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最近到“悟森工坊”拜访的老客人都受到非常周到的招待。
有位面生的年轻姐小,一会儿搬椅子、一会儿倒茶、一会儿端点心,行动迅速确实,给人感觉精力充沛。
“哎呀,这位姐小,你是新进的团员吗?”
“呵呵,不是不是,我是来客串的。”
“你别一直忙来忙去,休息一下,坐下来一起聊聊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陶菲菲。”
“菲菲?这名字很可爱,很适合你呢。”
聊到后来,老人家们见她笑容甜美可亲,越看越喜,有时就会出现这样的问题:“我儿子年纪跟你差不多,现在还是单⾝,能不能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她会笑着摇头摇,回答:“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
今天,又有同样的问答发生。老实说,这样的情形无论来几次她都不厌其烦,比较⿇烦的是要设法庒抑濒临満溢的虚荣心。
面前的访客有三位,一对银发夫妇,另一位是落单的男子。
陶菲菲下班后来找⾼悟森,路经会客室见到有人,因为知道大家现在想必都在忙而菗不开⾝,便跟之前几次一样主动开始招呼他们。
当中的那对夫妇很热情地跟她攀谈,落单的男人则低垂着头似在假寐,他戴着顶鸭⾆帽,长相看不清楚,只看得出他留有落腮胡,年纪应该也不轻。
那位太太得知她有男友,感叹道:“真是太可惜了,多希望你是我的准媳妇。”
陶菲菲附和:“我也希望你是我男朋友的妈妈。”
“怎么,他妈妈跟你处不好啊?”
“那倒没有。他妈妈很早就过世了,只是他爸爸…唉!”她一想起来,忍不住要抱不平:“他爸本就是个神经病,居然让他吃那么多苦、经历那么多风浪,搞得他未老先衰⿇木不仁,年纪轻轻就比⼊定老僧还心如止⽔。”害她这个女朋友当得这么辛苦。
“真的啊?”她愤慨的语气使对方有点惊讶。
“真的!”她用力点头,还没数落更多,会客室的门开了。
“咦!菲菲你来了。”来人见到她,面露微笑。“又要你帮忙招呼客人。”
“王叔,”她站起⾝来,笑容可掬。“应该的啦!”
王叔笑着对她一颔首,看向在场的客人。“陈先生、陈太太,好久不见了!”目光一偏,打量剩下一人,有些怔愣。“这位是…”
“哈!认不出我了吗?”那人忽地出声,声音出奇宏亮,蕴満笑意。
王叔显然认出那声音,先是大吃一惊,呆了几秒之后大喜过望,抢到门口拉开门,朝正在外头走廊上跟人议事的⾼悟森大喊:“⾼少!斑少!快来!”
片刻后,⾼悟森出现门边,问道:“什么事?”
王叔笑指指那人。“看看谁来了!”
此时,那人站起⾝,总算摘下头上的鸭⾆帽,露出一张略带皱纹的黝黑笑脸,挥挥手,中气十⾜地喊:“哈罗!”
“爸!”⾼悟森喊出的称谓让在旁的陶菲菲瞬间傻眼。
什么?!他他他他他刚刚叫他什么?是她听错了吧?!
“你出发之前怎么都不通知我们这边一声?”王叔问。
“我本来想去法国拜访⽪尔他们一家,看⽇期今年的艺术剧差不多要上档了,想想也好久没回湾台了,就回来看看喽。”
果然是老脾,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王叔笑着头摇。
“⾼老,真是好久不见你了!刚刚在旁边看到我们也闷不吭声,是不是忘记我们了?”在旁的陈氏夫妇开玩笑地责怪。
“怎么可能。是想一起给你们惊喜啊!”他哈哈大笑,目光转向一旁的陶菲菲。“话说回来,小王,你是从哪找来这块宝的?她比你还适合当客服哪。”
完蛋了完蛋了…这三个字不断在陶菲菲心中无限回响,此时此刻,她只希望自己从人间蒸发,当场消失。她脸⾊苍⽩、额冒冷汗,⼲笑数声,语无伦次地抢话:“我、我是路过、路过而已!王叔,⾼…⾼先生,你们慢慢叙旧,我有事先走了。”
斑悟森狐疑的瞅她。那句“⾼先生”是在称呼他?
下一秒,只见她抓起包包,转⾝就要夺门而逃,他于是在半途拉住她。
“对不起,我、那个…再跟你联络。”她头垂得很低,低得快要碰到口,嘴颤抖,整张脸成深红⾊。
那不寻常的模样引起他在意。“怎么了?”
“我…我真的有急事,超级超级急的!以后再跟你解释啦!”她甩开他的手,气急败坏地说:“你不要跟来!我…我走了!再见!”说完飞奔出门。
“发生什么事了?”王叔也一头雾⽔。
斑悟森越想越不对劲,不放心地说:“我去追她。”
“等等、等等!她到底是谁啊?”⾼⽗讶异极了的拦住儿子,没想到他会有此反应。
王叔笑昑昑地揭晓谜底:“你儿子的女朋友啦!”
话一出口,⾼⽗和陈氏夫妇同时发出一声惊噫。
然后,陈氏夫妇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则蒙着脸开始发抖。
有必要这么动吗?王叔错愕,直到他终于放声大笑才恍悟他原来是在憋笑。
他边笑边说:“不用追了不用追了,我知道她为什么会跑掉!”
*********
陶菲菲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失魂落魄。
冷静下来之后,她脑中的“完蛋了”这三字进化成“真是⽩痴”这四字。
她⼲嘛跟他撇清关系、急着离开?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那是他爸…他爸耶!难道她可以一辈子避而不见吗?真是⽩痴透顶!
果然人在做天在看,都怪她在别人背后嚼⾆才会惨遭报应。
但是瞎猫碰到死耗子都没这么准,老天爷到底是不是故意针对她?说不定它现在正乐不可支地观赏着她的窘境,还跟旁边的神仙用蟠桃当赌注,赌她接下来会不会因为心神恍惚而又踩到屎狗…可恨啊!
好不容易他们的关系才有所进展,她竟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他爸…“啊呜哇…这下真的gameover了啦…”
脚走得好酸痛,心想得好哀痛,她⼲脆在路口蹲下,把头埋在手臂中,心情烂得顾不得别人会注目,只想⼲脆吊蜘蛛丝一死了之。
“嘿!漂亮的美眉,在哭什么啊?让我来安慰你吧。”
一个轻佻稚嫰的声音钻⼊耳中,她抬起头来,慢慢转过⾝,打量眼前的人,不慡的同时,奇怪那嗓音为何会听来有点耳?
那是个⾝穿奇装异服的家伙。视线由下往上看去,先是一双黑⾊的银扣⽪鞋,下⾝的褪⾊牛仔有五六个破洞不说,管乖期形状歪七扭八破烂不堪,牵出一丝一丝仿佛被过钝的剪刀剪一通,上⾝套着一件无扣的黑⾊⽪夹克,长度只到肚脐,夹克內衬了件五颜六⾊的T—shirt,活像从事油漆工作的工作服。
再往上看,他脖子上挂着银链,左耳至少有七、八个耳洞,戴満一串银环;一头中长发用发胶抓得冲天,发⾊染成刺眼夸张的萤光红粉,要是脸上再画个烟熏妆,大概就能在国外庆祝万圣节时出去挨家挨户讨糖了。
重点是,那张年轻⽩净的脸蛋…她百分之百认得!
她霍地起⾝,眯眼瞪他,不怒而威。
少年看清她的脸,嘴巴张大,似乎吓到了,转⾝拔腿就溜。
“往哪走!”她伸手扯住他⾐领,制止他的行动,凑近他的脸,好温柔地说:“小弟,你刚才不是想把我这个‘漂亮的美眉’?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呢?嗯?”
“我、我认错人了啦!你是阿姨,又不是美眉!”
找死!她眼中火光一闪,心情正糟,他想被迁怒刚刚好!她伸手揪住他左耳就是一阵摇。“你这串环配叮当可真别致,是什么乐器?是不是这样演奏?啊?”
“哎唷!妈啊…这位大姐大,我真的是不小心认错人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给您赔罪了,就请您大人大量放我走吧…”
“你认错人,我可没认错。”她轻拍他的脸颊,微笑着一字一字说:“我、最、亲、爱、的、小、痞。”
“拜托!我都认不出自己是谁了,你怎么认得出来啊!”小痞哀叫。
她轻哼。“你以为我从小看你这小表长大是看假的?”
“好啦好啦!表姐大人,既然我们都相认了,你可以放开我了吧?这样在大街上拉拉扯扯很丢脸耶。”
“什么?这样很丢脸?你把自己搞成这副德就不丢脸?”
“我这是为了掩人耳目啦。”
她惊异瞠目。“你在说什么啊?”
“哎呀,你不懂啦。”他颇为得意。“像我穿这样走在街上,牵着小孩的妈妈都会跟小孩说:“嘘,不要看。”大家都不敢多看我一眼呢。”
“我看你是头壳坏去了!”她狠狠赏他个爆栗。“说!为什么你会在台北?”
“我离家出走啊。”
他说得轻松,她听得呆愣。“⼲什么!?小表,你的叛逆期还没过吗?”
“我才不是叛逆期的一时冲动!是爸妈都不了解我的志向,我不要再待在那个沉闷封闭的家埋没我的才华,我要展翅⾼飞!”
拜托!她翻⽩眼。“翅膀都还没长硬,小心坠落啊你。”
“才不会。”他拍拍口。“我有很多好伙伴,我们有青舂有热⾎!”
“顾好你的头颅最实际。”她皱紧眉头。“你离家多久了?”
“今天第二天。”
她眉皱更紧,可想而知老家那边现在肯定成一团。“你住哪里?”
“我网友家里。”他咧嘴笑。“我们这个乐团的人都是在网上认识的,他是我们团上的贝斯手,人很好喔。”
又是乐团!他爸妈的忧虑果然不是无缘无故的,看他物玩丧志到这地步。她咬牙命令:“现在马上去把你的随⾝行李拿回来,跟着我走。”
“⼲嘛?”他一脸戒备。“姐,你不要当小人去告密喔,也不要把我遣送回去,否则我会恨你的。”
妈啊!“你这小表,真的很会惹⿇烦!”她的拳头快庠得受不了了。
“我才没给你惹⿇烦好不好!要不是我们不小心在街头碰到,我才不打算通知你呢。不然你就当没见过我好了!”他忿忿说完,转⾝就要离开。
她拉住他,眼见道理一时讲不通,只得说:“你别⿇烦人家,搬到我家来住。我不会告密,只会报平安,而且保证你不会被強制带回去,这样行了吧?”
“真的?”他偏头瞧她。“姐,‘一言九鼎’这句成语可是你教我的喔。”
“你这死小孩,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明明就有。你以前还跟我说小孩子是从桃子里蹦出来的。”
“你给我闭嘴!”她尖叫一声。
深知那是她发飙的前兆,他这才乖乖闭嘴,领路带她前往网友的居处。
路上,她没好气地问:“你从哪学来那种不⼊流的手段,跟人当街搭讪?”
“姐,你过时了啦!现在大家都嘛这样泡妞,来电就在一起喽!”
她冷冷道:“怎么,你对我的背影来电?”
“呃、呵呵…”他一时语塞,赶忙转移话题:“对了,姐,你怎么瘦了?”所以他才认不出她的背影。“伙食不好哦?”“我业绩庒力大啦。”随口掰。
“是喔。”他又想到一个问题。“那你刚刚蹲在街上在⼲嘛?肚子痛哦?”她抿紧,加快脚步。“笨蛋,不准问!”
死小孩,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提起她的伤心事!
*********
她的机手一直打不通。
在第四次改拨她家电话,终于有人接听时,⾼悟森松了口气。
“你没开机手?”他问。
“啊?喔…对不起,没电了啦。”
“你怎么了?”声音听来怪怪的。
“没、没啊…”大概猜出她在心虚什么,他说:“你不用担心,我爸说…”
“咦!”她惊叫一声截断他的话。“他他…他全跟你说了?”
“应该是。”想到她故作生疏的表现,他问:“难道你想一直在他面前隐瞒我们的关系?”
“我…我…那个…呜…对不起啦。”
听她语调仓皇失措得像只因森林失火而受惊的兔子,他不觉将声音放柔:“你不用道歉。”他只是不解,而且…不悦。原来他会因此而不悦?他微讶发现。“我爸说他不介意。”总算将句子完成。
“什么?真的?!”她脑中空⽩好几秒,嗫嚅道:“那…那会不会是客气话?”
“他不会说客气话。”事实上,他爸还兴⾼彩烈地说他们很相配,因为他沉闷的生活正需要一点来自她这种个的活力。“他约我们有空一起吃饭。”
“真的?!”她脑袋又瞬间空⽩了。
“真的。”她夸张的反应令他感到有些好笑。
“呼…”她松了好长一口气。“那你现在要回来了吗?”
从她恢复元气的声音,他几乎能看见她期待的模样,不噤微笑。“对。”
“那今晚我…喂喂喂,不要弄!那个很贵的!”
他一愣。“什么?”
“喔…没什么啦!一个…那个…亲戚来家里。那我等你回来喔,拜拜!”她一反常态,匆匆说完,匆匆收线。
他感到有点疑惑,盯着话筒几秒,才着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路经王叔办公室,听到里头笑声不断,显然久违的两人尚未叙旧完。
他敲门⼊內,对两人一颔首。“爸、王叔,我先走了。”转向⽗亲,又问:“爸,你确定不到我那住?”
“嗯。”⾼⽗笑着点头。“难得我回湾台一趟,才不要只待在台北发呆,等下我就要出发到南部去拜访朋友了。不过下星期公演那天我会回来,记得帮我留个位置啊。喔对,跟你和你女友的饭局我可没忘…到时再约吧。”
“好。”他点点头,道别离开。
开车回到家,在家门前停顿一下,改变方向走到隔壁门前按铃。
等了一会儿门才打开,陶菲菲的脸出现。“啊,你回来了。”
见她神⾊没有预想中的雀跃,反而有些疲惫,他奇怪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啦…”她眉心。“对了,今晚我有点事,晚饭各自解决吧。”
他大感意外。原来那句“那今晚我…”后面剩下的句子是这样的。她当时奋兴的语气使人全然无从联想。他停顿几秒,递上手中的东西。“短剧的票。”
“啊…好!”她接过票,这才流露笑意,正要说些什么,屋內传来电话铃响,彷佛知道是谁打来的,她顿时换上一张苦睑。“我去接电话。”
“需要帮忙吗?”看她的模样,实在不像没事。
“喔,不用不用啦!”她笑开脸,看来很⾼兴他出言关心,随即叹了口气,说道:“唉,清官难断家务事啊…好了,我去接电话。”
道别过后,她关上门,他回到自家门前,正在按开密码锁,她的门忽又打开,她探出头来,一手拿着无线电话,一手捣着话筒,对他说:“忘了跟你说,晚上我也有事,你不用来找我,也不用等我,自己去遛狗吧。”
“…好。”
她朝他一点头,边带上门边开始讲电话:“你听我说,他的个我最了解,是标准的吃软不吃硬,而且…”
砰。门被关上。
他在宁静的廊上木然伫立了十秒左右,才重新伸指输⼊密码。
当晚九点,他如常遛狗一小时。明明没改变,却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甚至连“灵感”似也因少了她而有些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
回到家,洗好澡,他想了想,拿起电话拨打她家号码。
“嘟嘟嘟…嘟嘟嘟…”通话中。
他挂上电话,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像是…有些不明所以的怅然若失。
是因为少了她在⾝边吗?
躺在上仰望天花板,他左思右想,只归纳出这个可能。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把她的陪伴当成一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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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悟森的爸爸全没怪罪,陶菲菲如释重负欣喜若狂,却没有太多余裕⾼兴;事实上,打了一整晚的电话,她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快虚脫了。
通知妈妈小痞的行踪后,不出所料,她又急又气,马上联络了小痞的爸妈,要他们亲自上台北抓人,陶菲菲花了好一番⾆才说服他们别轻举妄动。
小痞的个她了解得很。若把他強制遣送回家,不但会破坏亲子感情,也是治标不治本,收不到理想成效,以后只要一逮到机会,难保他不会再逃家:而且说不定下次会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与其如此,不如让她花几天时间好好开导他,再怎么说她也是他小时候马首是瞻的表姐。
最后,阿姨跟姨丈语气沉重地托付:“那我们家小痞就给你了。”
她不但庒力很大,还错失跟⾼悟森培养感情的机会,而那罪魁祸首在她家⽩吃⽩住就算了,隔天她一下班就赶回家烧饭给他吃,竟还被他要求东要求西。
“姐,我真的好怀念你做的胡萝卜muffin喔!你做给我吃好不好?”
她拿起碗架上的平底锅就往他头上敲。哐一声代替回答。
“哎唷!”他惨叫。“姐,你想把我敲成⽩痴啊?你老是这么凶暴,以后怎么嫁人啦!”见她目露凶光,丢下平底锅改拿菜刀,他面⾊如土抱头鼠窜大声嚷嚷:“饶命饶命姑饶命!我是无心的!”
“下次再说话就割了你的⾆头!”
“是是是是!”他受教地连连点头,苦着脸摸摸自己被敲的脑袋。“说到这个,我怎么都没看到你男朋友啊?不是听说他住你隔壁?”
她诧异。“你怎么知道?”
“所有人都知道啊。”他耸耸肩。“那些大人们是同气连枝,没有秘密啦。”
说的也是。她不再说话,转⾝开始准备晚餐。
“对了,你有没有跟你男朋友说你表弟现在住这啊?”
“没有。”还没机会说。
“咦!这样好吗?要是他看到我而产生什么误会就不好了耶。”他搔搔头。“要是我看到女友家里在可疑时段出现陌生男人,一定二话不说出拳扁他。”
“如果你是担心这个,那你大可放心。”她洗菜的力道不觉变得用力,哼道:“那家伙理智得要命,从来不吃醋。”
奇怪?他怎么感到有一股怨气?他小心翼翼地瞄她,迟疑半天,终于决定问:“姐…你们的感情是不是出问题了啊?”
她回过头恶狠狠瞪他一眼。“少胡扯!我们可是恩爱甜藌如胶似漆。”反驳的语气却略嫌虚弱。唉,真悲哀,连说谎都没说服力。
他们之间的进展的确超越了朋友界线,但还有很大很大的进步空间啊!早就明⽩跟他谈恋爱想修成正果绝非一蹴可几,却还是忍不住心急。
“好吧,那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尽量开口。”他拍拍口,⽑遂自荐,大概是听出了她的言不由衷。
她有点感动地回望他。这小子还有良心的。“谢谢你啦。”
“没什么,应该的嘛。”他呵呵笑。“其实我想到一个好主意。人家不是说想抓住男人的心,先得抓住男人的胃?你就做你最拿手的胡萝卜muffin给他吃,我保证只要是人都会被它收服。”
臭小表!讲来讲去还是不忘自己的利益,妄想分一杯羹。她横他一眼,默默切菜不再理他,也懒得告诉他自己的胡萝卜muffin早被拒于门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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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需要小痞帮忙的场合很快就出现了。
即使她已有⾼悟森的一张赠票,但为了表示支持,她又自掏包上网额外买了五张票打算请几个较的同事一起来捧场。岂料星期五短剧上演那天,她约好的人正好因为负责的案子临时有状况,一整个小组都得加班,通通跑到厂商那去协调沟通,她一时联络不到别人,情急之下只好求助于小痞。
她在电话中下达指令:“你不是有一堆住台北的网友?不管谁都好,拜托帮我凑五个人头,晚上七点十分在星空剧场集合。还有,记得给我穿正常点!”
晚上七点十分,她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抵达剧场,见到小痞跟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她松了好大一口气,欣慰地想:幸好有找他帮忙。
然而,短剧开演没多久她就后侮了。
因为票不是一起买的,陶菲菲的位置在他们后面一排,但仍能看得到他们的行为。其中一对情侣开始头接耳打情骂俏,其中一人拿出随⾝听开始听自己的,另一人公然梦周公去;至于小痞,虽试图全神贯注,神态却呆滞无神,呵欠接着一个呵欠,看来离睡神不远矣。
闭幕后,他们一行人站起得最迅速,再把睡着的叫醒,准备找其它乐子去。
其中那个从头睡到尾的还很大声地叹道:“唉,真是有够无聊的,浪费我的时间!”引来许多不以为然的注目。
陶菲菲难掩尴尬,走近小痞⾝边低声说一句:“你们先走吧,帮我谢谢他们。”然后匆匆离开,走向后台。
找到⾼悟森时,他正在跟人代事情。他说了几句话,接着专注倾听别人的意见。她安静在一旁等待,喜暗自观察他认真的模样。她知道他思考时有个小动作,会不自觉地推推眼镜,喏,就像现在这样…她微笑注视。
正因明⽩他对剧团的每部作品都很用心,她才真心想以实际行动支持他。
片刻后,他们议事完毕,几个人走出房,她上前笑咪咪地说:“辛苦了。”
他看向她。“你来了。”
两人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见王叔推门而⼊。
“⾼少!喔,菲菲你也在啊?”他迳自走到一旁拿起自己的公事包翻找。
她好奇凑近。“王叔,你在找什么?”
“有几个老友问我们剧团明年短剧的计画演出时间,我拿点资料给他们。”他手上动作,嘴上碎碎念:“他们还跟我抱怨刚刚坐前面几排的几个年轻人很没礼貌。唉,观众也不是我们能选择的嘛。不过真搞不懂那些人,不想看⼲嘛买票,还是买特等席的咧…”
咦!她当然听得出那是指谁,不噤发窘。
王叔找到所需的资料夹,笑着对他们挥挥手。“好啦,那我先走了。”来得快也去得快。
待王叔离开,⾼悟森察觉她脸⾊颇怪,问道:“怎么了?”
她摸摸刘海,低头咬,犹豫老半天,最终决定老实招认:“唉,对不起啦…王叔说的那几个人是我找来的。我买了几张票,本来想请同事来看,可是她们临时有事,所以我只好随便找人凑数…”好沮丧,早知如此,直接把票丢掉还好点。
他眼中闪过讶⾊。“你可以跟我拿票。”
“那就没意义了嘛。”她低声咕哝。
他注视她一会儿,仿佛猜到了她的用意。“以后别这么做了。”
那口吻并不严厉,却使她感到受伤。“为什么?”
“我…”他微微蹙眉,停顿片刻,像在思考该怎么形容內心那有些复杂且陌生的感觉,似乎是…“不喜。”
他不喜?是希望前来观赏的观众都是真心有趣兴,所以嫌她多事吗?她呆呆地想,心头仿佛被一针狠狠扎中,泛开一阵可怕的刺痛。
这种感觉就像费尽心思秘密帮人设计了惊喜的生⽇派对,寿星出场时才发现自己居然弄错了⽇期那样难堪。
他的直接,有时真的能气死人。她都已经很后悔了,他却还来雪上加霜。
真不懂她⼲嘛把自己搞得这么卑微,死命讨好他,却处处碰钉子,最后没人开心…笨死了笨死了笨死了!
而最最可悲的是,这男人甚至从头到尾都没表示过他喜自己!
越想越难过,泪⽔不知何时上涌,在眼眶里打转,她气愤大吼:“反正我做什么都不对啦!吧脆分、分、分…分…”到了这个地步“分手算了!”这句话竟还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悲从中来,不由得发出一声哽咽,伸手掩住嘴,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不顾他留在背后的呼喊。
好惨!她今年果真犯太岁,遇到一堆衰事,当中最倒楣的莫过于喜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