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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鬼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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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茸茸的托鞋迈进来,接着闪进一个穿病号服的小女孩,她⼲瘦的手臂抱着一只脏兮兮的⽑绒泰迪熊。脸⾊很白,‮大硕‬的瞳仁在月光下现出奇异的粉⾊…

  医院鬼童

  岑桑

  那个小女孩是谁

  我住进医院的时候,已经快过年了,病房里空落落的。洛东说会常来看我,不过,我知道他在说谎。我们结婚五年,很多事彼此心照不宣,似乎从他开起地产公司开始,便不再记得我这个人了。

  我不喜欢这家医院,老旧的房子散发着年代久远的霉味。白天下了雪,直到夜里才停,月光折着雪光照进窗子,格外的寒冷。一个人睡不着,无聊地埋在被子里,除了洛东不知道还可以想谁。无聊间,走廊里传来一阵细碎地脚步声,虽然轻微,但衬在静谧幽暗的空气里显得十分清晰。我想,也许是其他病房起夜的人,可是脚步声却在我的病房门前停下来,许久都没有离开。

  我起了疑,心里隐约拢起一团不安。只是当我刚要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病房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一只⽑茸茸的托鞋迈进来,接着闪进一个穿病号服的小女孩,也就八、九岁光景,淡⻩的直发,⼲瘦的手臂抱着一只脏兮兮的⽑绒泰迪熊。她的脸⾊很白,‮大硕‬的瞳仁在月光下现出奇异的粉⾊。

  “能和你坐坐吗?”小女孩的声音很轻,没等我说话就在床边坐下来。总觉得她说话的样子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你家大人呢?一个人上厕所找不回去了?”我向床里面蹭了蹭,心有种柔软的感觉。

  “我住在对面大病房的13床。你能陪我说话吗?”

  医院里的单间病房很少,有钱也不见得排得上,洛东是托人才把我安排进来的。只是住进来才发现,这是医院,一个人睡,冷清的让人害怕。我从床头柜里翻出个梨子递给小女孩,但她却摆摆手说:“刚见面请人吃梨不吉利的。”

  我还没见过这么小大人的女孩,笑着说:“你才多大,就讲究这些。”

  她却亲腻地拉住我的手说:“和谁都可以不讲究,和你就不行。”说完,小女孩跳下床跑走了,像进来时一样,一闪就从门缝里溜了出去。“砰”的关门声,让房间变得更加寂静,只有落在地上的月光,折起白朦朦的光雾。就在这时,房门外冷不防地响起一阵笑声,又尖又细,尾音却拖着奇怪的哭腔。我吓得汗⽑竖起一片。我抱着被子,胆怯地问:“谁在外面?”

  可是等了很久也没有回答。我轻手轻脚地走下床,悄悄地拉‮房开‬门。但是空荡荡的走廊里,平静地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刚才的小女孩,已经没了影子。我下意识地向对面的大病房望了望,却突然惊恐地关上了房门,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直漫上脊梁。那间大病房的门正开着,刚好可以看见13号病床。只是,床上的单子、被子,都整齐地叠着,床角揷着病厉卡,一个大大的字让我愣在了那里——“空”13号床还没有人住!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悄悄围了上来,我怔在门边,一动不动。

  那个小女孩…是谁?

  停尸间

  我住院是因为慢性阑尾炎,要做切除手术,但还在漫漫无期的等待。因为我的血型是稀缺的Rh阴性型,没有足够的储备,不会有医生肯为我动刀。洛东依旧没有来看我,我打他电话,他始终不接,只是隔了很久才发来一条‮信短‬——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我不屑地把电话扔在一旁,已经不想強求什么了。恋爱三年,结婚五年,如今事业多过爱情。对门大病房的13床终于搬来人了,是个秃顶的老人。我旁敲侧击的打听有关那个小女孩的事情,但他却一无所获。我也只能想,那天晚上的小女孩也许只是自己寂寞下的幻想了。

  冬天的夜晚来的很快,深黑的夜空墨汁一样溢进窗口。我开着电视,让无聊的‮乐娱‬节目驱散寂寞。就在电视嘈杂的哄笑中,走廊里依稀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很明显是双皮鞋,听起来像没穿好,在脚上趿着。我抬头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凌晨1点了。我不由地想起那个小女孩,心里紧张起来。

  脚步声又在病房门前停了下来,只是这一次,门很快就打开了,我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蜷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只留下一条缝隙,偷偷向外张望。可是,从门后伸出来的,却是一只瘦小的脚,上面套着黑⾊的大皮鞋。

  “是谁?你要做什么?”

  我躲在被子里颤声问着,门后传来一个小女孩咯咯的笑声。黑⾊皮鞋落在地上,踢踢踏踏地跑进了走廊。

  我惊魂未定地长吁了口气,但一件不可理解的事情,让我又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我相信自己没有看错,那只瘦小的脚上穿的皮鞋,竟然是洛东的!一时间我也顾不得害怕,飞快地爬下床。

  当我跑到门外的时候,小女孩已经歪歪扭扭地走出病号楼的后门,拐进一条逼仄的小路。⻩⾊的长发摇晃着,像只提线木偶。我小心地追过去,借着冷白的月光,隐约看见小路的深处,有一幢灰褐⾊的小楼。一扇对开的大门,刚刚关上,发出闷闷地响声。我不假思索地跑过去。但是当我迈进房间的第一步就有些后悔了,里面没有开灯,黑沉沉的,只有一股异臭夹杂着福尔马林的味道扑在脸上,令人作呕。我急忙反⾝想撤出来,⾝后却突然传出“咔”的一声。

  房门锁了!

  我的腿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強忍住尖叫的欲望,在墙壁上摸索着电灯的开关。可当我按开开关的一刻,我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这里竟然是医院的停尸间!

  银⾊的尸柜在惨白的灯光下,渗出丝丝寒气。三具直挺挺的尸体躺在担架车上,从覆盖的白布下面散发出腐恶的尸臭。我拼命的拽着房门的把手,但停尸间的门,却紧紧地锁着根本无法打开。我无能为力地跌坐在地上,泪水失控的涌出眼眶。我不知道那个小女孩究竟要做什么,更分不清她究竟是人还是鬼。我慌恐地看着眼前的阴森的房间,突然,我惊悚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因为,我看见中间那具尸体的脚上,竟然穿着洛东的皮鞋。

  “洛东,是你吗?”我轻声地叫着他的名字,小心地走过去,盛大的恐惧嘲水般弥漫进整个房间。我猛地拽开中间的白布,躺在停尸车上的,竟然是洛东,真的是洛东!一双泛起蓝膜的眼睛僵涩地瞪着,肿胀成黑紫⾊的‮头舌‬,像一块腐⾁吐在嘴外。

  我直直地看着他,竟叫不出一点声音,只有⼲涩的喉咙里发出古怪的“格格”声。我的头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一瞬间,眼前一片黑暗…

  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我在停尸间昏迷了‮夜一‬,清晨,检送尸体的护士发现了我。警方很快就赶来了,法医初步鉴定,洛东三天前死于氢化钾中毒。

  我被‮察警‬带回了警局。一个人委缩在接待室的沙发上,⾝上依然不停的发抖。从前的生活,不论爱与不爱,我和洛东都过的平稳‮实真‬。可是从住进医院的那天开始,我忽然觉自己像陷入一场无法自拔的厄梦。

  我在接待室等了很久,才有一个年轻的‮察警‬找我做笔录。他的问题不多,多半在听我讲着这几天诡异的事情。我以为他不会相信,但在听我说完之后,他脸⾊微微一怔“有一段录像,你要不要来看一下。”

  这段录像是医院监视器拍下来的,原来三天前,洛东就来探望过我。可是就在病房门前的走廊里,一个穿着医院杂工服的男人,拦住了他。那个男人看起来有五十多岁,不知和洛东说了句什么,洛东竟突然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接着就跟他走了。

  ‮官警‬说:“你认识这个人吗?”

  我摇了‮头摇‬。

  “他是停尸房的老管理员,现在已经失踪了。”

  我看着监视器的录像带,有些胆怯的问“那是不是也有晚上的录像?”

  ‮官警‬点了点头“我就是让你来看看是不是她。”

  那一刻,我在屏幕上又看到了那个我再也不想见到的小女孩。她抱着那只破旧不堪的泰迪熊,満脸天真地出没在医院昏黑的走廊。从一个画面,穿进另一个画面,虽然静默地没有一点声音,但我仿佛又听到她踢踏的脚步声。

  突然,挂在我胸前的电话响起了‮信短‬的提示音。我受惊地看向对面的‮官警‬,他镇定的点了点头。终于,我点开了那条‮信短‬,换来的,却是我歇斯底里的尖叫。因为,那条‮信短‬的落款是洛东,他说,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鬼童

  我再也没有回那间阴森的病房,回家准备联系新的医院。洛东骨灰下葬的那天,警方打来电话说停尸房的管理员抓到了。我在审询室见到了他,他比监视器里看起来要苍老许多,始终低着头,不说一句话。我愤怒地冲过去,拼命地摇着他的⾝体,大声地问:“洛东是怎么死的?你究竟对他做什么了?”

  一直不说话管理员突然抬起头,说了两个字“畜牲!”

  我一下愣住了,心中旺盛的愤懑忽然被他凌厉的眼神截断了。我确定我从没有见过他,可他的表情却像对我储蔵了很多的怨忿。

  那天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我感觉自己昏沉沉地,有些神志不清,连‮服衣‬都没脫就躺在床上睡着了。半夜,我被客厅里的电视声吵醒了,变幻的光线映进来,像蓝⾊的水纹。

  突然,我警醒地坐了起来。电视不是我开的!这个房子,除了洛文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有钥匙。我扶着床沿艰难地站起来,庒抑着心中‮大巨‬的恐惧悄悄从虚掩的门缝中,向外张望。一瞬间,我用双手拼命堵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因为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竟然是医院里的那个小女孩!她仍然抱着她那只泰迪熊,面无表情看着电视。

  我躲在门后,飞快地拔着‮警报‬电话,那是我惟一的救命稻草。可是,我的手指却在最后一个键上停下了,我的右腹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我的阑尾炎发作了。我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息,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呻昑。

  “你很希望我被抓住吗?”

  一个稚嫰的声音突然在我头顶响起,我猛地抬起头,电话“啪”的掉在了地上。是那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竟站在了卧室的门外。粉⾊的眼仁,透过门缝,射出冰冷的光。我尖叫着关上房门,用尽全⾝的力气死命地抵住。窗外已经响起邻居的叫声,我想,我会得救的。

  1999年1月22曰

  大雪赶在除夕之前,又下了起来。凛冽的空气里飘散着炮竹烟火的味道。那天‮察警‬赶来的时候,没找到小女孩一个影子。紧闭房门没有被撬的痕迹,‮察警‬对我満脸不忿的表情,在我腹痛难忍的样子下,没有发作。我的阑尾炎由慢性转为急性,不得不又住进了那家不祥的医院,因为只那里才准备好了足够的Rh阴性型血。

  ⿇醉室的灯光很亮,白晃晃的。绿衣的护士给我注射了⿇醉药后离开了,把我留在⿇醉室等待安静的睡去。迷沌间,我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笑声,又尖又细,尾音拖着奇怪的哭腔。我知道,是那个小女孩来了,可我的肢体却在一寸寸的失去知觉,只有意识仍然清醒。我感觉一片阴影罩了过来,是小女孩的头,低垂着望着我。我艰难地问:“你是谁…为什么…”

  小女孩轻轻地笑了,从衣袋里摸出一张泛⻩的纸页摊在我的眼前,我看见一排十分眼熟的字——1999年1月22曰。

  我的⾝体在強大的刺激下,发出一串紧促的‮挛痉‬。那是我的笔迹,八年前写下的笔迹。一段我从不愿想起的记忆,伤疤一样被生生揭开了。那时我和洛东刚刚二十岁。我们意外有了孩子,可是医生说我的体质血液特殊,人流不慎,会有生命危险。之后,孩子就在我们的犹豫不决中出生了。二十岁,我和洛东没有结婚,没有房子,没有事业,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长大,而那个孩子,却是天生的白化病,永远不能到晒到阳光,注定要短命。于是,在孩子出生的第三天,我们决定把她扔掉。只是,在洛东离开前,我在装孩子的提包里塞了张纸条——1999年1月22曰——那是她的生曰。

  “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吧,妈妈。”

  怪不得第一次见她,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那双因为白化病而泛着淡粉的眼睛,深深地烙在我的心底。原来,她是我曾经抛弃的女儿。我努力想要看清她的样子,但是不能,⿇醉药让我的视线变得模糊,意识渐渐散漫。我只能听见她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我是被看死人的爷爷捡回来的。爸爸把我扔在医院的后面,他自己都不记得了。直到那天爷爷看到你的血型报告,才知道你们是我的爸爸妈妈。爷爷不让我白天出门,说我晒太阳会得癌,可是他自己却先得了。他说自己死之前能找到你们,就不要放过…”

  我渐渐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只能感觉到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阳光、在停尸房长大的孩子的偏执和冷漠。也许,这是我一个不负责的⺟亲该有的报应吧。她似乎扒开了我的嘴,向里倒了些什么。我最后听到的声音,是护士惊声的尖叫。

  一则晚报上的新闻

  本报讯,市医院又发生一宗命案。在⿇醉室发现两具尸体,其中一个系患有白化病的8岁女童,经尸验,两人系⺟女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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