夫所为！
张巡那些人苦守睢一地，将生死置之度外，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滋之师，为的无非是一个义字？！为的是力保江淮、沮遏其势，天下之所以没有尽亡，千万百姓没有遭受屠戮，张巡居功至伟。
命运必须要逆转！这才是自己的真正使命！
命运必须要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我命由我不由天！
孔晟心神
，早已不知在何时从
榻上一跃而起，推门而出，而他
间的破虏剑似是感受到主人的慷慨和不屈意志，也当啷一声再次冲鞘而出，锋芒四。
整个街巷上的人群都凝立在客栈楼下，仰望着站在二楼走廊栏杆前的英
少年郞。少年郞一袭青⾐被寒风吹拂而起，⾐袂纷飞间，他拔的⾝子微微前倾，两臂垂下，坚定不移的目光平视前方，似要乘风归去。
没有人知道和理解孔晟此刻的心境。外人都道他作为天子门生、有了官⾝、未来飞⻩腾达指⽇可待，却不知他正要赴任的这个地方杀机遍地、步步都是泥潭陷阱。
受战堵塞
通和信息渠道的影响，睢如今的真正情况，包括杨奇在內，其实没有几个人知悉。江南人无非是知道河南道一点，但具体到一个什么程度，
本就没有概念啊。
⽩⾐穆长风缓步拾阶而上，他飘然而至，孔晟眼角的余光从他的⾝上掠过，神⾊平静而淡漠。
“此刻，穆某不知道是该恭喜公子还是该为你捏一把汗。”穆长风的声音微有波澜：“真的想不到啊——”
作为江湖侠客，穆长风虽然蜗居在江宁城中，但自有与中原江湖互通消息的隐秘渠道手段，睢是个什么样的局势，他清楚一个大概。
孔晟目光一凛，缓缓转过头来，淡淡道：“穆兄何出此言？”
穆长风微微一笑：“公子或许还不知，河南道战火纷飞，那睢更是战的中心所在。据我所知，燕军兵強马壮，对睢渐成包围之势，此刻睢只有少数朝廷军队正在苟延残
，破城破地其实就在朝夕之间。公子所得宋城县令的职位，恐怕就是纸上画饼，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
“某家建议公子还是放弃了吧。战之地，民不聊生，官府形同虚设，即便公子去了河南也无济于事。”
穆长风拱了拱手，声音真诚。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和了解，在穆长风心里，孔晟是一个
怀大志、深蔵不露、允文允武的人，这样的人必然不是池中之物。他不忍心见一位少年英杰因为“无知”而跳进火坑，因此特来劝说。
他却不知，孔晟对河南的情况和战况远远比他更清楚，对于天下大势的把握更非他一个江湖人所能及。而此刻，无论是出于长远打算还是短期考量，孔晟都已经下了慨然赴任的决心。
历史的进程在他的脑海中一目了然，时代的车轮浩浩滚滚向前，非人力所能抗衡，但作为这个时代的一个绝无仅有的另类，孔晟深信蝴蝶翅膀的轻轻一扇能
发一连串的连锁效应，纵然无法改变历史，却也能通过长袖善舞创造一段属于自己的全新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