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方案
监利县城不大,因此大军主力只能驻扎于城外。
庞岳和⾼一功安排好扎营事宜后,便各率一部兵马⼊城,以县衙为临时指挥部所在,并遣人贴出安民告示,同时出派有多队士卒去往城中各主要街道上巡逻、稳定治安,以防宵小之徒借机生事。
至于方才在城门口跪的那些官吏、士绅,庞岳并未去过多的理会,口头训斥了几句便让他们各回各家。捧出的官印、账册典薄等,也全让他们拿了回去。此次虽然兵不⾎刃进⼊了监利县城,却远远算不上真正的收复,甚至在将来一段较长的时间里也不大可能收复,官印典册之类的东西拿了也没用。清廷委任的各官吏,目前也没有多大清算的意义,姑且留着,多少还能发挥点作用。
经过城门口时,庞岳见到了监利县的县丞、主薄和典史。不远处的空地上,一众小吏衙役以及数百乡勇也被扬威营士卒看押了起来,却唯独不见县令。一问才知,原来是被许三豹、易连奎等人拉去带路了。许游击的动作之快,连庞岳也不噤哑然失笑。
县衙倒是宽敞,与这个时代大多数的官府衙署一样,坐北朝南,以直通大门的主⼲道为对称轴、东西对称。前院为各科师爷、小吏以及衙役的办公场所;中院为县令、县丞、主薄以及典史等正式员官的办公地点;后院则为县令一家的住所。
到了之后,庞岳让各科师爷、小吏衙役等悉数回家,并让前来求饶的王县令以及县丞等人暂居中院东侧的一间偏房內。有事会随时传唤,未得允许不可外出。这样,便腾出了前院与中院的大部分作为指挥部,其中。中院暂归湖广镇使用,前院则归忠贞营。
至于后院,庞岳也派了亲兵把守,严防有人sāo扰员官家眷。汉jiān虽然可恶。家眷却大多无辜。
中院的二堂被庞岳当成了湖广镇的临时指挥部,指定之后,自有总参谋司的一众参谋人员⼊驻,进行一系列布置,拼凑会议桌、搬来文书、展开大幅面地图等等。
手下人忙碌之时,张云礼与庞岳也没闲着,便在旁边的一间厢房中谈起了湖北的战局以及近期的部署安排。
“大帅,王光泰坚守襄至今已有月余,其麾下数千孤军怕早就是jīng疲力竭。我军是否应该再加快些行军速度。在沿江各县城不要做过多停留?不然。王光泰军恐怕坚持不到我军解围之际。襄一破。我军北征之意义,也就去了一半。”
“子彬既然说到北征之意义,那便与我详细说说。我军北征之意义究竟何在?”庞岳并未立即直接作答,只是微笑着反问道。
张云礼没想到庞岳会如此问。但还是如实回答:“末将自然知晓,这是我军在出征之前便已经确定好的。此番北征,一为支援反正的襄王光泰部;二为借此机会消灭湖北鞑虏有生力量,削弱其实力,减轻我朝面临之庒力;三为扩大我朝、我镇在湖北士绅百姓中的影响,从某方面动摇虏廷统治之基。”
“何为主?何为次?”
“自然是二者为主,三者次之,一者再次。”
“既然一者为最次,那我军也就不必急于这一时,现如今已进⼊荆州府境內,早几rì晚几rì并无多少区别。再者,由于粮草补给线、地形地域等的限制,我军不大可能打到襄城去,即便支援也只能用围魏救赵之法,攻击周边府县,牵制清虏兵力。能否脫险,主要还得靠王光泰军自⾝的努力。若是其本⾝便软弱不堪,我军再快也于事无补,而若是其军力够強、作风够硬,多坚守一些时rì也完全没问题。”
“大帅可能有些误会了,末将的意思是,一旦襄城破,清虏也就没了后顾之忧,可以合军一处全力战我军。如此一来,我军也就失去了对其各个击破的机会。不如加快行程,及早抵达荆州城下,或拿下此城,或围城打援、在城外阻击由襄南下的尚可喜等部清虏。如此,场战主动权便可尽⼊我军之手。”
“子彬所说方案,我也曾想过,在某种情形下使用,不失为良策。但应用于当前,却有其明显弊端。荆州城⾼墙厚,清虏驻军亦有万余,又有⽔师遮蔽,我军三万人马进行攻打,恐非易事。一旦久攻不下,该做何解?就如子彬所言,围城打援,可那尚可喜岂是愚笨之辈?他先前在万寿桥与我军过手,知道我军底细,又岂会主动前来城下与我军野战?届时,其必驻军周边,与城中清虏遥相呼应。我军若攻尚可喜,则尚可喜不会主动战,多半会还会主动北走,而我军一追,荆州清虏又极有可能出城尾随、虎视于后。而我军若全力攻城,则尚可喜又必从背后袭扰。如此一来,我军反而成了腹背受敌、出手不得,纵不落下风亦难有作为。”
“届时若真如大帅所说,那我军何不分一军围住荆州之敌,再以主力对付尚可喜?”
“荆州清虏万余之众,兼有⽔师,子彬以为,需用多少兵马才能将其围住?围城兵少,于事无补,徒给城中清虏各个击破之机。围城兵马一多,则我军面对尚可喜等部又岂还有太大优势?就算我军战力远胜尚可喜等部,分出⾜够兵马围城之后还可以同等兵力胜之,可他又怎会在原地挨打?他一退,我军追不追?不追,有尚可喜之军在周边,我军攻城不得安心,攻击他处亦有顾及,同样无所作为。追,即使荆州之敌已被围住而无法威胁我军后方,但我军从此也就被尚可喜牵制鼻子走,时rì稍久,场战主动便会丧失殆尽,粮草补给也将成为大问题。”
听到这,张云礼似乎也意识到了其中确有弊端存在,眉头微锁,沉昑片刻,问道:“此事末将确有考虑不周之处,那依大帅的意思,可是先放尚可喜⼊城?”
“没错,”庞岳点点头“尚可喜其人,sè厉內荏,表面勇猛刚烈,实则沉稳不⾜。其得知我军北征的消息,十有**会担心荆州有失而先率一部人马rì夜兼程南下。既是如此,我军便不去与他争,放他⼊城,遂了他的愿就是。等尚可喜⼊城,我军再行包围荆州。至于攻城,我军自然难以攻下,无需強攻,造几番声势再围而不打便是。之后再看城中尚可喜反应,若他按捺不住出城战,自然再好不过,正好遂了我军之意。倘若他稳坐钓鱼台,坚守不出,我军也不必⼲等,立即启程攻击其他府县便是,宜都、荆门州、当等等,甚至无需再留兵马在荆州城外。我就不信,等我军把周边府县的粮储库银搜罗得差不多、虏廷地方员官杀得差不多,甚至将和襄王光泰军会师的时候,他尚可喜还能坐得住。如此一来,场战主动便又到了我军掌控之中。”
“大人此方案倒是可行,但若是尚可喜在我军将其包围之时,利用⽔师优势,遣一部兵马从⽔上突围,运至我军侧后,再次使我军陷⼊腹背受敌之境地,我军当如何应对?扬威营组建不久,鱼龙混杂,恐非清虏荆州⽔师之敌。又或是清虏已经全歼了襄王光泰军,各军南下齐聚于荆州,我军当如何?需知,襄、荆州两地的清虏包括在⽔师在內共有三万六七千,已超过我军西路之兵。”张云礼又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子彬所言之后者,倒不必太过担忧。至今未有襄城破消息传来,而我军的消息肯定在多rì之前便已被尚可喜得知。只要尚可喜一南下,王光泰就能获得息之机,不致全军覆没,还能继续替我军牵制一部分清虏兵力。退一步说,就算王光泰全军覆没,清虏齐聚荆州,也并非什么大事。我军三万,清虏三六七千,若以堂堂之阵相对,何⾜为惧?昔rì我镇以两万之兵在万寿桥尚且能挡住清虏八万之众,届时清虏的那数千优势又算得了什么?至于子彬所说前者,倒的确值得jǐng惕,我所担心的也正是这个。清虏⽔师占优,随时可利用⽔路打开局面,或使我军首尾不得兼顾,或对我军形成局部优势。到时候希望扬威营不要表现得太不尽人意。但场战形势瞬息万变,试问有谁人能做到算无遗策?保证己方万无一失?即便我方才所说,其中也定有考虑不全之处。可在场战之上,总有那么几招险棋是躲不过去的。”
“大帅过谦了!”张云礼感叹一声,带着佩服道“大帅对战局的把握,我却是远远不如的。”
庞岳笑道:“子彬如今也学会那些阿谀奉承之语了吗?说实话,我也最多是顶多能对一些大的方向进行初步预测而已。至于各种细节,行军路线计算、排兵布阵、武器配置等等,我却是不如子彬以及总参谋司的全体参谋们。”
张云礼笑着摇头摇:“若无大帅把握全局,参谋司所做之事也就成了无浮萍。更何况,大帅方才这一番话,便等于替参谋司将这两rì要做的事完成了大半,稍等一些时候,我便会让参谋们据大帅的意图对草拟的作战方案进行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