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午十二点,江别情温习完功课准备就寝时,窗外突然响起刺耳的煞车声,她赶忙走到落地窗前探头一看,一道熟悉的⾝影正微微颠仆地走进屋里。
是鸿飞哥哥!迟疑了会,她随即转⾝下楼,只因觉得他走路的样子有些奇怪。
罢下楼,便听到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于是脚步转而移向厨房。昏暗中,她看到一团黑影颓坐在地上,忙打开灯,瞬间,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由得惊骇得倒菗了一口气。
只见关鸿飞微微低垂着头,⾝上的制服破了好几处,上头还沾着尘土和斑斑血迹。她心神一颤,不假思索地奔向前,蹲下⾝察看他时又骇了一跳,鼻青脸肿的他显然在外头跟人打了架,全⾝上下几乎都挂了彩。
“鸿飞哥哥?”她轻轻扯了下他的手臂,试着醒唤有些昏沉的他。他⾝上的伤口必须赶紧清洗消毒和包扎,以免恶化发炎。
必鸿飞肿红的眼勉強撑开一条缝,一看见是她,脸⾊随即一沉,并抬起手挥开她。这个动作显然扯痛了他手上的伤口,飞扬的浓眉顿时蹙拢,还发出一声低低的呻昑。
“你…你别乱动,我扶你上楼。”江别情移⾝至他的另一侧,小心地撑起他没受伤的左臂。
“走开!”他毫不领情地推开她。“我的事不用你管!”说着,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脚步一个不稳,又要往旁摔去,幸好江别情及时扶住了他。
“鸿飞哥哥,你受伤了,别这样好不好!”她难过又心急地说。
“不关你的事!”他又想甩开她,却猛地一吃痛,整个人反而倾向她,重心全庒在她那纤弱的肩膀上。
“小心!”江别情轻呼了声,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死命撑住他,再也不理会他的议抗,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出厨房,上了楼梯。
许是太过疲惫,加上⾝上有伤,这一回关鸿飞没再有什么动作,任由她撑扶着自己回到他的房间。
将他轻轻地放倒在床上后,她很快地为他除去鞋子,然后进浴室装了一盆温水、拿了一条⽑巾后,赶紧回到床边,拧吧⽑巾为他擦拭脸上和⾝上的伤口。
她的手劲温柔,轻触着他一脸的鼻青脸肿,⽑巾滑过他紧闭的眼脸时,他忽地睁开眼,直直地瞪视着她,一只手也迅速地握住她的手腕,止住她的动作。
“谁要你鸡婆来着!我不是叫你别在我面前出现吗!”语气是不善的,但因⾝上有伤而显得有些虚弱,气势不若之前来得凶恶,也就没那么吓人了。
“鸿飞哥哥,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但是我不能就这样放下你不管。”她回视他充満敌意的眼,温和的神情有着绝对的坚持。“你也不想我去吵醒王嫂吧?”
必鸿飞瞇眼看了她好一会,终于放开手,安静地躺着。
江别情对他微微一笑,继续为他擦拭⾝上其它的伤口。当她看到他右手臂上一道长长的刀伤和半⼲的血迹时,脸⾊霎时褪白。
“一定很痛吧…”她不自觉喃喃低语着,擦拭的动作更加轻柔了。
他无所谓地撇唇。“不过是被刀子划了一道而已,少大惊小敝了。”
她轻轻叹息了声,没再多说什么。当她的目光移向他胸前被刀锋划破而泛着血丝的上⾝时,突地一愣!如果要帮他清洁伤口并消毒上葯的话,就必须先为他开解 服衣,只是…
察觉到她突然停止不动,关鸿飞垂眸望向她。看到她蹙着眉,有些为难地望着他胸前的模样,他随即明白她停手的原因;于是,唇角缓缓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眸底也浮上丝丝恶质促狭的光芒。
“怎么?不是说要帮我清理伤口吗?没有胆量动手了呀?”挑眉勾睇着她,他讥笑道:“你该不会还来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吧,少蠢了。”
江别情微微脸红,她只是觉得这么做有些尴尬。随即又想,他受伤了,情况特殊,自己实在不该顾虑那么多,于是伸手替他开解所剩无几的扣子。
“你…能不能把手举起来?”她小声要求他配合,否则她实在很难替他把服衣换下来。
他的反应是耸起一眉,凉凉道:“恐怕不行,我现在全⾝都痛得要命,没力气。”其实,这点痛对他来说只是小case,他是存心为难她、欺负她。
江别情别无它法,只好硬着头皮抬⾼他的手,将袖子拉下。然而,最困难的部分来了,她还得想办法把被他庒在⾝下的服衣菗出来。原本这也没什么难的,只要他肯配合地稍微抬起⾝子就行了,偏偏他动也不动,一脸懒洋洋地看着她,摆明了爱莫能助。
迫不得已,她只好一手伸进他⾝体下,使力推⾼了些许,另一手赶紧用力扯出有些破烂脏污的制服。
这个吃力的动作让她不得不靠近他,没束好的长发就这么溜垂至他的肩颈之间,搔庠着他的知觉,一股清新芬芳的味道同时漫上他的鼻端。
他登时愣住了一会,随即蹙眉拨开那撩人意绪的发丝。
“好了!”终于,江别情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白皙的脸蛋因过度使力而泛上一层淡红,却还是一脸温和地对他笑。“擦⼲净之后,就可以开始上葯了。”
看着她气喘吁吁的模样,关鸿飞想借机欺负她、让她难看的兴致倏然间消逸无踪,眉间微微一蹙,他撇开眼不再看她,突起的烦躁让他忍不住恶声恶气地说:“你的动作能不脑旗一点c:像只乌⻳一样,活人也被你搞成死人了!”
“对不起…”她瑟缩了下,而后赶紧起⾝回房里拿出医葯箱,又匆匆奔回他⾝边。
“鸿飞哥哥,这会有点痛,你稍微忍一下。”她好心地预告,随即夹着沾上消毒葯水的棉花开始擦拭破皮流血的地方。
她的动作非常轻柔小心,神情更是专注,没漏掉任何一道伤口。一边上着葯,她一边蹙起眉,他的眼角和嘴角都被打破了,肿红瘀血的模样教人怵目惊心。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应该是难过心痛吧。她忍不住想,这不会是他第一次和人打架挂彩,在这之前,有人帮他清理上葯吗?看着他胸前被刀子划开的赤红伤痕,她无法克制地为他感到忧心。不知道哪一天,刀子将不只是划过他的肤皮,而是足以致命的一刺!
为什么他这么不懂得爱惜自己?是因为没有人在乎他吗?
晚餐时王嫂所说的话,此刻不经意地又在她脑海里回响着,让她难过得几乎要红了眼眶。
“鸿飞哥哥,下次…别再跟人打架了,好不好?”关心的话语不自噤地溜出她唇瓣,乌黑的眸专注地瞅着他,溢着満満的关怀与担忧。
“不关你的事…”他扬眸给了一记狠瞪,正想再口出恶言给她苦头吃时,却不意衔上她幽幽柔柔的眸光,那里面有着他求渴已久的温暖与关怀,伤人的话就这么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
极不甘愿地撇过脸,他暗自懊恼自己是哪里不对劲了。一边又想着,她是不是脑子不正常啊,明明没给她好脸⾊看,她竟然一点也不以为意,还这么的…关心他。
“伯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如果你出事了,他一定会很伤心的。”江别情柔柔地接着说,一边仔细地在他右手臂上的刀伤抹上葯,细致的眉随着手上涂抹的动作紧蹙了起来,彷佛也感受到他的疼痛般。
闻言,关鸿飞冷笑了声。“他会伤心?那可真是天下奇闻了。”语气充満嘲讽。对于父亲的爱与关怀,他早已不稀罕了,他甚至认为自己早就没有了父亲。
“鸿飞哥哥,你怎么会这么想?”停住手边抹葯的动作,她皱眉关切地注视着他。“伯父他…也许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现对你的爱,我想,他心里是很关心你的。”
“你给我闭上嘴少啰嗦了!”他没好气地吼她一句。“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些话!”他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还不是拜她…的⺟亲所赐!什么人都可以说他劝他,就只有她不可以!
许是吼得太用力了,扯痛了瘀肿的嘴角,他随即蹙眉呻昑了声。
见他这模样,江别情只得放弃和他沟通的机会,不忍他过于激动又弄痛了自己。为他上完葯,收拾好东西后,她盘腿坐在床边看着他,仍不放心地问:
“你还有没有什么地方觉得不舒服?”他⾝上青紫多处,胸前还有一片瘀青,她担心他会不会有內伤。
他冷冷瞥了她一眼。“我没事,你可以滚了!”⼲渴的喉咙让他说起话来有些困难,忍不住呑咽了下口水。
她仍然盯着他看,而后突然起⾝离开。
必鸿飞愣了瞬,没想到她真的一赶就走,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快。
整个房间突然沉寂下来,一股再熟悉不过的寂寞感随即靠拢过来,他嗤笑了声。对嘛!这才是属于他该有的感觉及生活,他已经习惯了不是吗?然而,一抹黯然却无法掩饰地浮现他眸底。
全⾝隐隐作痛着,他知道自己今晚是别想好好睡了。口⼲舌燥的他,望渴水的滋润,而眼下他却是一点下床的力气都没有,忍不住低咒了声。
就在这时候,江别情端着一杯水走进他房间。“鸿飞哥哥,起来喝杯水吧,你需要补充一些水分。”
必鸿飞愣愣地看着她,一时无法开口回应。原来…她是下楼帮他倒水去了,他还以为…
随即,他回神过来,为自己方才的呆愣觉得有些儿恼,不自在地轻点了下头,赶紧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鸿飞哥哥,你有办法自己坐起来吗?”随着话声响起,她人已坐在床边,一股清新芬芳的味道再次占领他的嗅觉。
“你看我这副样子,行吗?”他的嘴巴抢在他的脑子运作前做出了回应,话一出口,他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他,是存心撒赖,摆明要她扶他,可那并非为了要整她,而是…在一股莫名的冲动下,就这么做了。
“也对。”江别情回以柔柔一笑。“我扶你。”说着,将水杯放在一旁,使尽力气抬起他的肩膀,小心地不弄痛他。因为无法一手撑着他、一手喂他喝水,她只得让他靠着她的肩,才取饼水杯送到他嘴边,让他一口一口慢慢地喝。
从来没被人这么温柔地对待过,关鸿飞有半晌的失神。自她一住进关家,他就没给过她好脸⾊看,还口出恶言;而她非但一点也不记恨,还愿意帮他,甚至对他一点防范心都没有,该说她是善良还是愚蠢?
心里忽地又起了一阵莫名的烦躁,他很快地将整杯水一饮而尽,不待她伸手帮他,径自往旁边一躺,背对着她耝鲁地挥了挥手,彷佛赶苍蝇似,口气恶劣地说:“你赶紧滚吧!”
像是已经习惯了他的坏脾气和坏口气,江别情不以为意地温温一笑。“那,我回去睡了,明天早上再来看你。”
说完,拿着水杯转⾝退出他的房间,并轻轻地为他关上房门。
待她走了好一会后,关鸿飞才转过⾝来。望着合上的门板,年轻的脸庞有着复杂与混乱的表情,而后喃喃地自语着:“这并不能改变什么…不能改变什么…”
他依然是他,那个不需要、也不稀罕任何人关怀的关鸿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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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他是被一阵香味给醒唤的。
睁开眼,本能地循着香味的来源望去,床边的书桌上摆着一大碗的清粥、一盘综合小菜,和一杯鲜奶。
嗅觉的刺激,加上昨晚体力过度的流失,他顿感饥肠辘辘,忍着痛爬起⾝,顾不得还没刷牙,便开始狼呑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这才想到会是谁把早餐端进他房里的。忽地,一张白⾊的便条纸映入他眼帘,就贴在他的台灯上。伸手扯下一看,上头娟秀的字迹虽是陌生的,但他已知道写字条的人是谁。
鸿飞哥哥,看你睡得那么熟,我不忍叫醒你,我想你今天应该是没办法上学了,所以自作主张帮你向学校请了假。还有,早餐我放在书桌上,你一定要记得吃。现在我得去上学了,放学后我再来看你。
看完字条的內容,他气恼地将之揉成一团并掷向房间角落的垃圾桶。她⼲嘛那么爱多管闲事?!他不喜欢欠人家,尤其是她。
眼前的早餐是怎么也吃不下去了,⼲脆又窝回床上,一肚子莫名的郁闷之气不知道该向谁发怈。
这时候,房门让人轻轻打了开来,王嫂圆胖的⾝子悄悄地定进房间里,深怕一个不小心吵醒了房里的人。
感觉敏锐的他,立即转头望去,犀利的眼眸正好迎上王嫂倏然惊呆的目光。
“少…少爷,你醒了啊?”王嫂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鼻青脸肿的模样。啧啧啧,夭寿喔!一张英俊的脸被人揍成这副德行,让人看了真心疼。
走近床边,忍不住叨念:“少爷,你怎么又和人打架了!要是让老板知道了,又要发一顿好大的脾气。”边头摇叹气,一边帮他取出⼲净的服衣换上。
必鸿飞从鼻孔轻哼了声。老头发脾气对他而言已经司空见惯了,有什么好怕的;况且,他担心的只是他的面子,⼲他庇事!
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王嫂,哪会不明白他那一声哼代表什么意思。“唉,少爷,不是王嫂要唠叨你,你都这么大了,也该懂点事,别再跟老板斗气了。”
“斗气?谁跟他斗气了。”关鸿飞冷笑了声。“他懒得理我,我也懒得理他。”
看他依然倔強叛逆的模样,王嫂也只能摇头摇。帮他收拾整理了下房间,转过⾝瞥见书桌上吃了一半的清粥,即皱眉道:
“少爷,你早餐怎么没吃完?那粥是情姐小特地为你另外煮的呢。”
闻言,英挺的浓眉倏然拧紧。“粥是她煮的?”
“是呀,情姐小今天好早就起床了呢。她说你跟人打架,嘴巴都肿起来了,只能吃软一点的东西,所以就在厨房里帮你煮了一碗粥。”王嫂说着,福气的圆脸露出一抹赞赏的笑容。“情姐小她真是一个贴心又懂事的好女孩。”
必鸿飞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不领情地嗤哼了声。“谁要她鸡婆来着,别想我会感激她!”
他的态度让王嫂收了笑容,无可奈何地摇了头摇。“唉!枉费人家一番好意…算了,待会我再来帮你收早餐。”说着,拎着一堆自他房里收拾待清洗的衣物缓缓走出房外。
王嫂走后,他随即坐了起来,瞇眼瞪视著书桌上他吃了一半的早餐。好一会后,又走回书桌前,拿起碗筷,一口一口地扒着,将剩余的半碗粥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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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放学回到关家,江别情先奔往关鸿飞的房间探视他。
敲了好几下门都没有回应,于是轻轻扭开门把,探头一望,房间里没有半个人影。她皱了皱眉,忙又奔下楼找王嫂。
“少爷他啊,唉!上午我去他房里收早餐时,就没看到他人了。”王嫂边张罗着晚餐,边叹气地说着。“都被打成那样了,还不乖乖地待在家里休息,真拿他没办法。”
王嫂的话,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他満⾝是伤,还到处乱跑,实在教人担心。
正当她准备回房间换下制服时,门铃声突然响起,她以为是关鸿飞,忙开口喊道:“王嫂,我去帮你开门!”说着,人已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前院。
一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而非关鸿飞。
她愣了半晌,才想起自己应有的礼貌。“请问…你找谁?”
男子看着她的眼光有一丝惊讶,而后微微一笑。“王嫂不在吗?”
“在。你找她有什么事吗?”她有些戒慎地问,不知道该不该让这个男人进屋子里,虽然他看起来并不像坏人。
男子正要开口回答,重型机车刺耳的引擎声忽地咆哮而至,跟着“吱”一声煞停在男子⾝旁。
“鸿飞哥哥。”江别情轻喊了声,看着关鸿飞下车、摘除全安帽,而后一脸奋兴地转向男子,露出她住进关家以来从不曾见过的灿烂笑容。
“叔叔!”充満欢快的呼唤说明了男子的⾝分,更显示出叔侄两人深厚的感情。“好久不见了!你是回来休假的吗?这次打算停留多久?”
男子一看见他脸上的青肿瘀伤,眉间淡不可见地微蹙了下,而后笑开脸来,伸开双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臭小子,要不是你开口喊我,我还真认不出眼前顶着一颗猪头的人是你!”温暖低沉的嗓音让人听了觉得很舒服,连笑声都彷佛会震荡人心,在胸腔引起共鸣。明明是拐着弯骂人,温馨关怀的语气却让人打从心底暖了起来。
江别情忍不住苞着笑了,她喜欢眼前这个被关鸿飞称作叔叔的男人。
看着关鸿飞有些心虚、不好意思地搔着头,她更加确定这个“叔叔”在他心里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对他意义非凡。
似是察觉了她的注视,男子抬眼望向她,同样给了个温暖的笑容。
“鸿飞,这位可爱的姐小是谁?你是不是该向我介缙一下?”
必鸿飞看了她一眼,笑脸沉了些许,似是不大乐意为两人介绍,气氛顿时显得有些尴尬。
他的态度让她有些难过,但她仍是柔柔地漾着浅笑。“鸿飞哥哥,还有这位叔叔,你们先进来吧,外面天气冷,会着凉的。”
话刚说完,⾝后即传来王嫂的声音。“姐小,你在跟谁说话呀?是少爷回来了吗?”随着脚步声的接近,人已走到她⾝旁,自然也瞧见了关鸿飞和那名中年男子。
“哎呀!这不是关二先生吗?”一声欣喜的惊呼脫口而出,王嫂随即绽开圆圆笑脸。“难得回来,怎么站在外面说话呢!跋快进来吧,我刚准备好晚餐,姐小和少爷正好和你一起吃个饭。”
“王嫂,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硬朗。”男子慡朗笑着。“说到晚餐,我还真怀念你作的菜呢,等会儿一定要好好饱餐一顿。”
话毕,提起行李轻搂着慈祥和气的王嫂走进屋里。
⾝后,开鸿飞紧紧跟随,走过江别情⾝边时,停顿了下,绷着一张脸,略微不自在地说:“粥…是你自己要煮给我吃的,别以为这样我就会领你的情。”
说完,看也没看她一眼,赶紧匆匆走进屋里。
江别情愣了好一会。她一点也不奇怪他会说这种话,只是不明白他的脸为什么有些红红的。
等她回神过来走进饭厅,王嫂已经开始忙着为大家盛饭,一边笑着说:“难得今天这么热闹,可惜老板还在公司里忙着。”
必禹能微微一笑。“大哥就是这样,公司就像是他的第二生命,他毕生的心血都投注在里面。”
“是呀!”为他们添好了饭,王嫂也在餐桌旁坐下,同他继续聊着。“关二先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情姐小是老板朋友的孩子,因为家里发生了一些变故,又没什么亲人可依靠,所以老板收养了她。”
“你好。关叔叔,我叫江别情,你叫我小情就好。”江别情微笑地自我介绍。
“江别情,好特别的名字。”关禹能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彷佛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你长得很像一个人,不知道令尊令堂如何称呼?”
清丽的脸蛋黯淡了些许,但她仍微笑地回答:“我爸爸是江柏原,妈妈韩若薇,人家都说我长得像妈妈。关叔叔,你也认识他们吗?”
韩若薇?原来如此!必禹能温和地点了下头,心下却暗自叹了一口气。
大哥他…也太痴心了!二十多年来心里只容得下一个女人,即使人已过世,犹念念不忘。将这女孩留在⾝边虽是慰藉,却也是一种磨折啊。
收敛起心绪,充満智慧与练达的双眸改而望向关鸿飞,以幽默的口吻说:
“鸿飞,你长小情两岁,可别欺负人家哟。都十八岁了,要学着让自己成熟一点。”虽是轻松的语气,话中其实别有深意。对于这唯一的侄子,他不只心疼,也为他担忧。大人之间的爱怨情仇,不该由孩子来承担。
必鸿飞看了江别情一眼,讷讷地点了下头。接下来,他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叔叔⾝上,滔滔不绝地问着他许多工作上的事。他的笑容灿烂、眼神炯亮,整个人显得活泼且精神焕发,和平时阴沉冷漠的模样截然不同。
江别情又惊讶又开心地观察着他。原来,鸿飞哥哥也有这么可亲可爱的一面。他那充満光采的神情,让她几乎移不开视线;而他的快乐彷佛也感染了她,让她的心情跟着轻盈飞扬。
一直到晚餐结束,她脸上淡柔的笑始终没变过,目光也始终不曾自关鸿飞脸上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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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下来,江别情知道了不少关于关禹能的事。
他是一名专业的旅游摄影师,为国內一家有名的地理杂志社到世界各地拍摄照片;也因此,可以说是经年在外漂泊、流浪,待在国內的时间并不长。
这或许也是关鸿飞这么⾼兴见到他的原因吧。几乎是一吃完饭,他便缠着关禹能回自己的房间继续他们叔侄之间的情感交流。
“关叔叔真是一个特别又有趣的人。”一边帮忙王嫂收拾饭厅,江别情一边忍不住语带崇拜地说。听他说了那么多旅程中的奇闻轶事,让她也不由得心向往之;而他那潇洒迷人的笑容,温馨逗趣的言谈,更是轻易地就让她为之拜倒。
“是呀。”王嫂同意地点头。“关二先生为人幽默风趣,是个很容易让人亲近喜欢的人,他可是少爷唯一崇拜信服的人呢。”
“看得出来鸿飞哥哥非常喜欢他。”她微笑地回应了句。
“少爷何只是喜欢他!”王嫂忍不住又打开了话匣子。“他和关二先生叔侄俩的感情简直比父子还要亲。老板这个做爸爸的,在他心中的地位还比不上关二先生呢。”说着,突地皱起眉。“不过,这也怪不得少爷。老实说,比起老板,关二先生更像是少爷的父亲。他没结婚,真心把少爷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差别的只是他无法时时刻刻陪在少爷⾝边罢了。在这个家呀,关二先生可以说是唯一关心少爷、疼爱少爷的人,连老板和过世的太太都没他对少爷来得用心呢。”
“这样啊…”王嫂的话,让她不噤觉得困惑,却也更加喜欢关禹能了。他真是一个好叔叔。
“唉!”王嫂突然叹了一口气。“现在能治得了少爷叛逆性子的人,也只有关二先生了。只可惜他一年到头在国外跑,没能长时间陪在少爷⾝边教导他。”
江别情忽然间心有所感。鸿飞哥哥之所以那么喜爱关叔叔,是因为从他那里可以真正得到爱与关心吧。换句话说,只要她一样对他不断地付出爱与关怀,是不是就能改变他、拉近两人的距离,并且让他快乐起来?
一直到上床就寝了,她脑子里还在思索这件事情,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躺了好一会,觉得口⼲舌燥,⼲脆从床上爬起来?决定下楼喝杯水。
小心地踮着脚尖走路,她轻步走下楼梯,怕吵醒屋里其他的人。才走到一半,便听到楼下客厅传来低低的谈话声。她即时停住步伐,稍稍探头一望,昏⻩的夜灯下,隐约看到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不由得倾⾝细细留神。这么晚了,还有谁不睡,在半夜里聊天说话?
夜里空灵的寂静,让她不难听清楚谈话的內容--
“大哥,今天我见到了那女孩…她长得跟她⺟亲真像。”
江别情微微睁大了眼。这声音她认得,是今晚才认识的关叔叔。那么,被他称作大哥的人,不就是…关伯父?
随后,一道熟悉的嗓音证实了她的猜测。“是啊,小情确实长得跟她⺟亲很像,就连那温柔的好脾性都像。”语气充満了疼爱与读赏。
必禹能同意地点头。“她的确是一个善良懂事的好女孩,也难怪你会这么喜欢她。虽说是故人之托,但我想,你其实已经将她当成是自己的女儿了吧。”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关舜贤浅浅一笑。“她是若薇的女儿,也就像是我的女儿,照顾她是我现在唯一能为若薇做的事。”说着,语气微微感伤起来。
“那鸿飞呢?你不会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吧?”关禹能忍不住提醒他。
听出了他言外之意,关舜贤微微蹙眉。“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必禹能也不再迂回,直言道:“我想说,你还要忽视鸿飞到什么时候?虽然你不爱大嫂,但毕竟你还是跟她结了婚、生下了鸿飞;他是你儿子,你难道不该对他多付出些爱和关怀?”
必舜贤的脸⾊瞬即黯沉下来。“你是在怪我没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吗?”
必禹能摇头摇。“我只是希望你能多关心他、多爱他一些。”
“我还不够关心他吗?!”低抑的嗓音隐隐透着一丝怒气。“那小子三天两头就在外头给我惹事,书也不好好念,说他几句还顶嘴,他有把我这个做父亲的放在眼里吗?!怎么他就不能懂事些,把自己的本分做好,别老是惹我生气?!”
“那是因为你不曾真正用心去爱他,所以他只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他的不満和议抗。”关禹能淡淡地指出事情的症结。“你和大嫂的婚姻是一项错误,加上你对旧情人念念不忘,又要忙着自己的事业,如何还有心思去关注他?你对他的忽略由来已久,他会有今天这样的行为,你也必须负一些责任。”平淡的语气,却是一针见血的批判。
这之后,是一阵冗长的静默,在黑夜里更显凝窒沉重。
江别情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心脏在胸口里眺得又响又快,她…好像在无意间探触到了什么秘密。
终于,关舜贤开口了。“也许…你说的都对吧。”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不是没想过要改善与儿子之间的关系,只是,每次的关心到最后总是变成对峙与怒骂。他不是今天才当爸爸,却不知道该如何与自己的儿子相处。归根结蒂,或许真是他忽略鸿飞太久了。
“说这些话,只是想再一次提醒你。”关禹能伸手拍了拍自己大哥的肩膀。“大嫂已经为你们错误的婚姻付出了代价,而韩若薇也不在这人世间了。现在是你该回头好好看看自己的儿子、好好检视你们父子俩关系的时候了。”他语意深长地接着说:“况且,小情是个敏感的女孩,你也不想她因此而受到任何不好的影响吧。”
话说到这里,又是一阵长长的静默。
许久之后,才传来关舜贤叹气的声音。“我会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停顿了一会,话题转移至胞弟⾝上。“你这次回来打算停留多久…”
江别情没再仔细听下去,也打消了下楼喝水的念头。今晚听到的事,她必须好好思索一下。为什么关叔叔会提到⺟亲的名字?关伯父念念不忘的旧情人又是谁?这个人是导致关伯父关伯⺟感情不睦的原因吗?
怀着満腔的疑问悄悄转⾝,却不意迎上关鸿飞黑沉的眼瞳。她愕然地睁大了眼,反射性地就要张口惊呼,却教他一只大掌给摀住了嘴。
他、他、他…是什么时候来到她⾝后的?为什么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那那那…关叔叔和关伯父刚才说的那些话,他是不是也全听见了?
圆瞠着眼注视着他,在微弱的光线下,她彷佛看到一抹脆弱与忧伤,还有一丝隐隐的敌意,自他深邃如夜星的眸底流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