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贵人vs.怪人
“二十九楼住了很多怪人。”
走出电梯、路过柜台时,耳朵捕捉到这么一句话,来自管理员小赵之口。
他不觉停下了脚步。
“你是说哪一户?”跟小赵嗑牙的保安小林问。
“还有谁,不就是连在一起天天吵吵闹闹的那两户。”小赵叹了口气。“昨晚又打来抱怨,说隔壁家音响开太大声,严重⼲扰到他,要我们加強管制。”
“晚上?多晚?”
“八点档刚开始放片尾曲,八点五十七。”
“呃…那也许不是时间问题,可能音量真的开太大了吧。”
“我本来也是这样想啊,所以我就打电话给他隔壁家,请那位姐小把音量关小一点,结果那位姐小却开始跟我埋怨起…”
“隔壁家的狗每天把她放在门口的鞋翻,要你加強管制。”
小赵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上星期四,我代老陈的夜班。”小林耸耸肩。“一模一样的怨言。”
“…唉,这年头,什么工作都不好做啊。管理员不只要维护大楼全安,还得负责住户宠物的家教?”
“别发牢騒了,这年头,有钱赚有饭吃就够好了,没看多少人沦落街头,多少人带着小孩杀自…啊,沈先生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终于有人发现他了。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说:“嗯,没什么。”
值班时间闲聊被抓到,小赵有点窘,忙找话说:“咳,沈先生要出门啊?”
他瞄他一眼,虽然觉得这个问话非常没意义,还是作答:“对。”
“要去哪?吃饭吗?”
“不,去超市买东西。”
“喔喔…那好,请慢走喔。”小赵陪笑脸。
“沈先生再见。”小林也不忘礼貌。
“再见。”他微一颔首,举步走出大楼。
“呼!每次碰到这位沈先生,我都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好。”小赵抹抹额汗。“他人不冷漠,可是不大好聊天。”
“三十楼的嘛。”小林摸摸鼻子,下了评语:“⾼不可攀。”
“我也有这种感觉。”小赵庒低声音:“三十楼其他三户住的都是总经理级的…你说这位沈先生会是什么?”
“嗯…”小林想了很久,最后却说:“我不知道。其实我怀疑他有没有在工作。”
“你说得没错。他搬来这一个多月了,我却不常看到他出门;就是出门也穿得很休闲,不像要上班的样子。”
“可是租得起顶楼的,口袋一定麦可麦可。”
两人头接耳,推理剖析了一番,最后得到的共同结论是:
“反正三十楼住的,都是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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敝人?前往超市的路上,这字眼一直在他脑海中打转。
可是方才那些话在他听来只是邻居间的不睦而已,跟怪人似乎没什么关系。不过到底怎样才叫怪人,他也没什么具体想法,唯一能确定的是,从小到大,他好像也曾被人用这两个字形容过。
其实他向来没太大趣兴听人道是非,刚才之所以伫⾜…是因为好奇吧。
二十九楼,有位他知道、却不认识的孟姐小。自那唯一一次在签名簿上的短暂“流”之后,他开始每次骑完脚踏车后就将系带系回,所以他们之间继续相安无事。
不晓得管理员口中提及的那位姐小会不会是她?无聊的猜测在抵达超市时自动停止,他在门前提了个购物篮,取出清单,开始一样一样采买。
在转角处,一颗突然探出的头颅让他煞住脚步。那是个短发的女人。她蹲在地上,很专注地在地面上找寻某样东西,直到注意到他的脚,然后,她抬头看他,好像这才确定自己真的挡到人了。
“喔,抱歉。”她稍微侧⾝让开走道。
“没关系。”他不介意地正要走离,却被她叫住。
“先生。”那声音似乎有那么点耳?
“嗯?”他微讶回头。
她拍拍子上的灰尘,站起⾝来面对他,他这才得以看清她的面貌。
目测⾝⾼大约一六五或者矮些,一张瓜子脸,一双丹凤眼,细长的眉⽑,小巧的嘴,整张脸像是从国中古代仕女图里拷贝出来的,只是缺少一头飘逸长发。
他确定自己不认识她…刚刚大概是错觉吧。
目光打量她削薄的男生头,典雅的五官搭配上这样的发型,竟出乎意料的别有韵味;这或许跟她眉宇间那似文静又非文静的特殊气质有关吧。
“唔,是这样的。我掉了东西,能不能⿇烦你等下逛这区时帮我留意一下?我大概还会在这待半小时。”她说。
“什么东西?如果要寻找失物,建议你到外面的柜台登记会比较快。”马上提供最具实效的方案。
“这我知道,谢谢。只不过我的情况有点特殊,我掉的那样东西,很容易被人当成垃圾扫掉。”
被勾起好奇心,他难得地问了第二次:“什么东西?”
“我的机手吊饰,鳄鱼造型的。”
“机手吊饰不至于会被当垃圾处理。”他实事求是地说。
“不,我说的是那只鳄鱼鼻子上的鼻环。”
“…的鼻环?”
“对,鳄鱼鼻子上的。”她自口袋中掏出机手。“就是这个吊饰。”
他仔细端详,吊绳末端有只塑胶制的2D鳄鱼,鳄鱼的鼻子…瞇了瞇眼好看得更清楚,的确有个非常容易被忽略的透光小孔没错。
“那个『鳄鱼的鼻环』长什么样子?”
“虽然是鳄鱼配戴的,但实际上跟一般鼻环没什么不同,只是寸尺很小。”她捏指比了个食指指甲大的圈。“差不多这么大。对了,颜⾊是金⾊,环上还套了朵塑胶小花,红粉⾊的。嗯,这么归纳起来,看起来大概像个婴儿指环吧。”
他点点头,脫口问道:“这个鼻环重要吗?”
像这样小到不能再小的附属品,一般人若是不小心弄丢,大概会就这么算了吧,哪会像她这么大费周章。不过发问后他马上觉得自己很无聊,因为想也知道那大概是长辈给的纪念品或男友送的礼物之类的,本不值得好奇。
“有一点。”答案之后,她又补充一句:“基本上,我就是为了那个鼻环才选这个吊饰的。鳄鱼,尤其是⺟鳄鱼,戴鼻环看起来很感。”
有点意外于她的回答,不过对于她随后发表的观感,他的內心戏是:是吗?
“那我先走了。祝你顺利找到。”
“好,谢谢。”
“不客气。”
两人分道扬镳,他继续采购,经过每区,不忘顺便留意她的委托。路经生鲜⾁品区时,见到一张⻩红相间的大牌子爆发地打出今⽇特价商品:猪排。
嗯,好像有一阵子没吃那种热腾腾又金⻩酥脆的油炸食物了。这念头一经浮现,就开始像旋转木马般在脑中徘徊不休。他面对持续散发冷气的冷蔵柜久久、久久、久久…却只能⼲瞪眼。算了,那种食物很不健康…而且真要吃也犯不着自己买来做。他这么告诉自己。一劲使,脖子却因某种反作用力扭不过去,视线还是胶着在那虽妥善密封、看来依然鲜⾎淋漓的生⾁上。
怵目惊心的鲜红之上…有一点可疑的金光,难道会是传说中的鳄鱼鼻环?心想不会这么巧吧,但凑近一看,就是那么巧,自己竟然真的找到别人的失物了。
小心翼翼地自保鲜膜上拈起你金环,快步在超市中绕了一圈,却没看到她的踪影。他也没多费心神,到柜台结帐之后,便将那金环拿到失物认领处,对柜台服务员略微描述那位姐小的相貌后便离开超市。
缘分就到此为止了吧,他原本以为。
咚、咚、咚。走离超市一条街,路经一条巷口时,突然听到几声诡异的敲击声;那声音像是有人在敲打砖墙,转过头一看,果然没错。
有一个女人,拿了一只…鞋?对,拿了一只鞋,正对着红砖墙角略嫌耝暴地猛击,力道有越来越剧的趋势,远远看去,红砖墙好像被她砸出片片碎屑,那景象有点像⾎⾁横飞。
而这个女人,正是适才在超市碰到的那位。
文静?国中古代…仕女图?他极讶异自己方才怎么会用这些字眼形容她,因为眼前的景况怎么看都比较像武侠小说的內页揷图。
“姐小,”他走到她⾝后,很冷静地开口:“请不要破坏公物。”
她猛然回头,见到是他,微讶。“是你!”
“是我。”他点点头。“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吗?”
“嗯…有。”她回头看一眼刚才被自己忘形施暴的墙角,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一种他不能全然明⽩的神情…会是难为情吗?“我的⾼跟凉鞋,有只鞋跟忽然莫名其妙断了。”
他瞄眼她穿鞋的右脚。“所以?”
“所以我想⼲脆把它们变成一双平底鞋。”她以手指弹弹那坚如盘石的鞋跟,再次皱眉。“然后我开始怀疑这家公司是把左鞋跟右鞋给不同的工厂制造。”
他不予置评,想了想,说:“不如这样,你在这等一下,我回超市去买双拖鞋给你。”虽然有点⿇烦,不过既然碰上他人有难,总不能视而不见。
“啊?”庒没想到他会这么好心,她因此而愣了几乎十秒。“…那就…承蒙照顾了。”
“不客气。”这是第二次对她说这句话了。他转⾝走,第二次被她叫住:
“先生,那个…”她顿了顿。“我的鞋号是M。”不等他回话,自行解释:“我的长相曾让我被人误以为有三寸金莲。”
“唔。”他可以理解。
再次举步离开,他想,等下回到超市可以把鳄鱼鼻环要回来顺便还给她。
饼马路时,他不经意回想起今天的经历,然后不觉回头瞥眼自己来的方向。
懊怎么说呢?他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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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逢贵人,大概就是这样吧,她想。
不仅为她解决了无鞋之苦,还替她找回了鳄鱼鼻环…其实当时她只是顺口请他帮忙,想说多找多好,本没期望他会真的用心。在这个冷漠的都市,连她自己都很少付出真心为陌生人做什么,没想到今天却幸运碰到这么乐善好施的好心人。
“那是因为那是个男人,而你长得好看啦。”
晚间来家里打混的邻居兼好友陶菲菲听了她的遭遇,丝毫不以为奇地这么说。
但她可不这么认为,因为“我在他面前…用你的话来说就是『暴露了真面目』,这样。”
“什么这样啊!”陶菲菲瞠目抱头。“你大姐小又⼲了什么惊逃诏地的事?”
于是她约略叙述了下当时的情况。
“你你你你想把另一只鞋跟也砸断?!天哪!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谢谢。”顿了顿,补充:“如果这是称赞的话。”
“这不是称赞!”这时候的陶菲菲就显得特别老实。“我跟你说过了,只要你不开口、不做些奇怪的举动,只要是男人都会成为你的裙下忠臣…”
“可是我不喜穿裙子。”她的回答换来一声尖叫。
“你给我闭嘴!”很明显的,陶菲菲抓狂了。
“我拒绝。”有没有搞错?这是她家耶,她蹙眉摸摸耳朵。“陶菲菲姐小,请降低你的音量,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你还没被隔壁邻居抱怨够吗?”
“不要跟我提那个混蛋!”陶菲菲瞪着她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觉得自己逊毙了,每次都这样一个人在旁气得跺脚,为什么?不行,不能输!深昅一口气,以自认最平静的声音说:“给我一个理由。”
“拒绝闭嘴的理由?”
“不穿裙子的理由。”深呼昅、深呼昅…
拜托,又不是腿上有疤!这女人的腿部曲线可说完美到可以去做塑腿广告,每天外出却被暗无天⽇地裹在装里,连⾝为女的她都觉得太蹧蹋了。
她想了想。“小学时,有次在走廊上,一个同班男生在大庭广众之下掀起我的裙子。”
“啊。”陶菲菲愣愣的,心中同时出现同情、怜悯和罪恶感。原来是这样啊…“你…你不要因为这样就有心理障碍啊,你知道不少雄动物幼年时期脑袋都发育不全的。”
“是因为年龄的关系吗?”她深思起来。“但我到现在还是不懂。”
“不懂什么?”
“不懂男人。有人帮我到老师面前打抱不平,那男生被老师要求当面跟我道歉,还写了好几张悔过书。本来我以为他是因为怀恨在心才会掀我裙子,因为我在体育课四百公尺测跑时破了他的最佳纪录。”她顿了一下。
“结果?”陶菲菲向来就是个懂得接话的好听众。
“后来我才知道,他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喜我。”她继续深思。“你懂为什么吗?我实在不懂。”
“这种事不重要啦!就算被、被看到內,那时年纪那么小,也不用觉得丢脸啊。而且你小学毕业多久了?这种往事用橡⽪擦擦掉就好了嘛,本没什么记忆价值。看开点看开点!千万不要因此一辈子困在自己设的心牢里…”
“我没被看到內啊。”她有点奇怪地看向她。“我刚才没说吗?我裙子里有穿全安。”
“…我很确定你没说。”陶菲菲开始咬牙切齿了。“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喔,因为我下课常常会到场玩,没体育课的⽇子只好穿全安。”
“我是问你到底为什么不肯穿裙子!”还有到底为什么她们的问答间总是牛头不对马嘴!
“我没有不肯穿裙子,我只是不喜穿裙子而已。”两者是有很大差别的。“不然有时走在街上心⾎来嘲想去道馆拜访许老师,顺便教小朋友几招,还要回家换⾐服,不是很不方便?”
“那你刚刚说什么被男生掀裙子什么心灵受到创伤,原来都是在唬烂我啊!”忍不住吼了出来。
“我很确定我没说自己心灵受到创伤。”
“你、你、你!天哪,我要开冷气!”陶菲菲跳起⾝来按下墙边的冷气开关。
“现在还没六月,开什么冷气?”她不赞同地要上前关掉。
“让我开!不然我会心火过旺而亡!”
眼见陶菲菲目眦尽裂,她也就不阻止了。“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生气?”
深呼昅深呼昅!“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这么喜答非所问、言不及义?”
“我有吗?”她认真回想。“如果你是指不穿裙子跟被掀裙子的关联,很好推论吧;无论是被人蓄意掀起、被风不小心吹起,或是搭电扶梯时被人由下往上窥偷,穿裙子有光走风险是事实。”
“那短呢?为什么你从来只穿长上街?”非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
她皱了皱眉。“因为我不喜别人一直盯着我的腿看。”
…一开始便这么回答不就好了!陶菲菲软趴趴地飘到沙发上躺下。“不如我们谈点别的。”
“好。”
谈点什么呢…灵光一闪!“今天对你伸出援手的那个男人长得怎样?”
她花了几秒回忆。“个子満⾼的。”
唉…“能不能更仔细点?眼睛鼻子嘴巴怎样?”
“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也就是说,五官端正。”一定要详细的结果,她觉得自己说了废话,陶菲菲也觉得自己听到了废话。
“算了,我累了,就让我长眠于此吧。”耗尽精气神,陶菲菲像沉没中的铁达尼号,一点一点在沙发上瘫痪。
“对不起,可能不行。”她很直接地说。“因为我开始有点冷了…哈啾!”
“…好啦好啦,我走就是了,晚安。”
“嗯,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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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确定从何时开始,观察签名簿已成为他运动完后的一个习惯。
一定要深究的话,大概是从见到那则给自己的留言开始吧。
无论有意无意,一旦被勾起注意就会开始进行观察,这是他的习之一。
然后他发现使用楼下设施的住户虽不多,却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少。例如五楼一位陈先生每周一三五晚上会泡三温暖;十八楼一位袁姐小会在周五预约网球练习间;二十二楼一位杨姐小每周六会借用撞球室;当然还有那位每早八点半到九点半固定会使用脚踏车的二十九楼住户,孟姐小。
但最近不知为何接连两天没见到她的使用记录,脚踏车未变更的座椅⾼度也显示除了自己以外没人使用,而这使他有点在意。第三天,他想,会不会是因公出差?第四天,他想,或许会是出国旅游?第五天,他想,难道会是卧病在?
因为有所留心,所以无法停止臆测,甚至想追究柢,这是他的习之二。
到了第六天,他在簿子上填好自己的使用记录,盯着昨早八点半到九点半依然空⽩的时间栏,一时按捺不住,提笔在今天的同个时段写下几字:
怎么没见到你?
写完句末的问号,他就自觉无聊地后悔了,刷刷几笔将句子划掉。
没想到隔天早上翻开记录簿,见到自己固定签名的时段栏位被预先留下了两行字,他愣了一下。
靶冒了。
P。S。我以为我们从没“见”过。
的确是从没“见”过啊。这句话令他莫名笑了起来。
对这位孟姐小是越来越好奇了,然而好奇归好奇,他仍不可能冒冒失失跑去按人家门铃,以一探庐山真面目。
只是搭电梯时,开始不自觉地注意按钮面板上被按亮的楼层,有没有二十九。
这天下午自超市回来,正当他想就算有机会遇到她,恐怕自己也认不出来时,突然听到管理员宏亮地喊了一句:“孟老太太!有你的挂号信!”
孟…老太太?他猛地回头,望向那位比自己早一步进⼊大楼、此刻正缓步移向柜台的年迈⾝影。花⽩的发、微驼的背,満是岁月痕迹的侧脸。会是她吗?他摁了向上的电梯钮,耳朵却竖得很直,倾听后方动静。
“孟老太太,你一个人住可得小心,晚上门记得要锁好。”管理员好心提醒。“上次老陈到你们那楼贴公告,却发现你家的门是虚掩的,太危险了。”
“唉,我知道我知道,年纪大了记不好,丢三落四的。”她笑道:“不过我也不那么担心,有你们这帮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在下面看着,能出什么问题。”
叮。电梯来了。
“啊,等一下!”听到声音,她断了谈话,匆匆抓了信,提着大包小包跑来。
“不急。”他又摁一下向上的电梯钮以延长其停留时间,迈步上前,对她说:“不介意的话,我帮你拿。”
“咦!喔喔,真是谢谢你了!”虽然想过婉谢,但手上的东西实在不轻,一路提回来已不堪负荷,于是她接受了他的好意,将较有份量的几袋给他。
“不客气。”
两人进了电梯,他按下自己所属的楼层,问道:“几楼?”
“二十九。”
啊。平静地按下楼层按钮,他尽力不将惊讶外怈。
原来真的是她,二十九楼的…孟老太太。他奇怪自己为何会预设对方是个年轻女郞。从头到尾,本没有任何线索得知她的年龄啊。
“咳。”⾝旁的人忽然轻咳一声。
“感冒了?”问出口,他才知道自己还没完全适应事实,所以才藉此试探。
“是啊,前阵子天气太奇怪,冷热不定,不小心着凉了,休养几天,还好现在几乎全好了。”她朝他一笑。“现在六月到了,以后应该就只是热了吧。”
他颔首。“嗯。”对话途中,电梯未停止攀爬,很快便抵达二十九楼。
叮。电梯门打开。
“到了,谢谢你啊。”
“我替你提到门口吧。”
她呵呵笑。“哎呀,没关系没关系,只有这么几步路,不要紧的!”
见她伸手来拿,他也不好坚持,遂将她的物品递还。
电梯门缓缓从旁合上,她在门前含笑挥手。“像你这么有礼貌的年轻人可真难得啊,真的谢谢你了。再见。”
“再见。”
电梯门关上,继续上升。三十楼到了,他走出电梯,心中还在思考。
为什么她看到自己摁下三十楼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嗯,很可能她本没记他姓啥名谁住哪层楼,甚至本已把记录簿上的留言当作一则小揷曲忘了。
也对。只有自己会留心这种事吧。
将手上的塑胶袋放在地上准备掏钥匙,蓦然发现一事,顿时一愣。
他只买了两个购物袋,眼前却有三个…因为来自同一超市,所以方才没发现。
好吧。叹了口气,先开门将自己买的两袋丢在玄关地上,然后提着不属于自己的那一袋重新走向电梯前按钮等待。
盯着电梯顶上下降中的楼层数字,他喃喃轻念:“二十九楼C,孟…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