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搭完藤架,谭溱整个人像被挖空,体力空、脑袋空、心也空。
抬头望着烈⽇,她的边绽放出一朵笑花,泪⽔却著炙缓缓流下。
如果这是追爱的代价,她不后悔。
记不得最后是怎么回到杭家宅院的,只仿佛记得自己是被杭竞言硬抱走的。一在他怀里瘫软倒下的刹那间,她接触到杭竞言紧蹙的眉头及燃著怒火的眼光,似在骂她固执且无葯可救。
在洗过澡后,一觉醒来时天⾊已暗,谭溱起⾝扭亮灯后又无力地躺回上。她两眼盯著天花板,田里发生的一切都在脑海一遍一遍倒转重播,而杭竞言那番无情的话语,总在她心中回很久很久。
著墙,她隐约听见美环和胡晓茵这对“准婆媳”在厨房里说说笑笑。
事情再明显不过了,通过媳妇考验的是胡晓茵,她确实是实力坚強,让谭溱甘拜下风。
“醒了?”杭竞言一看见房里的灯亮了,立即推门进来。
“嗯。”她应了一声,眼神却刻意痹篇他。
“你喔,自讨苦吃,⼲嘛那么固执呢?”
“我服输了,我不会死著你,请你不要再数落我。”
有关于爱情,不论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谭溱都不想再讨论了。反正胜败分晓,封口是她最好的下台艺术。
“我没有要数落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他想为自己在田里说的那一番话解释。
“不用了,请给我留一点面子,什么都不要再说了。”谭溱头摇,坚决不想再谈,而此时胡晓茵带著轻快的步伐走进她的房间。
“竞言,吃饭啰!今天的晚餐全是我做的,伯⺟说我进步很多喔!”胡晓茵亲匿地挨在杭竞言⾝边,笑着邀功。
“是吗?那很好啊!”杭竞言笑笑地回应她。
“我就说了嘛!我是那种‘非不能也,是不为也’的人,如果我要做,就一定做到最好,不像有些人说得很动听,做起事来却虎头蛇尾。”胜不骄、败不馁是个至理名言,可胡晓茵就是忍不住要讥笑她的手下败将一番。
闻言,谭溱原本就不好看的脸⾊更是灰暗。
这个胡晓茵,也不想想一开始是谁说不妥、想放弃的?
要不是谭溱坚持,胡晓茵才不得不跟进,可现在她赢了,倒对谭溱冷嘲热讽了起来!
“晓茵,你别说了。”杭竞言将胡晓茵的⾝子轻轻推开,往谭溱边走去。“走吧,吃饭了。”
“我吃不下,你们出去吧。”谭溱⼲脆将脸转向另一边,不想看他们。
“小溱…”这女人平常温温柔柔的,没想到耍起脾气来,竟冷到让人透不过气,杭竞言第一次觉得拿她没辙。
“竞言,她不吃就算了啦,我们快去吧,伯⽗、伯⺟在等我们了!”胡晓茵拉著他直往外走。
“我待会儿帮你送晚餐过来。”杭竞言本来想再多劝谭溱几句,可胡晓茵拉个不停,他只好匆匆丢下话离开。
两人才走出房门,谭溱眼眶里的泪就落下来了。
没有胡晓茵,要得到他就已经不是件容易的事,现在有了胡晓茵,她还能再期待什么?
死心,该是唯一的活路了。
她没有理由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
当晚,杭竞言将晚饭送来给她,见她闷不吭声,对他不理不睬,他也无心再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大手了她的头顶后便退出房间,一整夜未再出现过。
谭溱⾝处异地又感情受创,只有孤独寂寞陪了她夜一。
等不到与杭竞言约定的回程时间,又不敢摸黑出走,好不容易熬到天际露出第一道曙光,她决定马上走人。
拎著简单的包包,她悄悄地经过胡晓茵的房间,又悄悄地经过杭竞言的房间,然而就在她即将踏出客厅大门时,她忽然听见杭竞言的房门有了动静,为了不让他发现,她本能地躲在门后。
然后她目睹了自己最不该看见的一幕,也是让她彻底死心的一幕…
由他房里出来的人不是杭竞言本人,而是胡晓茵…一个披头散发、⾐衫不整的胡晓茵!
那一幕说明了杭竞言的选择,以及胡晓茵的全胜。
谭溱全⾝的⾎在这一刻凝结了,她两眼空洞的紧靠著墙,就怕自己虚弱的双脚撑不住受重创的⾝心。
胡晓茵往屋后的盥洗室走去,谭溱快速地从门后走出来,仔细聆听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她终于踏出杭家大门。
乡下地方的通非常不方便,天才刚亮,她走了好长一段路,才走到大马路拦到计程车。
当她抵达火车站时,没想到杭竞言找人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随著机手铃声的催促,在她脑海回的,除了昨天杭竞言在田里说的那一席无情的话之外,便是刚才胡晓茵由他房间走出来的模样!
望着机手萤幕不断闪动的号码,她苦苦一笑。
算了,还是接吧,没说一声就走的确是没礼貌,趁他还有心关心她,她也该做个代。
“喂。”
“你竟然给我来不告而别这一套!”杭竞言气极败坏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跟她说清楚,她竟然就一声不吭的走人,当胡晓茵告诉他,发现她不见了,他真的是气炸了!
“现在讲也一样,我先回台北了,⿇烦你帮我跟伯⽗、伯⺟说声抱歉,以及谢谢他们的招待,还有谢谢你这阵子陪我谈了一场‘恋爱’,至于胡姐小,她真的很,也请你帮我转达我的祝福与恭喜…就这样了,再见。”
谭溱也没有心情体会他现在是什么情绪,总之她像临终前代遗言般,以悲冷语调说完后,没等他回应便挂断电话。
“谭溱…”他的呼唤硬生生被切断。“可恶!”
这个小蠢蛋,未免灰心得太早了吧!
她口口声声说喜他,却一点也不了解他的为人,否则她就会静下心用脑子想一想他的难处,而不是凄怆地带著怨念离开。
彼端,杭竞言连忙再拨号却已全然断讯,气得他益发抓狂。
而谭溱将电话关机收回手提包之后,含泪买了张远离杭竞言的车票。
胡晓茵从他房里走出来的那一幕,无疑是庒垮她信心的最后一稻草,她大彻大悟了,努力不一定能得到预期的成果,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假的终究是假的,诅咒终究是诅咒…
现在她所能说的、能想的、能做的,就只剩下…嘲笑自己。
***
杭竞言走回屋里,提起那袋玻璃珠便往外冲。
“竞言!你要去哪里?”胡晓茵第一个反应就是挡住他的去路。
“我去火车站找谭溱,如果没有遇到她,我会直接回台北。”
杭竞言在电话中清楚听见火车站內的广播声,因此他会先到火车站寻人,如果寻不著人,他就马上开车回台北。
“我不让你走!”胡晓茵紧紧抱住他,不让他移动半步。
她赢了比赛,博得他⽗⺟的心,可他所有的心思却还在谭溱的⾝上,胡晓茵暗地生气了两天两夜,不噤开始怀疑自己回头挽救之前的那段感情,到底是对还是错?
“晓茵,我知道你为了我委屈自己吃了不少苦头,可我也明⽩的告诉过你,我们回不去从前了,我希望你明⽩这一点,好吗?”
“可是你⽗⺟希望我当你们杭家的媳妇。”
“晓茵,依你对我的了解,你认为我会选择忠于自己的感觉,还是跟⽗⺟妥协呢?”
“我知道你是有主见、不轻易妥协的人。”胡晓茵垂下眼眸,満脸失望。
“所以我们就当普通的朋友,好吗?”
“难道我这几天的努力都没有意义吗?没有一点点感动你吗?”她心有不甘,忍不住哭泣起来。
“我很感动,可是,你给我的感动来得太迟了,有个女人已经走在你前面,她努力了很久,从我与她重逢的第一天开始到昨天为止,她不间断的为我努力和付出所有,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回报她什么,但她的确感动了我,深深的感动了我。”
当着胡晓茵的面,杭竞言剖⽩自己的內心,这才惊觉他对谭溱竟然有如此深刻的感情。
“我懂你的意思了!总之,在我与谭溱之间,你选择了她。”
选择?
杭竞言从来不觉得自己爱上谭溱,然而在心底深处,他却早已将谭溱列为首选了。
这就是爱吗?
泵且不管他对她是不是真爱,可他在意她是事实,而胡晓茵更是一语惊醒他这个梦中人!
“晓茵,我走了!如果你想继续在我家作客,就别客气,当这里是自己家!帮我跟我爸妈说一声,我先回台北去了,再见。”
胡晓茵望着杭竞言的车子飞快驶离,她的心凉了半截,所有的努力和心机都⽩费了!
世上男人多得是,她怎么会想不开回头来找他?
⽩⽩做了两天灰头土脸的厨娘,还下田⼲了一天苦力,她真是大笨蛋!
幸好,她做了那件⾜以破坏杭竞言在谭溱心目中形象的好事!
胡晓茵一想起清晨时,为了给谭溱来个下马威,自己临机一动做出的事情,多少抚平了她此刻的绝望与不満。
***
“小溱,你看那个人是杭竞言吗?”
从火车站接谭溱回家的谭峻,在将车子驶⼊纵横天下车库的车道前,发现疑似杭竞言的⾝影。
谭溱顺著二哥的指引一瞧,果然看见杭竞言双手揷在子口袋里,一脸沉闷的靠在他自己的车子旁边。
难道他在被她挂了电话之后,就立即出发回台北来?
“他竟然比我还早到?”
谭溱做梦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先她一步回来等她!
“看来,他是开快车回来拦截你的,小妹,你被他追上啰!”谭峻笑了笑,自动地将车子停到杭竞言面前。
“二哥,我不要见他!”谭溱抓住谭峻的手臂,急著阻止他。
“你不早说,现在来不及了,抱歉啊,小妹。”谭峻耸肩摊了下手,明明是故意却装无辜。
“我不要下车。”谭溱双手掩脸,十分苦恼。
“下车吧!”谭峻越过她的⾝子,将副驾驶座的车门从內打开,杭竞言见状立即从外头接应。
“二哥,你很故意喔!”谭溱转头抱怨兄长,可杭竞言伸手等在那儿,她就只能下车了。
“谭峻,谢了。”杭竞言将谭溱牵出车外,跟谭峻道谢后,随即关上车门。
谭峻笑了笑,油门一踩,立即消失在他们眼前。
谭溱将手从杭竞言的掌间菗回,转⾝背对著他。以冷背相对,无非是她已经不知道还能再跟他说什么。
杭竞言盯著她微颤的肩头,她的长发在光照下发出光晕,此刻,尽管她以沉默相待,但他揪了几小时的心,却因为她就在自己眼前而稍微放松了。
“我们必须好好谈一谈。”僵持了几分钟,杭竞言终于开口。
“不用了。”谭溱声音冷冷的、轻轻的,透露出她对这段吃苦的假恋爱已不抱任何期待。
“为什么不用?”
“都已经知道结果了,还有什么好谈的呢?”谭溱淡然一笑,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
事实摆在眼前,他又何必明知故问?她认为自己还没笨到那个程度。
“要谈的可多了!”杭竞言出其不意地握紧她的肩,将她的⾝子扳过来面对自己。
“你…”拿开你那双碰过胡晓茵的手!他这个动作让谭溱好不容易庒下的坏情绪又瞬间蒸腾起来。“不要碰我!”
“你…”“既然你不要我,能不能请你不要碰我、不要管我!”否则只会让她更难受!
难道他不明⽩她的感情其实很脆弱吗?
难道他认为她这个人真的没有自尊吗?
她都自动消失了,他不是应该像丢了个烫手山芋一样,松一口气吗?为什么还要一路追著她来!
“我真想不到你这么没风度。”杭竞言被她的态度气到只能用话她。
眼前这个女人被嫉妒冲昏了头,只怕他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所以他必须用烈的言语来刺她面对现实。
“我都认输了,自己摸摸鼻子回家了,我哪里没风度?!”果然,谭溱受不了被他形容为没风度,立即反驳。
“有风度的人,是不可能一声不响就离开的。”
“难道要我当面恭喜胡晓茵?再恭喜伯⽗、伯⺟找到好媳妇?还是当面祝福你跟胡晓茵⽩头偕老?”
要真如此才算有风度…
那么她承认,她的确没有!
“你不需要这么虚伪,我只是觉得无论你多么生气,你都不该不告而别,因为那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而且让他担心。
那种提心吊瞻、为她担忧的心情,才是他气怒的最主要原因。
“好吧!那我跟你道歉,杭竞言,对不起,我这人真是太没礼貌、也太没风度了,对不起造成你的困扰,希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这种不负责任又失礼的行为。”
“够了!⽩痴才会接受你这种口是心非的道歉。”
何况他要的不是她的道歉,他只是想向她解释些什么…解释这阵子在他心中不断形成的朦胧又怪异的感觉。
九年前,他用一句对她没感觉而拒绝了她的告⽩,但从几个月前重逢到今天,他十分确定自己对她是有感觉的。
只是他无法确切形容那份他明明有喜她的感觉,却每当那种感觉形成时,总像是被什么琊恶力量给阻挡,促使他的热情又冷却、变淡。
“那你到底还想怎样?女朋友你有了,媳妇人选你⽗⺟也定了,我也遵照约定退出了,我真的不明⽩你想做什么。”她气恼的看着他。
“我说过了,我不会因为谁比赛赢了就跟谁在一起,你到底有没在听?”
“好,你不跟赢的人在一起,那我是输的人,你要吗?”现在就算他要,她也不要了!
一想到他和胡晓茵同共枕,她就气得快疯掉!
“我…”她那么直接无讳,杭竞言还真有些招架不住。
他想说要,但在他还没将那个字说出口时,那股莫名的力量又从他间呼啸而过“要她”的感觉顿时消失无踪。
“要吗?”她再次进。
“对我而言,输赢本就不是我的考量点。”
“那你以什么做考量?外表吗?你喜大、庇股圆的吧?呵!”谭溱轻蔑地冷笑一声。
“你讲到哪里去了?”没错,大、庇股圆是很好,但他也从没嫌过她⾝材不好呀!
“总之,你说你不会爱我、也不会娶我,所以我也不可能厚著脸⽪赖著你,我们就这样吧!反正我是个受诅咒的女人,没有人爱是正常的,我噤得起打击,何况这也不是你第一次打击我,我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你不会有事,问题是…”我觉得自己有事?!
杭竞言猛然住口,事情愈来愈诡异了,他竟抓不准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问题是我不想再见到你了,因为见到你我就会难过,所以你如果有点慈悲心的话,就不要再来找我!”
“你不想见到我?”原本还以为她是“拒还”但看到她坚决的眼光及冷漠的神情,似乎是真的想与他划清界线。
“对,因为恋爱的滋味我尝够了,所有酸甜苦辣,谢谢你全部都让我尝到了,你已经功德圆満,而我这个假女友在你的真情人出现后,也算功成⾝退了,所以我们再见面也没有什么意义,总之,我不想再见到你了!”心情实在太恶劣,使得向来温婉的她也忍不住对他吼著。
“好,既然你已经不想我这个朋友,也不想再见到我,我也不是那么恬不知聇的人,现在我只问你一个问题!”闻言,杭竞言也开始意气用事了。
他并不愿与她恩断义绝的…不同于九年前的年少轻狂,这次他有预感,他与她是不可能就这样算了的,只是到底会有什么结果,他也还是处于茫然的阶段。
“什么问题,你问吧!不要太难,不然我也答不出来。”谭溱又背转过⾝,冷漠地垂下眼睛,静待他的提问。
见她又以背冷酷相对,杭竞言倏地将她拉转过⾝,用力将她推到车门上,动作虽不耝暴,但也称不上温柔。
谭溱没有防备他会有这个举动,吓得她背紧靠在车门,目瞪口呆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