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逢生

　　第一百零三章 逢生

　　隆隆的炮声惊天动地，海嘲般的呐喊自远处一阵阵涌来。南昌城西南惠民门城头，金声桓站在垛口后眺望着远方。虽然看不太清楚，但他仍是目不转睛，似乎生怕错过了其的某个重要环节。

　　湖广镇抵达南昌城外围以来的这大半个月里，金声桓一直密切关注着城外的战况，几乎每一场战斗都不曾落下。而战局的发展也没有让他失望，在湖广镇的攻势下，清军的西路防线以⾁眼可见的速度一天天地向东收缩。大大小小的战过后，赣江西岸的一系列战略要点都已落⼊了湖广镇的手里，那漫天飘扬的红旗让城头的守军也跟着士气大振。

　　“若是不出意外，这两天之內便能彻底解围了吧？”王得仁巡视完一些重要的地段，也来到了惠民门城头，语气已经不像最初的那样満是动，而是带了几分隐隐的失落。

　　南昌城一解围，他暂时不用担心自己的命了，但也意味着当初起兵反清的目的基本全部落空。而实力的严重受损也将让他们在大明那边的话语权大大下降，以后会如何恐怕只有看庞岳的心情了。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恐怕还用不了两天，今天之內也不是不可能。”金声桓说完这句之后转头看向王得仁，他不难听出王得仁语气里的失落“等庞岳进了城，你可不要再是这副脸⾊。我们如今是看脸⾊的人，而不是使脸⾊的人。”

　　王得仁悻悻地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西南方向，赣江江面突然响起的震天炮声打断了金声桓和王得仁的思路，将他们以及城头其余人的注意力全都昅引了过去。

　　…

　　震耳聋的炮声此起彼伏，宽阔的江面硝烟弥漫，一道道‮大巨‬的⽔柱裹着各种碎屑从江面腾起，又化作铺天盖地的⽔帘哗哗地落下。

　　伏波营的指挥船，营官何国远注视着前方的战况，不时地传下一些命令，由传令兵通过桅杆的旗号传达给参战的各船。

　　这一战，伏波营的对手是清军的九江⽔师营。这支⽔师在弘光朝的时候已经存在，当时是大明的九江⽔师。当初清军南下，这支⽔师未作丝毫抵抗便降了清。后来金声桓在南昌起兵反清归明、派王得仁北的时候，这支⽔师的主将又率部投降了王得仁。等到王得仁败回南昌，谭泰大军进⼊江西，这支⽔师的主将再次审时度势、果断地归降了谭泰。本来对这类降而复叛、叛而复降的墙头草，谭泰是准备拿来祭刀的，但考虑到南征清军⽔师不多，只好捏着鼻子先忍了下来，等到⽇后再一并算账。

　　将为一军之胆，有这样的主将在，九江⽔师的作战意志可想而知。至于武器装备和兵员素质，跟伏波营也没法。再加如今西岸的一系列炮台也已经落⼊了湖广镇之手，多重因素的影响之下，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几乎没什么悬念。

　　声势虽然浩大，战况却谈不有多烈，没过多久便进⼊了一边倒的局面。这让一心想打几场硬仗、在陆师兄弟们面前也露露脸的何国远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

　　“既然鞑子⽔师不经打，那我早点结束战斗去向大帅报捷吧。”何国远心默念了一句，正准备使出全部的后手给九江⽔师最后一击时，桅杆的瞭望哨突然‮奋兴‬地大喊：“大人，⽩旗！鞑子⽔师挂起了⽩旗！”

　　“丢他老⺟的…”何国远忍不住骂出了声。

　　…

　　经过之前大半个月的战，南昌城外的清军在西路的‮场战‬态势本已经渐渐地落了下风，一系列重要的‮场战‬支撑点都在战后被湖广镇夺取，而此刻随着九江⽔师的‮场战‬倒戈，对赣江江面的控制权也几乎全部丢失。此后湖广镇只要沿着⽔路便能畅通无阻地进⼊南昌城。

　　兼有⽔陆之利的湖广镇在西攻战略实现了重大突破。但谭泰还是没有放弃，调集手头的大部分机动兵力投⼊西路，进行了最后一搏。

　　烈的战斗又持续了一个⽩天。

　　太西斜的时候，湖广镇飞虎营第一千总队击走了最后一股清军游骑，抵达了城南的进贤门之外。在他们⾝后的广阔‮场战‬，清军之前的构筑的各种工事已经成为一片废墟。尚未散尽的硝烟，湖广镇的大军正源源不断地涌来，仿佛一道道奔腾向前的红⾊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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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罪将金声桓，参见庞帅！”

　　“罪将王得仁，参见庞帅！”

　　…

　　进贤门的瓮城里，金声桓、王得仁以及一众南昌军的将领皆袒露着⾝，背着一捆荆条跪在路边大声道。

　　庞岳翻⾝下马，来到“负荆请罪”的众人面前，首先扶起了金声桓和王得仁，亲手给他们解下荆条，笑道：“二位将军，你们这是⼲什么？二位⾝处虏营却依旧心念大明，不顾自⾝安危，奋而起兵反清归明，此为忠；力战鞑虏数月，不屈不挠，保得南昌不失，此为勇。忠勇有嘉，何罪之有？还有其余各位将军，你们也都快些起来，如今已经⼊冬，勿要着了凉。”

　　跟在庞岳⾝后的一众湖广镇将领也纷纷前，将跪在地的其余人等一一扶起，解下背的荆条。

　　“庞帅宽宏大量，罪将等却是心有愧。”金声桓面有惭⾊“罪将虽有起兵归明的微末之功，却恃功而骄，擅自滥封官爵，此为僭越，乃大不敬…”

　　庞岳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将军不必如此，之前那些举措的确大有不当之处，但当时情形特殊，也属情有可原。圣也是通情达理的，在庞某出征之时对此专门有过代，让二位将军不必因而耿耿于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一番话让金声桓等人脸都放松了不少。

　　“多谢圣隆恩！”金声桓朝行都衡州方向拜了拜，又郑重地向庞岳行礼“多谢庞帅不远千里提兵来救。要不是庞帅来的及时，咱们这些人恐怕早成了谭泰的刀下之鬼了。救命之恩，无以回报！以后庞帅但有差遣，哪怕是赴汤蹈火，金某人要是皱一下眉头不是人生⽗⺟养的！”

　　“庞帅救命之恩，我等没齿难忘！今后但有差遣，王某人亦在所不辞！”

　　“大恩不言谢，以后末将这一百多斤任由庞帅驱使！”

　　…

　　王得仁以及其余的南昌军将领也纷纷行礼道谢。

　　“诸位言重了！”庞岳笑道“若不是诸位力战鞑虏、坚守南昌数月不失，庞某即便领军赶到南昌只怕也为时已晚。此战能击破鞑虏的封锁、解南昌之围，一来是全体将士英勇作战之功，这二来，也是天佑大明，不会辜负所有像诸位这样心念大明的忠臣义士！庞某只不过是顺天意而为，所谓救命之恩云云，以后无需再提！”

　　这时，一名飞虎营的军官带队押着个俘虏过来，走到庞岳⾝前耳语了一番。

　　庞岳听了大感意外，随后示意他把俘虏推到了金声桓等人的⾝前，对金、王等人说道：“金将军、王将军，你们还认识此人吗？”

　　那俘虏已经吓得‮腿双‬发软，瘫在地缩成一团。旁边的湖广镇士兵揪住他脑后的小辫子，把他的脸扳起来朝向金声桓等人。

　　金声桓只看了一眼便大喝道：“柳同舂！”

　　此人正是原来的清江西都司柳同舂，在金声桓、王得仁起兵之后抛弃家人、奋不顾⾝地逃往南京报讯，铁杆的大清忠臣一个。后来谭泰率军南下，柳同舂也跟随江南绿营回到了南昌，因为在城內有不少故旧，所以被谭泰安排了一个劝降的任务。隔三差五地便朝城喊话，或者写一些书信进城內。让金声桓恨得牙庠庠，却又毫无办法。再后来，湖广镇抵达南昌外围，城外清军的第一要务由攻城变成了与湖广镇作战，但谭泰似乎忘了柳同舂这么个小人物，并没有及时给他挪地方。而在今⽇，清军在西路的封锁线彻底被湖广镇击垮，西路清军在撤退的时候更顾不这么个小人物，于是柳同舂便稀里糊涂地成了湖广镇的俘虏。

　　庞岳记得，在原来的时空里，最后清军攻破南昌俘虏了王得仁，柳同舂还参与了对王得仁的审问。他质问王得仁：你为何要杀我的家人？王得仁回答：这是该杀的，听说你去请大兵，故此杀了。但在这个时空里，两者的处境却掉了个个。

　　“我⼲你娘！”一见是柳同舂，王得仁火冒三丈，一脚踹了过去，才踹了一脚便被金声桓拦住。

　　“你的家人都被我杀了，在你跑去给鞑子报讯的第二天全杀了，从老到小，一个不留。至于你，不是被我抓到的，不该由我来杀。”金声桓盯着柳同舂冷冷地说道，随后又对庞岳说“这人是鞑子的一条忠狗，死一百回也不过分。但人是庞岳抓到的，还是该由庞帅来处置。”

　　柳同舂虽然早料到自己家人的下场，但这会儿从金声桓嘴里得到证实，再想想自己的处境，依旧悲从来，嚎啕大哭。

　　庞岳懒得再看这汉奷的可憎嘴脸，挥了挥手让人把他摁在路边，当着所有南昌军将领的面，一刀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