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十三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第一千九十三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横沥镇许庄最大的富户是祖在成化年间过榜眼的赵家，万历和天启年间赵家出了⽗子两进士，堪称一时佳话。 甲申年，赵家主动剃发蓄辫，并且帮助清军在昆山和嘉定一带抓捕反清义士，因此赵家在定武复都之后，⽇子变得不好过起来。
去年清欠，赵家首当其冲，被追讨了从崇祯元年至今34年的赋税，直将赵家的家底掏空了大半。原家主赵瑞平更是被县锁拿，以“通虏罪”给押到了南都，听说在南都牢赵瑞平因受不过刑罚咬⾆自尽了，不过赵家到现在为止也没收到官府的通知，更没有见到赵瑞平的遗体，所以老家主是死是活，倒成了赵家最大一桩悬案。
赵家被清欠，家主又不知死活，诺大一个赵家，夜一之间败落了。赵家的田产一半被充为积年欠赋收归官有，余下一半也被官府強行以低价卖了大半给从前的佃户，府里下老老少少百十口人，⽇子过得很是艰难。
现在赵家主事的是赵瑞平的长房嫡子赵祥伟，⾝本有个秀才的功名，但年前刚被罢了。赵祥伟到县和学官理论过，学官却说是府里的意思，谁让你爹赵瑞平当年通虏，尔今又抗税的呢。学官可是说了，只将你秀才功名⾰了，算是运气好了，须知这松江境內被⾰了功名还被流放安南的举人老爷有百个呢。
学官让赵祥伟老实回家呆着，千万不要再来县里，这次朝廷可是动了真格，榜眼、探花郞都被⾰去了几个，你这小小的秀才功名，不要也罢。万万不能想不开，再给赵家惹去大祸。
平⽩无辜的家产被夺，⽗亲下狱，自己又被⾰去功名，赵祥伟心如何甘心。但这官府从下往，全是唯那齐王之令是从，清欠的大兵又个个如狼似虎，哪个敢替他做主鸣冤的。无奈之下，赵祥伟也只能回家等消息，他别的也不指望了，指望官府能将他爹放回来。有他爹在，家里从前那帮佃户算分了他家的地，也是万万不能骑到赵家头来的。
然而，大半年过去了，⽗亲却是音讯全无，谣言倒是不少，赵祥伟也不知如何处置了。正旦刚过，苏州府的一个远亲却门告诉赵祥伟，他的⽗亲赵瑞平其实早已死在南都的狱。官府之所以没有告知赵家，实因死在狱的人太多，那官府
本理会不过来，又或是本不愿理会。
⽗亲的死讯彻底击垮了赵祥伟，他什么指望也没有了。那远亲却对他说，太平军在江南倒行逆施，大肆害迫士绅读书人，早已惹得天怒人怨。别看现在风平浪静，其实暗地里江南但凡有些见识，有些骨气的都在偷偷串连，等时机一动联合起来赶走太平寇。
赵祥伟是想为⽗报仇，可不是没有脑子的，远亲所说他甚是怀疑，因为古语有云“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现如今江南的军政大权都叫太平军掌控着，这帮从岭南来的虎狼可是从死人堆里杀过来的，单凭士绅自发串连反抗，哪里能成事。这时，那远亲也不瞒赵祥伟了，说大清虽然退回了北方，可从未忘过收复江南。赵祥伟是何等聪明之人，一听这话，自是明⽩自家这以前从未过门的远亲八成是満州人的细作。
那远亲一番话说动了赵祥伟，赵家之所以有现在的劫难，完全是太平军的报复，因为当年赵家曾帮助过大清。所以赵家想要回到从前，夺回自家的产业和田地，必须相助大清反攻江南。要不然，太平军在一⽇，赵家永无出头之⽇。远亲消息广，他明确告诉赵祥伟，太平军那里新出了一个规定，凡是涉及“通虏案”的，子子孙孙都不得科举。这意味着，哪怕赵祥伟不想要回家产，不想替⽗亲报仇，只想安安生生做一个大明朝的顺民，他赵家从今往后也别想再有什么“光宗耀祖”的事了。
断人科举之路，杀人⽗⺟更甚！
经过漫长的夜一煎熬，赵祥伟终于做出一个他自己都害怕的决定，那是和自家那远亲一起，为大清效命，用毕生之力和赵家这百口人和太平军拼到底。
元宵节次⽇，那远亲带着一満州大人物悄悄到了赵家，从此，赵家成了満州细作在横沥的一个秘密联络点。外界谁也不知道此事，有关⽗亲赵瑞平已死的消息，赵祥伟除了透露给了两个弟弟外，连夫人都没敢告诉。
这⽇天⾊刚晚，赵祥伟一个人到了府东边一间有几年不曾住过人的院子里。
院子里有人，正是赵祥伟说的那个満州大人物。这人是昨天夜里来的赵家，赵祥伟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自家那远亲称呼此人为“明珠大人”
明珠大人正是在华亭西林禅寺被于百恩撞见的那位“纳兰兄”満州正⻩旗人，全名纳兰明珠，其祖⽗曾是叶赫部的统领，其姑
是被清太祖皇帝努尔哈⾚纳为妃子的孟古哲哲，而这位孟古哲哲是清太宗皇帝洪太的生⺟。换言之，洪太和明珠的⽗亲是嫡亲表兄弟。明珠本人也是娶了英亲王阿济格的女儿为
，论辈份，是现在在北。京即位的康熙帝的姑⽗。
明珠是去年七月奉顺治皇帝之命潜来江南的，这几个月他一直在松江和苏州活动，私下联络了不少对太平军清欠心怀不満的士绅地主。一些举家逃往北地的江南士绅也出人出力协助明珠，甚至在明珠的组织下，这些逃往北地的士绅地主还组织了一支团练，准备一旦江南大
，便配合清军杀回老家。明珠给这支团练起了个很贴切的名字——“还乡团”
赵祥伟到院子外时，有两个黑影靠近，见是他后，黑影迅速闪到
暗角落。赵祥伟对此并不见怪，他知道这两人是一直贴⾝保护明珠大人的侍卫。听说这两个侍卫都是大清宮里的三等侍卫，而明珠大人本⾝则是一等侍卫。
一等侍卫可是大清了不得的官职，虽是侍卫，可一旦外放，都是能做一地督抚的大人物。明珠大人如今不过二十来岁，端的是年轻有为，若这次在江南立下大功，说不定回去之后能成为朝重臣。
对于大清能够再次渡江而来，赵祥伟是毫不怀疑的。明珠大人对他说的明⽩，他也看的明⽩，这一年多，太平军虽然在场战击败了大清八旗，但却是丧尽了人心。为了勒索浮财，太平军所作所为和当年的李自成流贼是何等相似。自古以来，士绅是统治基础，更是统治核心，还未听闻得罪士绅，丢了士绅之心还能坐稳江山的。
得人心者得天下！
贼秀才倒行逆施，江南士绅敢怒不敢言，终有一⽇，必群起而攻，叫他贼秀才不得好死！
想到明珠大人对自己的指点，想到将来大清恢复天下一统后，自己抱的是何等的満州重柱，赵祥伟不噤有些
动，他轻轻的推开院门，来到了正在翻看《南唐书》的明珠大人面前。
纳兰明珠喜好收蔵古籍，是満州八旗权贵难得的蔵书大家。这次在江南活动之余，他也不忘收集古籍。手这本《南唐书》是他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桌还放着半本他抄录的《南唐书》，字体端正，行流⽔，一看是不俗。赵祥伟注意到明珠大人抄本印有“⽳砚斋”三字，暗道这或许是明珠大人的刻记。
“坐。”
纳兰明珠放下《南唐书》，笑着对赵祥伟点了点头。他对赵祥伟十分満意，这几个月来赵祥伟不仅为他提供了落脚和联络地点，还帮他收集了不少松江太平军驻军的报情，都是十分有用的。
见赵祥伟脸⾊有些迟疑，明珠便问他道：“有什么事吗？”
赵祥伟犹豫了一下，呑呑吐吐道：“大人要小人买的竹竿都已齐全了，却不知大人何时要用？”
“不急，万事虽已俱备，还欠东风。”明珠笑着摇了头摇。
“却不知东风何时有？”
赵祥伟迫切想知道明珠大人之前说的江南士绅齐动手的盛况何时来到，他已经按不住心头的动，想早点加⼊这件大事。
明珠看了眼赵祥伟，微微一笑，并不答他，而是轻声昑了一首词。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満路。凤箫声动，⽟壶光转，夜一鱼龙舞。蛾儿雪柳⻩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是辛弃疾的《青⽟案》，赵祥伟不明⽩明珠大人为何昑这首词，百思不得其解。明珠也不与他解释，只在那作一脸微笑状，脸満是神彩，直让赵祥伟佩服为天人。
“你的心思我明⽩，你放心，那一天，终会到来的。”明珠起⾝，轻轻拍了拍赵祥伟的肩膀，看着北方的星辰，淡淡道：“好生用心，我不负你赵家，大清也不会负你赵家。”
“多谢大人！”
赵祥伟动的起⾝，想向眼前这位自己小了一轮的明珠大人跪拜下去。院门却传来轻微的声音，紧接着一个人影走了过来。这人赵祥伟不识得，径直走到明珠⾝边，躬⾝道：“消息走漏了，马大龙他们提前发动了。”
傲骨铁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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