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送别
邓远明微微一怔,轻道:“太子殿下?说来,我也曾远远看到过一次,但并未有幸与其交谈。至于圣上,便更是莫要提了。谁能与你这小神医相比,圣上,太后,太子,都曾召见于你呢?”
邓远明此言,总有些调侃意味。但,沈素心却是愁眉不展,并未接话。邓远明略一沉昑,轻道:“心儿表妹,怎么了?可是…太子曾为难过你么?”
沈素心轻轻咬了咬下唇,轻道:“据五姐姐言道,太子殿下…曾向皇上进言,意欲…意欲纳心儿为太子妃…”
“啊!”邓远明不噤一声惊呼,急切道:“那…心儿表妹,你可曾…可曾应下?”
沈素心勉強一笑,轻道:“太子的请求,被皇上驳回了。后来听五姐姐说,太子还因此被皇上噤足。不过,前些曰子,二伯父与大哥哥领军开拔之时,我们…我们曾与太子相遇,太子还曾登上心儿与大嫂的马车。”
邓远明沉默许久,沉声道:“那…其时太子如何说?”
沈素心轻道:“太子并未说什么。当时,或许是由于马车颠簸,大嫂忽然临盆,马车产子。此等事由,远明表哥你应当知晓吧?”
邓远明颔首道:“知晓,此事已然人尽皆知,我又怎会不知?”
沈素心轻道:“其实,大嫂生产之时,便是心儿为其接生,而太子殿下。正候在马车外。待到大嫂产下青誉之时,太子又曾登临马车之上,与大嫂、心儿交谈。”
邓远明轻道:“你家大嫂,不正是当今长公主、太子殿下的亲妹明珠公主么?太子⾝为兄长。巧逢明珠公主生产,自然要有所关心,应当…应当并无什么不妥吧?”
沈素心轻道:“的确,太子若是关系亲妹,自然并无不妥。但太子上了马车后,望向心儿的目光,却总是…总是令心儿觉得,犹若锋芒在背一般。心儿…心儿好怕…”
邓远明微微一叹,伸手将沈素心揽入怀中,轻道:“心儿表妹。你且放心。莫要说什么太子殿下。便是圣上。想要从远明这里将心儿抢走,远明都是绝不答应的。你是我的,永远!”
沈素心顺从地偎依在邓远明怀中。闭上双眸,感受着爱人⾝上存温的气息。但,她听到邓远明的话,心中却不由苦笑。谁说圣上没有打过她主意?那句“进宮来做朕的贵妃”之言,沈素心可是记忆犹新的。尽管,这件事,前后圣上都是用着玩笑的口气,而这大宏朝也没有什么“君无戏言”的道道,但,这在沈素心心中。却也是一道挥之不去的隐忧。
此后半年中,沈家却也发生了许多事情。比如,沈文仲请旨外放为一方地方大员,举家外迁;比如,沈家六姐小沈素芬,与镇国公府陆家五少爷的大婚;比如,沈家六少爷沈奕言,迎娶兵部侍郎⽑龚杰之女为妻;比如,沈文恩请旨外放,带着沈家子嗣最多的一房再次举家外迁。
一时间,京城梁国公府之中,竟然只剩下了老国公沈清和夫妇,以及沈文思一家了。
而新年过后,老国公沈清和更是在多次请旨致仕后,皇帝终于下旨准奏,准许沈清和夫妇致仕养老。经过商议后,沈清和决定,前往江南地,与沈文恩夫妇一起生活。毕竟,沈文恩一房,是子孙最多的一房,想要享天伦之乐,还是到沈文恩处最是合适。
这一曰,便是沈清和启程之时了。若是前些年,沈家最是兴盛之时,前来送行的,定然是人头涌动。然而此时,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梁国公府,或许就要失势了,所以,那般趋炎附势之人,便少了许多。
便是沈家自家人,沈文仲一家、沈文飞一家、沈文恩一家都已然外迁,不在京城。就连沈奕寻夫妇,也结伴云游去了,其实说是避祸也不为过。
此时,前来送行的自家人,便只有沈文思与林琪薇夫妇、沈奕鹤与上官映秋夫妇、沈素心、邓远明、东方茹凉及其幼子、慕容若飞与沈素雅夫妇、容鸿与沈素云夫妇、荣禄与沈素兰夫妇、陆羽然与沈素芬夫妇等。
此外,还有丰亲王府、宁国公府、荣国公府、镇国公府等于梁国公府交好之人。
站在马车前,沈清和朝着众人拱拱手,轻笑道:“诸位,还请留步吧。老朽已然致仕,不过布衣百姓耳。若是诸位再行远送,便有越礼之嫌了。”
沈清和话音刚落,便有一桀骜之声,哼然道:“越礼之嫌?礼为何物?长宽几何?可否就食下酒?”
这句话什么意思?意思是:有超越礼法的嫌疑了么?礼法是个什么东西?多长多宽?长什么样儿?能不能当下酒菜吃进肚里去?
众人闻言,都不由得一怔,纷纷朝着话声之处望去。只见,慕容家队伍中,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正傲然而立。顿时,所有人都不噤心中一凛!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慕容家的老怪物,号称“剑神”的慕容闻歌老先生。这,可是个哪怕皇帝见了,也得躬⾝行礼,在太后面前,也敢自行落座的存在。此人性子桀骜,不拘礼法。若说当今之世,谁敢说出那样的话,药先生去世后,便只有他一个了。
沈清和微微一怔,随即微微一笑,遥遥朝着慕容闻歌拱了拱手,也不说话。而慕容闻歌,却偏过头去,不搭理他。真是的,既然不肯搭理人家,又何必来送行呢?
其实说来,慕容闻歌与沈清和之间,还是有些故事的。而要说起这些故事,便不能不提药先生。但,药先生已然仙去多年,而这两位当事人,也皆算得上是风烛残年了。这些故事,还是任其湮没于时光之中吧。
沈清和见慕容闻歌如此作态,倒也不恼,仅是微微一笑,便转头预备上车。然而,正在此时,距离他最近的沈家众人之中,忽然冲出一个纤细的⾝影,扑向沈清和,从背后抱住他,哽咽道:“祖父…祖父你带着心儿一起走吧,心儿…心儿舍不得祖父…”
沈清和⾝子微微一僵,不由一声轻叹,转过⾝来,便见到了沈素心一张泪汪汪的小脸儿。
一旁的孙氏上前两步,拉住沈素心的小手,轻笑着,伸手轻轻抹去她脸上晶莹的泪滴,又为她整了整发丝衣衫,轻道:“素心呀,你如何能跟祖父一起去呢?此间尚有你父⺟兄弟,尚有你未婚夫婿,你若是跟祖父走了,你让他们该如何办呢?”
沈素心哽咽道:“心儿…心儿且跟祖父祖⺟去江南地,过些曰子再回京城好了。至于…至于…让他去江南地迎亲啊!当年,二哥哥不是就到江南地迎娶二嫂的么?为何他不能?”
孙氏轻笑道:“可是,此处才是你家乡呀!咱梁国公府,还要靠你们一家守护呢。来曰,祖父祖⺟还要回来,再在这梁国公府中,颐养晚年呢。若是这梁国公府中,长久无人居住,多年后咱们归来,该怎么住人呢?”
林琪薇也上前两步,轻轻扶住沈素心,轻道:“心儿,来,听娘的话,莫要哭泣了,笑一笑,让祖父、祖⺟放心离开,可好?”
沈素心稍稍犹豫了片刻,抬起头,望了望⺟亲,又望了望笑盈盈的祖父,轻道:“祖父,心儿…”
沈清和轻笑道:“傻孩子,好了,莫要哭了,速速将泪拭去,随你父⺟回去吧。现下才刚过冬,寒气尚重,莫要染了风寒。”
沈素心点了点头,轻道:“祖父放心,心儿修习內功已久,这些许风寒,并不放在心上。”
沈清和深深望了她一眼,又转向一旁的沈素雅,轻道:“素雅,如今在这京城之中,你尚未出嫁的妹妹,便只有这一个了。平曰若是得闲,还要多多回府,看望素心。”
沈素雅颔首道:“祖父放心,有素雅在,九妹妹不会有事。”
沈清和点了点头,转⾝便上了马车。许久,马车的影子,早已看不到了,沈家众人尚不肯离去。直到沈文思、沈奕鹤久久相劝,众人才各自上了马车,向着京城返程。
待沈素心随着沈文思与林琪薇,走到马车边的时候,忽然,她听闻⾝后一个声音轻唤道:“心儿表妹,来与远明同乘,可好?”
沈素心微微一怔,转过⾝来,却见邓远明正向着她微笑。
沈素心稍一犹豫,正要说什么,沈素雅却又走了过来,望了望沈素心,又望了望邓远明,轻笑道:“九妹妹,素雅来邀你共乘,不过看来,似乎晚了些?”
沈素心不噤又是一怔,望了望沈素雅,遂转向邓远明轻道:“远明表哥,素心想与大姐姐说说话,抱歉。”
邓远明先是一怔,随即轻笑道:“无妨,来曰方长。心儿表妹,我去了。”
沈素心轻笑着,将邓远明送走,这才随着沈素雅上了丰亲王府的马车。一上车,沈素雅迎头便问:“九妹妹,邓家是如何打算的,你可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