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幕低垂，即使舂天将至，黑夜总是在傍晚时分就已降临。
魏子烜轻掀窗帘，看着对面的黑暗，不由得轻蹙起了眉。几点了？她还没回来？跑业务跑得可真勤劳。
他漫步走回沙发边，栽进椅子里，慵懒悠闲的半躺着，信手拿过桌上的相本握在手中，竟然有些犹豫着该不该打开。
这是他跟郑可千的相簿，从⾼中到大学，里头的合照当然不会是郑可千自愿的，她可是讨厌他得很呢！
只是，因为他们总是一正一副的担任班上的⼲部，所以免不了会有一些合照的机会。
打开相本，映入眼帘的就是矮小的郑可千，她那时还戴着眼镜，虽然一脸稚气，不过总是神采奕奕；到了大学，她整个味道因为恋爱而丕变，换上隐形眼镜，留了长发，眉宇之间的青涩少了许多，显得成熟了些；但是那个个性可是完全没变过…一样的不花俏、一样的热血澎湃，还加倍的活力四射。
不过…在他的印象中，郑可千应该是个很活泼、很热血的小男人婆。
是的，说话、走路、行事风格都是大剌剌的，做事也明快果决，办事能力效率甚⾼，思考模式也不太像一般女孩子会有的迟疑或是裹足不前；所以他把她当作一个敌手来看待、来竞争或是来调侃。
但是…今天他发现这个看法好像被改变了。
啪！透过窗帘，对面的灯亮了，他下意识的站起⾝往窗边定去，才掀开帘子，对面的窗户竟然喀啦打开了。
“咦？”郑可千吓了一跳，怎么每次一开窗，都会瞧见魏子烜那张好看到讨厌的脸。
“这么晚才回来？”他的语气照旧，冷淡且平稳“成绩如何？”
“唉～～马马虎虎啦！不如我所预期的，”她把窗户大开，边大声说话边跑到冰箱拿冷饮，再跑了回来“不过至少谈成了一笔三十万的案子！”
大概因为刚回来，郑可千有点气喘吁吁的，边灌着饮料，另一手腾出来把披散着的头发往上撩。
蓬松柔软的鬈发被撩了起来，一些来不及被抓着的发丝任意飘落着，这样的情况应该可以说有点乱七八糟，但是…魏子烜看着郑可千，她今天流露出的女人味，让这样的发型变得更性感了。
性感…他以为这个名词永远不会出现在郑可千的⾝上。
“喝慢点！”他忍不住出声制止“空腹喝冰水已经够伤⾝，还喝那么猛！”
“我很热嘛！”她満足的看着为她解热的饮料“而且又超奋兴的！”
嗯…他怎么知道她还没吃饭？郑可千狐疑着。
“我看得出来。”魏子烜跟着她的笑容，不自觉轻轻挑⾼了嘴角“恭喜！”
吓！郑可千听到这句恭喜，又是一怔，马上用不信任的眼神看向魏子烜，还挑一⾼了眉。
“你这样的态度很不礼貌喔！”在郑可千开口之前，魏子烜没好气的摇头摇“一点都不虚心！”
“是你有鬼吧！你发烧了啊？还是生病了？”郑可千努努鼻子“你今天不但跟我说加油，现在又跟我说恭喜…而且还说、说…”
说她今天很漂亮…郑可千说到这句时有点说不下去，这句话说起来好尴尬，尤其是从魏子烜的嘴里说出来，她觉得很不好意思。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不好意思，啊～～她不知道啦！她只知道被他称赞是很诡异、很奇怪…但是却又让她很⾼兴的事。
魏子烜看着有些娇羞的郑可千，不免又是一千她在害羞吗？
天哪！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郑可千竟然也有如此腼腆、羞赧的表情？魏子烜瞪大了眼，紧盯着她不放，她这样的表情，让他觉得浑⾝不自在！
她真的是一个女人了！
“好了，我、我要去吃饭了。”郑可千头不敢抬，轻声说着“就、就先这样啰！”
“嗯…”魏子烜淡淡应了声，飞快的把窗帘给放了下来。
瞥了眼搁在桌上的相本，再回首想着刚刚在他面前的郑可千，他似乎不得不承认，她已经是一个女人了。
而且，还是个兼具可爱及漂亮的女人。
嘴角轻轻泛起笑容，魏子烜走回桌边，看着摊开的相本，里头那个笑得灿烂的影子让他终于意识到，这个小女孩已经长大了。
＊＊＊--＊＊＊--＊＊＊--＊＊＊
自从意识到郑可千已是女人后，魏子烜渐渐的没有办法再对她说出过去那种刻薄的话语，也大量减少了冷嘲热讽的用词。
只不过，他自己并没有特别注意到。
而开始妆扮之后的郑可千，现在变得早起半个小时，将自己打理得⼲净迷人，也因此得以提早出门；这个月下来，她的业绩简直算得上吓吓叫了，听说这个月某位菁英有机会升官，她乐不可支的祈祷着那个菁英就是她自己。
踏着轻快的脚步，郑可千赫然发现走在前方那个熟悉的⾝影。“喂！魏子烜！”
她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前追“魏子烜！”
魏子烜回首，看着追上前的郑可千，不自主的放慢脚步。“难得你那么早出门！”
他可没在上班途中遇过她“今天有什么好事吗？”
“嘿！没有啦～～我现在都这个时间出门啊！是你今天比较晚吧？”她侧着头笑着，那水亮的眸子映入魏子烜的眼底。
唔…魏子烜轻闭上双眼，郑可千最近愈来愈漂亮了，他需要几秒钟沉淀一下…
“的确…我今天晚了一点。”他看看表，眼神不经意的又瞧了她一眼。
今天的郑可千又穿了裙子，这是她从那天以来，第二十四天穿裙子啦！今天是咖啡⾊民族风上衣，兼咖啡⾊长裙，外罩米⻩⾊大衣，头上还戴了顶米白⾊的暖帽，卷卷的长发就从耳下窜出，加上红通通的脸颊，简直可爱到让人巴不得咬上一口。
“你前几天借我的片子再借我几天，我还想再看一次。”郑可千双掌并拢，做出拜托的模样“拜托、拜托…”
“喜欢的话，我烧给你好了。”他发现他愈来愈敌不过她那副可爱的神情了。
“真的吗？”郑可千的眼睛跟嘴全变成。字型，闪闪发光“魏子烜，你转性了耶！”
“前言收回。”他冷哼一声“今天回去就还我片子。”
“啊…没有、没有，你是大好人嘛！”郑可千耍赖般的说着“魏子烜大人心肠好、心胸宽大…啊～～等一下，我要买早餐。”谄媚到一半，她竟然拉着魏子烜的衣袖，直直往早餐店拖去。
“老板娘，早！”她笑开了颜，跟新兵报到一样大声。
“早！可千，你等一下，今天比较忙，我马上弄你的。”老板娘带着歉意的笑着，抬首看向她⾝边的魏子烜“哦！魏先生，今天吃什么？”
“给我个起士蛋饼就可以了。”魏子烜淡淡的笑着。
“老板娘，你也认识他喔！”郑可千没礼貌的用食指比了比魏子烜。
“认识啊！魏先生在附近可红了，好多⾼中小女生都挑这个时候来吃早餐或买早餐耶！”老板娘庒低声音说着“里面那一票都是为了魏先生来的。”
哇…郑可千向里面看了看，果然有一票既奋兴又窃窃私语的⾼中女生！她咕溜溜的眼珠子不一会儿又转到魏子烜⾝上。
“⼲嘛？”他没好气的歪了嘴“你不要想太多！”
“你没有欺骗那些纯情少女的心吧？”她嘟起嘴装可爱。
“你觉得我会花那个气力吗？”魏子烜轻叹口气。
郑可千用力摇头摇，据她跟魏子烜孽缘多年的经验看来，倒贴魏子烜的女人比较多，他倒是从来不愿意花时间去追女孩子。
他可以花很多时间在图书馆里，就是没趣兴跟男生们讨论哪个女孩较正点，要不是他后来真的有交过女朋友，她一度还误会他是个同性恋咧！
谁教魏子烜长得勉強可以看？
一百七十六公分的⾝⾼，健壮的体魄，一点都不像时下流行的瘦排骨精；深刻的五官俊逸有型，锐利的眼眸中带着成熟世故，加上那头半长的头发…
这种人要是没有女友，当然应该是同性恋吧？
“来了、来了！”老板娘赶紧把他们的早餐递过“久等了。”
两人各自接过早餐，也付了钱，跟老板娘点头说谢后，继续往公司的路上走去。
“对了！魏先生、魏先生！”老板娘突地一阵吆喝，叫住了魏子烜。“我跟你说，最近有人在打听你喔！”
“嗯？”一听到这句话，魏子烜的眉头马上纠结，露出难看的表情。
“几个穿西装的男人，拿着你的照片到处在问你住在哪里呢！”老板娘一脸演间谍片的表情“不过我可都没说，我一句都没说喔！”
“…”是老头吗？魏子烜严肃的沉昑着“我知道了，谢谢。”
“ㄟ，魏先生，那些人是…”老板娘还想继续八卦，怎奈魏子烜连理都没理，直直的往前走去了。
他到底想⼲嘛？有事用电话说就好了，何必急着找他的住处？要不然交代一声，他也可以勉強菗空去一趟，如此执着要到他的住所来做什么？
“喂…”好不容易追上他的郑可千，死命拉住他的袖子“你走太快啦！”
咦？魏子烜猛然回首，瞧见上气不接下气的郑可千，这才想起他⾝边还跟着她呢！
“抱歉…”他觉得这句比“我忘记你的存在”好得多。
“你⼲嘛？表情变得那么可怕？”郑可千试探性的问着“眼睛上吊、眉⽑全揪在一起，真是丑呆了！”
“不关你的事。”他冰冷的一句话出口，等意识到时已来不及了！
郑可千倏地停下脚步，带着怒意的瞪着他，他刚刚说那是什么话？不关她的事？
魏子烜一瞧见郑可千那副仿佛受到伤害的表情，內心马上感到一阵刺痛，他怎么冲口而出呢？这种话多冰冷、多伤人？或许可千只是好意的安慰而已，他怎么…
“什么叫不关我的事？你这家伙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郑可千劲使一推，虽然也只让魏子烜踉跄几步“人家我是好意的关心你，更何况我们是…”
是？这句话让魏子烜也提⾼了关心度，有些期待她后面接的话。
“是、是…是那个…”郑可千愈说愈结巴、愈想解释愈支吾，最夸张的是，她的脸正渐渐涨红。
“郑可千，早啊！”该死的杀千刀路人甲，从一旁热络的打招呼。“啊…早安！”郑可千宛如看到救世主般，开心的回应着。
“你今天又变得更漂亮了喔！愈来愈早起了？”John笑容満面的看着她，然后看到她⾝后的魏子烜“呃～～他、他该不会是超越的首席业务菁英吧？那个叫什么魏的！”
“哦！魏子烜，”郑可千根本不敢回头看魏子烜，只是用指头往后比了比“他就是魏子烜啦！”
“哇！长得跟传闻中一样帅！”John偷瞄了魏子烜好几眼，瞬间被他冰冷的目光刺回来“也一样酷…咦？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呃…没有啦！我们是、是…老同学啦！”郑可千急忙解释着，却益发红了脸“今天难得遇到…所以就…”
“哦！同学啊？”John又打量了魏子烜一逼“想不到你同学竟会是超越的顶级业务员呢！”
“嗯…”郑可千现在觉得超尴尬的，一方面怕John误会，一方面又怕魏子烜误会。
刚刚那是什么窘到家的情况啊？她原本要说什么？因为他们是啥？他们不就是老·同·学而已吗？老同学、旧同学，因为孽缘才一起相遇的死对头，这么简单的话她竟然说不出来？
她原本想说什么？为什么那么气愤？她也说不上来，但是魏子烜那句冰冷的“不关你的事”真的让她没来由的怒火中烧！
他好像彻彻底底的要把她阻隔到另一边去似的，仿佛他的事与她完全不相关，这个人怎么能这样自私？从瞧见她被学长甩开始，他不是样样问、样样管吗？一下管她太晚回家、一下管她太晚吃饭、一下管她太吵、一下管她生活太贫乏，借她电影片子、借她音乐CD的…
现在她只问他一件事！一件事而已耶！
“怎么了？”John发现郑可千愈走愈用力的步伐“你…心情不好喔？”
“呃…”郑可千一呆，脸上的表情赶紧化为灿烂的笑靥“没有啊！”“哦…”John十分狐疑的瞥了她一眼“听说今早要宣布晋升的名单呢！我们部门会有一个人往上升，薪水最少多五千元，还多了很多津贴呢！”
“对啊、对啊！应该一早就会宣布了吧？”郑可千总算听见了一个让她比较开心的消息。
“我想应该是你吧？听说这个月又是你的业绩最好，总共拿下六十万的案子喔！”John打从心底佩服着“真看不出来你这个年轻女孩子，哪来的活力跟能耐！”
“嘿…没有啦～～我这个人向来就是冲劲十足咩！”郑可千笑着带过，她可不会供出是因为失恋，才把精力投注在工作上的真相。
“那祝你升职成功。”冷不防的，站在她右边的魏子烜出了声。
啊！对厚…他还在！
郑可千有些心虚的偷瞄了他一眼，她不是忘了魏子烜的存在，而是希望能忘了他已存在的事实…好不容易抓到可以聊天的话题，她可不想被魏子烜逼供她刚刚那未说完的话语。
谁教两间公司就在隔壁而已？路就只有一条，而魏子烜还是很习惯的站在她的右侧，人行道的边边。
“谢谢。”她小小声的应着。
到了公司门口，分道扬镳，魏子烜离去时的神情依然凝重，这让郑可千有些忧心忡忡。
只可惜，她后来没那么多时间再去想到魏子烜的事情。
早会才开始，她先在白板上看见自己遥遥领先的业绩，再接受了大家的鼓励与赞美，然后接过上司给的奖金，在満足开心之余，门外进来了她这一个月闪闪躲躲的人。
陈云凡走了进来，仅仅瞥她一眼，就当众宣布这个月荣获升职的人…John。
这个名字马上引起一阵议论，排名排在郑可千后面的John为什么会成为晋升的对象？而且还马上拥有个人办公室，薪水倍增，直接到陈云凡的办公区报到，成为副手之一。
“陈云凡！”沉不住气的郑可千，竟然众目睽睽之下追了出去。
“可…郑姐小？”陈云凡凝重的看着她。“有什么事吗？”
“我的业绩明明如此漂亮，为什么无法晋升？”她头昂得老⾼，不顾四周观看诧异的眼光。
“你…”她不在意，陈云凡却在意得很，他面有难⾊的庒低声音“可千，你有必要这么做吗？到我办公室再讲。”
“我只是要一个理由！”郑可千根本不想跟他迂回，她现在就想知道答案！
“…因为我必须避嫌！”陈云凡也直说了“如果升了你，只怕有人会在背后说话，毕竟我们曾是恋人；而且现在你、我的情况也不适合待在同一个工作环境，为了整个团队与公司的谐和，我不能升你！”
陈云凡尴尬的回⾝走人，不远处就站着他的秘书Lisa，那天伞下的年轻女孩。
那个女孩就不用避嫌了吗？她早就知道了，她原本只是新来的业务助理，没一个月就成了副部长的贴⾝秘书！
“啊啊啊啊！”在无人的女厕里，郑可千在厕所里捶墙踹壁的尖叫“这根本不公平！你公报私仇！陈云凡！”
太过分了！她所努力的成绩清清楚楚的映在大家的眼前，这有什么好避嫌的？主因是后面那个吧？她不适合跟陈云凡继续在一起工作，因为她是被他甩掉的女人，而且他跟新欢正如胶似漆！
他为了自己，牺牲了她！
“这有什么办法？云凡怎么可能让她到上面来？”女厕里走进来几个女孩子，传来刺耳的对话，而说话女人的声音正是Lisa！“难道大家要每天大眼瞪小眼吗？”
“对啊！不过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当初他们两个是分手耶！想不到竟是陈云凡甩了郑可千！”
“那当然，她为了顾自己的面子，当然要那么说啊！其实是云凡为了我，甩了她！”Lisa的声音中充満了胜利的意味“你们看也知道，之前的郑可千既不迷人又不温柔，凡事又喜欢出风头，试问有哪个男人会喜欢那种女人？”
“不过她最近变得愈来愈漂亮了耶！换了发型，也开始穿裙子，我才发现她长得好可爱喔！”
“那有什么用？哼！”Lisa嗤之以鼻的哼了声“现在再补救也来不及了，工作跟爱情，她不是都失去了吗？”
“说得也是…”
一群女孩子絮语纷纷，说着郑可千的闲言闲语，然后离开了女厕。
站在里头的郑可千背靠着门，双眼无神的望着地板。
她可以预想得到，在今天下班之前，全公司的人都会知道是学长甩了她；甩了她这个既无趣又不温柔的女人，即使现在亡羊补牢，也为时已晚。
因为她在失去爱情之后，连工作也得意不起来…就算有再好的业绩，也无法得到升迁；只要陈云凡在她头上的一天，她就永远没有出头的曰子。
堡作再努力有什么用？能力再強有什么用？过去对陈云凡的体贴、细心与付出再多的感情又有什么用？她究竟得到了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得到！两只手拚命伸长了去抓，抓到的还是虚幻！
泪水汹涌的滚落，郑可千必须紧咬着牙才不至于哭出声，她以为今天会是一个好曰子，至少是在失恋后，她可以在今天得到完美的升迁，以回应她的勤奋…至少这应该会是一个最好的生曰礼物。
结果更差劲了…历经最糟的情人节后，她又将度过二十四年来最悲凉的生曰。
她突然很想要找个人陪她，不管是谁都好，她觉得今天如果一个人孤单度过，她说不定会寂寞到狂疯。
瞬间，她突然想起魏子烜的⾝影，那个可以让她忘却失恋痛苦，给她温暖的人。
|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