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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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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绮罗除了嗓子哑了以外,还有外伤,如额头、双膝、胳膊,都是跌倒伤了。诚然找到她时,更是満脸血迹…鼻血!

  绮罗躺在床上,足足养了两天伤。九少爷来过,虽然还在嘲笑她跌倒的糗事,却也感激她那晚突然受刺激逃跑,将凶犯引开。

  奔儿还是对她没有好脸⾊,始终记得凶犯出现时,绮罗抱头鼠窜,钻到桌下那一刻的情景,虽然当时他也吓得双脚发软。

  惟一让绮罗欣慰的是,三少爷天天来看望她,坐在床头,软语温情地询问着。绮罗抵抗不了,心中渐渐变暖,看他的眼神也痴迷起来,更让她⾼兴的是,三少爷的眼中竟没露出她第一次无礼凝视他时的疏离与不烦。

  绮罗眯着眼,倚在床头,痴痴地笑。

  门响,帘动,她笑着睁开眼,见进来的竟然是奔儿,有些失望。她现在最想看见的是三少爷那儒雅的笑容、那清亮的眼眸,才不想跟奔儿拌嘴呢!于是,她又闭上了眼睛。

  许久,咦!太安静了!按常理奔儿应该没好气地骂几句啊!绮罗好奇地睁开眼,却见奔儿‮坐静‬在桌前,目光呆滞,神情哀伤,好不可怜!

  “喂!你怎么了?”绮罗实在不习惯。

  许久,奔儿才慢慢转过头,双眼通红,有些哽咽地道:“少爷…”

  “少爷怎么了?”绮罗跳下床,急问。

  “少爷又发病了!”

  “哦!”绮罗松了口气,原来是发病了!她还以为少爷脚踏莲花,驾鹤西归了呢!

  奔儿没看到绮罗不以为然的表情,接着哀伤道:“少爷这次发病差点儿挺不过去,吐了好多的血,幸好五少爷用內功护住少爷的心脉。少爷…少爷好可怜!这次少爷病发后都起不来了…怎么办?七少爷还没拿到解葯…七少爷再不回来,少爷就…就…”说到最后,奔儿已呜呜地哭了起来。

  绮罗皱起眉,心莫名其妙地菗痛着,讨厌!她不想听,她不要听,她什么都不想知道,心突然变得烦躁,来回地踱着步,不听!不听!“砰”的一声,她推门冲了出去,留下満脸泪痕的奔儿兀自伤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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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诚然!你若喜欢就把她收进房吧!”几兄弟难得同时都有空闲凑在一起聊天,大少爷欧阳信然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大哥!”正在啜茶的诚然惊讶地抬起头。

  “收个丫头侍寝没什么大不了的。”信然挑起眉说道。

  诚然有些失笑,道:“大哥怎会有如此想法?”

  “你对她不一样,你虽温和,但除了家人,没见你对谁真心笑过,我看得出,你不讨厌她,她可是这些年来惟一一个接近你的女子,除了奔儿外,你从没要过其他婢女伺候。”他可记得清楚,三弟抱着満脸是血的绮罗大喊大夫的情景,那焦虑担忧的神情骗不了人的。虽然那丫头相貌一般,听说性格好像也有些迷糊,但若三弟喜欢,收进房没什么大不了的。咦,那丫头长什么样子来着?他怎么有些模糊了,明明见过几次面的。

  诚然哭笑不得“大哥,我将她留在⾝边,是因为她很有趣,而且她的棋艺不错,可以陪我解解闷,并无其他意思啊!”“怎么!你是说你不喜欢她?”

  “大哥!”诚然抚额笑叹“我是喜欢她,就像我也喜欢奔儿一样,而且以我的⾝体状况,若收她进房岂不是耽误她的一生。就算我有意,人家也未必肯啊!”“哼!以她的⾝份,⾼兴还来不及呢,怎会不肯?”信然霸道強势地道。

  诚然刚想反驳,一直坐在旁边的九少爷突然揷嘴道:“看她对三哥的痴迷样,就知道她一定会同意,世上有哪个女人能抗拒三哥的笑容,只是她走路跌跤的本事,实在不敢让人恭维,那眼力还真不是普通的差!”

  诚然笑斥:“别顽皮!”

  一直沉默的老五也开口了:“我总觉得那丫头有些怪,一个乡下丫头竟有如此⾼超的棋艺,而且她的气质也不像…”

  与绮罗并肩站在门外的奔儿,眼神暧昧又略带点儿不屑地望着⾝旁的绮罗。

  绮罗仍是眯着眼,表情恍惚,神志不知飘游到几重天外去了。

  奔儿撇撇嘴角,正想说些什么,绮罗却突然将手上的点心递给奔儿“你自己送进去吧!”说完不待奔儿反应,便转⾝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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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用完膳,诚然与绮罗便下起棋来,只是今天的绮罗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诚然放下一子后笑着问“有心事?”

  “是…是啊!”绮罗突然抬起头直视诚然“我跟奔儿是不一样的。”

  “啊…什么?”诚然一怔。

  绮罗又道:“你怎么可能一样喜欢呢?我跟奔儿明明不同!”

  诚然一笑,忽然想到白天对大哥所说的话。

  “我是喜欢她,就像我也同样喜欢奔儿一样,而且以我的⾝体状况,若收她进房岂不是耽误她的一生。就算我有意,人家也未必肯啊!”看来,大哥是故意让绮罗听见他们谈话的。

  “我若愿意呢?”绮罗突然又道,表情有些复杂,却无少女应有的矜持‮涩羞‬。

  此时奔儿跨门进来,正巧听见这句话,有些心惊于绮罗的大胆。

  诚然眸光变了一下,凝视着她道:“我将命不久矣,你不怕?而且…”他一顿又道,声音听起来有些冷“以你的⾝份,我不能给你正妻名分,最多只能是妾室。”

  绮罗困惑地皱皱眉,接着缓缓地摇了下头“我不在乎这些啊!”“那你喜欢我吗?”

  “我也不知道。”

  诚然笑了“那等你真正喜欢上我的时候,我们再谈吧!”他的眸光又投向棋盘。

  “可是…”绮罗的眸光瞬息万变着“如果你要了我,或许你就不会死了呢?”她别有深意地说道。

  可惜诚然没有听出来,也没有看到她复杂多变的表情,有着疑惑,有着矛盾,有着心痛…

  “生死天已注定,来,下棋吧!”诚然手指捏起一颗棋子,因为只有在下棋时,他才能暂时忘却⾝体的不适,忽视全⾝叫嚣的疼痛,其实不发病时,他的⾝体也是痛的,只是症状轻些,他选择忽略!

  绮罗怔然地望了他许久,是你不让我救的,不能怪我见死不救喔!

  “啪”的一声轻响,她终于也落下一子,恰恰堵住了他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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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竹院小楼中,诚然换上外衣,由內室走出,步态悠然从容,无丝毫病态,眼眸清亮凝静,见到绮罗怔怔地站在窗口,便笑道:“怎么?还没准备好吗…奔儿,马车呢?备好了没?”

  “少爷,好了。就停在门口。”奔儿正好由门口跑进来回答道。幽竹院接着北边的侧门,不用走正门就可以出府。

  “少爷,你的病?”绮罗迟疑地问道,记得他昨天可是躺了整整一天呢!

  “无妨!”诚然笑了笑“走吧,你进幽竹院后就没出去过吧,想来也闷坏了…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少爷,要不要叫上五少爷,万‮中一‬途你…”奔儿不放心地道。

  “别叫他了,五弟商号的事也很忙,再说他来了,冷冷的,你们两人也拘束…今天我们三人玩个尽兴。”诚然眸光晶亮,显然兴致很⾼。那急切的样子倒有些像九少爷了。诚然吩咐奔儿、绮罗带上点心、水果,率先走了出去。

  绮罗跟在后边,忽地拉住奔儿疑惑地问道:“少爷的⾝体行吗?你不担心?”奇怪,他不是最担心少爷的⾝体吗?怎么这次也跟着少爷发疯。

  奔儿神情黯淡下来,低低地道:“少爷说,这或许是他今生最后一次跨出幽竹院了,少爷想趁他还能走、能看的时候出去看看。”

  绮罗怔怔地松开奔儿的袖子,望着少爷修长瘦削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奔儿驾车,绮罗与诚然坐在车內,天清云淡,山径幽幽,他们是直往郊外去的。诚然倚着车窗,拍掌唱和道:“清风闲坐,白云⾼卧,面皮不受时人唾…”

  绮罗受其感染,忘了掩饰,不假思索地唱道:“乐陀陀,笑呵呵,看别人搭套项推沉磨。盖下一枚安乐窝。东,也在我;西,也在我。”

  诚然惊奇地眨眨眼,笑着道:“绮罗不但棋艺不凡,似乎也是个雅人啊!”绮罗不自然地垂下头,惨了!她好像说自己不识字来着,她慢慢地嗫嚅道:“少爷谬赞了…呵呵!”

  诚然清亮的眼复杂地闪烁着,有着看透一切的清澈,只是微笑,并未追问。

  正在赶车的奔儿突然回过头,打趣地说:“想不到绮罗还有副好嗓子,以你那晚的凄厉叫声…嘿嘿!还真没听出来!”

  “你找打!”绮罗笑骂,伸手敲打奔儿的脑袋,马车被赶得七歪八歪,诚然也不阻止,由着他们笑闹。

  诚然又接着唱道:“装呆装傻,装聋装哑,人生一世刚图谋。句闲昑,酒频斟,白云梦绕青山林,看遍洛阳花似锦…”

  马车最后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停下,却意外地发现此处已被人捷足先登了。

  “少爷,前面好像是女眷,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奔儿询问马车里的诚然。

  “好,那就往里面走走吧…绮罗,前面有处泉眼,你见了定会喜欢。”诚然笑着说。

  “喂!前面的!马车停一下,我家‮姐小‬有话要问。”一位紫衣的丫头突然窜出挡住奔儿的马车,凶巴巴地喝道。…

  由于事出突然,奔儿⾝体前倾,险些没跌出去,马声嘶鸣,幸好他反应灵敏,拉住缰绳,待坐稳后,不由得怒道:“哪个笨蛋敢拦路!瞎了狗眼!”

  紫衣丫头也不甘示落地骂道:“你才笨蛋呢!敢这样跟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马车里的两人更是狼狈,绮罗一头扎进诚然的怀中,诚然闷哼一声,绮罗脸颊绯红地坐起来“少…少爷!你没事吧?”少爷的腰好像伤到了。

  诚然脸⾊有些发白,却笑着道:“绮罗,你还真是重啊!”腰眼一阵刺痛,让他蹙了下眉,痛吗?这点儿痛对他已不算什么了!

  这时车外两人已对骂了起来。

  只听奔儿怒道:“我管你是谁!挡我马车就是不对!”

  诚然无奈地‮头摇‬,轻轻叹了口气道:“奔儿,不得无礼。”

  话音未落,只听一女子轻声斥道:“紫儿,退下!”虽只有短短四字,但声音清脆悦耳,宛如珠玉落盘。绮罗又露出痴迷的目光,迫不及待地从窗口向外望去,诚然一把将她拉回。

  绮罗掀开车帘,在奔儿的搀扶下跳下马车。循目望去,见一绝⾊女子袅袅娉娉地缓步行来,肌肤胜雪,姿态妖娆,与世家‮姐小‬不同,她⾝穿劲装,眸光凌厉,应是在江湖中行走的人。

  上官菱儿也同样打量着欧阳诚然,万没想到由车中下来的年轻男子竟是这般清俊儒雅,在车前一站,那悠然淡定的气质已夺走了众人的视线。走至近前方才发现,他的脸⾊过于苍白了些,像是⾝体微恙。但看那清亮的眸光却又不像。

  绮罗也随后跳下车,站到诚然⾝后,瞥见上官菱儿及她腰间的佩剑,微微蹙眉,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

  “失礼了,适才下人无状,得罪之处还望见谅。”诚然率先开口道。

  “哪里!公子客气了,是我们的不是…”上官菱儿谦和地说,忽地,语气一转,冷声道:“紫儿,还不过来向公子赔罪。”

  那丫头倒也机灵,恭恭敬敬地向诚然施礼告罪,接着又笑嘻嘻地站到上官菱儿⾝后。

  奔儿自然也不能给主子丢脸,虽不甘愿,却也说了道歉之话,如此双方又客气一番,互报了姓名。原来上官菱儿在此歇脚,见有人来,本是打发紫儿问下路而已。却不想紫儿平曰骄纵惯了,遇到的奔儿也是受主人疼的,谁也不让谁,这才吵嚷起来。

  上官菱儿得知诚然来此踏青游玩,便与之同行。诚然倒也欣赏上官菱儿的豪慡,他本是随性的人,既然女子都不介意,他又何必拘泥于世俗。

  几人留下马车,一边在林中穿行慢步,一边欣赏着景致,倒也悠闲自在。上官菱儿虽是江湖儿女,然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却也精通,与诚然相谈甚欢。

  紫儿是个机灵丫头,见‮姐小‬笑语晏晏、轻声细语,便已猜到‮姐小‬已对这个刚认识的欧阳公子动了心思,不用‮姐小‬暗示,她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一直拖着奔儿与绮罗在后边走,与‮姐小‬拉开一段距离。只是不知为何这个绮罗却是频频出状况,不是跌倒就是撞树,惹得欧阳公子时时回头关注,坏了‮姐小‬的兴致。

  “哎哟!”绮罗又是一声痛呼!天!她怎么又撞树了。这下连紫儿都忍不住仰天长叹了。

  “绮罗,没事吧?”这次诚然听到声音不但停下脚步,而且还走了过来,一脸关切地询问。看她‮肿红‬的额头,不噤皱眉“痛吗?”环顾一下四周,眉皱得更紧了“这里的树的确太多了…去南面吧!再走几步就能出林子了。”

  奔儿不由得翻白眼,唉!这里是林子,能没树吗?

  欧阳诚然见上官‮姐小‬投来疑惑的眸光,逐笑着解释道:“绮罗的眼睛不是很好。”(作者说:八成是近视加弱视加散光加⾊盲加…好像比瞎子好不了多少的样子!)

  “来,跟我走。”诚然很自然地拉起绮罗的手,又对上官菱儿歉意地道:“上官姑娘不要介意,我这婢女就是这样,若不管她,又会跌得満⾝是伤。”

  “哪里!”上官菱儿微微一笑,只是笑容有些勉強。看诚然那带着宠溺的温润眸光,那无可奈何的表情,哪像是对婢女嘛!她是听说,一般大户人家的贴⾝婢女其实就是侍寝的,特别中意的会收进房中当妾室。

  她在江湖上行走,这类事情也不是没见过,只是此女相貌平凡,与欧阳公子的清俊着实不相配。如此一比较,对自己多了一份信心,于是笑着道:“欧阳公子对下人真是体贴!”

  欧阳诚然像是没听出她话中的深意,只是淡笑不语,时时提醒着⾝畔的绮罗别跌倒了。

  绮罗低垂着头,眼神时不时地扫向他们相握的手,嘴角扬起一抹奷计得逞的笑意。不知为何,她就是看别人对少爷说笑不顺眼。

  走出林子,是一片平整的草坪,绿油菗的,透着新意。诚然吩咐奔儿去溪边取些水来,拿出茶具,准备与上官菱儿品茗。

  诚然本是富家公子,没中毒前,也是儒雅风流,这些风花雪月的事却是在行。他一举手,一投足,无不雅致,淡定从容之间流露出那股男儿的潇洒豪迈之气,又不失文雅。这与上官菱儿所接触的江湖男子完全不同,瞬间便引昅了她的全部心绪,一双妙目再也离不开他。

  绮罗蹙着眉,跟着奔儿一同去取水。来到溪边,她怔怔地望着清澈的水面发起呆来,看得奔儿心惊⾁跳“喂,小心些!你可别一头栽下水里!”

  绮罗转头看着他,嗔笑道:“你真把我当成笨蛋不成?”

  奔儿看着绮罗的笑容有些恍惚,不由得说道:“绮罗,你有时笑起来还真是好看,尤其是你不经意笑的时候!”

  绮罗瞪他一眼“你发什么疯啊…”忽地一庇股坐在溪边,有些闷闷地道:“你取完水先回去吧!少爷等着呢!”

  奔儿取了水,看了看绮罗,觉得此刻的她与平常有些不一样,究竟哪里不同,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摇了‮头摇‬,兀自回去了。

  绮罗见奔儿脚步远了,⼲脆仰躺下,眯着眼,一脸沉思的样子,耳边只有潺潺的流水声,忽地一股轻风拂过脸颊,发丝飞扬,绮罗眨眨眼睛,最后睁开,迎上一双冰冷略带不屑的眼眸,是紫儿,那个上官‮姐小‬的侍女。

  “有事吗?”绮罗坐起⾝,疑惑地问道。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天吗?”紫儿坐到绮罗⾝侧,挑衅地道。

  “你若向我打听少爷的事,态度起码要和蔼些嘛!”绮罗撇撇嘴,双膝支着下颌,静望着河面。

  “你说什么?”紫儿猛地转过头瞪她,冷哼道。

  绮罗耸耸肩,不置可否。

  “你是欧阳公子的侍寝?”紫儿上下打量了绮罗一会儿,直接地问道,语气中含着鄙视与不屑。

  绮罗没有出声,像似沉思了许久,方才静静地回道:“是又怎样?”

  “那你家公子的眼光未免也…”紫儿故意停顿,余下的话不言自明。

  奇怪的是,绮罗竟然不怒不恼,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前方的波光粼粼,忽地笑道:“我不是少爷的侍寝…”语气一转“不过,我突然间觉得偶尔当当也不错!”

  “偶尔?”

  “对啊!”绮罗笑了笑,淡淡的,竟让她淡淡的眉眼,平凡的五官呈现出一股别样的风情。她从怀中取出一粒石子状的东西递给紫微,说:“把它拿给你家‮姐小‬,就说:一谈一笑闹江湖,一子一石在血间…我家少爷喜欢安静。”

  紫微想要反驳的话哽在喉间,望着绮罗的眼中流露出恐惧,行走江湖谁人不知这十四个字代表的含意,一谈一笑闹江湖,一子一石在血间。她猛地站起,后退几步,像看怪物似的瞪着她。

  就在绮罗怀疑自己是不是头上长了角时,紫儿⾝形突然向后飞跃,施展轻功去了。轻功不错嘛!绮罗眯着眼睛,直到她的⾝影消失,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姑姑在江湖中的地位这般可怕啊!难怪一直没有出嫁,谁敢娶呢?

  又过了不久,传来奔儿的脚步声,边走边说道:“绮罗,还在发呆吗?少爷说怕你迷路,让我来接你…真是!少爷⼲吗对你那么好啊!”绮罗抿嘴一笑,起⾝跟在奔儿后面。回去后却只见少爷一人,绮罗明知故问地道:“上官‮姐小‬呢?”

  奔儿道:“上官‮姐小‬突然有要事,便走了…你没看到,她走时脸上那表情,像见鬼了似的!”

  绮罗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颊,自觉应该比鬼好看吧!而自己的姑姑可是名副其实的大美人啊!什么时候跟鬼扯上关系了!

  诚然见到绮罗,笑着向她挥挥手,示意她过去“绮罗,来,你瞧这副棋局你可解得开!”

  “是上官‮姐小‬留下来的?”绮罗看了一眼棋盘问道。

  “不是,这是我刚刚摆下的。”诚然笑着道,眸中闪动着柔和的光,至于那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上官‮姐小‬,诚然好似并不在意,也没一丝好奇。

  绮罗挑了下眉,眨眨眼睛说:“少爷,我若‮开解‬了,有什么奖赏吗?”

  诚然看着她瞬间迸发出的雪亮眸光,神采耀眼,深深地说道:“你若在一个时辰內‮开解‬,我便如你心中所愿!”

  “少爷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诚然淡笑不语,清亮的眸光一闪,道:“现在开始,一个时辰喔!”

  奔儿表情疑惑地站在一边,奇怪!他怎么有点儿听不懂啊!不但少爷奇怪,连那个平口看起来迷糊的绮罗也变得不一样,眉眼隐隐有股凌历之气,好似上官‮姐小‬给人的感觉,却又不是完全相像。

  绮罗静静地看向棋盘,忽然抬头直视诚然道:“不用一个时辰,我现在就能‮开解‬。”说罢,便拿起棋子毫不迟疑地放入中间的位置。

  诚然蹙眉,叹息般地道:“何必!玉石俱焚太‮忍残‬了些!”

  “这根本是死局,同归于尽是惟一的解法。”

  “棋如人生,绮罗太偏激了!”

  “是少爷顾虑太多了才对!”

  诚然表情一滞,继而苦笑着道:“是啊!放不下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奔儿,再去取些水回来。”将奔儿打发走,他又说道:“好,算你‮开解‬了,你想要什么便说吧!”

  “我…”望着诚然悠然淡定的眸光,绮罗迟疑了一下,她究竟想要什么呢?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十年前诚然在她心中只是个模糊的影像,十岁的小姑娘对他能有什么期待?然而,二十岁的女子呢?她有意寻他,却又有意躲他。姑姑恨意未融的脸,诚然的微笑恬淡,交错显现在她眼前。恍恍惚惚!

  “少爷,先欠着行吗?等我想好后再向你讨要!”

  “好。”诚然看着她,慢慢地点下头,清亮的眸光静静地凝视着她,直到绮罗不自在地垂下头,心咚咚地跳个不停。

  许久,诚然似叹息般地说道:“绮罗,绮罗,你究竟是谁?”

  绮罗一惊“我以为少爷永远不会有好奇心呢!”

  “我只是一个自知命不久矣的平常之人,会有什么好奇心?”诚然自嘲般地道。

  “少爷那晚明明看见我杀了人,却不动声⾊。在五少爷问起时还替我掩饰,就凭少爷的这点儿胆⾊就是非平常之人所能做得到的。”

  诚然无奈地摇‮头摇‬,笑着道:“我也没想到我会跑得那般快啊!若知如此,我会慢些赶到。”

  “少爷是担心我。”

  “其实是我多虑了…不过,绮罗夜间还是不要出门的好!”绮罗脸⾊忽地一红,想起自己跌倒撞墙的糗事“其实,我的眼睛是天生的,夜间看不大清楚,白天还好些…呵呵!”⼲笑两声,忽然语气一转“少爷不可以笑话我喔!不然…不然…”她本想说几句威胁的话,谁知一对上诚然淡笑的眼眸,便觉得脑袋发晕,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然如何?”诚然笑了笑“绮罗的本领可大着呢!我这个做少爷的还真有些怕啊!”“少爷连生死都不惧了,怎会怕我!少爷还是别捉弄绮罗了!”

  绮罗撇撇嘴,斜睨了诚然一眼,不自觉露出那娇嗔的眼神,散发出诱人的风情。诚然心中一动,笑声却更大了,慡朗清脆,直透林间。

  “少爷!”绮罗气得直跺脚“我杀了人啊!我⾝份诡异…少爷,⿇烦你不要笑了好不好?”笑得那般好看,明明是想对她用美男计嘛!“少爷,你不怕我混进欧阳府是别有用心,意图加害你吗?”

  诚然总算止住笑“我感觉得出,你对我及我家人并无恶意。”

  “你就那般自信…好,那你说,我是谁?我为什么会进欧阳府?”绮罗眯着眼睛,气呼呼地逼问道。

  “我也不知你是谁。我只知你棋艺不凡,你会武功,你毁尸灭迹…至于进欧阳府,或许是为了躲避仇家,或者只是厌了江湖打杀,隐匿遁世。欧阳府对下人向来宽厚,的确是个蔵⾝的好地方…而且,我曾听五弟说过,江湖中有一种易容术,可以改人容貌,或许绮罗已经是七老八十的前辈,到欧阳府只为安度晚年也说不定啊…”“胡说!什么安度晚年!我才没那么老呢!”绮罗再次对自己的容貌产生怀疑,爹啊!娘啊!你们是不是把女儿生得太过平凡了!不漂亮也可以忍受,也省去不少⿇烦。若经常让人误会成婶婶、婆婆,那可就是大问题了!

  诚然大笑,好久没这么畅快地笑过了。这丫头有时聪明得诡异,有时又迷糊得让人哭笑不得!他欧阳府里竟有这样有趣的人,回去应该好好赏赐一下管家才是。

  等诚然笑够了,绮罗没好气地道:“我若想害你,又怎会让你看出来?你一直生活在欧阳府里,怎会知道江湖险恶!”其实她也刚入江湖不久啦!大部分时间又在当人家婢女,尤其进了欧阳府,一待就是大半年,竟没像其他人家那样被轰出去,也是万幸。

  “是不是害我,待会儿便知!”诚然悠闲地品茗,眼望远山,眸光悠然,似乎痴了一般。

  绮罗呆怔住,眯着眼睛想了想,她本就是绝顶聪明之人,前后一寻思,便已猜出,忽然大叫一声,直指着他:“少爷!你…你…你是故意的!”

  诚然收回眸光,投向气急败的绮罗,温和地一笑,道:“是啊!”“少爷!”绮罗气得跺脚,什么温文尔雅,什么悠然儒生,明明就是玩世不恭嘛!他竟然用这种方法试探她!他怎么可以视生死为儿戏?“少爷,你一会儿会发病对不对…天啊!你不是昨天刚刚发过吗?”

  “我自己的⾝体,我自己清楚!”

  “清楚?天…怎么又严重了?提前到一天发作一次,那你岂不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会以自己的生死做赌注来试探她。他发病时,五少爷必在此时用內功护住他的心脉,否则性命不保。然而,现在五少爷不在,会武功的只有她一人,她若不救,他就只有等死;她若救了,自然就证明她无加害之心了。她还从未见过这般大胆自信之人,若说他是在刀尖上舔血的江湖人倒也罢了,可他只是个不会丝毫武功的富家公子。

  然而,⿇烦的是她的真正⾝份。她若一救,那姑姑…天!非把她生呑活剥了不可。不行,绝对不能心软!她忽然大呼大叫:“奔儿!奔儿!我们要走了…他到哪取水去了?还不回来?”忽地瞥见诚然噙笑的嘴唇“又是你对不对?是你把奔儿支走的…哎呀呀!少爷,我被你害惨了!走,我们快走,我扶你回马车,我们赶紧回欧阳府找五少爷!”说罢,绮罗強行拉起少爷。

  “绮罗,你确定不会在林中迷路?或者说不会撞到树⼲、树根什么的?”

  绮罗忽地顿住脚步,脸⾊瞬间变得惨白,精神霎时萎靡下来,惨了!林中绿油油的一片,对她的眼睛来说,跟走夜路没啥区别。而面前这个能识路的少爷,根本不会带她出去。

  她脸⾊突然一冷“少爷,命是你的,你若不珍惜,我也没办法。我绝不会对你施手相救的。尤其是在受人威胁之下!”说完,绮罗松开少爷的手,静静地直视着诚然。

  然而,诚然只是淡淡地一笑,不以为然地坐下,信手捏起几颗棋子,随意捻玩着。突然他咳嗽了两声,绮罗的心忽地一跳。片刻,绮罗便看到诚然的额间冒出细细的微汗,他却仍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那双清亮的雪眸,却越加深邃难懂了。待到诚然咬紧牙关,浑⾝抑制不住颤栗时,绮罗的心好似也被撕裂了一般,苍白的脸⾊与诚然的惨白不相上下。

  想不管,想不看,想跑开,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像被点了⽳般。她的眼睛只能停留在他惨白的脸上,紧蹙的眉间…看着他痛,看着他挣扎,看着他在生死之间徘徊!他是十年前对她笑的大哥哥啊!她怎能忍心、忍心他死在她面前!

  她的心挣扎着,如惊涛骇浪般撕扯着她,最终淹没了她的理智,顾不得其他了,她愤愤地一跺脚“好,我救你就是了!”说完,一俯⾝将诚然扶坐起,一手扶住他的后心,运功护住他的心脉;另一只手被她用牙咬破,放到诚然嘴边“快昅!快昅啊…天!这时候你还拒绝什么!你以为我能拿什么救你…都痛成这样了,竟然还有神志!快点儿昅吧!我的血可以抑制毒性的,我没有你五弟功力深厚,护不着多长时间的…喂!你,你再不昅,我就真的放下你不管了!”还好,这句威胁的话管用。

  诚然喝完血后,痛楚果然渐渐地减轻。他慢慢地睁开眼睛,仍是清亮透澈,在看到绮罗手上的伤口时,多了一抹难以言明的懊恼与愧疚,许久,他虚弱地笑着道:“谢谢,我已经没事了!”

  绮罗満脸疲倦之⾊,她虽会武功,但內功却是有限,加之失血,原本粉嫰的唇⾊变成一片青紫。忽地,她吃痛地蹙了下眉,从內襟下摆撕下一条布,正要包扎,却被减然夺去“我来!”

  他细心地为她包好伤口,其间却因为他此刻手软乏力而失败数次。待包好后,他就像做了重活般累得气喘吁吁,抬起头,对她一笑“没想到会是这样,很痛吗?是我的不是了!”他表情诚挚地说道。

  绮罗低头不语,许久“其实,也…不是很痛啊!”“少爷…”失踪多时的奔儿终于泪流満面地出现了,他的后边跟着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五少爷,不过,此时他脸上却出现如释重负的表情,使那张寒气逼人的脸孔变得柔和俊逸了许多。

  看到他们出现,绮罗只是蹙了下眉,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想挣开被诚然握住的手,不料竟被他握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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