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当虞姬、芳菱穿过白玉珠帘时,刘邦和几名亲信正好出现在寝屋的门口。
窄长黝黑的脸庞,⾼鼻深目,长长的颈子,没错,昔曰枫林中偶遇的老翁果然就是刘邦。
虞姬冷冷看了刘邦一眼,他那⾊眯眯的眼光依然令她感到不舒服。
“美人,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刘邦目瞪口呆的望着虞姬。
如花的容颜,雪嫰的肌肤,⾝怀六甲的虞姬非但没有变丑,反而更加动人。
虞姬的双唇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的颔首。
“美人儿,你怎没住在王宮中呢?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刘邦咧嘴一笑,朝虞姬的方向走去。
“不劳汉王费心,大婚之后,虞姬自然会坐王宮。”她那不卑不亢的神态仿佛在嘲笑刘邦。
“何必等到大婚呢?”刘邦嘻皮笑脸的趋近虞姬。
“本王这就接你进宮去。”
他再也控制不住,伸手就要抱虞姬。
虞姬脸⾊大变,⾝子一闪,轻而易举的躲过刘邦的魔爪。
“汉王,这是西楚霸王的府邸,请你放尊重点。”虞姬轻斥。
啊,她实在想不到刘邦会恬不知聇到这种地步,竟然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轻薄她。
看来,她是⾼估了刘邦的品行。
“是啊,你这不要脸的老头,等我项羽大哥回来,我一定叫他斩了你。”芳菱马上跳到虞姬前面,伸开双臂挡住刘邦。
又是她!刘邦沉下脸来,他还记得这个凶巴巴的圆眼娘。
“你们别作梦了,这一次,项羽救不了你们。”若不是要给虞姬一个好印象,他才没耐性和芳菱讲话。
“胡说。”芳菱同道。“我项羽大哥就要到彭城了,你要逃就趁现在,否则…哼!”她不屑的瞄了刘邦一眼。“这一次,你就算假借如厕之名也溜不走啦。”
她对鸿门宴中,刘邦藉如厕之名开溜一事,仍然记得一清二楚。
刘邦不噤恼羞成怒。
他原是个大而化之的人,这点嘲弄根本无法惹恼他,但是,此刻他正在追求虞美人,这凶巴巴的女孩在度时候提起这档事,实在有损他在美人心中的形象。
“我告诉你,就算项羽现在站在我眼前,我也不把他当一回事。”刘邦拍着胸脯说大话。
“老头儿,话可别说得太早喔。”芳菱朝他吐吐头舌。
哼,她庒根儿就看不起刘邦这种人。
“芳菱。”虞姬真相只过去。
芳菱这么一闹,情况是愈来愈糟了。
“哼,本王不想和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计较。”刘邦气得七窍生烟。
“哼,我不想理你。”芳菱嘟起嘴来。
“来人啊,把这丫头给我绑到外面去。”刘邦回头喊道。
两名亲近侍卫马上走过来。
“不,不可以,你们不能伤害她,她是江东侯虞琦的夫人。”虞姬旋⾝抱住芳菱,不让她给人带走。
“美人儿,别慌,别慌。”刘邦连忙堆起笑脸。原来这野丫头是虞美人的嫂嫂。“本王一向以仁厚闻名,当年楚怀王不让项羽和我一起先入关中,正是因为我为人厚道,而项羽大骠悍贼猾,所以楚怀王才只派我一人先入关中。”
虞姬和芳菱不约而同的鹏眉。
这刘邦真是厚颜,夸起自己都不脸红。
“来人啊,把侯爷夫人‘请’出去。”刘邦笑嘻嘻的下着命令。
侍卫揪住芳菱的手臂,虞姬则紧紧抱着芳菱的腹,两方来来往往的抢了起来。
蓦然,虞姬感到颈背一阵温热。
有人在摸她的颈子,虞姬顿感⽑骨悚然,她回首一看,果然是刘邦。
“放肆。”虞姬怒斥,转⾝便要教训刘邦。
这一分神,芳菱便让侍卫给抢走了。
骤然失去重心,虞姬⾝子往后翻仰。
“哎,美人,小心,小心。”刘邦乘机搂住虞姬。
“你是有⾝孕的人,千万要小心。”
虞姬又气又羞,双颊嘲红。
她连忙挣脫刘邦的双臂,冷冷的瞪着他。
“汉王请回吧,虞姬累了。”她沉着说道。
“哈,哈,美人真是爱说笑。”刘邦琊琊的笑。“本王亲自来接你进宮,你累不累都得随我回去。”
虞姬冷笑。
刘邦右手一挥,站在门口的亲信全退了出去。
乌檀木制成的屋门轻轻关上。
虞姬心口一凛,手脚全冷了。
“美人儿,这一年多来,我对你念念不忘,天天都企盼能有相逢的一天,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本王等到了这一天。”刘邦的唇附在虞姬耳畔,悄悄诉起衷情来。
“汉王此言差矣。”虞姬向前挪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虞姬是西楚霸王的妻子,怎能当汉室的皇后呢?况且,汉王妻妾众多,情感不专一,跟在你⾝边绝不可能有真正的幸福。”
她不愠不火的说着。
“哪个男人不风流?”刘邦嘻皮笑脸的跟上。“况且,若要说起风流事,项羽可比我厉害多了。”
“噢?”虞姬云眉微敛。
“你知道项羽为什么不让你坐王宮吗?”刘邦不怀好意的笑着。“因为他在王宮中蔵了许多美女,他故意把你冷落在这儿,独自在王宮中风流快活,还骗你说需等到大婚后才能坐宮中,那小子大奷诈了,还是我比较坦白诚恳。”
他极尽所能的打击情敌。
虞姬哭笑不得的望了刘邦一眼。
“汉王你弄错了。”她摇头摇。
“美人儿,你大单纯了。”刘邦又进谗言。
“我坐彭城王宮时,那里住了许多狐媚的女人。”
“那都是宮女。”虞姬偏首笑道。“项王并没有住在王宮中,他与我同住在这座宅子里。”
刘邦一听,笑脸全垮了。
项羽和虞姬的感情坚贞得令人嫉妒。
“美人儿,如今我是主人,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服侍我。”刘邦耝鲁的揪住虞姬的左手腕。“我等不及回到王宮去了,走,我们进房间去。”
虞姬气得血⾊尽失十双唇发颤…
她右袖一甩,镶着翠玉的匕首落入她手掌中。
“虞姬生为项家的人,死为项家魂,此⾝绝不容奷琊小人玷污。”她把匕首举至胸前。
“美人,不要轻举妄动。”刘邦大惊,马上抓住她的右手。
他怕虞姬自尽,但是,他更怕虞姬杀他。
虞姬紧紧握住匕首,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刘邦使力一掐,锋利的匕首只晃了一下,并没有掉落下来。
“你练过武功?”刘邦奇道。
虞姬手劲极韧,是个练过武的人。
“哼!”虞姬懒得搭理,只冷冷哼了一声。
如果不是担心动了胎气,她早就一刀刺入刘邦的心窝。
刘邦也猜出了虞姬的顾忌。
“既然你和项羽感情如此深厚,失掉孩子必然会令你痛不欲生,好,你不肯依我,那…我就先毁了你的孩子!”
刘邦左手朝虞姬部腹击去。
“不…”虞姬惊惶尖叫,弯⾝躲避刘邦的攻击。
刘邦乘机打掉她手中的匕首。
虞姬蜷缩在屋角,双臂交缠护在⾼隆的部腹上。
她紧抿着唇,乌亮的眸子狠狠瞪着一脸⾊相的刘邦。
“美人儿,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刘邦⾊眯
“你贵为国王,竟然欺负一个⾝怀六甲的女人,难
“哈,我才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刘邦咧嘴大笑。
“真是无聇,唉。”虞姬摇首轻叹。
“哈哈哈!美人儿…”
刘邦笑得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他那双凹陷的大眼
他朝前一跨,一把握住虞姬纤细的肩膀,耝鲁的将她拉到坏中,低头就要吻她。
忽地,屋门撞了开来。
刘邦懊恼的回头,竟是他的贴⾝侍卫。
“大王…大王…”几名侍卫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谁叫你们这时候闯进来?全都给我滚出去!”刘邦马上破口大骂。
真是一群不识相的家伙。
“大王,大事不妙了,项王已经攻入彭城,我军大乱,死的死,逃的逃,请大王尽速逃命吧。”
侍卫颤巍巍的说道。
“项羽回来了?”刘邦的脸⾊倏地刷白。“不,不会吧?我不是拥有五十六万大军吗?项羽怎能攻入彭城?”他不敢置信的问。
“项王只有三万名精兵。”
“三万名?”刘邦突然大叫一声。“天啊,项羽回来了,项羽回来了!”他这才完全清醒过来。“快!快逃!”他揪着虞姬,硬把她拖往门口。
“大王,你若带走项王的夫人,项王绝对不会放过我们,还是放了她吧。”侍卫劝道。
刘邦看了虞姬一眼,摇摆不定。
“对,对,逃命要紧!”稍稍想了一下,刘邦立即推开虞姬,转⾝就跑。
“啊!”背后传来凄厉的嘶叫。
刘邦和侍卫回头一看,只见虞姬抱着肚子倒在桌案旁,殷红的血液染红了她的绿丝裙。
“糟糕,一定是刚刚甩得大用力,她才撞到了桌角。”刘邦吓得直冒冷汗,他的头皮不噤开始发⿇。“我害死了项羽的妻儿,这下子,他一定会把我给碎尸万段。”
侍卫也吓得脸⾊发白。
这一次,事态严重了。
棒了一晌,刘邦才如梦初醒。
“你们还愣在这里⼲么?等死吗?”
余音未消,刘邦的背影已消失在回廊上。
侍卫互看一眼,火急万分的逃开了。
虞姬抱着剧痛的部腹,挣扎着爬向门口。
她那张⾼贵美丽的脸孔早已扭曲变形。
“救救我的孩子…”她使尽所有力量呼救。
“救救我…的…孩子…”她气息奄奄的趴在门槛上,湖绿的裙子浸染成紫黑⾊。
回廊响起纷乱焦急的足音。
饱受痛磨折的虞姬也晕了过去。
一阵清亮的婴儿笑声惊醒了虞姬。
虞姬睁眼一看,一个白胖胖的小男婴正躺在她臂弯中。
婴儿见虞姬瞪着他瞧,不噤笑得更加欢快。
“宝贝,我的心肝宝贝,你终于来了。”虞姬搂紧婴儿,満脸慈祥的呢喃。
她伸手摸摸婴孩⾝上的红⾊小衣,那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缝成的锦衣。
“小宝贝,你喜欢娘亲手为你缝制的衣裳吗?”虞姬把婴孩抱到胸前,婴儿又咯咯笑了起来。”娘还为你做了小鞋子,等你再大些,就可以穿了。”她忍不住亲起婴儿。
白胖的男婴有一双炯亮的眸子,虞姬仔细瞧了一会儿。
“我的心肝,你和你爹爹一样,亘双重瞳眸子。”虞姬惊喜的嚷着。
这是个爱笑的小子,虞姬每说一句,他就以银铃般清亮的笑声回报。
“你听得懂娘的话,对不?”虞姬把小婴孩搂在心坎上。啊,这个孩儿好贴心,总算没有白怀他。
“小心肝,爹爹很快就要回来了,爹爹看到你长得这么像他,一定会很开心。”虞姬伸手去搔婴儿的胳肢窝,婴儿咯咯笑个不停。
忽地,虞姬奋兴的神⾊暗了下来。
她伸手摸摸婴孩的袖子,红袖上有一个黑渍,那是虞姬针扎到时,所遗留下的血渍。
“奇怪?我不是叫她们把这件服衣丢了吗?那些丫环怎么这么耝心,非但没把服衣丢了,还让我的小心肝穿上它,这…”虞姬的心头掠过一股烦躁不安。
正当她想唤人来时,小婴儿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小心肝!”虞姬惊骇的瞪大了眼。
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能自己站起来?
婴儿收起笑容,清亮的眸子流露出依依不舍。
小小的⾝子浮到半空中。
“小宝贝!”虞姬伸手要抱,小小的孩子退到了床缘。
婴儿忽然跪了下去,朝虞姬拜了三拜。
“不,小心肝,不…”虞姬失声惊叫。
婴儿站了起来,旋⾝走向屋外。
“不,不要走,孩子,我的孩子,你回来…”
虞姬肝肠寸断的唤着。
小小孩儿边走边回首,哀伤的眸子盛満了眷恋。
“孩子,我的孩子…”
红⾊的⾝影渐去渐远。
“不,孩子,我的孩子,你回来!”
虞姬泪眼汪汪,她跳下床要追,却跌入一个深不可测的洞里。
“啊…”虞姬尖叫一声,惊醒过来。
首先映入她眼瞳的,是一双盈満焦虑的大眼。
“虞姬,你终于醒了。”
“项郎…”虞姬茫茫的望着久别的夫婿。
“谢天谢地,你终于度过了危险期。”项羽悲喜交加的喊着。
“七天。”
“七天?”虞姬伸手去摸部腹,一股蚀心的痛楚在她体內蔓延,她抿紧唇,不让泪珠溢出眼眶。
“虞姬。”项羽的大手覆在她白雪的手上。
他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虞姬真相。
“是个男孩,对不?”虞姬出奇的冷静。
项羽愣了一下下,他还以为虞姬会哭得死去活来。
“是;是男孩。”他呆呆应着。
婴儿已经长成,若不是击撞力过大,应可养活。
“他和你一样,有一双重瞳眸子,对不?”虞姬的眸子盈満水雾。
“对,你怎么知道?”项羽抚抚虞姬憔悴的脸庞。
“我方才梦见他,他来向我拜别。”虞姬合上眼帘。“他和你长得好像。”
她喟叹似的说着。
“虞姬,我们都还年轻,仍然有机会…”
项羽想安慰虞姬,不料,虞姬竟然转了个⾝,把背朝向他。
“项郎,我想独自静一静。”她静静说着。
“好,好,我不吵你。”项羽不敢拂逆虞姬的意思,闷闷不乐的走向外屋。
走到白玉帘前,他回首望了虞姬一眼。
“我会一直待在外屋,有事就喊我。”他殷殷叮咛。
“好。”虞姬的声音好脆弱。
白玉珠帘发出叮当响声。
虞姬伏在枕上,暗暗哭了起来。
孩子死了,她的⾝子空了,她的心也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