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避雪向吴亭(1)
谁都没有想到,孔晟一行四人刚刚在破庙安顿下,就云从风起,漫天的霾覆盖了整个江南一地,从寅时起就飘飘下起了鹅⽑般的大雪。
这是⼊冬以来江南的第一场雪,也是天宝十五载改元至德之后的第一场雪。最近两载,江南本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以至于凌晨起来,大雪庒门、封堵道路、锁漫农田,让不少人措手不及。
气温也在直线下降。此刻还是下雪时节,若是等停了雪,温度还会再降。与苦寒⼲冷的北方相比,江南人习惯了风和⽇丽和烟云薄雾,骤然冰天雪地冻得伸不出手来,一时间适应不了。
孔晟本想等雪停了再赶路,但不成想,这场雪竟然飞飞扬扬没心没肺地一直持续着,而且越下越密集,天地间一片苍茫,银装素裹,都淹没了通往润州的官道。
孔晟心中有事焦急难安,兼之四人总不能露宿荒野,破庙透风撒气暂时栖⾝尚可,长期停留就苦不堪言,索就决定冒雪上路。只是因为雪大行路艰难,直到午后时分,才勉強进了润州的地界。
大雪依旧纷飞,路上行人寥落晨星。眼见雄伟的润州城放眼在望,穆长风抖落披风上厚重的积雪,了有些僵硬的手,大声道:“公子,润州城快要到了,那边有个亭子,我们不妨去暂避一时,等雪停了再进城也不迟。”
孔晟任由飞雪落在他的脸颊和额头上,瞬间又化为⽔珠流下,他搭手遥望前方的润州古城,又瞥向那左侧已经有三个行人避雪的六角方亭,略一思量就点点头:“好,我们先暂避一时,雪停了进城!”
一行四人牵马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厚厚的雪地上风走向亭子,那亭边停靠着一辆宽大豪华的马车,马车顶上満是积雪冰凌,看样子亭中的人已经在此停留多时了。
一个一⾝劲装神态倨傲的家仆模样的男子,手执马鞭站在亭边,脚步微微岔开,⾜见此人的傲慢;而亭中的石凳上,正端坐着一个华服少年。
华服少年⾝后,一个眉清目秀的侍女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火盆,俯⾝放在少年的脚下。如此种种,显然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出行,遇上大雪,就暂时停留在此。
可尽管是在亭中暂时避雪,该有的享受还是会有的。比如像火盆,暖袋,带有保温封套的茶壶,几样精美的茶点,甚至还有两三枚孔晟叫不出名字来的红的⽔果,在这大雪之中煞是醒目。
虽然这个时代的物质基础条件远远落后于现代社会,但有钱有权人的享受绝对一点都不差,极尽奢华和优渥。所谓朱门酒⾁臭,路有冻死骨,绝对不是什么虚言。
孔晟牵马走在雪地中,他抬头仰望着那被积雪遮挡着的亭中的牌匾上“向吴亭”三个鎏金古⾊大字隐约可见。孔晟心头一动,心说这莫非就是杜牧诗中的润州地界上大名鼎鼎的向吴亭吗?
只是这亭如此狭小,孤零零伫立在荒芜的官道旁边,让孔晟很难想象江南一地文士呼朋唤友向吴亭下昑诗弄对的喧嚣热闹景象。
亭中空间不大,本就有华服少年主仆三人,如果再加上孔晟四人,肯定就有些拥挤。但路过避雪,这里又不是谁的私产,孔晟也就没有多想,就带着穆长风三人一路前行,正要在亭外栓马,却见那家仆挥舞着马鞭不由分说冷冷道:“亭內狭窄,容不下这么多人,我家公子在此,你们且去别处吧!”
孔晟皱了皱眉,他还没有说什么,他⾝后的穆长风就针锋相对道:“这亭子可是你们的私产?”
那家仆哼了一声:“那倒不是。”
“既然不是贵府上的私产,为何你们呆得我们就呆不得?从此进城,一路并无风雪遮蔽之处,你让我等上何处避雪去?”穆长风是江湖侠客出⾝,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盛气凌人欺庒平民的豪门家奴。
“真是放肆!”家仆然大怒:“兀那狂徒,竟敢在我家公子面前无礼!”
我放肆?我无礼?穆长风指了指自己的面颊,不由嘴角一晒。
穆长风见那家仆竟然要动耝,而且口中越来越出言不逊,心內怒火滋生,就嘡啷一声反手菗出佩剑,游龙出⽔般直刺在家仆的颌下,冷冷道:“让开!”
以穆长风的个和风格,若是这家仆不让开,还真有可能直接动手灭了他。
孔晟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让穆长风不要妄动,人生地不的,没有必要因为避雪惹上⿇烦。却见一道剑光从家仆的⾝后闪出,烈的金鸣碰撞声响过后,穆长风的长剑被一柄秀气的短剑格挡而起,家仆脸⾊如土地后退两步,那华服少年笑昑昑地持着一柄闪烁着寒光的短剑挡在他的⾝前。
穆长风目露凝重之⾊,这华服少年出剑的速度和力量都绝非凡俗,绝对是修炼有素的剑术⾼手。他以江湖人的方式执剑为礼,沉声道:“在下穆长风,请问⾜下是…?”
华服少年淡淡笑着,却是没有直接回答穆长风的江湖口径的问话,而是轻轻道:“我是谁并不重要,我也不关心你是谁。我家的家奴固然无礼,但兄台动辄就要拔剑伤人,是不是也忒过了?”
穆长风哑口无言,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孔晟在旁打量着华服少年,见他⾝材修长有些单薄清瘦,肤⾊⽩皙,双眉细长弯月,五官秀气精致,俊美之极又气度⾼华,只是柔之气略重,缺少一点男子的刚之气。
又听他说话声音清脆婉转,带有北方鼻音,不像江南一带的吴音软语,心內一动,就猜测这人八成是女扮男装的西贝货,但看这气场和派头,纵然是外地客但出⾝来头绝对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