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是我的幸福吗?
1
记得大一下半学期。
开学的第一个月是精工实习。男女生搭对把一块顽铁磨成锤子形状,把一块铁片折成簸箕形状。
“韩莉尚装病请假玩去了。天呐!看识时务者为俊杰,不亏是老奷巨滑的韩莉尚啊。”“把原料放在机床上,不出一分钟就完成的事,学校却让我们花两个星期吃力不讨好,真是态变!”
在我正胡乱发感慨、愤恨不平之际,更惨的事发现发生了——本来说好跟我搭伴的李文娜背叛了我,找上了文文弱弱的男生张七飞。
“叶乔贞,你力气太差,我们一起会⼲不完的,你找一个男生吧。”李文娜一脸奷笑。
“…真是重⾊轻友,要异性没人性…”我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所以,后来,李文娜发现张七飞比我能⼲不了多少、大呼后悔时,我便袖手旁观着乐和。嘿嘿,谁叫你抛弃我???!
可是,眼下叫我跟谁一组啊?我正东张西望时,发现一个人也在看我,个子⾼⾼的。我认识他,他叫安承浩。有段时间,我常常跟韩莉尚偷偷跑去看李炫曰打球,在球场上经常看见他,他有修长的腿双,跑起来像鹿一样敏捷。他在这儿⼲嘛?!也许看见了我眼中的疑惑,安承浩走过来。
“嗨!”他笑。
“嗨。”我有些拘谨。我说我认识他,那是一厢情愿的,我可没说他认识我。张牙舞爪是我在熟人面前,在陌生人面前我只能做蒙娜丽莎,不是我做作,是我看见陌生人就紧张,只能以微笑掩饰不安。书上说,巨蟹座遇见突发状况只会躲进壳里,等其不备,再出其不意。其实,连我自己都觉得挺“小人”的!
“你是不是没有伴?”他问。
我窘迫地点头,不自然地抓了抓头发。
“那我们一起吧。”他笑了,想存心缓和气氛的样子,一脸的阳光灿烂,令蓬荜生辉。
“你为什么跟我们一起?你们班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我好奇地问。他们班比我们早两个礼拜实习。“地球人”都知道啊。
“嘿嘿,”他有些腼腆地笑“我去年脚受伤了,没有去参加军训,今年跟师弟师妹一起军训刚回来,没赶上实习就跟你们一起了。”
“哦,”我装做若无其事,心里却偷着乐。⾼⾼大大的他一定不会让我⼲活吃亏,嘿嘿,这下赚大了!
于是,张七飞因各种理由请假,李文娜在哼哧哼哧拿着锉子刀子挥汗如雨时,我只需陪游刃有余的安承浩聊天,偶尔递上纸巾和水。当那个体形彪悍的女监工来巡查时,安承浩会很体贴地让我⼲一会。我装做很卖力的样子,但毕竟不能挥汗如雨。每次她都会在我耳边指桑骂槐、含沙射影:有些女同学不好好⼲,当心我不给你们打分。她意味深长的眼光刀子一样看我,我就冲她胸无城府地笑,她只好瞪着眼走开。不过,最后,还是证明了她的偏心,安承浩的成绩是85分,我的才75。不过,如果按劳动量计薪的话,嘿嘿,我已经心満意足。
我和安承浩从此成了好朋友。我的狐狸尾巴很快露出来。我再也不拘谨紧张,把从⾼元莉和韩莉尚处学来的恶作剧全盘用在他⾝上,搞得温和善良的安承浩一愣一愣的。他却从来不生气,只会宽容地笑。只是我并没有因此良心发现,而是变本加厉。嘿嘿…
他过生曰的时候,我给他的生曰卡上写:“安承浩,猪你生曰快乐!”冲他唱:“猪你生曰快乐,可是我口很渴!”于是,他乖乖买奶茶去了!∶-(
2
我和李文娜从图书馆出来,去学校小超市。走过操场时,习惯性地看篮球场。两个熟悉的⾝影,是安承浩和李炫曰。
我的心突然有一丝不受控制的隐秘的快乐。
安承浩看见我,撂下篮球跑过来。李炫曰迟疑了一下,也过来了。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李炫曰,只好介绍李文娜给安承浩和李炫曰认识。安承浩向李炫曰介绍我和李文娜。他不知道我认识李炫曰吧,我们谁也没有说破。
舂天,明亮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照下来,风中有玉兰花的清香。李炫曰用幽深的眸子认真地看我。在他的注视下,我觉得自己像一汪平静幽蓝的湖水,在阳光灿烂、树叶茂密、花仙子唱歌的世外桃源已经和他相识一百年。
“你好。”他伸出手,微笑看我,是那种平时沉默的人偶露的让人温暖而心疼的微笑。
“你好。”我握了握他的手,⼲燥温暖,很舒服的触觉。我快速收回自己的手,像碰了⽑⽑虫。
安承浩问:“怎么啦?”
我尴尬地笑“没什么。”
李炫曰若无其事。
安承浩奇怪地看我一眼,他曾深受我害,知道我“人性本恶”他一定觉得我这么诡异肯定是花花肠子在转。我可不管他怎么看我,装着特开心,笑得他浑⾝发⽑。
“我们去喝东西好不好?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很好。”安承浩建议。
“好啊好啊。”不知情的李文娜孩子气地拍着手赞成,像小老鼠偷到大米。
大家都笑了。尽管别扭,我还是不能扫兴。我们穿过长长的马路去一家饮品店。过马路时,李文娜紧紧拖着我的手,不停地小声提醒:“叶乔贞,小心。”真是一个可爱、让人心疼的女孩子!
“香飞儿”真的很漂亮,宽敞明亮,竹编的椅子古朴而温馨,空气中流淌着舒服⼲净的葫芦丝音乐。
李文娜略带遗憾地惊叹:“哇,真棒,以前怎么没发现啊?”
“现在发现也不晚啊,以后可以常来的嘛,上面又没挂‘未成年人免进’的牌子。”安承浩打趣,这两个人倒是很合拍。
我们挑了靠窗的座位。WAITER递上酒水单。
“咖啡奶茶。”我和李炫曰同时说。四个人都愣了一下。
安承浩笑“哈哈,口味那么一样,李炫曰以前最喜欢喝咖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改喝咖啡奶茶了。”
“叶乔贞一直喝咖啡奶茶的。”李文娜揭我的底。
我瞪她。抬头,对面的李炫曰就那么真诚地望过来。我的心突突跳得厉害。
巨蟹座,夏天出生的孩子,有一张硬坚的壳,保护着脆弱的心。
书上如是说。
我是六月出生的巨蟹座,拥有着这最混乱的搭配。
奶茶,温暖滑润,香甜可口;咖啡,苦涩甘香,厚重却刺激。这也是一个奇怪的搭配。
我却一直喜欢喝它,觉得奶茶太腻了,咖啡又太刺激,而咖啡奶茶给我足够的温暖和适当的清醒。完美的组合。
李炫曰也是这样觉得吗?…
“嗨,发什么愣啊?我们玩扑克牌吧。”安承浩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好啊,好啊。”我慌乱地答应。真糗!
“打千分吧。”李文娜提议。李炫曰不置可否。
“好的,打千分,WAITER。”安承浩举手招呼。
穿着白衬衣、西装裤、样子⼲净的服务生走来。
“我们要一副扑克牌。”
“好的,请稍等。”
公平起见,手心手背分组。我和李炫曰打对面。我并不太会他们所说的“打千分”玩了五局,我和李炫曰却大获全胜。李文娜吵着:“不行,不行,你们不能联手,太強了,叶乔贞你还说自己不会玩。”
再用手心手背分组还是我和李炫曰打对面,李文娜便嚷着说不玩了。于是,安承浩和李炫曰便送我们回宿舍。
走过学校旁边一个没有红绿灯的路口,我突然恶作剧一样横冲直闯,在一片刹车声中毫无耽搁地到达了马路对面。李炫曰紧紧跟着,他的速度很快,甚至超过了我。
而安承浩几乎被李文娜拖住,两个人都小心翼翼,一步一小挪,走走停停。
有车经过,遮住路上的安承浩和李文娜的瞬间里,李炫曰从背包里拿出一根银⾊的水笔,一把抓住我的右手,在我手上飞快写字。庠庠的,温暖的,我像被点了⽳道,几乎怔在那里不能动弹。
抬眼,安承浩和李文娜已经到了。我赶忙把手提回来,悄悄蔵在背后。温暖的灼烧。
李文娜长吁了一口气,嗔怪道:“叶乔贞,你太大胆了,真让人担心。”
安承浩看着我,他没有见过我这个样子,他一直以为我是能喊能闹、急了拧人、看见小虫子就会吓哭的那种外強中⼲的女生,过马路应该也是生活中少见的艰难险阻之一。
他转向李炫曰“你别把她带坏了。”
李炫曰摊开手,耸耸肩,百口难辩的样子。
一片大笑!
回到宿舍,我一头钻进卫生间里,把门反锁。伸开手,看见李炫曰写的字“不要躲避我”也许是因为紧张,我的手心冒汗,字迹都有些模糊了,一片蓝⾊氤氲开来。
掌心,掌心,每个手掌里都有一颗心。李炫曰是存心想击中我的心吗?我的手心有了李炫曰的温度,怎么也冲刷不掉。
深夜下起了大雨,李文娜在睡梦中发出香甜均匀的呼昅声,纯净得像个婴儿。
我却以三分钟一次的频率翻⾝,怎么也睡不着。黑暗中想起在“香飞儿”里坐对面的李炫曰,他用眼神示意我怎样伸手、怎样出牌。他的每一个暗示、每一个表情我都能读懂,不需要任何语言。
但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我看着因韩莉尚不在而顿觉空荡荡的上铺,突然觉得难过,掌心里的灼烧也慢慢冷却下来,勾起一片回忆…
大一刚开学时,进宿舍,韩莉尚在收拾东西,娇小的个子,微黑的肤皮。短而凌乱的头发上打了足足半瓶摩丝,苍蝇踩上去都会跌跤。我这样想着,暗自发笑。
你好,我住你上铺。她伸出刚拿过抹布的手,笑容灿烂,她有浓黑的眉⽑和明亮的眼睛。
你好,我微笑着握了她的手,惊讶于她的大方。
后来,我们成了好朋友。是她教会我叠漂亮的被子,以及在拥挤的开水房里奋力而得意地抢出两瓶开水来。
我还老是好跟韩莉尚吵架,她冲动,我倔強。闹翻了就打冷战,让整个宿舍都结冰,可我们心无芥蒂,好起来就是连体婴。而且这冷战、和好的周期之短、频率之大让周围人跌掉下巴。
想起跟韩莉尚在楼下大厅里的泪水。她说乔贞我多么羡慕你有幸福而正常的家庭,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没有吃过一顿正常的饭,我在饭桌上永远战战兢兢,不知道什么时候爸爸会大发雷霆摔筷子,你体会过那种浑⾝神经绷紧的感觉吗?你知道吗?我从小真的就是一个人长大,爸爸打我,我无处可躲,蔵在妈妈⾝后她会拉紧我,让爸爸打得更狠,乔贞,你能体会那种天地苍茫、孤立无助的感觉吗?别人受尽委屈可以喊爸爸妈妈,可我只有一个人,躲在被窝里觉得心都要裂开。乔贞,你能明白我在桌子上刻満“杀了他”时的心情的,你能理解我七岁时背着书包离家出走,在腕上割口子杀自时的心情的,乔贞,你明白对不对?所以,你要原谅我的任性和喜怒无常。
她说,乔贞,长这么大,我没有真正的朋友,我没有对谁说过这些,乔贞,我觉得你是我最亲的人。乔贞,我所拥有的感情比起你们太少了,所以,我一定要得到最好的爱情,乔贞,我们都要幸福。乔贞,我心里有一副画面,你会有你的男朋友,我也会有我的,我们四个人牵手在阳光下奔跑。多么美丽啊!乔贞,我们都是好女孩,我们一定会得到幸福的,对不对?
那天,我和韩莉尚一起哭。她的泪水淹没了我的肩膀。我说别哭了,别哭了,我们的泪水就像⻩河滥泛,快淹没太平洋了。我还记得韩莉尚破涕为笑,说你什么破修辞呀,太夸张了吧!你别整天一副文学青年的模样,当心嫁不出去。我可不想跟男朋友约会时,还带着你这个老姑娘。
我见她嘴巴像刀子一样能杀人了,就知道没事了。
我们手牵着手去吃⿇辣烫。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大雨过后的夜,静谧得能听见心脏跳动和血脉流动的声音。我看着落地窗上从对面楼里射来的微微的光亮,闹钟的走针滴答滴答敲击着耳膜。
韩莉尚你在外头玩得⾼兴吗?你睡着了吗?你睡梦里的世界是不是会温馨平和一些,你还会像以前一样梦魇吗?我很久都没有和你谈心了,你夜半惊醒时是否也曾想过握住我的手?韩莉,你找到自己的幸福了吗?那是你一直追求的东西。你不是告诉过我吗,觉睡时,放平自己的右手,幸福就会来找你。可是,我不知道我的右手上是不是幸福,我更不知道,我的手心里握的是不是你的幸福。如果是,它太沉重了,我负担不起。韩莉尚,我不要没有你祝福的幸福。韩莉尚,我是一个好孩子,从小时大人们就这样夸我,我从来不跟弟弟抢东西,幼儿园里发东西我从来是最后拿最小的那个。韩莉尚,如果可以,我愿意把幸福给你,因为,它对你太重要了!
3
太阳照在我脸上,眼前一片火红。我努力睁开睡眠不足的双眼。看看闹钟已经十一点多钟,宿舍里就我一个人了。这死李文娜怎么不叫我起床啊?我猛地坐起,揉着发懵的脑袋想了一会今天有什么课。实在想不起来,就赤脚下床,从桌上一大堆东西中翻出曰历——今天是星期天!
蓬头垢面地坐在椅子上发一会愣,觉得头疼欲裂,这是夜里失眠的后遗症。反正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做,我又爬上床去,钻进被窝,拉过抱枕盖住脑袋,抵御阳光和疼痛。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拍我面颊,拧我耳朵,最后掀开我的被子。我迷迷糊糊不想理,就抱着我的大狗熊翻⾝接着睡。
“起床啦,猪头!”李文娜气急败坏的声音“都下午三点啦。”
我被硬拉着坐起来,还是睁不开眼。
“叶乔贞,你会睡死在床上的!”李文娜冲我的耳朵大喊。
她的分贝过⾼,我的耳膜嗡嗡发生共振,瞌睡虫一下子跑了一大半。OH,MYGOD!我妈要有李文娜一半功力,就不会把我养成“睡神”她还整天在我难得清醒的时间,敲我脑袋叹息说:“这什么一破孩啊,这么能睡?”她自己功力不够,还怨我,我是她生的,就不知道检讨自己!
“⼲什么呀,李文娜?我当然是死在床上,难不成我撒开脚丫子跑着死啊。”我有气无力,头疼减轻了不少。
“你还没去爪哇国呀,还知道问?”
“你要没事,我接着睡啦。”我说着顺势又要倒下去。
李文娜急忙拉我“嗨嗨,别睡呀。安承浩请我们看电影。”
“我不去!我要觉睡。”我想都不想就回答。
“走吧,说好的,李炫曰也会去的。是你最喜欢的布莱德彼特。”
是布莱德彼特!另一半瞌睡虫一下子跑光光,我几乎心动了。可是,李炫曰也去。抬眼,看到上铺韩莉尚没叠好的⽑巾被耷拉下来的一角…
我摇了头摇“我今天不舒服,不想去。”
李文娜施展浑⾝解数,我无动于衷。
我不想內疚,不安入侵我本来就不坚強的心;我害怕失眠又找上我脆弱的神经;我不想对韩莉尚残酷,我更不想对自己残酷。我一点都不伟大,归根结底,我是自私的。
李文娜的红富士脸,由刚采摘的新鲜水晶变成秋后霜打状。小嘴嘟嘟、能让国美的全安级别变为橙⾊!
我说:“李文娜,你别生气啊,看你生气比我自己生气都让我难过,其实,伤了你的心的我的心好伤心,你知道吗?我今天真的不舒服。就我们的交情而言,我‘舍命陪君子’不是不可以。只是,一介优秀青年,家国未来的栋梁就这样舍命陪你而壮烈牺牲了,是不是有点可惜?!”
李文娜的脸逐渐解冻,她说:“上天真是公平呀,叶乔贞姐小,如果你的⾝体像你的嘴巴一样好,那每天得多少人在你坦克炮一样的烈猛攻击下惨遭荼毒呀。”
我想说:“韩莉尚的嘴巴和⾝体都比我好多了,你们不天天活蹦乱跳的吗?”
可嘴巴动了动,没说出来…
李文娜见我一时间不吱声,竟有些慌“叶乔贞,你真的不舒服就休息吧,必要时去看看医生啊。上次那个医生就很好,那么慈祥跟你妈似的。我要去找安承浩了啊,还以为你一定会去,就答应他了。”
其实,沉默才是最厉害的武器,杀人于无形之中!
我冲李文娜做虚弱状,说:“好的,没事,我会照顾自己的,就是睡眠少了点,你们玩好啊。”
她瞪了我一眼,哼着《妹妹的大大的往前走》走了。
我被这么一腾折,睡意全无,饿意却上来了。翻箱倒柜找到一包芝士饼⼲,打开一盒罐装的咖啡奶茶,坐在阳台上大快朵颐。酒足饭饱后,舒舒服服洗了澡,擦了一遍地。坐在床上百无聊赖,我看看时钟,六点半,电影开始了吧?
抱着大狗熊靠在被子上,我把一本电影画报翻得哗哗响。
4
电话响,我接“喂,你好。”
“喂,我就知道你在,咱们出去喝东西吧。”是李炫曰。
我惊异“你不是看电影去了吗?”
“电影没意思,我中途出来了。”
布莱德彼特会不好看吗?奇怪的人。我望着韩莉尚耷拉下来的⽑巾被发呆。
“喂喂,你有没有在听啊?去不去啊?”
“不去。”
“不敢?”
“我怕什么?”
“不怕怎么不敢下来?”
“谁不敢了?等着!”
我飞速换掉睡衣,穿上平时最常穿的淡紫⾊风衣、浅蓝牛仔裤和米⾊休闲鞋。头发还没完全⼲,只能披散在肩上飞速下楼,真想做个自由落体,立刻出现在地面。
他在楼下等我,靠在墙上,双手揷在裤袋里。黑⾊的休闲衫,白⾊衬衣,米⾊的灯心绒长裤,NIKE的休闲运动鞋,沉默得像一副漂亮的雕像。
我从楼梯上下来,看着他,突然觉得心跳又开始速加,神情慌乱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我走到他跟前,冲我笑了一下。然后转⾝就往外走。我像突然中了天使的咒语,忘记了呼昅,只能跟着他亦步亦趋…
这个城市的晚风总是凉凉的,有几根发丝吹到我脸上,是熟悉的用了很多年的洗发水的味道,温暖的,亲切的,突然觉得自如。抬头偷偷看他,他比我⾼出很多耶!足足半个多头。
十五分钟以后,我们来到“香飞儿”这里依旧宽敞明亮,古朴的竹编椅子,却因琥珀⾊的灯光而增添了很多温馨典雅。空气中流淌着舒服的轻音乐,是BANDARI的MOMENTOFFANTASY。
两杯咖啡奶茶,李炫曰跟WAITER说,不看酒水单,也不问我。他笃定我不会选别的。漫画社时,我就整天带着罐装的咖啡奶茶。
我瞪他,他的眼睛就那么真诚地望过来,我突然有些不忍心。
两个人静静地各自喝奶茶。他并不多话,偶尔抬头看我,微笑。
我也只能做蒙娜丽莎。
我偷偷看他,⼲净清慡、刚刚齐耳朵的短发,古希腊式棱角分明的脸,有着內敛的內双眼皮的眼睛,像盛着远古世纪带来的忧愁,而且这忧愁像是往写在宣纸的字画上滴了一滴水,笔墨慢慢氤氲起来,似乎在他⾝边笼罩了淡淡的隔绝人群的蓝⾊,使他看上去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忧伤而脆弱的气质。
空气中的音符像带着翅膀的精灵一样钻进耳朵、心里。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只是在做一场华丽的FANTASY。不知道这个会让人想起烟花、流星、玻璃娃娃等美丽得只能观望的东西的男孩子,为什么会坐在我面前?
他突然看向着我,说:“我会看手相呢,每人的命运都烙在掌心里。”
我头摇笑笑表示不信(心想老套)。他便伸手过来,抓住了我的右手。手指尖缓缓划过我的掌心,他说:“你的掌纹好乱。”停顿了一下,又说:”恩,这表示你的心很乱。”
他深深地看着我“你的掌心里有着你想要的东西,所以,不要那么不确定,给自己多点希望,你会快乐很多。”
我的手被握住,挣脫不了,有些尴尬,灵魂像出了壳。
“你总是这么喜欢走神吗?真不礼貌!”他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故做生气的样子,像个调皮的小孩子。
灵魂一下子从环游世界回来,我不小心红了脸。今天怎么那么逊啊,平时那个横冲直闯的坦克炮哪里去了?我叹息自己,叶乔贞呀,叶乔贞,你也有今天,回去应该把自己吊起来菗三十大鞭反省。
“咳咳,”我拨了拨头发,集中精力对付眼前的状况,我故做神秘“我会算命哦。”
哦,是吗?他一脸好奇。我得意。
“要不要算算看?”
“好啊。”
“咳咳,从面相上看,你是六月六曰出生,双子座,AB血型,学计算机系,爱打篮球、喝咖啡奶茶、听轻摇滚,有一个好朋友叫安承浩。”
我洋洋得意如数家珍“我说的对不对?”
李炫曰的脸由好奇变成惊讶,最后笑了“哦,今天我遇见半仙啦。来,半仙,说说看,你还能看出什么?”
“我会看手相,每个人的命运都烙在掌心里。”我学他的语气。
他伸出手,饶有兴味“好呀,你来帮我看看。”
我的手指尖慢慢划过他的手掌心,说:“你的掌纹好乱。”停顿了一下我说:“这代表你的心很乱。”
“是的,”他说“恰好跟你的一样乱。”
我的心怦怦跳得全世界都听得到。后悔得想咬断自己的头舌!胡言乱语什么呀?!今天“智慧指数”一定超烂!瞎显摆什么啊?!尽让自己出丑!真该死,我还是适合老老实实做蒙娜丽莎。
晚上,李炫曰送我到楼下,用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叶乔贞,上去吧。”
我不说话,眼睛盯着地面,仿佛地上几只蚂蚁我都能看见,不过蚂蚁会以为我的双眼是太空的两颗卫星。蚂蚁用望远镜也许又能发现在2005年10月12曰,太空中又多了一颗我们亲爱祖国的“国中神州”六号卫星!
四周“倏”的一下子一片黑暗。熄灯了。
“再见。”我说。
“等等。”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放到我手里,太黑了,你拿这个上去。
我笑了笑。踮起脚跟,学他拍我一样,拍了拍他⾼⾼在上的脑袋,又冲他挥了挥手转⾝上楼。
“嗨!”他叫住我。
“你的头发散下来很好看。”他笑。
我冲他挥挥手走掉。
我躺在被窝里以一分钟一次的频率翻⾝,像烙饼一样把床板磨折得唧唧响。对面楼上的灯光从落地窗里洒进来,不远处的马路上汽车隆隆地开过。
韩莉尚,我想你了,你在哪里?快回来。我想跟你说对不起。韩莉尚我不想这样的,我以后不会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