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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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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义对马文感到很失望,尽管马文一再強调,每次都是女方看不中自己,但是李义坚信他这是在说谎。“如果你存心要找个人的话,别说一个老婆,就算是十个八个,也早就找到了。不是我想伤你马文,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说你一个看大门的门卫,穿一⾝像‮民人‬
‮察警‬的制服,就真以为自己是‮安公‬人员了。对了,就连这门卫的差事,都还是临时的,你有什么理由挑肥捡瘦。”李义一有机会便数落马文,他发现自己已经黔驴技穷,能够搜罗的单⾝女人,挨个地都与马文见了面。“你真是把我坑苦了,再这样下去,‮出派‬所非找我不可,我

  这不是成天在为你拉皮条吗?真是的,我吃错了什么药。”

  有一天,李义去附近的美容厅理发,在那遇见一个刚死了男人的年轻小寡妇,人长得有模有样。美发厅老板和她认识,劝她别太伤心,要想开一点,让她过一阵找个男人,重新开始生活。理发理到一半的李义忽然冲着镜子大叫起来,说自己手头就有一个很不错的男人,他的话过于冒昧,结果没有一个人搭理他。美发厅突然变得很安静,隔了一小会儿,那小寡妇很生气地骂了一句:

  “神经病!”

  李义回去把这事说给马文听,马文听了便笑。李义说:“你还有心思笑,我都差点真成神经病了。”

  “这叫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是我找对象,你那么急猴猴地⼲什么!”

  “马文,你不要得便宜卖乖,把话说说清楚,谁是皇帝,谁是太监?”

  马文看李义是真的有些不⾼兴,连忙说:“自然我是太监,你是皇帝。我不是太监,起码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不瞒你李义,我是真憋不住了。我是男人,我又没有什么病。”

  李义私下里和杨欣经常会谈到马文,杨欣不反对为马文张罗,但是觉得李义太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李义说,你还嫌太急,这事到目前为止,根本就没有一点眉目。杨欣说,你是不是觉得和我结婚了,心里有一点对不住马文,所以这么急着给他找对象。杨欣发现李义在偏执这一点上,和马文相比,有过之无不及,惟一的不同只是‮奋兴‬点不一样。马文喜欢在小事上斤斤计较,为一个芝⿇,可以丢掉一车西瓜,李义却是认准一件事,不管与自己的切⾝利益是否有关系,不达目的势不罢休。如果说在一开始的时候,他为马文介绍对象,还是想将他从这套房子里赶出去,到后来,已经发展成为对自己能力的评估问题。天下无难事,只要肯登攀,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我就不信不能把这件事摆平,”有一天,李义忽发奇想,很激动地对杨欣说“看来是非拿出点毒招不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已经想了一个锦囊妙计,让马文和我姐见面。杨欣,你说我姐这人怎么样?”

  2

  李义很认真地问马文,作为男人,他会什么绝活。马文想了半天,‮头摇‬说没有。李义又问他原来是⼲什么的,只知道他是技术员,可究竟什么技术,一直没弄清楚。马文不好意思地说自己只是绘图,算不上什么尖端技术。李义说:“知道你没什么大能耐,真要有,也不会让你下岗了。”马文申辩说,自己不是下岗,是提前退休。李义说这有什么区别,搁在国外,都叫‮业失‬。“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给我姐露两手,证明自己还

  是个男人,”李义把自己设想的蓝图说了出来,他注意到马文的眼睛瞪多大的,连忙为自己的话做解释“我是说,你得露几手女人不能⼲的事情,譬如修个电视,给洗衣机换个零件。”

  马文说:“那我去帮她换煤气,煤气瓶我还扛得动。”

  李义叹气说:“人家是管道煤气。”

  李义和马文坐出租车去李芹家,在路上,马文忽然想到地问李义,你姐今年多大了。李义不以为然地说,我姐当然比我大。马文执著地要李义正面回答,你姐姐李芹究竟多少岁。李义说要回答一个准确的数字,得先让他把自己的年龄想清楚。马文不耐烦地说:“这么简单的事,你说哪一年出生的不就行了。”

  “你要是早一点直截了当地问我,我姐是哪一年出生,不就什么问题都没了?”

  李芹对弟弟李义和马文的突然来访,感到十分意外,虽然事先已经通了电话,但是李义神秘兮兮的,并不肯说明他们的来意。看得出,李芹李义姐弟的关系很好,属于无话不说的那种。李义到了她那里,大大咧咧地挂长途电话,一说就是半天。马文有点不知所措,和李芹有上句没下旬地敷衍着。李芹住在郊外一套很豪华的房子里,一看就是很有钱的样子,马文早听说郊外住着很多有钱人,今天是第一次有机会见识富人的豪宅。据李芹说,她的这套房子是这一片别墅中,规格最差的一种,当时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因此只好将就。

  李义一旁揷嘴说:“我姐是富人中的穷人,要不,就是穷人中的富人。”

  李芹说:“别瞎说,我根本就没什么钱。”

  李义说:“我又不跟你借钱,人家马文也不会跟你借,别慌着哭穷。”

  李芹带着马文参观自己的房子,多少有些卖弄的意思,告诉他为什么要这样安排那样设计,马文想这么好的房子,反正与他无关,也就没什么吃惊,无论李芹怎么介绍,他就是不说好。倒是李义时不时还要发出感叹,说这才是人住的房子,房间多得数不清,一圈转下来,他悻悻地说:“看看人家,再想想我们,我们现在住的,怎么能叫人住的房子,我们他妈的根本就不是人!”

  马文说:“各人各福,你觉得自己不是人,我还不这么觉得,人嘛,本来就分三六九等。有人住好房子,住大房子,有人呢,像你我这样的,天生只配住小房子和不好的房子。”

  李义说:“你这话什么意思,是骂我姐,还是夸我姐?”

  李芹不明白这两人来⼲什么,坐了一会儿,李义便嚷着要为李芹做些事。“姐,你是一个人,有什么不方便的,就跟我和马文说一声,我们帮你做。”李义的话让李芹更摸不着头脑,李义庇颠颠的样子,显然隐蔵着什么不良的用心。她知道他最喜欢⼲一些不三不四的事情,小时候李义常玩的恶作剧之一,是把李芹书包里的课本,全部换成一些毫不相⼲的杂书,等她上课时再发现,一切已经晚了。这样的恶作剧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偏偏李义老是没完没了,结果李芹去学校上课前,一定要认真地检查一遍自己的书包。

  李义决定帮李芹清洗油烟机。这是个自说自话的荒唐决定,因为李芹认为此举完全没有必要,小区门口经常有清洗油烟机的人,花不了多少钱全解决了。李义很严肃地说:“这不是钱的问题,你可是一个人住,人家看见有个单⾝女人住这,住这么好的房子,非起琊念不可。马文你说是不是,马路上的人,怎么可以随便喊回家呢?”

  两个男人开始笨手笨脚地拆卸油烟机,大卸八块。马文不止一次看人⼲过这活,自以为简单,没想到真拆下来,怎么也没法重新安装。李义说,你这家伙真笨,说好了你拆我清洗,最苦最累的活我都⼲完了,你却没办法把它恢复原状。马文只好承认自己笨,红着脸让李义帮忙,李义没法跟他急,说拆是你拆的,自己拉的屎,当然应该自己吃,我凭什么帮你来擦这庇股。他嘴上这么说,忙还是不得不帮,然而他也是个大笨蛋,忙了半天,把一个好端端的灯泡弄坏了,仍然解决不了问题。两个人都累了一头大汗,最后还是在李芹的协助下,才把油烟机安装好。事实证明女人的直觉很可怕,李芹不过是在旁边看了几眼,也没存心想记住,只是凭感觉认为应该这样,结果证明她完全正确。

  从李芹家出来,李义不无得意地问马文:“喂,觉得我姐怎么样?”

  马文不吭声。

  李义有些不⾼兴:“这是什么意思,有话快说,有庇快放!”

  马文说:“你姐姐太有钱了。”

  李义笑起来:“有钱有什么不好?”

  “有钱当然好。”

  “可是我听你那话中间的意思,是并不好。”

  马文不吭声,隔了一会儿,他小声地嘀咕着:“不但有钱,而且也还算漂亮。”

  “漂亮难道又不好?”

  “当然好。”

  “好?”

  “好——”马文的语调中仍然有些犹豫,他的眼睛望着窗外。

  李义十分傲气地看着他,忿忿不平,喘着耝气说:“有钱,漂亮,总不能说是缺点。老实说马文,你真不配我姐,你不配:别以为谁想硬塞女人给你,你小子不识抬举,不是东西,别摆什么谱,傲气什么,就因为我姐比你大了几岁?我告诉你,女大三,抱金砖。这事就算是你肯,我姐还未必乐意呢!”

  3

  马文给李芹留了呼机号码。物业管理公司为了便于管理,专门为每个门卫配置了寻呼机,但是马文从不把呼机号码告诉别人,因为觉得没人会找自己。现在只要是个人,都可能会有个‮机手‬,李芹问起今后联络方式如何,或许只是为了撑面子,有呼机总比什么都没有強,马文竟然神使鬼差地说出了自己的呼机号码,李芹因此成为公司之外,惟一知道呼机号码的人。

  李芹给了家庭电话和‮机手‬号码,马文到手就丢了,他想事情至此差不多就结束了,和以往一些见面的情形相仿佛,自己绝不可能主动再和她联系。因此,当呼机突然响起来,正在上班的马文懒洋洋地去回电话,他的声音并不友好:“喂,谁呼我!”

  李芹在电话那头笑着说:“唉约,怎么这么凶!”

  马文说:“你是谁?”

  “你猜呢?”

  马文不耐烦地说:“我这人耳朵背,听不出来。”

  李芹只好不和他绕圈子,说:“我是李芹,李芹,李义的姐姐。”

  马文赶忙连声道歉。

  李芹于是问他明天有没有空,说她家里要换隐型纱窗,希望他能过去帮帮忙。马文脫口而出,说要上班,又问这事为什么不喊李义。李芹有些失望,说你真要上班,那就算了。马文说自己可以跟别人换班,不过可能很⿇烦,如果是大后天就好了,他正好轮休。李芹说,她可以跟工人说一下,看看能不能改在大后天,或者⼲脆就算了,她另外找人吧。马文以商量的口吻说,还是先跟工人打个招呼,实在不行,他就跟别人换班。李芹好像并不在意一定要他去,说又不是什么大事,你真有难处就算了。说完,不等马文再说,已经把电话挂了。马文顿时感到有些空落落的,话还没有说完,究竟还要不要他去,不说清楚真让人很难受。他喜欢把话说得明明白白,像现在这样话说到一半算什么。

  马文向小组长请示,准备跟人换班,都说好了,又打电话给李芹。李芹接到他的电话,一点都不领情,说你来不来根本无所谓,她喊别人也很容易,再说,她已和工人说好了,曰子已改在大后天了。马文听了,连声说:“这样最好,也不用换班了,虽然我已经打了招呼,能不换最好,上次有人想跟我换,我就没肯换,这次我又去求人家,真有点不好意思。”李芹还是一再強调他去不去都可以,但是语气有明显的变化,她似乎很満意马文把这事当真。

  到了那天,他一早就起来,路很远,是骑车去的。李芹很吃惊他会那么大老远的骑车过来,说你⼲吗不打车,这路费我可以给你报销。马文说这点路算什么,自己还没到那种弱不噤风的地步。安隐型纱窗的人,到中午才来,一共四个小伙子,忙了一个多小时,就把活全部于完,一算账,将近三千块钱。马文说,不就是换个纱窗,怎么这么贵。李芹说,是太贵了,可是这里蚊子太多,老式的纱窗解决不了蚊子问题,现在的蚊子坏得很,无孔不入,都从旁边的隙缝里钻进来,负责算账的工人说:

  “这还叫贵,就你这院子,前面那一家,换一换,将近五千块钱,你们家真不算贵了。”

  打发了工人,李芹与马文一起收拾残局,扫地,擦窗台,等一切都弄完了,她说,今天你劳苦功⾼,请你吃个便饭。李芹告诉马文,住宅区外不远有一家小馆子,装潢得很漂亮,价格也不贵。马文觉得他没什么理由推辞,心里只是感到好笑,因为过去的几个月中,在李义的关怀下,他马不停蹄地和各式各样的女人见面,稍稍有点眉目,甚至一点眉目也没有,都要到小馆子里去吃一顿,而且照例都是他请客。男人请女人吃饭仿佛天经地义,有戏无戏都得吃,好像不吃这么一顿,就没别的事情可以做。也许对于女人来说,男人请吃饭意味着

  是给面子,因此马文提出今天应该由他作东,李芹说:“你真要请我,下次吧,我们找个好馆,今天让你请,太便宜你了。”

  马文平时并不是个很幽默的人,可是今天他变得特别会说:“我可不能跟你比,我们是穷人,⾼档馆子请不起的。不瞒你说,⾼档馆我还没进去过。”

  李芹格格笑起来,说:“好吧,既然你说实话,下次还是我请。”

  马文说:“我这人没出息的地方,就是嘴馋,你最好能天天请我。”

  李芹说:“那我得开个馆子,跟你说,还真有不少人提这样的建议,说是开馆子肯定‮钱赚‬。”

  马文突然想到了⻩晓芬,没兴致继续就这话题谈下去。李芹出手阔绰,点了许多菜,马文的胃口不错,猛吃,有些担心自己的吃相太难看,李芹却安慰说,男人能吃是好事,说她最看不惯比女人还女人的男人,吃什么东西都是一点点,而且这个不吃那样不碰。这顿饭吃得很愉快,终于吃完了,便告辞,大家互相致谢,马文是因为这顿吃,李芹是因为他今天为她花了大半天时问。到晚上,刚吃过晚饭,马文的呼机又响了,是李芹打来的,他跑进杨欣的房间回电话。这电话原来是放客厅的,马文平时几乎没什么电话,杨欣自作主张地将话机移到了卧室。马虎是第一次发现马文有呼机,兴致勃勃地跑到他⾝边,要研究他的呼机,马文一边打电话,一边不让儿子捣乱。

  李芹说:“我想也不能太便宜你,⾼档的馆子请不起,小馆子总得请我吃一顿吧。”

  马文柔声细气地说:“这没什么问题,大男人一个,怎么敢赖账。能请你吃饭,这是给我面子,喂,你看什么时候好?”

  李芹笑起来,说:“一个星期以后,不,早吃晚吃都是吃,索性三天,你看我跟你一样馋,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马文说:“迫不及待好,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话其实是有问题的,都什么年代了,不心急怎么行,心急才能真正把事办好。我告诉你,我这人所以没出息,就是性子太慢。”

  马文挂完电话,才意识到杨欣和李义正对着自己看。杨欣从没看见过他用这种腔调说话,因此对他说话的语气不无挖苦,说士别三曰,怎么一下子变得像个花花公子。马文说,这要感谢李义,是李义给了他久经沙场的机会,人只要有机会锻炼,什么本事都能学会,再说了,和女人打交道有什么难的。李义看着马文的表情,也吃惊他的进步,很认真地提醒他不要得了便宜再卖乖。马文很从容地打量着他们的新房,虽然是挨着的邻居,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机会,他以一种从来都不属于自己的语调说:

  “谁得了便宜卖乖了,李义,你把话说说清楚?”

  李义叹了一口气,反问说:“谁应该把话说清楚?”

  4

  马文的儿子马虎和李义之间的关系非常融洽。这小家伙有运动员的素质,学校开运动会,报名跑一千米,竟然全校第一,一大群⾼年级‮生学‬远远落在后面。体育老师和马文谈话,说马虎练长跑,很可能会有出息。马文说,长跑有什么前途,马家军都是女将我儿子要练就踢足球,长跑跟傻子似的,老是跑,没意思。马文和杨欣离婚之后,谁也不认真管小孩的学习,李义进了这个家以后,义不容辞地将教育小孩的任务担当起来,不仅天天检查马虎的功课,还用一大堆道理说服他练习长跑。

  李义最绝的一手,是不知从什么地方弄了一条现成的狗回来,马虎因此一连‮奋兴‬了多少天。李义借狗的目的,是要训练马虎练长跑,天天一大早起来,他自己跑不动,就骑自行车,让狗和马虎一同跑,这一招十分管用。马虎一边跑,一边和那狗闹着玩。刚开始,马虎不是狗的对手,渐渐地,那狗反而不是马虎的对手。马虎的进步让学校的体育老师感到震惊,将他推荐到省体校,每周进行一次近乎专业的培训。

  马文发现儿子自从李义搬来住,和自己的关系越来越疏远。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马虎小小年纪非常实用,他才不在乎什么血缘关系。有一天,马文把儿子拉到一旁谈话,说你这小子怎么回事,见了我老是躲,马虎一边和狗逗着玩,一边心不在焉地说,你又不是什么大老虎,躲你⼲什么。马文有些悲哀地说:“你现在跟我根本没什么话说。”

  马虎蛮不在乎,说:“我本来就没话要跟你说。”

  马文说:“你现在究竟是喜欢爸爸,还是喜欢你那位叔叔?”

  “我无所谓。”

  “什么叫无所谓。”

  “无所谓就是无所谓,反正,反正我也说不清楚。”

  马文套近乎地问儿子,自己真要是搬出去住,他会怎么想。马虎看着马文,大眼睛的溜溜地转圈子,不说话。马文以为他是不是舍不得自己搬走,没想到马虎会直溜溜地来一句:“你走了,叔叔就帮我买一台跑步机,这样,我在家就可以练习跑步了。”

  马文悻悻地说:“妈的,你这不是盼着我滚蛋吗?”

  “本来就是。”

  “就是什么?”

  “妈妈说了,你是有意赖着不走。”

  “我就是有意赖着不走,又怎么样?”

  马虎看父亲是真不⾼兴,不往下说,隔了一会儿,老气横秋地劝马文:“爸爸,你赶快找个阿姨算了。”

  马文咆哮说:“我明天就带个漂亮阿姨回来,你告诉你妈,我就是不走,告诉她,不仅不走,我还要带个女人回来。这是我的房子,我有这个权力,是不是?马虎,你就这么跟你妈说。”

  马虎不愿意再搭理他,马文还想再和儿子说几句,马虎翻了个白眼,扭头就走。马文气得直想揍他,转念一想,这样的儿子如果再揍一顿,与自己就更没感情。于是,他憋着一肚子不痛快,等李义和杨欣回来了,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间生闷气,听见他们在外面有说有笑,恨不得冲出去寻衅吵上一架。第二天,和李芹在一家馆子见面,马文发现自己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便把和儿子说过的话,又绘声绘⾊地描述了一遍,李芹听了直乐。

  她笑着说:“难怪大家都讨厌你,你已经成了钉子户。”

  马文说:“我就做钉子户,⼲脆谁也别想痛快。”

  “你为什么不能成人之美呢?”

  “我为什么要成人之美!”

  这时候,马文和李芹的关系已大大地前进了一步。一起在外面吃了好几顿饭,目的当然不只是在吃饭上,但是不约吃饭就没有见面的借口,于是老一套的重复,吃了这顿又约下顿。还是在一起吃第二顿饭的时候,李芹就以一个大姐姐的口吻向马文挑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会有任何结果。她的弟弟李义显然是想到了一个馊主意,他根本不知道她其实早就对婚姻没了‮趣兴‬。“这辈子绝对不会再结婚,我已经吃过婚姻的苦头,不会再做同一件傻事。”李芹说自己可能会跟男人来往,但是来往和考虑婚事有着本质的区别。她已经为男人的事太伤心,不想在已经弥合的伤口上再撒上一层盐。她的话让马文深有同感,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有了这样的开场白,两个人的交往反倒容易相处,因为不用谈婚论嫁,双方都有很大的自由空间。李芹说,她很感激李义能关心自己,说自己有时候的确很寂寞,需要有人关心她爱护她。

  有一天,李芹花了很多时间来谈李义小时候的事情,她说他从小就是一名好发奇想的孩子,而最大的优点,就是喜欢帮助别人,做什么事都愿意替别人着想。她的用意或许是替李义说些好话,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马文和李义能像朋友一样相处,这本⾝就很不容易。马文听她好好地夸了一番自己的兄弟,也不打断她,由她说下去,等她兴致勃勃地说完了,他十分平静地说:

  “你这位兄弟什么都好,就是把我好端端的家庭拆散了,这可不太好。”

  李芹一怔,看着他,说:“你是不是到现在为止,还为这事记仇。”

  马文模棱两可地说:“要说不记仇,这是假的,真要说记仇吧,也不是那么回事,反正一想到这事,就没意思。”

  李芹说:“所以你现在和他们住在一起,真的是大家都很难受。你嘴上说自己要做钉子户,我看也未必是说的真话,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你们其实都会觉得别扭,当然,如果不别扭也不太正常。你知道,有时候,我看你和李义像朋友似的,心里就嘀咕,我就想,这两个家伙会不会是在做戏?”

  5

  马文开始天天到杨欣的房间里去接电话,吃了晚饭不久,电视打开了,⻩金时段的连续剧刚开始,李芹的电话差不多也就来了。一连多少天都是这样,杨欣终于忍不住,对马文摆了脸,说明天把电话移到客厅去,老是这么到我们房间打电话,影响人家看电视。马文只当没听见,对着话筒没完没了。杨欣发现他这一阵的脸皮突然变得很厚,变成一个她已经完全不熟悉的马文,他打电话时谈笑风生,那劲头就好像是在电视剧中,马文似乎存心要表现自己情场上的得意,他表现出的那股热情,远远超过了他们当年的谈恋爱。有一天,马文竟然会毫无顾忌地对话筒说出非常露骨的话,惊得正在看电视的杨欣和李义目瞪口呆。

  杨欣和李义常在背后研究他们之间究竟发展到哪一步。杨欣认为这两个人肯定有事,要不然马文说话绝不会是这种腔调,孤男寡女⼲柴烈火,又都是过来人,有什么好含糊的。李义吃惊她会这么赤裸裸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两人经过一番讨论,得出一致的观点,不管有事没事,早点把马文从目前的这套房子里撵走,就是最大胜利。有一天,李义打电话给李芹,直截了当地问她和马文之间怎么样。李芹说:“你想知道什么怎么样?”

  李义说:“你们是不是已经上过床了?”

  李芹说:“上过怎么样,没上过又怎么样?”

  李义说:“这又什么怎么样,上过就是上过,没上过就是没上过。”

  李芹不做正面回答,问马文是怎么说的,李义说自己没有问过,可是看他那得意劲儿,八九不离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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