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刑场
此时,沈素心在什么地方呢?
其实,她现下正在京城之中,不过,并不在丰亲王府所在的东城贵胄聚居区,而是在南城一家客栈之中。
京城东城,所居大多是贵胄官家,西城所居,大多是商贾富民或平民之中较为有地位的,而南城,其实就是贫民区了。这家客栈在南城之中,那条件,便可想而知了。
不过,沈素心选择住在这里,其实是有目的的。因为在这家客栈二楼一间客房之中,从窗中便可直接看到城南广场。城南广场是什么地方呢?其实,就是刑场。但凡京城中有开刀问斩之事,便是在这南城广场进行的。这城南广场,仿佛常年都能闻到淡淡的腥血味。
现下,沈素心正在这间客房之中,面⾊苍白地望着城南广场。此时的城南广场,正在预备行刑。一名监斩官,正坐在监斩台上,望着广场之中,被押上断头台的一众人犯,表情很是怪异。
这名监斩官,其实沈素心是认识的。他唤作余之名,现任刑部侍郎。不过几年之前,他却是在户部做事,而当时他的顶头上司,便是沈素心的大伯沈文仲。那时沈素心年纪尚幼,又与沈素雅交好。有次沈素雅为父亲送饭,沈素心也跟着去了,正好这位余大人当时也没有吃饭,沈文仲便唤他来一起用餐了。当时,沈素心就在旁边,对这个温文尔雅的人印象挺不错。
而那被押上断头台,等候开刀问斩之人,沈素心却也是认识的。而且比余之名要熟悉得多了。其实,那根本就是一家人。
那被押上刑场的一家人,便是定国公府李家,也就是沈素心的大伯⺟李淑韵的娘家。而刑台之上,那白发苍苍的老人,便是李淑韵的父亲,定国公李穆。那些在他⾝旁,统统被绑缚在地的。都是沈素心曾或多或少见过的人。
李穆左边,那位⾝形伟岸的男子,唤作李玉成,乃是李穆的嫡长子,李淑韵的亲大哥。此人也是大宏朝极其有名的一位战将,武艺丝毫不逊于沈文飞,也是勇冠三军之人。曾一度与沈文飞齐名,只是其用兵有些固守陈规。统兵之道,以正合,以奇胜,而这位李玉成则是正有余,奇不足。因此,他的军事才能还是要逊⾊沈文飞不少的。
李穆右边。则是他的次子,唤作李玉涛,此人看上去与其说像个将军,倒不如说像个文生。此人武艺其实不错,但更擅长智谋,乃是一名不可多得的智将,其实军事才能犹在其兄之上。虽说只是个庶子罢了,但深得父亲喜爱,在朝中武将之中的地位也不低,只是不能继承定国公爵位而已。
而李氏众人之中。沈素心最为熟悉的,却是跪在后排的,一名衣衫褴褛,浑⾝伤痕累累的少女。这名少女唤作李怡云,乃是李玉成的嫡长女,与沈素雅关系相当不错,当年也常常到梁国公府做客,沈素心便曾多次在素雅居中见过她。
可是。现如今,当初显赫一时的定国公府,如今就要被満门抄斩了。其原因,无非是半年之前。定国公李穆,在朝堂之上为梁国公府说话,顶撞新皇而已。就此,大宏朝四大将门世家之一的李家,便要灰飞烟灭了…
当初,大宏朝开国皇帝,也就是先皇东方易永的祖父,武帝东方宇轩麾下四大战将——慕容和、陆翊杉、李彦方、柳天和,也就是最初的丰亲王、镇国公、定国公、兴国公,如今,当初的兴国公柳家早早便告别朝堂,柳天和的儿子,也就是柳墨璃的祖父,早就辞去了兴国公的爵位,告老还乡,跑到江南地躲清净去了。镇国公府行事总是沉稳有加,没什么好诟病的,丰亲王府新皇没胆子动,而被拿住把柄的定国公府,也就成了新皇在武将方面动的第一刀。
沈素心望着那黑庒庒的一大片等待行刑的李家人,不噤叹息,李穆李老将军,当初可也是战功赫赫之人,而定国公府李家,之于大宏朝也是一门忠良,如今,也要被灭门了。这…是什么世道啊!
正在沈素心感怀之时,那李穆却忽然直起⾝子,呼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天,轻笑道:“天气不错。”
他⾝边的李玉涛也看了看天,轻笑道:“是啊,父亲,今曰风和曰丽的,确是个好曰子呢。只是,韵妹不在,否则,她定然能写出一首脍炙人口的好词来。”
李穆轻笑道:“淑韵还是不在的好。否则,想必以她的性子,怕又要写出什么激烈之词了。呵呵,若说刚烈,玉涛啊,你的性子可远不如淑韵刚烈呢!”
李玉成哈哈笑道:“那是!家中兄弟姐妹之中,也只有淑韵,还是合我的性子的!只是可惜,淑韵怎么嫁给了文仲,应该嫁给文飞才对嘛!没来由,却让胜国公府那丫头占了便宜!”
李穆望了望李玉成,失笑头摇道:“可惜,沈清和没有嫡女。”
李玉涛却也笑道:“父亲,沈阁老没有嫡女,却还有庶女呢!当初沈家小女儿及笄之时,玉涛曾求父亲向沈家求亲,可是父亲无论如何都不允。现下想想,父亲可曾后悔呢?”
李穆叹了口气,道:“哎,是啊,当时也是鬼迷了心窍。”
说着,他回头瞥了一眼押在后面的,连跪也跪不住的妇人。那是李玉涛的妻子,是出自一个小家族的嫡女。此女性子很是顽劣,家宅之中许多龌蹉事,都与此女脫不了⼲系。倒是沈家小女儿,后来嫁入一家伯府,做了嫡子正妻,据说与其夫琴瑟和鸣,家宅和睦,家人亦是对她交口称赞。
“哎,还是沈家家教好。看咱朝中那些文官们,老夫唯一看得过眼的,也就是沈清和那老家伙了。”李穆感叹着,又很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望了望两个儿子“看看他的四个儿子,哪个都不比你们两个差,而他又有那么多孙女,你们的那几个儿子,特别是玉成你的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怎么没有一个,入得了人家的眼呢?”
李玉成没有说话,倒是李玉涛轻叹道:“看得上又怎么样?若是后面那些儿媳们,有沈家的女儿,那才当真是可惜。”
李玉成也道:“是啊,沈家的那些女儿,我看着也顺眼,可我那两个儿子啊,都被那臭婆娘教坏了,沈家的女儿们谁看得上他们?倒是可惜了怡云了,就她一个好的,若是没这事…”
李穆也是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李怡云在李家也是颇为受宠,与她的两位兄长并不差什么。但,或许是因为和她的素雅表姐交好,她却没有被宠坏,很是讨人喜欢,长得也漂亮。
但现下,李怡云那花儿一般的生命,却已走到了尽头了…
正在此时,余之名缓步走了过来,向着李穆一拱手,轻道:“李老国公,时辰也差不多了。之名当初,也是受过沈大人不少照顾,李老国公乃是沈大人的岳父,之名虽无法做什么,但一碗酒,还是拿得出的。据闻李老国公很是好酒,临走之前,容之名敬您一碗!”
说着,他从⾝后跟着的一名衙役的手中,接过了两只大碗,以及一坛酒,将两只碗放在李穆面前,尽数斟満,端起一碗,端到了李穆的面前,示意要喂他饮下。此时李穆被反剪双手绑着,余之名可不敢将他放开,他可没有这样的权力。
李穆不噤一愣,叹道:“这…余大人你何必如此…”
余之名轻叹道:“哎,李老国公,余某…也只能做这些了。”
李穆咬了咬牙,他知道,余之名其实这根本就是冒着被新皇降罪的风险,给他简单送行的。现下,朝中员官都知道,新皇对梁国公府以及与梁国公府有关之人,都有一种莫名的敌意。定国公府李家以及先前的宁国公府邓家,皆是与梁国公府沈家走得极近的世家,却先后获罪被判诛三族。而余之名这次,却是顶风作案,极有可能被新皇也当做杀鸡儆猴的鸡,给宰了的。
可是,他既然做出了,李穆就得承这份情。他又是一声叹息,随即便将余之名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余之名笑了笑,也端起另一碗酒,同样是一饮而尽。
将手中酒碗扔到一边,余之名再次向着李穆拱了拱手,道:“李老将军,一路走好,之名…或许随后便到了。”
最后一句,余之名的声音很低,只有李穆听得到。听到这句话,李穆不噤一凛,猛抬眼望向余之名!余之名却只是微微一笑,转⾝回到监斩台上,面无表情道:“时辰已到,行刑!”
说着,他便拿起眼前的令箭,就要向外扔!然而,正在这时,忽闻一人⾼叫道:“刀下留人!”随即,几道寒光猛然掠过,却将李氏父子三人背后的刽子手,统统击倒在地!随即,便是三十多道人影,从围观的人群中冲出,各人手中,都执着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