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难解疑团
自从那在朝鲜境內的义州城中的最后一晚之后,第二天天方亮,我们再次启程于中午时分抵达冰封的鸭绿江边,眼前的这条著名的大江眼下⾜有一两米的冰层,完全没有了夏季时浩浩汤汤,横无际涯的景象,但此时一派“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壮观景⾊,则是分外妖娆。
庞大的队伍在冰面上有条不紊地行进着,我伸手掀起车窗帘,望着外面的景象,心中感慨万端: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从异国他乡回到生我养我的故土,动的心情可想而知,直到看到江对面的茂密森林,⽩雪覆盖的⽩桦树和红松,我终于踏上了故国的地面,也许,我生命中的崭新一页,将由这一刻掀开。
在长途跋涉了将近四十天后,我终于从报信的卫兵那里得知,眼下已经离此行的目的地,大清的国度盛京只有三十里了。眼见辛劳的旅程终于将要结束,心里不噤一阵悦愉。
忽然前面正在行进中的队伍发生了一阵动,接着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还没等我探头去看,卫兵过来隔着车帘向我禀报:
“禀公主,大清皇帝派来使者亲,请公主前往接受恩旨!”
我在阿娣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这时前面的队伍已经停步,并且齐刷刷地分开两边退后,让出一条通道了,我抬头看时,只见那支大清的亲队伍甚是庞大,士兵们披红挂彩,庄严齐整,为首的是一支由一⾊骏马组成的马队,⾼头大马上的军士也精神抖擞,雄姿英发。
看到我下车,为首的两个首领立即翻⾝下马,⾝后的随从也跟着齐刷刷地从马背上跃下,跟在那两名首领的⾝后,保持着一段距离,向我这边走来。
李淏这时也已经赶来,站在我⾝边,望着亲使者向我们这边逐步走来。随着他们的渐渐接近,我终于看清了他们的相貌,两人都穿着正式的礼服,年纪在三,四十岁左右,⾝材魁梧,甚是彪悍。
咦,右边这人怎么有点眼?仔细一看,原来是人,这位就是我在朝鲜的那次军营夜宴中曾经一道狂饮滥赌,打得火热的老人,多尔衮的侄子,礼亲王代善的长子岳托。
眼下他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我不噤有些好笑,这时显然李淏也认出了他,不觉粲然。不过眼下不是寒暄叙旧的时候,因为很快有一个宦官模样的人跑上前来,扯出一张明⻩⾊的诏书,用他那公鸭似的嗓子大煞风景地宣道:
“请朝鲜世子与义顺公主上前听宣!”
旁边的侍卫手疾眼快地在我和李淏面前摆好了垫子,于是我们对视一眼,跪地听宣。
那宦官开始捏着腔调宣读起皇太极的诏书来,看来皇太极还是蛮重视这次联姻的,冠冕堂皇地说了一大堆空洞的废话,诸如“什么至此以后两国永世修好,互为兄弟”云云,后来还听到说什么世子李淏护送有功,赏赐良田若⼲顷,宅第一套,丝绸,⽪⽑,⽩银若⼲…然后是我被封为和硕睿亲王侧福晋,赏赐了一大堆我一时记不清种类和数量的礼物。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倒是最后的一句:“为表郑重,特遣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贝勒岳托出城相。”把我惊了一下,原来岳托旁边的这位満洲贵族就是努尔哈⾚的十二子,多尔衮的胞兄,后来威名赫赫,在陕西湖北转战,剿灭李自成的英亲王阿济格啊!
这时诏旨宣毕,我和李淏一并谢恩接旨,这时之前一直没有作声的岳托连忙伸手来扶,満面热情,完全没有了方才的严肃:
“世子和公主请起吧!”
我和李淏站起⾝来,李淏笑了笑,用流利的汉语与岳托这个人寒暄着:“贝勒爷别来无恙否?”
显然他们很是悉,岳托拍了拍李淏的肩膀,笑道:“愚兄的⾝体好得很哪,多谢贤弟记挂了,这次你来到盛京,⽇后你我二人相见的机会多得是,下次打猎的时候我好看看上次教你的骑功夫有。没有长进了!”
李淏也打趣道:“好啊,我正巴不得呢,可是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你们可不要撇下我,独自去游乐啊,还找借口说怕我累着。”
一旁的阿济格显然也和我一样没有想到他们的关系居然如此亲近,一时间也看得愣了。
这时岳托才注意到正在彼此大眼瞪小眼的我们,连忙介绍道:“这位就是多尔衮的同⺟兄长,武英郡王阿济格了,你们还没有见过面呢,上次他没有和我们一道去朝鲜,不过眼下马上就要成亲戚了,认识一下吧!”
阿济格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不由得赞叹道:“果然闻名不如一见,我听多尔衮回来之后就对我说他遇到了一位如何如何与众不同的美貌女子,我还没当回事,心想着我们也算是见过美女无数,就算再好还能比得上那天上的仙女?可是现在一见,真是不得不佩服我那十四弟的眼光啊!”“熙贞谢过王爷的夸奖了。”我微微躬⾝,施了一礼,然后开始打量眼前的这位武英郡王:只见他⾝材魁梧,英姿威武,只是比起他的胞弟多尔衮来,少了文质彬彬,多了武莽之气。从眉眼中看来,倒是有几分相似,但是他有点老相,我知道他比多尔衮大六岁,那么今年应该是三十二岁,可是他却显得有点沧桑,倒和旁边已经四十岁的岳托看起来年龄相仿了。
想起史书中记载的这位十五岁就随军出征,战功赫赫,功勋卓著,却为人鲁莽的英亲王,每次出战都奋勇当前,⾝先士卒,浴⾎厮杀,一次他出征归来,由于风餐露宿,劳心劳力,辛苦异常而消瘦憔悴,连出的皇太极都感动不已,所以眼下看他这个样子,我的心中不由一阵感慨。
阿济格慡朗地笑着:“不要见外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妹了,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还称呼那些名号⼲什么?”
接着侧脸对李淏说道:“世子一路跋涉,想必辛苦异常,今晚就请在我府中安顿吧。”
李淏摆手道:“不敢,怎能叨扰贵府上的亲眷呢?我们这样多随从杂役,恐怕不是很方便。”
阿济格笑道:“哪里哪里,尽管⼊住无妨,我府上虽然简陋,不过世子带着些亲随⼊住还是勉強安顿的下的,你就不必推辞了,况且今晚公主一行都需要暂时在我府中安顿。”
岳托明显看出了我和李淏的疑惑,于是解释道:“是这样的,本来我们満人新婚有亲的习俗,一般如果是新娘从远方嫁来的时候,男方必须远远地出百里,然后在选定的地方搭起帐篷来,双方在里面举行婚礼,当然我们这些亲朋好友也要一同出席,然后是接下来三天的大小筵席,饮酒玩乐,还有外出行猎,痛快地庆祝一番。
可是自从当今圣上登基为帝后,说这样太过奢糜,况且一来一去耽误时间,所以就改为直接在城內进行了。不过这次情况不同,公主嫁于我邦,是两国联姻的重要典礼,自然不能怠慢,所以皇上才派我和十二叔出城三十里相,以示郑重。今晚就请世子和公主暂时住在武英郡王府中,反正他也是新郞兄长,公主未来的叔伯,也不至于违悖礼数,明⽇一大早,睿亲王就会前来亲,之前的准备事宜,也就一并在郡王府中进行,更是方便。“
我点了点头,这确实也是最为妥当的一种方式了,我可不想住在帐篷里。
李淏会意,于是对阿济格和岳托笑道:“如此甚好,那就叨扰了。”
是夜,阿济格的府內***通明,热闹非凡,大摆宴席,饮酒畅谈,李淏本来在朝鲜的时候就和岳托很是悉,眼下在岳托的影响带动下,也很快和阿济格打得火热,一时间三人几乎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我看在眼里,欣慰在心中:看来李淏还是一个颇有心智的人,别看他年龄尚轻,不过也深知朋友多了好办事的道理,眼下着不正在为他⽇后在盛京的生活做打算和铺路吗?
望着李淏一脸灿烂的笑容,我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难道他真的经过这次打击之后就很快成起来了吗?
不过他们三人如此好我也很是欣慰:岳托和他的二弟萨哈廉,三弟硕托是多尔衮的侄子中与多尔衮关系最为亲近的,虽然萨哈廉于去年早逝,但是岳托和硕托仍然是可以拉拢过来支持核拥戴多尔衮的对象,和阿济格,多铎都是将来可以帮助多尔衮的势力,眼下李淏聪明地看清了这个事实,也的确是件好事。
这时阿济格的福晋过来邀我去她房中小叙,我也意识到了作为一个新嫁娘所需要的矜持和避嫌,所以向他们告辞,阿济格过来略带歉意道:
“今天本来皇上打算让我的十五弟豫亲王多铎也随我一道来接公主的,不过那小子一贯和皇上对着⼲,连我和多尔衮这两个哥哥都不放在眼里,上次多尔衮领军出征,连皇上都亲自出城去送,他居然推托说要在家里避痘,本不来,后来得知他其实在家里和一帮伶人乐伎在家里弹唱作乐,他自己竟然披着唱戏穿的戏服,脸上抹了粉又唱又跳的,皇上气得不行,不但重重地斥责了他,罚了银子,可这小子丝毫不见收敛,眼下连接未来嫂子的大事都不来,真是混蛋!”
我心中不噤莞尔:因为阿济格所说的这位“荒唐王爷”多铎的这件逸事,历史上确实有所记载,我当时读到这里时还曾经一笑,眼下看来这确实是真有其事了。
我说道:“王爷不必介意,毕竟豫亲王是您的亲弟,就算有一万个不是,不也是一家人吗?兄弟如手⾜,骨⾁亲情是割舍不断的,也许过些年他玩够了,也就会静下心来做事的。”
“但愿如此了,”阿济格无奈地笑道“请公主与內一道前往后府用膳吧。”接着对他那个年龄相当,雍容贵气,容貌甚佳的大福晋道:“你也不要打扰公主太久了,让她早点歇息,明天还要早起呢。”
“知道了,王爷,你也不要醉倒了,不然不就耽误明天的喜事了?你是新郞的兄长,自然不能怠慢。”福晋答道,顺手拉着我:“妹妹,我们走吧!”
我们坐在一起用膳,美美地享用了一顿珍馐佳肴后,这位热情友善,即将成为我妯娌的福晋拉我坐在她的炕上谈天,我顺便向她打听多尔衮兄弟三人的各自情形,以便了解我在史书上没有读到的很多细节,听着阿济格福晋津津乐道地讲了半天,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姐姐,不知道睿亲王现在府中究竟有几位福晋和侧福晋呢?”我知道历史上的多尔衮有六四妾共十个大小老婆,不过眼下这二十六岁时的他已经娶了几个了呢?我还是一头雾⽔。
“哦,”阿济格福晋沉昑一下,然后答道:“是这样的,除了他的大福晋小⽟儿外,他还有四个侧福晋,不过几乎都是我们科尔沁的女人,并且都是我博尔济吉特家族的女儿,当然就是我的堂妹们了,只有佟统领的妹妹佟佳氏是他们満人,对了,她应该算半个汉人,因为她家是属于汉军旗人的。不过现在你过去了,又从此多了个朝鲜人,这下可真热闹了,”
说着她自己偷笑道:“这下好了,十四叔他所通的満,蒙,朝,汉四种话语现在都可以派上用场了,我说他怎么只去了一趟朝鲜回来,就会讲朝鲜话了,原来是为了追求朝鲜的姑娘啊!”接着用手帕掩口吃吃笑着,举止很是优雅,不愧是贵族出⾝的妇人,这些言谈举止方面还是很注重的。
我也跟着陪笑,心里默默地数着:原来自己嫁过来,就已经是多尔衮的第六房妾了,要准备着应对五个同样出⾝⾼贵的女人,看来要做好心里准备啦。
“久闻‘爱新觉罗的男人统治天下,科尔沁的女人统治后宮’,看来此言不虚啊,我看诸位姐姐不但把后宮统治了,还把他们这些王爷们的后院也给统治了,了不起啊!”我打趣道。
我这话把阿济格福晋逗得一阵粲然,过了一会儿,她放下绣工精美的手帕,神情郑重起来:
“妹妹啊,你嫁过来,将来的担子可不轻啊。”
“伺候王爷,自然要尽心尽力,我有怎么会有怨言呢?”
“你可能不知,睿亲王的大福晋,我的堂妹小⽟儿,可是个出了名的醋坛子,其他的女人要是稍微和多尔衮亲近一点,她就醋意大发,趁多尔衮不在的时候就时常发难,训斥责备是小事,还有许多防不胜防的整人的花样呢,你以后可一定要小心。
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睿亲王他自从十三岁时和小⽟儿成亲,这十多年来也娶了许多房女人,可是这几个女人的肚子丝毫不见动静,你看,我家王爷也有七八个儿子了,前一个月多铎那里又添了一个排行第四的小儿子,可是惟独多尔衮那里…
要说是女人的⽑病,难道连五个女人都不行吗?也不能全怪是小⽟儿在作祟吧?可是睿亲王他正值青舂年华,舂秋鼎盛,年富力強,难道说是他的问题?我们也不敢妄自揣测,总之希望你嫁过去后,能早⽇给他添个儿子,这样我们这些做家人的叶早点放下心来,他也好后继有人不是?再说如果你肚⽪争气的话,⽇后的地位自然会牢固,也不怕小⽟儿再如何为难你了…”
听着阿济格福晋的唠叨,我也不由得在脑子里画着问号:莫非真的是多尔衮他自⾝的问题?他终⾝为何不得一子,一直是个大巨的谜团,难道我去了,就能开解这个谜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