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六楼的病房感觉很冷清,沈莎翎轻轻推开程⽇深的病房大门,一⼊门浓浓的葯⽔味就扑鼻而来,引得她不噤皱起眉头。
这是—间很凄凉的病房,没有—丝生人的气味。沈莎翎快步趿着拖鞋到窗前,替他开了半扇窗子,透透新鲜空气。
不同—于沈莎翎病房里堆満了探视者致赠的⽔果花束,与个人—些简单的⽇用品,程门深的病房里只有一致生冷的⽩⾊调,⽩⾊的墙与被单,就连他本人躺在病上也是一脸的苍⽩,几于与铺融为—⾊,毫无生气。
“那一天还这么趾⾼气昂地要带着人家大胆跷课去,现在却躺在这里,连一声痛都喊不出来,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可怜你…”端视着程⽇深苍⽩衰弱的睡容。沈莎翎忍不住赢立于畔低低怨慰道。
“那要怎么做,你才会可怜我呢?为你送命吗?”在她因惊愕而不及反应的同时,他已经飞快将她的手紧紧循住了。而他的—对深遂眼眸里则闪烁着一如往常的戏谑与嘲弄。
“你装睡!”她想菗回手,却拿他不可思议的力道—点办法也没有。
“你一来我就自动醒了,整天躺在这张病上,睡都睡了。”没料到她会来,这几天闷透了,刚好捉她来当余兴节目。
“断了一条腿?你的手不要紧吧?”他可是个钢琴家呀!手比他的命宝贵,她可不想当一个毁了他演奏生涯的大罪人。
“你会担心?”他喜看她不由自主流露的关怀语气。虽然她始终一脸的淡然,然而她眉间的轻愁,他却一点也没放过。
“担心个鬼!我是怕自己庒死一个天才钢琴家害一大堆痴心的乐伤心,那我就罪过了。”
“世界上会弹钢琴的人多得是;不少我一个,没有人会伤心,即使譬丧失命;”他笑着说道,连他自己都不伤心。
程⽇深那副坦然赴死,毫不在乎的洒脫,反而今沈莎翎红了眼眶。怎么会有人以为一个生命的消失是毫无感觉的?他怎么可以这样绝情冷眼看待这世间的一切?这是不对的!
“至少我会为你挤出一滴还未落地就蒸发的眼泪。”只有一滴而已,再多她不肯给了。
“谢谢你。”凝着她泛着泪光的眼眸,他才淡淡道了声谢,心中泛起细微的酸楚。
没想到她会为他掬一把同情的眼泪。他的生命之中,不曾有谁对待他这样纯粹,只是因为他说这荒凉无感的世界即使少了他也无所谓。
“我要回去了,等一下我爸妈来医院看我,找不到我的人影,肯定会把这家医院闹得天翻地覆。”沈莎翎抬起脸,不让眼泪落下来。
其实她还宁可她那对宝贝⽗⺟别没事就往医院跑,她不过就是一些小擦伤罢了,他们却把她当个毫无行为能力的小婴孩照顾,又是喂饭,又是递汤,两夫妇玩得乐不可支,殊不知沈莎翎每每都有一头撞死的冲动望。
“如果他们要闹的话,记得先来我这间闹一闹,这里太安静了,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他的语气不自觉地透出一抹落寞。
“你…晚饭怎么吃?”她很疑惑他这种生活态度,这几天三餐恐怕都没照常进食吧?
“医院的伙食虽然很恐怖,但是不要紧,饿不死的。”他自嘲地撇撇嘴角说道。
“你家里的人呢?他们忙得没空分出一点时间来陪你吗?”谁无⽗⺟,可是他却活得像是自己由石头里进出来的野兽似的,孑然一⾝,不让任何人靠近一步,否则便毫不留情地将来者撕成碎片。
“他们很闲,但是没空理我。”反正他也不希望看见他们的脸孔。如此虚情假意的关心,令人作恶,眼不见为净。
沈莎翎因为程⽇深平静陈述事实的漠然态度,而低垂了她飞扬的眉。现在她明⽩了,是什么使他成为这样孤然倨傲的人,无疑是他那异常冷淡的家庭造成的。
怎会有一对⽗⺟能将孩子生下,却当他从未存在呢?沈莎翎无法想像。
“你同情的眼泪,我只要一滴就够了,你走吧!”瞥见她克制不住的泪⽔,他冷淡地下达逐客令。
他不要她的同情,他不需要任何人为他落泪,反正他已经心死了,烧成死灰的心不可能再给谁,不因她而例外。
沈莎翎用手背抹去眼眶涌出的泪⽔,她转过⾝,绕过他充満刺鼻葯⽔味的病,推开门,脚步沉重地踏上归途。
她心里很清楚的是,她不恨他了,反而觉得他…十分可怜。
睡不着,没理由睡得着,毕竟他整天能做的事情,除了觉睡之外,还是觉睡呀!
程闩深瞅着夜里⾼悬在天际散发着柠檬⻩光晕的圆月,看得⼊,虽然明明知道他不应该去看那轮明月的,否则他又要不可控制地想起那夜一骇人的—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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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门深从小牛长在一个随时充満乐音的家庭里,他的⽗亲程森契是—位知名的指挥家,长年住在伦敦,担任英国市內管弦乐团的指挥一.职,也时常带领乐团共赴世界各地巡回演出,指挥事业如⽇中天的他,一年之中难得菗空回湾台一趟。
虽然程⽇深从小就和⾝为大提琴家的⺟亲程丽蕊一起生活,但说实在,程丽蕊在他心中的印象跟⽗亲—样模糊。她总是晚归,将他一个人丢在空冷清的屋子里,任其生灭。
其实地并不真的自小便对音乐产生浓厚趣兴,只因为不想—个人守在静悄悄的屋子里任由无声的恐惧将他活生生呑噬,所以他开始自己摸索学习演奏音乐,可以了解,当他的生活里只有一架巨型钢琴陪什在侧的时候,他便只能毫无选择地抱紧着这唯一仅有的伙伴,陪他度过无数个寂寞难熬的夜晚。
他的音乐才华是由他的⽗亲率先发觉的。当他偶然回国发现自己三岁的儿子吃力攀上他的钢琴座椅,面对甚至⾼过他眼睛视线的琴键,他却气定神闲地抬⾼手臂将小巧的手掌覆盖在琴键上有板有眼地开始演赛出自行摸索创作的钢琴小品时…
“我的宝贝儿子!你拥有不可思议的音乐天赋,我一定要好好栽培你,让你成为一流的钢琴家。”看见程⽇深如此年幼便展现非凡的音乐才华,程森契下定决心要让儿子成为一个扬名际国的优秀音乐家。
为了这个远大的目标,程森契的确煞费苦心。虽然他人在国外,却仍然积极为程⽇深安排前往拥有丰富教学经验的钢琴老师居处学琴,并且阶段地参加一些地域比赛。
对于培养儿子成为钢琴家的事情,程丽蕊始终置⾝事外,不如丈夫一样热中。她依然时常夜不归营,把家当成旅社,玩累了才回来歇脚。
程⽇深在音乐上的学习有如腾云驾雾般轻松自在,他惊人的钢琴演奏能力使他在七岁的时候便已经举行了生平第一次的个人音乐会,这场音乐会的成功由他必须应观众热烈要求一共弹了⾜⾜七首安可曲才下台一鞠躬的情况,可看出端倪。
对于这个十岁便将萧邦“三度音练习曲”视同儿戏的天才儿子,程森契有着深厚的期许。在程⽇深十一岁的时候远赴俄国夺得“柴可夫斯基际国大赛”的首奖之后,程森契便暂辞指挥工作,毅然返国为儿子处理各项音乐会邀约事宜,他将全副心思都放在这个天才儿童的钢琴事业上。
对于丈夫突然返国的决定,程丽蕊不悦之情溢于言表。
程⽇深知道⽗⺟的感情—向不睦,只是他们始终相敬如“冰”所以当他甫自欧洲结束二场大获好评的演奏会返国时,他并未料想到返家竟会碰到这种状况。
程⽇深推开家中琴室的门,听见⽗亲这样说道:
“我劝你凡事不可太过,最好收敛一点。你和那个作曲家的事,我已经略有耳闻了。”程森契在⽔晶杯里斟上半杯红酒。
翘着一双长腿坐在沙发椅上悠然菗着烟的⺟亲,懒懒地吐着烟圈:“你知道了又如何?要不是为了⽇深,我早就连这个家都懒得回了。”
闻言,程森契一口饮⼲杯中红⾊的体,他掀开玄黑的琴盖,像一只诡异的大爬虫占据着那架钢琴,枯瘦有力的十指滑过黑⽩相间的琴键,程⽇深马上就听出他弹的是⺟亲最钟爱的德布西的月光曲。
这首月光曲是法国印象派钢琴曲的代表作,具有⾼度的感,丰富的情感蕴蔵在柔美的旋律之中,十分动人。
“我讨厌钢琴的声音!它的频率让我耳鸣头晕!”程丽蕊一扬手,灰⽩的烟屑抖落在玄黑的琴壳上,她満不在乎地继续昅着烟,制造出更多细碎的烟尘。
“从前你很喜和我一起演奏曲子互娱,我总是像这样敲着键盘,而你拨动琴弦…”程森契的指尖微微颤抖,但仍然律动十指演奏出悠扬浪漫的琴音。
“那是从前!要我说多少遍都行,我讨厌钢琴,讨厌透了!”动的话一落下,菗到尽头的烟也跟着捻熄在光洁如镜的琴壳上,程丽蕊在程森契的冰冷绝望眸光里找到报复的感快,她的兴致越发⾼昂,紧接着又说道:“我喜大提琴,又结实又有型,每一回演奏时我都难掩奋兴,一面抚弄琴⾝一面由背后将它紧紧拥抱…”
“够了!”程森契痛苦地呛叫道。
优扬的琴音戛然停止,理智随着音符一同消失无踪,而程森契颤抖的手中握着一只玻璃酒瓶,正往程丽蕊惊愕失措的脸庞劲使砸去…
玻璃碎屑、奔涌的鼻与绝望的呐喊同时炸爆开来!
“⽇深?”程森契错愕地看着儿子⾎迹斑斑的手掌与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
他做了什么?
都是冲动坏了事,森冷的月光照映着程⽇深痛苦苍⽩的脸庞与程丽蕊无情的冷漠,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味,黑⽩琴键上挥洒着鲜红的体,一台造价昂贵的钢琴就这么轻易地被摧毁。
“如果你们在一起是个错误的话,在毁了彼此之前,先将我湮灭吧!”染红一片的手掌末梢逐渐失去了知觉,程⽇深仍然不为所动,铁了心横挡在这一对爱情己然走到尽头的夫之间。
“假如点点手指就可以让你消失的话,相信我,早十年前我就这么做了,何必等到现在。”程丽蕊冷淡坦然地撂下话,便踩着⾼跟鞋轻快地下楼去了。
这个夜晚简直糟透了,全给她平生最厌恶的两个男人蹋糟了,她得想个法子弥补一下,待会儿她要面上浓粉,彻夜狂疯,不管天何时会亮。
触目所及皆是令人炫目的红,程⽇深正感到头晕支撑不住时,不可思议地,耳畔竟响起方才未完的乐曲。
他抬起头来,发觉⽗亲脸上浮现诡异得可怕的笑容,十指沉地摩抚拨弄着被他的囟.玷污的琴键,此刻⽗亲所演奏的优扬柔美的月光,曲,竟今程⽇深不寒而栗。
“一切都完了,嘿嘿,一切都完了…”⽗亲不断重复低呐着,一切都完了。
就着皎洁的月光,程⽇深扬起那双天真得自以为能挡下一切的右手掌,眯着眼审视着上头因精湛的合技术而仅仅留下的淡⾊纹路。
尽管医术再⾼超,毕竟还是留下了疤痕,无论那痕迹多么地不显眼,但终究还是存在的,虽然会随着时间而淡化,却肯定永远不会消失。
“为什么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九度音程的距离对你易如反掌呀!动呀!懊死的!动呀!”多少个夜里,他面对着这一只不听话的手掌,一次又一次颓然地呐喊着,就是唤不醒半点回应。
玻璃碎屑理应完全取出了,破裂绽露⽪骨的掌面也早就合折线了,写字、握拳、敲打电脑键盘都如往!昔灵活,可是当指尖一覆上象牙⽩的琴键时,⾎却似被贪婪的琴键昅⼲,五指按在琴上,摊软仿若—具苍⽩⼲枯的死尸。
他再也弹不出半个音符了。正如⽗亲所言,一切都完了。
程森契在得知情况无可挽回之后,遂在伦敦签了长期的经纪约,暂时不会再有回湾台的汁划,程丽蕊更是潇洒出走,与她正打得火热的爱人世界巡回演出去也。
到头来,他只是他们玩坏了、玩腻了的玩具罢了,偏偏无法随手丢弃回收再利用,于是显得他的存在竟比废物更加令人生厌…
“你的房间好亮,不将窗帘拉卜的话,恐怕还睡不着呢!”轻柔的脚步声由门边踏向他的畔。
程⽇深眯起了眼,黑暗之中来者的剪影曲线显得异常柔美玲珑。“你来做什么?”月光衬出沈莎翎⽩皙⽔嫰的容颜。
她穿着一件纯⽩的长睡⾐,飘飘步至他面前,若是他神智不清的话,铁定以为自己撞鬼了。
“我拿这个来给你吃。”她朝他递出手上的东西。
程⽇深狐疑地打量着她送上的好礼…一鲜滴的糖葫芦?
“谢了,我不吃这种东西。”这上头的⾊素恐怕将她洁⽩的睡⾐染红了都还绰绰有余n巴!
如果她想以这一毒素⽔果来除掉他的话,那她就实在太看扁他的智商了。
“那你先替我拿着好了,我解决完手里这一再来对付它。你这里真好,宁静的月光下,最适合开夜车念书了。”沈莎翎着红的糖葫芦,由衷地说道。
“你的脑袋里除了书本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开口闭口就是念书念书,程⽇深听了就反胃。
闻言,沈莎翎的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表情,但旋即换上笑脸耸耸肩,道:
“就当那是我唯一擅长的怪异趣兴吧!从小我就晓得自己天生少筋,没啥特殊才能,只是喜捧着书本強记视诹,凭这一点来昅引一些注目的眼光罢了,我不像你幸运,拥有绝佳的音乐天赋,我是个大音痴,、更是个音乐欣赏的低能儿,就连听个响乐都会听到从椅子上摔下来。”
“失去了右手的人,有什么好令你羡慕的!”听见她以欣羡的语气来称赞他的音乐才华,程⽇深只感觉到无比痛苦的难堪。
“嘎?”
他说了什么?失去了右手?不会吧?他断的难道不是一条腿吗?怎会连右手仃份呢?骨折又不是病菌,怎么可能会转移蔓延呢?
程⽇深抬⾼那只残废的右手,自嘲地咧开嘴道:
“如果你还未见识过这个笑话,你—定得亲眼看看,一个残废的、没有右手的钢琴家。”他说完,动得笑了起来,红的糖葫芦稍一不恤便松了手,落在他纯⽩的单上,看起来像—摊永不愈合的伤口。
他颤抖狂放的凄绝笑声回充斥在这座葯味刺鼻的⽩⾊病巾,沈莎翎轻咬着—卜居努力不让泣啼之声决堤崩溃。
“可是它看起来完好无缺呀!”她一把握住他毫无⾎⾊的右手,他的手掌好大,她得用十指才能将它完全覆盖。
她温柔的举动让他的眸光闪动,他看见她眼睫上沾着晶莹的泪珠,然而她的间却浅浅地蔓开微笑。
她在同情他吗?不!不要用这种伤心绝的目光打量他,他最不需要,的就是施舍的伺情。
“放手!别这样看着我!”他耝鲁地怒吼,像一头受伤的狮子,企图吓跑每个接近他的人;无论来者是否善意。
然而他的暴戾却无法动摇她,她轻轻地捧起他的掌心,小心翼翼地将贴上。
“你的右手,和你一样,在我眼里都是完好的。”
她说完,任风轻轻吹起她飘飘的裙摆,催她步上归途,含笑的面容渐渐远离了月光皎洁的病边,像一个无声的天使,临走只留下一雪⽩的羽。
而她却留下一枚鲜红的吻,烙在他泛自的掌心。
沈莎翎离去之后,好一会儿程⽇深才由震撼之中回过神来,摊开掌心。“真是的,害我得去洗手了,嘴上全是糖葫芦的甜汁,想害我被蚂蚁爬満全⾝吗?”
他嘴上尽管抱怨,可是却无法抹煞心底不断泛起抵挡不住的喜悦如狂嘲…波波向他袭来。
他并不去多想自己那说不明⽩、无法控制的感觉,只是低下头去,轻轻舐她遗留下来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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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沈莎翎的伤,本不构成住院程度,会在医院一待就是一个礼邢,说起来这一切又是她那对宝贝爸妈设计出的花样诡汁。
他们以为擅作主张替她办了住院,请假…个星期,就表示他们有七天的时间可以跟她玩个够。天天下班后就往病院跑,一大堆游乐器材刁不辞辛苦地往她的病房搬,连跳舞机部拿来了,沈莎瓴真被她那对天才贪玩的爸妈给彻底打败。
幸好她住的是个人病房,否则她那种住院方式,大概真的要惹怒大票躺在痫上苦苦呻昑的可怜人了。
趁着爸爸妈妈还没杀到病房之前,沈莎翎从铺夹层里拿出蔵得好辛苦的教科书…这绝对不能被爸妈找到,否则一定会被毁尸灭迹!那还得了,后天就是这学期首次市內联合模拟考,她还有大半科目未温习完呢,虽然其实內容她都已经十分悉了,但是她仍然不允许自己有半点闪失。
抱着书本,手里握—枝甜腻的糖葫芦,她再度级着她心爱的趴趴熊拖鞋,踏着轻快的脚步往六楼的病房而去;
“我又来了!”沈莎翎推开程⽇深的病房门,神采奕奕地奔到他边,拿手上的麦克笔在他打了石膏的腿上画一个鬼脸。
“书给我。”他见她又抱着书来,于是皱起了眉头。
她忙着在他腿上涂鸦,乐得将手里厚厚的教科书丢给他分担。“⼲嘛?浪子回头,想啃书参加模拟考了?”
他的畔掀起笑意,下一秒,顺手将她的教科书蔵到背后,不让她再碰那玩意。“你来这里就得专心陪我,不许再看别的东西。”
从前她若是遇到他这种“鸭霸”的行为的话,肯定对他怒目相向,可是现在她听见他这么霸道的语气,却一点也不觉得生气。尽管如此,她还是敛起笑容,道:
“你还玩无聊的奴隶游戏?我都说过不玩了。”
“我只是要求你专心陪我罢了,这也不行吗?”他拉过她,让她因重心不稳而跌在他怀里。
她嗅了満腔他的气味,竟有陶醉的蒙感觉,沈莎翎甩甩头,连忙挣脫他的怀抱,嘴硬狡辩道:
“谁说我是来陪你的?我只是被我们家那对秀逗爸妈烦死了,才跑来你这里躲一躲。”她避视他的灼灼目光,两眼搜寻着她带来的书本,以证明自己的说辞。“把我的书还给我。”
“秀逗爸妈?听起来真有趣。”他完全没有让她念书的打算,轻易地将焦点移开。
“才不有趣咧!年纪—大把了精神还好得怪不像话,一个每天挂着一圈熊猫眼坐在电脑前和虚构的电玩人物决一死战,另外一个则不顾年龄限制,硬是穿起超级恐怖的雪纱丝蕾洋装扮小鲍主,每天着你玩下午茶家家酒。家里有—对嗜玩如命的⽗⺟,小孩真的很可怜,把人家当什么嘛,义不是他们的玩具,真是的!”
沈莎翎一面大吐苦⽔,一面回想起昨天⽗亲在她的病房玩新一代跳舞机惹得楼下住院病患严重议抗的事端,还有这几天⺟亲都穿着她无比华丽的公主装进出医院所引起的一阵騒动。可以想像有这款⽗⺟,小孩在学校里肯定不敢轻易惹是生非,谁愿意让这种家长闹到学校来让同学笑.话呀?
小学三年级的运动会,沈家爸妈神通广大从垃圾筒里搜出被沈莎翎撕得粉碎的家长参加通知单,花了一天夜一将通知单拼凑成形进而获知确切时间地点之后,在沈莎翎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运动会当天在全校众自睽睽之下,壮观地登场了…
由于沈莎翎一直躲在荫凉的大树下逮着空档看书,以至于没注意到场內掀起的大騒动,直到听见广播放送着;
“资优班三年级的沈莎翎同学,你的⽗⺟正在找你,请你马上到司令台前集合。”
沈莎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火速奔到司令台,她人还未到,远远地已经瞧见⽗⺟夸张装扮的⾝影,她于是停下脚步,思索着原地昏倒是否会比跑到他们面前再挂掉还好一些?
瞧瞧他们的打扮…他们存心来让她颜面扫地的吗?
先看爸爸,他比较收敛,只是将自己打扮成电玩里的英雄人物,虽然那位英雄人物其实是一只会变⾝的蟑螂!
再看妈妈,天啊!她那套奢华炫烂的礼服裙摆蓬松夸张的程度是方圆两公尺以內闲人无法越雷池一步,瞧她,骄傲得像一只孔雀似的。
沈莎翎描述着过往恐怖异常的经历,却没忽略程⽇深脸上逐渐黯淡的⾊彩,她问道;“你怎么了?”
谤据她以往的经验,每回她向人吐她那秀逗⽗⺟的槽时,每每惹得闻者皆笑,几乎大家都忽略了她的深感痛苦,可是,程⽇深的反应却与别人迥异,这令沈莎翎十分好奇。
难道他的⽗⺟也很秀逗吗?
“到头来,我们也只不过是一枚廉价玩具罢了。”程⽇深绝望的语调令沈莎翎算酸。
“你为什么这么说呢?”沈莎翎轻轻问道。她怕这句话背后的答案将介人沉重,沉重到她承担不住,只是她忍不住想更深⼊了解他眼眸之中闪烁着的痛楚,究竟是因何而来?
她真心忧虑的神情触动了他,像—把天下无双的钥匙轻轻启开了他重重合上的心门,他终于开了口,将他未曾对任何人吐露的故事,跟她说了。
必于他自小如何以琴声度过无数难熬的寂寞黑夜,以及他的手伤又是怎么形成,最后说到⽗⺟无法将他消灭,只好把他一个人撂下的决定时,沈莎翎已是哭得视线一片模糊,再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究竟是痛苦,还是在乎。
原来,他的右手之所以残废,完全是由于一对相仇的夫所加诸在孩子⾝上的十字架而形成的心病。
德布西柔美感的“月光曲”旋律,听在他的耳中,却是如此拎清透明而又夹杂了一丝冰凉的⾎腥气味。
任何一对⽗⺟,虽然夫缘分已走至情冷意淡,也都不应该让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承受这些上一代的恩怨呀!
当别人青舂正炽,还在校园里享受笑的时候,程⽇深却得成天面对大巨冰冷的钢琴,勤奋努力地当一个擦拭琴键的清洁工,或者孤单背起行囊在经纪人⽗亲的安排之下,忙碌地进行周游各国演奏的行程,柏林、维也纳、⽇內瓦、伦敦、北美洲、以⾊列等等,忙得停不下脚步稍事息,他像一片随风飘下的落叶,风持续吹着,他不知道下一站又将会是哪一个陌生的城市。
“他们没有权利这样伤害你,即使他们是你的⽗⺟。”沈莎翎含着泪,气愤填膺指控道。
“他们有,而且他们已经办到了。”程⽇深自嘲地撇撇嘴角。
“不可以让他们得逞,你得振作起来,打起精神来,你还有自己的人生要过呀!”此时此刻,沈莎翎动得全然忘却他们过去所有的不愉快,只是一心—意要将这个伤痕累累的途少年挽回正道。
“你说得倒是轻松简单。”他没趣兴理会她的満腔热情正义。
“你又在心底把我当傻瓜了,对吗?”她看出他眼底透露的不认同与趣兴缺缺。
“啊,被你发现了。”他笑着承认。
“太可恶了!为你⽩流了这么多眼泪,真是浪费广发现他这么不领情,还痞痞地笑她的动,沈莎翎就很火大。
不该呀!她怎么这么心软呢?别忘了,除去他那段不堪的往事之外,他还是和受伤前没两样,是个坏心眼的混蛋呀!
“我就是喜你生气的样子。”程⽇深一把托住沈莎翎的手,将她猛然拉⼊他的怀里,轻抚她柔顺如绸缎的长发。
“又来了!你怎么那么喜拉人家的脸颊去贴你的排骨呀?又不是有強壮的肌⾁可以让人家的脸当枕头睡,还敢这样献宝。”沈莎翎窝在他温暖的膛上,嘀嘀咕咕埋怨道,却将脸贴得更紧,好趁机将眼泪抹在他的衬衫上。
“你应该庆幸我现在拜某人所赐只能躺在病上动也不能动,所以只好拉你来贴近我。若是平常,怕你老早被我庒在⾝下了。”他毫不掩饰直接露骨地陈述他对她的望渴求。
“你…”沈莎翎还来不及提出议抗便被他以猛然落下的吻十⾜霸气地封口了。
就算他现在只能躺在病上,并不代表她就毫无危险,沈莎翎红着双酡发觉他的⾝体明显起了变化。天啊!他哪里病了,他本有精神得很咧!
顿时,沈莎翎只觉得自己宛如好心探病的傻瓜小红帽,就要被大野狼活生生呑下肚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