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个叫⾼悟森的男人养了一条狗。
不,应该是这样说的:那个叫⾼悟森的该死男人,养了一条该死的狗。
帅哥有个庇了不起!随便打开电视一看就有一堆争先恐后要引人注目,而且就算个不好也会懂得巧妙隐蔵,不像隔壁那莫名其妙给人脸⾊看的家伙。
她一直自认颇好相处,无论加⼊哪个新团体都能很快跟大家打成一片,直到遇见他;活了二十几个年头后,她终于明⽩“不对盘”这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原来真的有人这么厉害,能从初次见面就让人下定决心从此彻底讨厌。
罢搬来时,因为他的不近人情,她怈气了三天,才再度储存够勇气,战战兢兢去敲对面其它两户的门,而且还心有余悸地改做巧克力muffin,深怕这栋⾼级大厦的⾼级人们都对胡萝卜这种普通食物不屑一顾。
事实证明,怪胎只有他一个,其它两户邻居都非常和善可亲。
恶邻,理所当然是她给他的定位。所以她敌视他漠视他藐视他,即使现在已迁⼊整整一年有余,跟他说过的话也不超过…好吧,其实还満多的。
因为…
叮咚!电铃声打断她的好兴致,按下电玩的暂停键,她不悦地走到门前。
这种时刻、这种未经管理员通报的意外访客会是谁,她心里大概已有个底。果不其然,一打开门,隔壁那位先生像块木头一样伫立门前。
啊,对,就是木头!她在心中赞叹自己的绝妙形容。像他这样永远面无表情、没⾎没泪的样子,不是木头是什么?而且还是块特大朽木!
“有何贵⼲?”她双手环,故意带点挑衅意味地站个三七步。
“你的音响太大声了。”
“我也不妨告诉你,你的顺风耳太敏感了。而且,⿇烦搞清楚,现在才七点…晚上七点,不是早上七点。我不认为自己有妨碍睡眠的罪嫌。”
“我知道是晚上七点。”他口吻平淡,仿佛她的強调很愚蠢。“但是我现在需要安静,跟几点无关。”
“啊,你需要安静。”她微微一笑,附带装无辜的眨眼动作,表现得很故意。“可是…那⼲我何事呢?”哼哼,欠打吧,就是要装模作样气死这家伙,因为她最恨自己气得跳脚、别人却老神在在,偏偏每次跟他对峙都落居下风。
他退了一步,用一种苛刻审视的眼光打量她,最后结论:“你的个不太好。”
“…啊”笑脸瞬间狰狞化。“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个不太好。”
她还在勉強自己笑,从齿中迸出话:“请容我提醒您,先生。如果我个不好,现在你那张可憎的面孔只怕已经被门板甩扁了。”
“我是说‘不太好’,不是‘不好’。”
喔,意思是还有得救喽?啊?“我不妨再告诉你…你的个也好不到哪去。唯我独尊、自我中心、无法无天。”
“加之罪。”淡淡的一句话,变成她在无理取闹。
“对象是你的话,太患无辞!”因为他实在可恶到难以形容!
“别搞得好像自己多受委屈!不提时间好了,最近我电视音响音量明明每次只开到第十格,总共可以开到第二十五格耶!连一半音量都不到,还好像都是我的错一样!难道说为了迁就住在隔壁的伟人你,我必须去买耳机来用?为什么不是你去买耳塞来堵住你那过分纤细的耳朵”
落落长一大串不満发怈完,她呼呼气,才发现自己又动了…可恶可恶!
“没人说都是你的错。”对方的语调依然平稳得可恨。
她停顿几秒,花了段时间才反应过来,有些感心地说:“喔…所以你终于明⽩全都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我没问题。只是想请你把音量关小一格而已。”
“…老实告诉你,”她叹一口气,幽幽地笑了。“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他没回话,可奇怪的是从他那毫无波动的脸上,她就是仿佛感受到他的內心戏:啊,这女人的个真的很糟,而且是糟到透,没救了。
所以她忍不住又发飙了。“再老实告诉你,你叫十个人来评理,十个人都会站在我这边!必小一格有什么用?你本就是在找碴!”
“关小一格很有用。”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关小一格,从此以后你就不会再来打搅我?”
“对。”
她深昅口气,决定不再跟他搅和,就让这一格。“好。我知道了。”
“谢谢。”他倒是出乎意料的有礼。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她再次双手环,趁机反映:“⿇烦你好好指导一下你家的狗,我放在外面的鞋子老是被它翻,很烦。”
“知道了。抱歉。”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大楼有规定不能在门前放置鞋子,以免破坏景观。”
“…你知道吗?这句提醒接在后面,显得你的道歉一点诚意也没有。”
“下次我会注意的。”
呵、呵…她快气死了!“再、见。”咬牙切齿说完,磅一声甩上门。
噢!她⼲嘛跟他说再见啊,最好是永远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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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他倒很守信,自她将音量维持在第九格之后,就真的再也没受到打搅。
长久以来的战终于画上短暂休止符,相邻的两户难得相安无事好一段⽇子;但这绝不代表言归于好,因为他们本没“好”过,而她但愿永不相见的希望也从不曾淡出消失。
只是,⾝为住在同栋大厦、同一层楼的邻居,要永远不见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尤其从上星期开始,有部电梯居然故障了,所有住户变得只能共用一部电梯,而且听说问题严重到至少需要维修月余,碰头的机率被迫提⾼。
晚上九点,她整装完毕,准备出门。
一拉开门,看到那站在电梯前的一人一狗,心情自动降落一阶。
真衰。她暗自咕哝,可也没打算回屋內等他离开再出来。开玩笑,他是什么大人物要她回避!何况现在电梯难等,她才不会为难自己。
哔一声,按下电子锁的自动上锁钮,她施施然走到电梯前,故意跟他距离数步之遥,盯着顶上移动缓慢的楼层数字,看也不看他一眼。
一时间,廊间安静无声,直到…
“哇啊!”一声惊叫来自陶菲菲。“你、你这家伙⼲嘛!”
她口中的“这家伙”是那只不知何时跑到她脚边嗅闻的狗。
她惊魂未定地瞪着那只狗,刚才小腿上突然一阵搔庠,她一时还以为是蟑螂,吓得又叫又跳,没想到是这只臭狗!
而狗主人这时才缓慢回过头来,看到这情景,对那只狗命令一句:“过来。”
闻言,那只狗非常听话地走向他。
“对不起。”他对她一颔首,优雅地道歉…别问她道歉要怎么个优雅法,因为在她很狼狈的这时候,他的态度怎么看都优雅得刺眼。
她瞪他。“难道你不认为自己有义务帮它系狗绳吗?”
“那是限制自由。”
好一个自由,当真骄矜⾼贵!她咬牙质问:“那请问它有什么自由来吓我?”
“抱歉。下次不会了。”
她眯起眼,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在府政机关官拜⾼职,否则怎么说话活似官腔,平板公式化得让人感觉不到诚意!
叮。电梯来了。
狈男人…是狗跟男人走⼊电梯,她殿后。
电梯慢慢下降,期间,她脸⾊不佳,还在不⾼兴。
然后,她感到他瞄了自己一眼,很快又撇开视线。
明明他没开口,她却听到他无言的侧脸像在说:拜托,有没有必要这么夸张,耿耿于怀到现在啊?你这反应过度的疯婆子。
“如果你有跟我一样的心理创伤,就会知道我为什么会反应过度了。你懂不懂在讲台上演讲时小腿上突然一阵搔庠,低下头居然看到一只超肥蟑螂在自己腿上爬的惊恐?你又懂不懂当你又叫又跳,好不容易把蟑螂甩掉踩扁,全班却哄堂大笑,从此三年都被叫‘蟑螂女王’的心酸。”
忿忿不平爆完最后一句话,她才瞬间意识到自己的莫名其妙,张口结⾆好几秒,然后用力扭过头去,羞窘得恨不得钻地消失。
为什么一看到他那张无动于衷的脸,她就会不由自主失控?好了好了,这下连她也觉得自己真是个疯婆子了…她暗自饮泣。
幸好电梯顺利向下,没在其它楼层停顿,省得有更多人看到她抬不起头的拙样。
叮。一楼到了,电梯门开。
“是你同学太恶劣。”
一句话仿佛千里传音,轻飘飘钻⼊耳中,她抬起头,呆愕瞪向那一人一狗离去的背影。刚才那是…
一阵人嘲涌⼊电梯,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边说抱歉借过边设法挤出,懊恼自己⼲嘛为那么句话过分出神。
不就是…天音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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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本来是她在家悠闲看电视的时间,今⽇之所以特别,是因为一位远嫁到南部的大学同学有事北上两天,她作东约她晚上九点半相聚喝咖啡。
“所以你现在在台北租房子?”
“是啊。是栋很⾼级的大厦,不过是我叔叔便宜租给我的,不然我哪租得起。”
“⾼级大厦?那一定住了很多达官贵人喽?”
“是听说有几户来头不小,好像还有知名歌星,不过我一个也不认识。”
“啧,怎么不趁机钓个金⻳婿?”
“哎唷,拜托!”陶菲菲大笑。“都几岁了,哪还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跟你住同一层楼的邻居人怎么样?相信我,近⽔楼台先得月,这理论可不会不切实际喔,我跟我老公就是这样变成一对的。”
“住我对面的一户是单⾝年轻女子,一户是独居老太太,人都很好。住我隔壁的嘛…”她哼哼两声,怈愤似的狠狠咬住昅管。“不提也罢。”
“哇…从哪来的大魔头?认识你这么久,没看你提到谁时脸这么臭耶。”
“那是因为以前我从没碰过像他这种人!我告诉你啊…”这场宾主尽的聚会最后在晚上十一点结束于其中一人口沫横飞的数落中。
陶菲菲走在人行道上,満心怨气倾吐⼲净之后,显得神清气慡、満面舂风。
今夜老天特别小气,要云把月⾊全给掩住了,却也衬得街灯更灿亮。
她穿越最后一个街口,顺路绕到右侧抄一条小捷径。
“月黑黑风⾼⾼情渺渺,口口声声恩爱,陆陆续续碎坏…”小声哼着芭乐歌,踏着轻快步伐,正准备抬⾜跨越分界的矮砖时…
啪叽。
咦!有人瞬间化为雕像。
那声音…那感触…怎么开脫都不太妙…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做出一个幅度极小的低头动作,即使夜⾊昏暗,还是能将残酷的真相拼凑得太过清楚。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月黑风⾼踩屎夜,怎一个惨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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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极短的捷径隶属大厦管区,直通大厦前门,会使用的通常仅限于住户。
晚上九点多她由那里离开时,确定没见到可疑的…污染物,所以制造时间一定是在她离开到回来的这段时间之內。
有多少人会在晚上遛狗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有个人每晚九点会准时出门遛狗。
种种证据重叠起来,罪犯呼之出!
当晚她含泪卖命清洗那双才穿过没几次的宝贝休闲鞋,浪费整整一小时半、一双塑胶手套以及为数不少的香⽔,得到终于⼲净的鞋以及咒骂到发痛的嘴。
若说之前她曾对那位恶邻的印象有丝毫动摇,也在此时全毁。
自认倒楣、安慰自己吃亏当吃补吗?才、不、⼲!
她陶菲菲除了満腔的热⾎和怒火,更有绝佳的行动力,何况此仇不共戴天!
隔天晚上,她带着相机,早在八点五十分埋伏在那条捷径旁的小花圃內,以灌木和夜⾊为隐蔽,守株待狗。
九点零八分,果然那一人一狗从这经过,她眯起眼暗哼数声,确认目标。
等她逮到现行犯,一定要当场把他抓起来…啪!啪!啪!啊,好庠!她拍打手臂上的蚊子。失策!怎么这么耝心,忘了穿长袖⾐出来,等下回去肯定満手満腿河诠冰,这笔帐当然也得算在那浑球⾝上。
不时按看手表的夜光功能,好不容易捱到九点五十五分,在她快被叮成猪头时,终于有人出现了,谢天谢地!
苞昨晚一样昏暗的夜⾊下,一人一狗步伐稳健地走来,像是感受到她的念力,那只狗忽然停下,在地面东嗅嗅西嗅嗅,确定地盘似的,然后停住不动,当真开始…⼲那下流的勾当…
呼呼呼,被她逮到了吧!她像个态变 窥偷狂,奋兴得难以自已,努力屏住气息等待,以免自己太早出现,吓得它把证物缩回去。
等一切就绪,她刷一声自草丛后跳出来,大叫:“别动!天诛!”
喀擦、喀擦、喀擦!闪光灯要你无所遁形!
“哼哼,你现在不一定要说话,但你所说的每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怎么样啊姓⾼的,现在人证物证俱在,还是乖乖伏首认罪吧…”咦!等等,那家伙有这么矮吗?还有那只狗,体型好像不太对…
“你在跟我说话?”啊,的确是他的声音,可怎么远了点?
目光略偏,才发现捷径⼊口下知何时站了另外一人一狗,看样子…才是正主?!那面前这两个冒牌货是什么东西?!
她不可思议地眯起眼。“你你你…啊,我知道,你是住五楼的建筑师!”上次的大楼集体会议她有见到他被另一个邻居问装修问题所以有印象。
那人像是这才回过神来,没好气地说:“姐小,你⼲什么?”
她⼲什么?!她瞪向地上那只站在罪证旁、看来还趾⾼气扬的狗,再瞪向那一脸不耐的狗主人…没错,她没抓错人,就是这对败类!
“我在拍、照、存、证!先生,你昨晚是不是也在这纵狗放屎?你知不知道这不但造成已经很辛苦的清道夫的困扰,也造成路人的困扰?”
“拜托,又不是拉在你家门口,是在大呼小叫啥?”
她僵在原地,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种…这种无聇话!这还是人说的话吗!啊?刹那间,她气愤填膺,热⾎沸腾产生的蒸气几乎要从七窍噴出!
“问我大呼小叫啥?!先生,你知不知道我昨晚受害于贵⽝尊屎,站在洗⾐间洗了一个多小时的鞋,还郁卒到失眠,影响我今天的工作业绩,间接影响我的月终奖金?!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心理伤害精神损失?!你知不知道纵狗随地放屎是毁坏市容?!你知不知道公德心是什么?!宠物教养是什么?!”
那人停顿好几秒,像在消化她一连串的怪罪,最后说:“那你想怎样?”
想你跪在贵⽝尊屎上磕头认错!但是不行,她不能这么说,她是理智的斯文人,深呼昅、深呼昅,别被怒气冲昏了头…
“请向我郑重道歉…”想想这并无实质助益,又加一句:“并且承诺不再犯。”唉,消极!虚伪!假清⾼!还是下跪磕头慡快,她⼲嘛打肿睑充胖子故作斯文。
然而面对她的斯文相待,那人的反应是鄙夷地撇撇嘴,啐道:“有没有搞错,你以为你是谁啊?”
吼!气死人了!“我是环保小尖兵啦!感谢你的善意回应,我决定要把这件事扩大扩大再扩大!把这些照片给大厦管理委员会,给某⽔果⽇报、某数字衷漂,给这区的里长,给民意代表,给卫生局,给世界卫生组织…”
在旁的⾼悟森默然观望,明⽩一件事:面对一个女人失去理智越扯越远很可怕,面对这位姐小发飙时夹带的磅礴气势更可怕。
直觉告诉他,可以的话,还是尽量别跟她扯上关系比较好。
在场的另一人显然也有此观感,外加自知留有证据在别人手上于己不利,⼲脆地见风转舵。“好,对不起,很抱歉让你受害。以后我不会再犯。”
她瞪圆眼,见到站在一旁不发一语的⾼悟森,为求达到申诫效果,想也不想地把他抓进来利用。“这位先生就是证人,如果你再犯,我们会一起到管理委员会举发你!”公⼲你!
那人唯唯诺诺几声,举步要走,她⾼声喊住:
“等等!你以为这么走人就可以了吗?”
“不然还要怎样?”
“把贵⽝尊屎带走!”还想再害人遭殃?!
那人面有难⾊。“我没准备塑胶袋。”
“我这有备用的。”说话的是⾼悟森。
那人接过他递上的塑胶袋,満脸不甘地蹲下⾝匆匆处理完,悻悻然带狗离开。
现场留下两人一狗,气氛顿时整个冷下来。
她感到有些尴尬,因为之前误会了他,刚刚把他牵拖进来,他又没出声吐槽,于情于理她该跟他道歉才对…没错,快,陶菲菲,暂时放下成见,敢作敢当…“你…还真好心喔。”鼻中自动窜过一声轻哼。
…咦!怎么搞的?她被什么东西附⾝了,说出的话非她本意啊。
“只是不想看到有人在我面前用手扒粪。”说完,他迳自越过她离开,他的狗乖乖摇着尾巴尾随其后。
直到一阵庠意自手臂上传来,她才发现自己瞪他的背影瞪到出神了。
啪!啪!啪!“啊,该死的臭蚊子!”
真的是该死、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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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不该先⼊为主曲解你的人格跟狗格。”
“对不起,我不该先⼊为主曲解你的人格跟狗格。”
“对不起,我不该先人为主曲解你的人格跟狗格。”
女人站在玄关的连⾝镜前练习完第五十七遍,仔细审视镜中自己充満善意的笑脸,谨慎其事地点点头。
微笑,完美;台词,完美;流畅度,完美;诚恳度,完美。
一切就绪。对着镜面整理一下头发,将⾐服拉拉整齐,她拍拍口吁一口气,提起放在脚边的礼物袋,出发…来到隔壁门前。
她自知行事有时鲁莽冲情动绪化,但最引以自豪的一点是,一旦自知不对,一定马上认错改进;这说来容易,却不是人人可以办到的,但昨天居然失常。回家后她想了一整晚,为自己的差劲表现沉痛反省,决定今天设法弥补回来。
深昅一口气,按下门铃。叮咚。门外的人喃喃告诉自己不用紧张,门內的人则満心奇怪地打量窥视孔。
才决定不要跟她扯上关系,她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不过,她到底来做什么?⾼悟森百思莫解。
打开门,他望着她,打算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葯。
“呃…嗨。”她扯出一个颇僵硬的笑容。
“有事?”
“不然我会站在这哦?”察觉自己的口气太冲,她赶忙咳嗽几声作为掩饰。“那个…呵…我、我是想说…对…对…对…对…对…”奇奇奇怪!明明排演时那么顺利,怎么现在好像喉咙卡了胡桃,嗓子直发抖?!
她诡异的模样让他越来越不解。“你是不是癫痫犯了?”
“才不是好不好!呃、我是说…”啊啊啊啊!烦死人了!她是来道歉的,又不是来借钱的,⼲嘛婆婆妈妈的啊。“对不起,我不该先⼊为主曲解你的人格跟狗格。”总算一鼓作气顺畅无阻地说出来了,虽然有点气呼呼的,跟预想中相差不少。
原来她是来道歉的。因为怎么也没想到,他內心那股不解变质为讶异。
昨晚他从头到尾看了个清楚,当然知道她因为先⼊为主的认定等着抓包自己,尤其是那句“怎么样啊姓⾼的”语调简直得意得像昏君得到了天下一样。
要问他有什么感觉,大概就是:滑稽。
因为那种一厢情愿的志得意満,的确是滑稽到让人无从恼怒起。
不过她此时明明浑⾝散发一股不想跟自己打道的气息,居然还会勉強自己来跟他致歉,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也让他对她有些微的改观。
本来对她的印象是…一个女人,而且还是最⿇烦的那种;现在则是一个不算太糟的女人,但⿇烦那点还是丝毫没变。
他的情绪和想法完全隐蔵在面孔后,她瞪着那张好看却讨厌的脸,暗暗有些不悦。什么嘛,她都抱着莫大决心来道歉了,他竟还摆一张死鱼脸给她看。如果他懂得绅士之道,此时就该微笑说句:“没关系。”她也好完美下台啊。
算了,跟这男人讲什么绅士啊的,她又不是嗑葯了。
“喏…这送你。”她递上手上的礼物袋。“代表我的实质歉意。”
“不用了。”
对他那样想也不想就回绝的语气,她莫名又是一股气猛往上冲,心想自己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跟这家伙合得来吧。
“请收下,⿇烦你。”她用那种挤出来的、很恐怖的笑脸说。
他停顿几秒,这才伸手接过礼物袋。
敝了,明明是她斥资送礼,为什么会变得像是他被迫不得不妥协一样?“谢谢。再见。”喔耶,这样就互不相欠了!她毫不留恋地转⾝,脚步轻盈地回家。
他关好门上好锁,走到桌边打开礼物袋查看,里面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本以为是蛋糕或饼⼲之类,拿出一看,却发现盒面上印了很多狗脚印,上面以烫金的楷书写着:豪华名⽝礼盒。
什么东西?狐疑地拆开,发现里面全都是…狗用保养品。外国进口的狗用⽑发保健用品、狗用卵磷脂、钙磷片…五花八门千奇百怪。
拿起一个所谓的“洁牙骨”他默念说明书:“本产品含有天然叶绿素,可使口气清新自然,并有效抑制牙结石和牙菌斑…”
脚边传来一股轻柔挲摩的力道,他低下头,见到自己的狗在腿边磨蹭撒娇,彷佛知道有人送来了好东西一样。
好东西…算是吗?“不过,你是什么时候变‘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