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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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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呀?”沉了会她问我。

  “你不是不让我说吗?”

  “我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了?”

  “那可不是。”

  “你真笨。”

  “那我给你背一首诗吧。”

  “和我有关系吗?”

  “有点关系。”

  “你背。”

  “这首诗的名字叫《观察乌鸫的十三种方式》。”

  “乌鸫是什么?”

  “一种黑⾊的鸟。”我没说什么鸟。

  “十三种方式呢,”我说“我先给你背前三种,你听听。”

  周围,二十座雪山,

  唯一活动的

  是乌鸫的一双眼睛。

  我有三种想法,

  就像一棵树

  上面蹦跳着三只乌鸫

  乌鸫在秋风中

  盘旋。那不是哑剧中

  的一个细节吗?

  “什么意思?”

  “这是诗人对乌鸫的观察与联想。”

  “不懂,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把乌鸫换上你的名字,你再听我读一下:周围,二十座雪山/唯一动弹的/是唐漓的一双眼睛。/我有三种想法,/就像一棵树上面/蹦跳着三个唐漓。这回明⽩了吗,是不是很美?”

  “美是很美,可我还是不明⽩,要说明什么?”

  “美就行了,⼲嘛非要说明什么?”

  “我觉得有点怪。”

  “就是有点怪,这就是现代诗,我给你读下面的。”

  “不用了。”

  “为什么?”

  “我不懂诗。”

  “你已经懂了。”

  “那好吧。”

  一首诗几乎毁了一个夜晚。当我读到第七小节时,我发现已不能再读下去。我看到她的苦笑,问她是否还想听,她点点头,我心里十分难过。我知道我把事情弄糟了,我应该适可而止,可是没有。那诗也是,可能受到她情绪的影响,越到后面越味同嚼蜡,不知所云,连我自己都读着没信心了。我给她挟菜倒酒,重新回到美食上,但都不能挽回开始时的隐秘气氛,某种东西正在消失。那时天已很晚,菜也凉了,我说去热一热,她说不必了,几乎要走的意思。她看了下表,我也看了一下,十一点已过了一点。我们碰了下杯,竟然开始说类似告别的话,今天非常愉快,值得怀念之类。事实似乎本不该这样,如果两人谈得密切是不会想到时间的,有许多谈得密切的理由,可是那首诗占用了太多或太主要的时间,以至再也无法绕开。她真的要告辞了,有一种东西在迫使我们宣布结束,尽管我们都不是十分情愿。

  “对不起,”我说“这顿饭没吃好。”

  “好的,”她站起来“⼲嘛要说对不起。”

  她要帮我收拾一下,我同意了,似乎感到什么。

  几个菜放在一起,就要搬到厨房,我总算急中生智想到了音乐。

  “要不,”我说“要不听段音乐再走?”

  “好呵,”她说“你这有什么?”

  “古典音乐,轻音乐。”

  “我看看。”

  “我把菜热一下。”

  “好。”

  在外面厨房不一会儿我已听到隐约的音乐,声音不大,类似空⾕的声音。热了两个菜,端回屋里,音乐非常静,是长笛,那一刻屋里的一切好像变了,好像流动着光和⽔声。之前她已穿上短款软⽪夹克,我进来她接过菜,没出声,两只酒杯空着,我们谁都没动。我的音响质量一般,但在这夜晚显出异常的音质。

  “这是什么曲子?”我轻声问。

  “你不知道?”她很惊奇。

  “我没听过。”

  “《回家》。”

  她对音乐倒是在行,至少看上去比诗歌強多了。音乐讲述着一切,我对音乐只是买了音响后热过一阵,后来并没怎么听,我不知道我的带子里竟然还有如此天籁般的音乐。除了音乐,现在人类已没共同语言,诗歌早已退出生活,越来越成为一种怪癖的语言。只有音乐。音乐无可比拟,音乐如同雨⽔,浇灌所有事物,并抵达事物內部。在庸常的⽇常生活没有比音乐更动人的了,更说明着一切。诗歌越来越需要训练,而音乐从来不用,听就可以了,內心的秘密被讲述导出。我给唐漓轻轻倒上酒,她拿起来也没跟我碰一下独自噙在嘴边,完全沉进自己的世界。如果早一点放这段音乐多好,读什么诗,我真是有病。

  “很想家是吗?”我轻声说。

  她点点头,我看到她脸上有一种強硬的东西。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显然已超出了音乐。她把一杯红酒慢慢的不停地饮尽,让我有些惊讶。你继续读那首诗吧,她说。我听得非常清楚,不会有错。也许她想把诗和音乐分开来,音乐是她的,诗是我的,也许要让它们合为一体?

  你读,她说。

  我轻声的,几乎按音乐的启示重新组合了那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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