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最强的神偷
(1)
我庒低了头上的棒球帽,让帽沿几乎和太阳眼镜连在一起。拉了一把旁边的寇云,让她跟着我,慢慢移到另一边的船舷,躲到了楼梯的背面。
“哥,你在躲他们吗?”寇云看着刚从露天的弧型楼梯上走下来的一行人说。
“嗯,现在被他们看到,的确不太方便。”我苦笑着回答。
“哦…”寇云说着,鬼鬼祟祟伸出脑袋去偷看。
我一把把她拉回来。
“喂,我说,你要么就正大光明走出去,要么就安心和我躲在一起,你这样露半个脑门会把他们引过来的!”我气急败坏地说。
“那就算啦。”其实这丫头就喜欢鬼鬼祟祟给我捣乱,真叫她跑过去专程看那些人,又没有帅哥,她才没趣兴。
那行人并未在甲板上过多逗留,很快下船去了,让我松了口气。
都是海上各大媒体的熟人啊,碰上以后大眼对小眼,你说让人家警报好还是不警报好,还是不要难为别人了吧。我很好心地想。
我脚下的这艘游艇,就是近曰里在亚洲各国大出风头的新希望号新动力游艇。
两个多星期前我们从酒泉返回海上,结果正遭遇台风过境,机飞一头扎进雷暴雨云团里,外面乌黑的云团里一道道骇人的闪电炸开,机⾝剧烈震动,像被巨人的手捏住不停地甩。
我一颗心通通直跳,寇云更是面如土⾊。机长拼命把机飞开出云团,盘旋许久,然后转飞杭州。在萧山机场等候了大半夜,气温降到二十度,等第二天早晨五点在浦东机场降落时,寇云已经发起了烧,回到家里一量体温,飙到了三十九度二。
于是吊针吃药卧床觉睡,直到一个星期前,寇云才完全恢复。
这次回到海上,照顾寇云之余空闲的时间我没回父⺟家,既然郭栋专门开了证明让他们安心,在事情没水落石出之前我就不回去了,否则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他们铺天盖地的问题。倒是趁寇云后来慢慢恢复了,我跑到马戏城再次拜访了幻彩团。既然把寇风作为重要突破口,张团长和其它的团员好歹也和他共处了相当长的时间,或许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为了有个合适的理由,我精心编织了一套说辞,说从来没在国中听说过像寇风这么有传奇性的魔术师,没有人可以识破他的魔术,这样的人才湮灭太可惜,一定要写一篇人物专题报导,希望通过这篇报导能把寇风找出来,让他重回魔术舞台。
子虚乌有的报导计划被我说得头头是道,张团长満面红光,已经在想象着寇风重回幻彩团,重振往昔荣光的景象。对我所问的一切关于寇风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非但如此,还发动全体团员来给我提供素材,一些鸡⽑蒜皮的小事也都被重新翻出来,好让我的报导更血⾁丰満。
拿着记者证扯瞎话我也不是第一次,所以一点都不会有心理负担,回头告诉他们稿子被导领毙了,没准还有好心人来安慰我。
连着采访了两天,还真得到了一条线索,顺着摸下去,竟然断了。再往下查以我的⾝份,再怎么编瞎话都不太方便,只好给郭栋打了个电话,郭栋转手交给了海上 安公局特事处的下属,帮助调查。
寇云在床上躺了这么久,用她的话来说“闷得庠庠虫爬进脑壳里,快要疯了”没啥说的,那就陪她玩吧。
上东方明珠下⻩浦江,逛新天地泡衡山路,热带风暴嘉年华外带室內滑雪。我的皮夹子由厚变薄再由薄变厚,如是反复三次。这当然不是变魔术,三顾自动提款机罢了。可怜我现在并没有收入,坐吃山空啊。
之后的一天,郭栋突然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新希望号就要抵达海上。
这是个极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消息。由海上到欧洲走海路的速度,我大概是知道一些的。走苏伊士运河,一般海运快速货轮来回的周期是56天。当然其中有停靠沿途各国口岸的时间,但海上航行时间单程总也要二十天以上。
可是新希望号离开轮敦这才几天,这艘船也不是直航海上,当中也是要在一些大城市靠岸的。
“因为新希望号的最⾼时速接近六十节。”郭栋告诉我。
“六十节?那不是要将近每小时一百公里?”我惊叹。
“是每小时一百一十一公里。”郭栋纠正我。
“这艘船的动力可真够劲的。”
“是的,而且新希望号在亚洲停靠的口岸比较少,远低于接下来要去的美洲和最终返回的欧洲。所以两天后它就会抵达上船,停留一天,有限度地开放参观。”
郭栋上次和我说过,新希望号环球航行的最终目的是证明新能源的实真可靠,然后大量融资。或许开发能源的过程中已经让黑旗集团财力耗尽,只能寻求际国上的风险资金注入。只要这次航行成功完成,不用他们吆喝,想要投资的资金流一定会汹涌而至的。从这个目的上说,选择国美和欧洲重点展示自己,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郭栋问我有没有趣兴上新希望号看一看,我当然说想。
新希望号穿过杨浦大桥,停靠在新建成的十六铺客运码头。黑旗集团方面给出的参观名额,是上午下午各一百名市民,加上媒体记者,晚上还要遍邀名流,在甲板上开一个最IN的PARTY。
在郭栋的安排下,我和寇云就成了被“幸运”选中参观的两位市民。
安顺序上船的时候,我们没有像其它的参观者一样,先上楼梯看动力系统的展示。因为寇云在上船之前,就对昂然立在船首的一件东西发生了浓厚的趣兴。
这东西我玩著名的“大航海时代”系列游戏时是相当熟悉的,但现代的船只上就很少见了。这就是船首像。
这尊船首像是精钢所铸,黑黝黝立在船头。船下远望的时候,觉得是个挺凶猛的兽头,现在上了船,却看不见它的正面。寇云扒着船舷掂起脚探出头去看它的侧面,我担心她摔下去,正要拉她回来的时候,看见了正从不远处楼梯上下来的同行们。
看他们走远,我和寇云转出来,顺着楼梯拾阶而上。
这艘新希望号游艇头尾长六十三米,完全是超豪华游艇的配置。甲板是橡木的,弯月状的露天透明楼梯也很有型,三层⾼的船舱就像三层起伏的海浪,曲线柔和优美。
顺着楼梯上到二楼,入口的门楣上是一个木质的⾼浮雕,我一看就认出,这和船首像是同一个造型。
这样近距离的细看,原来是一个虎头,圆睁虎眼,额上一个“王”张着血盆大口,两只长长獠牙露在唇外,两只利爪向前探出,抱住门楣,要进门,就要从它的钢牙利爪下过。
(2)
雕师的功力很深,这虎头雕刻得并不狰狞恐怖,却又气势不凡。
然而再多看几眼,我又觉得,这未必老虎。
额头上的花纹实际上不是“王”而是“三”弯曲蜿蜒,更像三道深深的皱纹。两只獠牙间的上下两排牙齿,不是食⾁动物尖尖的锐齿,而是食草动物的平板牙。抱在门楣的两只爪子,也都各只有三指。
似虎而非虎,还有一点点像狮,这抱着门的样子,让我猜到了它的来历。
这应该是一种名叫狴犴的怪兽。
国中的传说中,龙生九子,各不相同。这狴犴又名宪章,形似虎,是老七。
让我奇怪的是,狴犴在传说里急公好义,仗义执言,而且能明辨是非,秉公而断,再加上它的形象威风凛凛,囚此是装饰在狱门上的,又或者匐伏在官衙的大堂两侧。古时每当衙门长官坐堂,行政长官衔牌和肃静回避牌的上端,也有它的形象,虎视眈眈,环视察看,用以维护公堂的肃穆正气。
这刑讼的象征,怎么会成了新希望号的船首像,还装饰在门上?难道负责设计的人从国中的神话传说中选择这个形象,却不知道它的象征吗?
怀着満腹疑惑,我在狴犴的俯瞰下走了进去。
“好漂亮啊。”寇云小声赞叹着。
这是一个很宽畅的球型大厅,正央中竖着一根耝大的青铜⾊立柱,精美的浮雕图案其上。这是一幕天堂地狱图,大约以一个正常人的⾝⾼为限,可以平视或俯视的地方是地狱,罪人有的正垂首入进地狱之门,有的在亡魂渡口排队等候,浊浪中无数挣扎的头颅若隐若现,再往下数层是各种接受可怕罪罚的景像。而抬头仰望,天堂之门正散发出煌煌光焰,天使飞舞接引贤者,再往上是天界的圣洁世界,圣歌缭绕于祥云之间,天使神态各异,或威武或怜悯,或神圣或逍遥,最上方大天使们众星拱月托起圣⺟和耶和华,圣光万丈。
只是这一根图腾柱,就让大厅生出无穷气象。
环型大厅四壁的上半部份是透明的玻璃钢,厚厚的天鹅绒窗帘早已经拉开,浦江两岸的景⾊尽收眼底。如果是在海上,想必更有一番风味。这玻璃钢是淡蓝⾊的,且经过了特殊的工艺处理,烈猛的阳光经过这一层过滤,洒落在大厅里时变得相当柔和。
有繁复花纹装饰的窗台向內伸出很长一截,成了展示船主蔵品的展台,上面安放了许多风格迥异的艺术品。这一圈窗台上都有特制的固定装置,以便船在海上航行遇到风浪时,这些珍贵的蔵品不至于倾倒损坏。
有负责带领参观的船员正在向市民讲解介绍,这个大厅本是宴会厅,和三层的露台乃是一体。主人在这里宴请贵宾,晚宴之后如果觉得气闷,就可以直接上到三层,那里有一个圆型泳池,央中是一个小型音乐噴泉,没雨的时候,三层的顶蓬可以自动张开,人处其中,有和天光大海融为一体的美妙感受。
现在这个宴会厅撤掉了桌椅,所有先前上来参观的人都涌在大厅后方的一处,因为那里正在展出这艘新希望号的心脏、黑旗集团的骄傲——新能源。
我和寇云选了个略有空隙的角度,伸长了脖子向里面张望。
聚光灯下的玻璃罩中,足以支撑新希望号作全球航行、并且能以六十节的速度乘风破浪的新能源,就静静躺在那儿。
玻璃罩央中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球,又或者是水晶球。它躺在丝黑绒上熠熠生辉。这是一个中空的容器,仔细看去,环绕着腰部有一道几不可察的白线,要是把这个水晶球拿出来顺着白线一拧,它就会分成两个半球。
现在水晶球里放着的,是一个不规则的亚光金属物件。
因为不规则,所以很难形容出这个小物件的模样,勉強要说的话,就像一个生了很多脚的圆柱型铁块,有的脚耝些,有的脚细些,有的脚直直地伸出去,有的伸出去后还会拐一个弯。
水晶球的直径和一圈没用过的卷桶纸差不多,这枚金属物件的大小,比一枚二号电池大不了多少。
根据介绍,这枚造型奇怪“电池”的许多脚,实际上是一个个的接口。为了方便我们这些外行参观“电池”被拆了下来,放在这里供人观赏。在开船之前,把“电池”重新安放回去,排山倒海般的能量就会从这枚小小的“电池”里奔腾而出,驱动新希望号驶入茫茫大海。
想象着这枚“电池”的威力,再对比眼前小小的⾝躯,让人不由得觉得这简直是神迹。
参观完这枚奇形怪状的小铁块,再参观这艘游艇上其它的地方,不管是再豪华的装饰,还是价值连城的艺术品,都有些索然无味。⾝前⾝后的人口中所议论赞叹的,也全都是它。
“这个世界又要变啦。”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对⾝边的人说。
在大巨的力量面前,能丝毫不被震慑的人极少,我也不是其中之一。
“如果能把东西拿出来研究一下就好啦,不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不是氦-3。”我轻声说着。
“不是说等环球航行结束,他们就会宣布的吗,哥你太心急啦。”寇云抓住少有的机会数落我,笑嘻嘻地很是⾼兴。
“那可得再等一两个月,没办法,好奇心一发作就难熬得很啊。要是我还是个正牌的记者,一定会找个随船的专家好好采访一下,刚才的那帮人,也不知采访到了些什么。再说,什么时候宣布,宣布时透露多少消息,可都掌握在黑旗集团的手里,只要证明新能源的全安有效,就算他们到时候毁诺什么都不说,也不愁找不到资金啊。而且黑旗集团的谜团实在太多,他们说的话,会掺多少水份可难说。”
“可如果里面真的像哥你猜的那样,是氦3的话,那岂不是更奇怪了?”
“嘘,轻点。”我见寇云说话越来越不注意庒低声音,赶忙提醒她。这可是在黑旗集团的船上,好在左右看看,没人注意我们。
不过寇云说得可一点都没错。黑旗集团绝不可能有实力发射飞船上月球去采矿。像国美中这些航天大国,要做到这一步,大约还需要二十年,更何况黑旗集团要是有这实力,又何必委托国中把登月舱发射上天?
更不用说把飞船发射上月球,又从月球带着矿石成功返回,这是多么大的动作,能瞒得过谁?
即便套用科幻小说的路数,这黑旗集团得了外星人的技术,又或者有外星人的帮助,能神鬼不知地从月球上运回氦-3,那么请问,他们又何必借助国中那么“落后”的航天技术,发射那么“落后”的探月舱和月球车上月球呢?
简直从任何一种角度推想,都存在悖论啊。
“哥,我想再去看一看那个东西。”
我们已经顺着参观路线走了一遍,准备通过搭在甲板上的舷梯上岸时,寇云却朝楼梯上方指了指说。
这个很平常的要求我当然満足她。重新走上楼梯,经过狴犴,我看着寇云围着玻璃罩左看右看,心里着实奇怪,这丫头怎么突然对“电池”这么感趣兴了?
(3)
我围着浮雕立柱细细看它的雕功,过了约十分钟,寇云才结束了她的第二次参观。
“看出啥来啦?”我笑着问她。
寇云一脸神秘,笑而不答。
真是奇怪了,难道她还真看出了什么道道?
我忍不住也凑上去看了会儿,转头瞧瞧寇云,摇了头摇,走了出去。
这小丫头肯定是等着我去求她呢。
我就是不去问,看她能憋多久。
出了码头,我正扬手要拦下一辆出租车,却被寇云挡住了。
“哥,先别叫车。”她说,模样很鬼祟。
她拉着我沿着中山路走了几步,然后停下来。
“嗯,大概没法再远了。”她四下看看说。
“你在搞什么啊?”
“哥,进去喝茶吧。”寇云指着旁边的小红茶馆说。
我眯起眼睛盯着她瞧,直看到她低下头去玩衣角。
“进这个茶馆就可以了吗,还要⼲什么不,一起说出来。”
“没什么要求了,进这里就行。”
推开门,茶馆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寇云找了个很隐蔽的角落坐下,
“冰红茶。”我对服务员说。
“一样。”寇云没看茶单,她的心思明显不在喝茶解渴上。
服务员应声走开,我靠在椅背上,等着寇云开口。
寇云蹙着眉,抿着嘴唇,神情局促。
我笑笑:“怎么现在又犹豫了,我看你先前的模样,不是都准备好了吗?”
“呃,哥,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没对你说的。”寇云垂下头看着空空的台面,好像做错了事的小女生。
“那也没什么,每个人都会有些秘密。不过,你现在准备说出来了吗?”
“唔。”寇云点头:“其实好几次我都想说的,可是从小到大,村里人一直都叮嘱,说这个本事,一定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否则会有很大⿇烦的。不过哥一定不会害我,而且…”
寇云顿了顿,深深昅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
“哥,你是不是很想要那个玻璃球里的东西?”她眨了下眼睛,有些捉狭地问我。
“是有一点想,可是这和你的秘密有什么关系?”
寇云没有回答,反而闭上了眼睛,两只手收起,挺直背,正襟危坐。
她的眼皮颤动,咬着牙,太阳⽳鼓起来,额头一会儿工夫就冒出一片细细的汗珠。
这副模样,好像很努力地在“想”
更正,是恶狠狠地“想”
服务员把茶送上来,扫了我俩一眼就匆匆走开。在她看来,肯定是寇小美女正在向男友撒气,止不定什么时候就哭出来了。
过了三四分钟的样子,寇云睁开眼,大口喘气。
“距离这么远,还真是难搞定也。”
说着,两只原本放在桌下的手托了个东西上来。
没有強烈的阳光,没有射灯的照射,这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却几乎晃得我双眼失去了焦距。
还是那个水晶球,里面长了脚的怪“电池”安静地躺着。几分钟前它还在几百公尺外的一个玻璃罩里,现在却被寇云用力地“想”到了我的面前。
哦天哪。
“这就是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个?”
寇云点头。
“那现在展览大厅里。”
寇云摊了摊手,好似一切后果与她无关。
哦天哪天哪天哪。
顾不得追问是怎么回事,逃跑先!
幸好我随⾝带的公文包足够大,把水晶球塞进去,立马付了茶钱,拉着寇云出门跳上出租车就走。
开过几个路口,我隐约听见远处传来警笛声。
旁边寇云老老实实坐着,一声不吭。
这惹祸的祖宗呀。
我忽然又想到了狴犴。我们竟然在这只主管刑讼的神兽眼皮底下,⼲了件偷鸡摸狗的事,这也算是一种行为艺术了吧。
出租车上不方便盘问寇云,我暗自回想着刚才的情形。
首先,这是一宗现阶段科学所不能解释的事件,也就是俗称的超自然现象。寇云隔着很远的距离,用想的就把水晶球隔空摄入怀中。在新希望号上她最后要求再参观一次,显然就是为偷水晶球作准备。
寇云居然有这种能力,这足可称之为特异功能了吧,讲起来,和隔瓶抖药丸算同一种能力,都是无视间隔把一样东西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但难度就有天壤之别。
寇云的奇异能力就像一根线,转眼之前,把许许多多的东西连在了一起。
不知为何,第一个在我脑海里冒出来的,却是一盏灯。
那盏在看守所里突然坠地,引发绝地大逃亡的灯。挂着灯的铁链莫明其妙的分开了,原本紧密相连的两个铁环被魔术师抖了开来,而那时,寇云不正扒着窗往外看吗?还有之前,她被带出去审,回来的时候,因为磨磨蹭蹭而挨了看守警的训。她在看什么呢?她一定抬头往上看,看那盏灯。
(4)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施展这种能力的前提,是要对转移的物体有一定的熟悉度。至少你得知道,那是什么样子的。
第二样在我脑海里冒出来的,是一把枪。
我曾经以为寇云受过严格的训练,可以让她在奔跑途中从地上捡起枪。后来我和她慢慢熟悉,觉得她实在不像个受过那种训练的女孩,那把枪,就成了埋在心底里的一个谜。
现在谜底揭开了,寇云不需要动手也不需要动脚,她只要想一想,就可以把枪弄到手。
还有她百战百胜的骰子,被天花板上掉下来的啤酒瓶砸到的可怜男人…噢,还有她被抓进看守所的原因——偷面包。
天,她可绝对是个神偷,不过空有技术,人太笨,这才被逮了进来。
然后,还有寇风,那个神奇的魔术师。
那个再优秀的魔术师,都无法识破的魔术。因为那并不是魔术!
我把公文包放在沙发上。现在这个鼓鼓的包价值亿万,不过我并不急着打开它。
“除了你和你哥哥,这种本事还有人会吗?”我问寇云。
她脸⾊有些苍白,不知是刚才耗了太多的“能力”没有恢复过来,还是心情忐忑不安的缘故。
她坐在沙发的另一端,像头惊慌的小羊羔。
“别人我不清楚,不过村子里,人人都会。”她轻声回答。
听起来,这像是遗传。一种变异的能力,通过血脉传承下来。
“所以,你在看守所里听我说起自己的遭遇,就猜想,这件事情可能和你哥哥有关。别人以为这是个笑话,揷在死人胸口的刀怎么可能自己飞到我的手里,但是你却知道,这是有可能的。因为你能做到,你哥哥能做到,甚至你们寇家村的每一个人都能做到。”
寇云“哇”的大哭起来,边哭边和我说:“哥…我是那么想过…我想跟着哥走,可能会找到…找到…但是但是,哥我不是要利用你呀,真的不是…”
她情绪激动,哭得话越来越讲不利索了。
我站起来,走到卫生间给她绞了根⽑巾。走回来的时候,小丫头以为我不理她了,缩成一团嚎淘大哭,还不时“哥”“哥”地喊着。
“哭啥哭啥,再哭邻居就该来敲门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出什么事了呢。来来,自己擦擦脸。”我把⽑巾塞给她。
“先说好啊,这⾝服衣你可得自己洗,眼泪鼻涕的,脏死了。”
“哥你不赶我走?”寇云仰起大花脸,菗噎着问我。
“哪个说过要赶你走啦。自己在那里瞎哭一通。”
其实我眼睁睁看她哭起来,也是蓄意让她误会,好出出心里的气。这丫头最初死赖着我,绝对有顺着我找她亲哥哥的意思,不然这丫头可精着呢,哪有被一个陌生人帮了一把,就不顾三七二十一粘上去的道理。但是后来两人相处,她确实是越来越把我当兄长亲人看,所以今天把这个大秘密说出来,才表现得如此患得患失,诚惶诚恐,生怕失去我的信任。
所以嘛,虽然已经决定不和她计较,哭还是要让她哭一通的,好叫她长长记性,以后少和我玩什么花样。
这是少有的可以收拾小魔女的机会,怎能轻轻放过。
擦完脸,顶着两只水藌桃眼睛的寇云前所未有的乖,鼻子还不时菗几下,问什么答什么。
寇氏一族,也不知从哪位族先开始,就有了意念摄物的本事,之后但凡血统纯正,大多天生就带了这副本事。只是这样的能力太过惊世骇俗,连现在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估计会被斥为伪科学的骗子,又或者被秘密保护起来,配合相关机构进行研究也是极有可能的事,在古代,更是没有好下场。吃的苦头多了,又发生了几宗惨剧,到了清中叶,当时寇家的几位长辈,下了决心,遗世隐居,自我放逐,以求平安。
从那时起,寇家就自成一系,不和外人往来,并立下规矩:除非有人能在这隔空取物一项本事上慑服全族,才能打破全族的隐居状态。
说来定下这条规矩的寇家先人深谙心理学,如果定一条没有退路的死噤令,那么人心思变,时间一长,迟早会有人把它打破。而留一个空缺,让族人的心里有一个盼头,那么噤令的有效期,就可以大大延长。
可是寇家之外,要找个能隔着玻璃瓶把药丸抖出来的奇人异士,已经难得,又怎么可能有一个人会剩过所有的寇家人呢?
一代传一代,代代都是近亲结婚,竟然极少出现痴呆残障儿,倒也是一大奇事。不过香火却一直不旺盛,寇氏一脉的人数始终维持在百人左右。
这隔空取物,据寇云说,一是取的东西重量越重、体积越大越困难;二是距离越远越困难。另一样,就是是否在视线范围內。
如果是眼睛看着的东西,只要不是数十上百公斤,对寇云来说,不用费什么力气,就可以取到手上。可如果眼睛看不到,在视线不及的所在,那么就必需对这样东西很熟悉才行。不过这东西是蔵在险保柜里,还是被别人紧紧抓在手上,都没有关系。意念所至,隔空取来,不在话下。
至于距离,小时好玩的寇云和她哥哥寇风专门做过试验,超过三百米,成功率就大幅降低,五百米以上,他们一次都没有成功过。村里的其它人,或有超过的,但也差不了太多。
“看到那把刀了吗,你试试把它移到我手里。”我指着餐桌上那把长柄西瓜刀说。
寇云看了看刀,又看我的手,瞄准了很久。
“小心不要扎到我。”我被她看得有些不放心。
话刚说完,我的左手被轻轻碰了一下,然后“叮哐”一阵响,刀掉在地上。
“呀,失败了,要正好把刀柄转到你的手掌里,这太精细了,如果是到我自己手里就比较容易。”寇云说着,也没见她怎么闭眼凝神,地上的西瓜刀就到了她的手里。
“哥,要不我再试几次,多几次就知道分寸了。”
“算了算了。”我连忙摆手。万一她不小心把刀刃转移到我手里怎么办…
寇云只要练习几次就能做到的事,寇风肯定就手到擒来了,毕竟他做过两年的魔术师,那是很考验精细度的工作。
(5)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这种事情的发生简直无可解释。物体无视空间而点到点的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进行位移,就算用空间折叠假说中的虫洞说,也无法说明。因为使空间弯曲产生虫洞,需要天文数字般的能量集中在很小的一点,在一瞬间爆发才可能达到。看看寇云,除了把水晶球搞到手的时候出了几滴汗,眼前的东西转来移去的还不和玩似的,难道说她⾝上蕴含的能量,比氦-3还厉害?
然而科学无法解释,并不等于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存在,反而,现在科学力所不能及之处比比皆是,我面前就站着一位。
说到底,还是人类的科学依然处于相当低级阶段的缘故。
阻止了寇云继续拿刀子做实验,我忽然想到另一个很重要的方面,连忙开口问道:“那你们有没有试过,移动有生命的东西,比如人?”
这样神奇的穿越空间旅行,刀啊水晶球啊的没有知觉,但如果是一个人,会是什么情况。是眼前一黑,就到了另一处,还是会看到瑰丽的空间奇景?
又或者…变成一堆碎⾁…
我期待着寇云的回答,却见她摇了头摇,答道:“试过移动小甲虫,可是再大一点的,像山里的野兔就不行啦,更不用说人。”
这是什么道理?我心里嘀咕。
一样那么重的东西,为什么野兔不行铁块就可以,如果说有生命的不行,那么甲虫却又可以,而且就算是一把刀,上面也附着着千千万万的微生物,那不也是生命吗?
我见过许多有特殊本事的人,所以寇云隐蔵的能力虽然匪夷所思,也不至于把我惊吓到怎样,心中感叹一番,打开包,把水晶球捧了出来。
有些犹豫,但还是决定不把水晶球打开,就让“电池”呆在里面就好。虽然黑旗集团说这东西很全安,可谁知道呢,命是自己的,万一水晶球有隔绝幅射的作用,把它打开不是找死。
“看来这里面就是氦-3了,没想到竟然能用这种方式,把矿石从月球上取下来,这成本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啊。”
“啊,哥你说用这种能力从月球上拿矿石?不可能的!”寇云用断然的口气说。
“怎么?从一切的迹象来看都是这样的啊,那辆月球车把镜头对着氦-3矿石,还时不时的翻一个个儿,你哥哥肯定呆在黑旗集团的基地里看着,等他把这块石头熟悉够了,就能把他变过来啦。就算你哥哥做不到,肯定有能力比你哥哥大的人可以做到。”
“地球到月亮那是多远哪,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别说一个人,就是有一千个,一万个这样的人,把他们的本事拧到一个人⾝上,也⼲不了这件事呀。”
我被寇云说的一愣。
原本这件事里让我最难以索解的两个节点,都可以用寇云这种隔空取物的能力串起来。首先是那天夜晚刀是怎么到我手上的,这答案已经极为明显,无可争议;其次就是黑旗集团为什么大费周折把月球车送上天,又为什么只是拿像摄机对着一块矿石,唯一的动作就是每隔一段时间换个角度拍摄。这第二点,在我的心里本也得到了完美的解释,因为具备这种能力的人,只有在非常熟悉一件东西之后,才能对它进行位移。那块矿石有一定的体积重量,全⾝上下坑坑洼洼,很不规则,所以需要很久才能熟悉,进度很慢也是自然。
但我却忘了一件事,经寇云提醒才反应过来。
那就是人力有时而穷。
我见过许多的能人异士,其中的一些也成了朋友,他们所具备的能力诡异非常,比如遵循远古修行秘法的路云的幻术和夏侯婴的超级暗示,都可以让一个人迷失本性;而⾝上流动着海底人血脉的水笙则可以长时间在水下活动,不必换气;基因变异的六耳力量非凡,更能变幻体型,化出翅翼,凌空飞翔。他们每个人的本事,都称得上厉害二字,但却没有一个人的力量,真的能达到排山倒海的程度。
而从月球上把氦-3矿取到地球上,这需要的力量,恐怕用排山倒海,也不足以形容吧。
那是需要突破地球和月球的引力圈,跨越三十八万公里真空宇宙的力量啊。
能做到这一点的,恐怕只有神。
仿佛觉得自己开解了所有的谜团,又一下子被打回原形,其间的落差,让我不噤有些沮丧。
不过沮丧只在我心里一闪而过,而倒是另一种情绪慢慢滋生。
“哥,你笑什么呀?”寇云奇怪地问。
原来不知不觉,我的嘴角浮现起一丝微笑。
“我是觉得,这件事情变得开始有趣了,看来这件事情的答案,是在我现在的想象力所达不到的地方啊。”我说。
该死的好奇心,像一头小野兽,撅起庇股开始扭来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