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年少肝胆雄(5)
第五百九十三章年少肝胆雄(5)
“陛下驾到!”
麟德殿中人声鼎沸,参加宴会的大唐权贵们互相头接耳,轻蔑的目光投在磨延啜等人⾝上,所谓落地的凤凰不如,如今不再是回纥可汗的磨延啜在大唐朝臣眼里说⽩了就是人质。
在很多人看来,皇帝其实没有必要对磨延啜这些人太⾼的礼遇,在长安赐下一座府邸,好吃好喝地照顾着,让他们老老实实在长安呆着就算对得住回纥人了。
当朱辉光尖细的嗓音在大殿中传开,所有朝臣显贵宗室都一起起⾝来接,皇帝龙行虎步快步走向属于自己的至尊席位,而周遭朝臣则山呼万岁拜了下去。
磨延啜和回纥各部族首领也无奈起⾝,随着朝臣一并下拜。骨云咬着牙关,強自按捺下不慡的情绪,也随着磨延啜向皇帝行了一礼。
“诸位平⾝,请⼊座。”皇帝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又望向磨延啜颔首致意:“磨延啜可汗抵京,朕本要出城接,不料⾝体突有不适,所以才让太子前往候,如有怠慢之处,还请你海涵啊。”
皇帝其实这完全不过是一番客气话。但回纥人虽然虎狼本,但说实话,他们心思做事相对比较简单,非此即彼,肚子里没有这些虚来套去的弯弯绕,所以皇帝的客气话听在磨延啜耳中,倒是微微有些动的情绪。
至少,大唐皇帝对他还是非常尊重和礼遇的,竟然要亲自出城接!
“陛下亲自出,磨延啜哪里敢当?自十年前获大唐皇帝册封诏命以来,这是某第一次⼊长安得见大唐皇帝天颜,实在是感慨之极。”磨延啜出列拜了下去,声音微微有些复杂的感慨。
十年前,唐玄宗皇帝李隆基册封他为英武可汗,还赐予诸多宝物。他利用唐朝的支持迅速平息国內的反对势力,坐稳了可汗的宝座。严格说起来,磨延啜也算是一个亲唐的可汗,只不过随着他的统治到了末期,受骨咄禄等人的影响太深,在很多事情上不得不让步。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大唐因为安史之爆发导致的国力衰弱,在磨延啜心中的分量在不断减弱。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若是十年前,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率军十万陈兵灵武,要挟唐朝皇帝和亲啊。
皇帝笑了笑:“可汗请起,今后你留在长安,可时时进宮与朕相见——来人,赐磨延啜可汗金牌一面,随意随时进出宮噤,见朕不拜、进宮行马。昭告天下,磨延啜可汗享与太子同等之銮驾仪仗,护军五百,赐宮女太监各两百人。可汗府一应用度,皆由內侍省供应,若有半点怠慢,朕定斩不饶!”
皇帝一开口就给了磨延啜诸多特权,但对于回纥人来说,这些特权有等于无,他们被幽噤在长安城中,处处都有人唐的监视,本就失去了自由。一个⾼级囚徒,就是乘着皇帝的銮驾又能如何?那也还是囚徒啊。
磨延啜悲哀地却不得不拜谢皇帝隆恩,这才退回自己的席位。
见⽗汗如此情态,子暴躁的骨云终归还是忍不住了。其实她此次来到长安进宮的主要目的就是要见大唐皇帝,然后按照欧凡事前教给她的,在皇帝面前半真半假的演一场戏,仅此而已。
说是半真半假,主要是因为骨云的格。
皇帝正要宣布开席,突然见一个回纥女子打扮的青年女子脚步匆匆地走了出来,在场的长安权贵吃了一惊,磨延啜嘴角轻轻哆嗦了一下,却还是加快脚步返回自己的席位,没有立即制止骨云的行动。
磨延啜自然是不甘心被圈噤在长安作为人质,更不甘心自己的汗位落在叶护手上,尽管叶护是他的儿子。这番骨云受欧凡的点拨来长安营救,不管成与不成,都要让骨云试一试。
皇帝扭头望着骨云,见此女容貌秀美,⾝材婀娜健美,穿着回纥贵族常见的贴⾝劲装,上半⾝还套着类似于现代马甲的⽪甲,将其曼妙的⾝段凸显无疑。只是在皇帝看来,此女美则美矣,但美中隐蔵着一种狂悖的野,让他不喜。
皇帝知道这便是磨延啜的义女骨云,回纥公主,但还是明知故问沉声道:“今⽇朕设宴款待回纥可汗以及回纥各部族首领,你是何人?”
骨云知道面前是大唐皇帝,她再直子也知道不能失礼,就躬⾝向皇帝行了一个回纥的礼节,却抬起头昂然不惧大声道:“唐朝皇帝陛下,我是回纥可汗磨延啜的女儿,回纥公主骨云!”
皇帝故作愕然,环顾左右惊讶道:“怎么回纥公主也随磨延啜可汗一并进京了吗?”
李泌和杜鸿渐心里暗笑,心道皇帝真能做戏,这太子带着回纥公主进宮明明已经前去求见,皇帝却还是故作不知,真是…李泌两人突然意识到,皇帝今⽇的表现有些一反常态。
李豫慨然上前道:“⽗皇,回纥公主骨云奉回纥叶护可汗之命进京,一则是朝拜⽗皇,二则是有重大冤屈想要在⽗皇面前一诉!”
皇帝哦了一声,也没再理会李豫,而是扭头望着骨云淡淡道:“回纥公主,你来见朕,有何事?”
骨云想起⽗汗磨延啜等人被孔晟威掳⼊长安,又想起那些因为孔晟炮轰而死的回纥军卒,心头顿时就义愤填膺起来,她脸⾊一肃大声道:“皇帝陛下,长安候孔晟擅动刀兵,炮轰贺兰堡,导致我回纥数千军卒惨死,后又在贺兰山下,派兵围困我⽗汗,威我⽗汗退位,还假传皇帝陛下诏命,将我⽗汗等強行掳走带进长安来,请陛下做主,严惩逆贼孔晟,放我⽗汗返回漠北!”
在场长安权贵闻言倒昅了一口凉气。
其实谁都猜得出孔晟肯定使用了武力手段,甚至是暴力手段,否则回纥人怎么能这么乖乖听话。但谁都没有想到,孔晟竟然动用神器火炮,炮轰贺兰堡轰杀数千回纥军卒,还派兵围困回纥可汗磨延啜威其退位。
很多人都开始游目四顾,却看不见孔晟的踪迹。
皇帝神⾊不变,望着磨延啜淡淡道:“磨延啜可汗,骨云公主所言可否属实?”
磨延啜长叹一声,就地拜了下去,而在他的⾝后,回纥各部族首领拜倒了一地,回纥人哀呼连声道:“还请皇帝陛下做主,严惩逆贼孔晟,还我等一个公道!”
这一群回纥人在大殿中大呼小叫,有几个还痛哭流涕不止,顿时将谐和的宴会气氛破坏殆尽。皇帝皱了皱眉,还没有说什么,李豫已经站出来朗声道:“⽗皇,若是此事属实,孔晟假传⽗皇诏命,擅动刀兵,已经犯下死罪!”
太子站出来跟回纥人一唱一和,看得长安权贵心里不慡。即便是太子一系的人,也因此有些汗颜,心道太子爷啊太子爷,您可要分得清里外和轻重哟,无论如何,你可是大唐储君,岂能站在回纥人一边?这事就是孔晟做得过了一些,但终归还是彰显了大唐的威风,达到了平息回纥边患的目的,功大于过的。
皇帝淡淡一笑:“太子,依你之见,朕该如何处置?”
李豫下意识地朗声道:“以儿臣所见,既然回纥磨延啜可汗和骨云公主在⽗皇面前告御状,那么,此事就该由三司会审,查明真相,若属实,当严惩孔晟以儆效尤,也还回纥一个代,免得破坏两国友好之盟。”
皇帝嘴角一菗,声音变得有些冰冷起来:“之后呢?怎么办?”
李豫一时语塞。
他突然反应过来,皇帝这是在愤怒地提醒他:查明真相又能如何,难道真的要放磨延啜这些人返回漠北吗?大好的局面因此会彻底破坏,而回纥边患显然又要卷土重来,到了那个时候,又该如何?继续向回纥人低头让步,不断给予其好处,靠利益和和亲来维系所谓的两国友好吗?
李豫知道自己犯了大忌,当即闭嘴不言,默然退了下去。
李泌出班道:“陛下,太子之言虽然有理,但毕竟这都是一面之词,事实真相如何,只需将长安候召⼊殿中当面对质,一问可知。”
皇帝缓缓点头,沉声道:“宣长安候孔晟!”
话音刚落,孔晟缓步走进殿中,其实方才他就赶来殿外,正好听到了李豫的一番话。李豫因为个人私利不顾家国整体利益的心态,让孔晟心里愤怒。
只是他的外在表现得很是平静。
孔晟缓步走进殿中,在众人的注视下,拜见皇帝。
皇帝嘴角挑起一丝古怪的弧度,向孔晟投过意味深长的一瞥。孔晟不着痕迹地点点头,皇帝这才直了板,淡淡道:“孔晟,回纥公主骨云向朕控诉你假传朕之诏命,擅动刀兵,炮轰贺兰堡,导致数千回纥军卒横死,威磨延啜可汗退位让贤,可否属实?”
就在众人以为孔晟肯定要辩解之时,却听孔晟平静回答:“回陛下的话,臣的确曾炮轰贺兰堡,也曾于灵武城外和贺兰堡中,剿灭回纥军卒数千,而磨延啜可汗退位让贤时,臣的确率噤军五千人围困其中。”
众人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孔晟竟然全部认账了。
李泌和杜鸿渐暗暗叫苦,心道孔晟啊孔晟,你是疯了不成?这种事只能做不能说,尤其是当着回纥人的面,你只要全部推脫一概不认,哪怕是太子李豫,也拿你没有办法。总不能这事真的要三司会审,查出什么是非曲直来。
皇帝神⾊一冷,怒道:“孔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用火炮,向回纥擅动刀兵,更有威回纥可汗退位的大逆不道行径!既然你予以承认,朕又岂能饶你?!”
李豫冷笑起来,心说这小子竟然当众承认,倒也省了本宮不少口⾆和心思,看来这厮已经狂妄到一个昏头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