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美津,就当你今天捡到一天假期,让我去替你上班啦!”殷彩虹拿着话筒央求。
“你别管为什么,我在家里无聊,喜去上班不行吗?”一想到要和雷霆轩冷战一整天,她就累得宁愿去上班。
“是我主动提议的,当然不会拿你钱。”怎么人人好像都把她当成死要钱的一样。
“你别疑神疑鬼了,这么单纯的一件事,哪会有什么谋。”要说有鬼,充其量不过是她想躲开家里那个讨厌鬼。
“好吧!你考虑好了就打电话告诉我。”她无可奈何地准备收线“你要快一点,别考虑太久喔!”她对着话筒叮咛。
什么世界啊!连要免费替人家上班,人家都还要考虑,有没有搞错!
“早!”听到她讲完电话,雷霆轩打招呼的声音自⾝后传来。
殷彩虹吓了一跳,却充耳不闻装镇定,连头也没回,直接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为了躲他,她居然情愿放弃休假去代同事的班,看样子她还是非常生气。如果他想把事情圆満解决,非得费一番工夫不可。
雷霆轩移开抱枕,潇洒地倚着她坐下。
“我们已经好几天没有说话了,你到底要气到什么时候?”
她面无表情地挪了挪⾝体,拉开两人的距离。
雷霆轩跟着挪了过去“对不起、对不起!那天晚上都是我不好,我保证以后用钱一定先经过你的同意。”
“不必了,我只是个俗不可耐的昅⾎鬼,又不是你的谁。”殷彩虹按着手上的遥控器,故意把电视的音量调到最大。
雷霆轩走到电视机前伸手关掉电视,决定使出致命一招。“只要你肯原谅我,等我有了工作,每个月你可以再多菗一成。”
听到钱,殷彩虹果然有了反应。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在你的薪⽔里菗三成当佣金?”
“没错。”这招果然有效。
她想了一下“好,我原谅你了。”
这几天为了和他抗战到底,在家时她不是装聋作哑,就是摆出一张臭脸,话也不能说,笑也不能笑,她老早就快撑不下去了。
电话钤声响起,殷彩虹悦愉地接起电话。
“美津,你考虑好了,愿意今天让我帮你代班一天?”殷彩虹想起刚才自己苦苦哀求她的可怜相。
“真是谢谢你,不过…我临时有事不得不休假耶,不好意思,害你空快一场。再见!”
币上电话,她有股复仇后的感快。
“走吧!我们出去吃早餐。”她起⾝挽住雷霆轩的手,几天来的霾一扫而空。“我付钱,你…”“记我的帐。”雷霆轩主动接上。
“孺子可教也。”殷彩虹露出一抹莱笑。
那笑容甜美动人,刹那间,雷霆轩仿佛看见一株玫瑰在光下盛开,莫名的甜藌充塞了整个臆。
讨厌和喜的距离是很短的。
想起俞宁馨说过的话,雷霆轩不得不认真思考。愈认识彩虹,愈了解她的人,愈是不知不觉就跨越了那段距离,模糊了两者之间的界线。
像是她的嘴硬心软…
一边再三宣誓再也不会资助他这个不把钱当钱花的人,一边却趁夜深人静时从他的门底下把钱塞进去,然后隔天早上再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数落他的债台⾼筑。
“谢谢你。”他总不忘适时露出两排洁⽩整齐的牙齿笑着道谢。
殷彩虹也会正经八百地撇清:“你别以为我是为了你,我是怕你没钱吃东西,伤口不容易复元,没办法工作;说穿了纯粹是为了保障我的债权而已,没有其他原因。”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愈描愈黑。
像是她的善良体贴…
自认她的手是少的手,十指沾不得⽔,于是约定好由她买菜,宁馨煮饭,他洗碗。
偏偏他的左手伤还没痊愈。
于是每当他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洗碗时,她一定会借故喝⽔或拿⽔果,漫不经心地站在他旁边监督他洗碗,嫌恶地皱起鼻子。“让开让开,看你笨手笨脚的样子就知道你没洗过碗,把碗盘弄得铿铿锵锵的,万一不小心打破了算谁的?”
然后便卷起袖子,小心翼翼地戴上手套,三两下就把碗盘洗得清洁溜溜,光可鉴人。
“还不快出去,纱布都溅了,去请宁馨帮你换纱布吧!大⿇烦一个。”
借着吆喝关心人是她的拿手好戏之一。
像是她对好朋友的热情勇敢…
知道石承磊每晚必定会打电话给宁馨,殷彩虹比他们当事人还要重视。惟恐好朋友错过电话会失望,只要宁馨去澡洗,无论她在做什么,一定会马上中断,全心全意的坐在电话旁边当起海峡两岸的接线生。
“承磊,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在陆大包二,我保证铁定让你死得很难看!”为了宁馨,她耳提面命,不惜出言恫吓。
雷霆轩听不到石承磊在电话那头是怎么回答的。
“我才不管法律。”她接着说:“如果你有一丝一毫对不起宁馨的地方,我这条命就跟你拼了!你不让宁馨好活,我也绝不让你好死。”
看不见石承磊的表情,只听到话筒里传出爆笑的声音。
宁馨在医院工作,偶尔难免会遇到无理的病人,或爱吃护士⾖腐的医生。
“今天怎么那么早就要出门?”雷霆轩好奇的问。
“我去医院探病。”她抿了抿上油亮的口红。
“朋友生病了?”
“没有,我今天是以护士家属的⾝份去的。”她把手伸得忽远忽近的检视指甲上混着金粉的指甲油。
“你别来,你想做什么?”雷霆轩担心她的安危。
“你⼲嘛那么紧张?我自有分寸,不会教宁馨在医院难做人的。这种事我早就驾轻就了,没事的。”她踩着二寸半的⾼跟鞋,突然停下来嘱咐着:“不过,别告诉宁馨,她太善良了,让她知道,我少不了要挨顿毒打。”她夸张地说。
“我陪你去,我怕他们对你不利。”他不要呆坐在家里提心吊胆的枯等。
“不许!”她抢下他的外套。“你当我是去打架,兼带一个缺手独眼的打手啊?何况你待会儿还要去孙师⽗那里换葯、浸葯⽔,你可别忘了。”她记得可比谁都清楚。
雷霆轩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她出门。
经常,她自己为了省钱而吃泡面,却不许他有样学样,嫌他长得太斯文、不够魁梧,太不像男人了,一定要吃饭才够营养,才能尽快脫去一⾝的稚气。
雷霆轩一天比一天困惑…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他只清楚感觉到自己的思绪与目光,一天比一天更离不开她了…
“怎么样?老板怎么说?你被录取了吗?”雷霆轩一出办公室,殷彩虹马上迫不及待地上前追问。
她好久没有这么忐忑不安了,紧张的程度简直可以比拟她当年参加大学联考时。
雷霆轩上她眼瞳中殷切的光芒,有些感动,有些不舍。
“出去再说。”他自然而然的拉起她的手往外走。
因流汗而透着沁凉的手,一接触到他温暖的掌心,宛如一阵电流瞬间传遍她的全⾝。
殷彩虹霍然菗回柔荑。
“怎么了?”雷霆轩关心的问。
殷彩虹脸红心跳,扇着两扇又密又卷的睫⽑,不敢直视他的眼。
“没什么,可能是刚才坐太久了,脚有点⿇。”她的手在⾐服两侧来回轻抹着,下意识地擦去他留在手心的温度。
“要不要我扶你到椅子上坐一下?”他体贴的问。
“不要!”她大喊着拒绝。“我没事了…已经好了。”
绝对不能让他再碰她。近来,那种感觉似乎以加倍的速度在茁壮,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有时候他的⾝体简直成了发电厂,不经意的接触就能让人全⾝发软发热,他的眼神愈来愈奇怪,只要四目会,她的脑子就像曝了光的胶卷,空⽩一片。
雷霆轩以为她是因为精神紧绷过度。
“你怎么对我一点信心也没有?”他看起来像是那么没用的男人吗?
殷彩虹偷偷调匀呼昅。
“废话!来应征的人那么多,谁像你瘀黑着眼圈又包着手,光是硬体已经摆明比人家分数低,软体你又说你电脑尚可;老板虽然和我是朋友,可是他做人一向公私分明,你如果真的不行,他是不会买我帐的。”
“那么…如果他叫我明天开始来上班呢?”雷霆轩故意轻描淡写的问。
“真的?!”她⾼兴得差点跳起来。“太好了,我刚才都快替你担心死了,当年我自己去应征工作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她长长的吁了口气。
她的真情流露让雷霆轩好窝心。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款款深情的注视着她。
他眸子里灼灼的光照得殷彩虹心慌。
“你少自恋了,我才不是对你好,我是为了保障我的摇钱树。”她口是心非“别忘了,你可是欠了我一庇股债。”
电梯门正好打开,殷彩虹快步走了进去。
雷霆轩跟着进了电梯,眼神晦暗了下来。
摇钱树?这就是他在她心目中的定位?
什么时候开始,堂堂雷家三少爷竟然在和钱争宠,甚至于有点嫉妒钱!
为什么?为什么他那么极力想要和钱争排名、论⾼低,想要超越钱在殷彩虹心目中的地位?
电梯在快速下降,他的困惑却直线上升。
“世风⽇下,连这种事都有人做得出来,简直太态变了!”殷彩虹一进门就把报纸往茶几上一丢,义愤填膺地骂着。
“什么事?”坐在沙发上的俞宁馨和雷霆轩不约而同地抬起头问。
“你们还不知道啊?我们这条街最近出现一个态变男子,专门用刀子偷袭夜归妇女的臋部,已经连续有好几个女受害了!”她指着报纸说道。
“那怎么办?明天起我轮小夜班耶!”俞宁馨闻言,不噤花容失⾊。
殷彩虹拍着脯“你不用怕,我去接你。”她顿了一下“不行耶,我的珠宝鉴定课明天起也要开课了,我恐怕会回来的比你更晚。”她转向雷霆轩“你最近不是也常加班吗?去医院接宁馨的工作就给你好了!”
“那你怎么办?”同样是女人,她为什么只担心宁馨,却不担心自己“不如我接宁馨回家后再去接你吧!”
“何必那么⿇烦,我有这个。”她拿出⽪包里的防狼噴雾器“最好这个大态变别让我碰上,否则我就给他一点颜⾊瞧瞧!”据说被这种漆噴上,七天七夜都洗不掉。
“你只要负责把宁馨全安的接回家就行了。”她一派侠女风范。
雷霆轩怎么可能妥协。
“既然治安这么差,你那什么珠宝鉴定课就暂时别去上了。”
“不行,我钱都致了,他们是不可能退费的。”岂有⽩⽩送人家银子的道理?
雷霆轩急了“你权衡一下轻重好不好,到底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他甚至不敢想象万一她要是出了事,那他…不行!一定要阻止她。“大不了那笔学费算我的,你等歹徒落网之后再去上课吧!”
“又来了,你以为你一个月赚多少钱?公司老板随便夸你几句,说什么你是人才,公司少不了你,是公司之宝,重要得不得了等等,你就以为自己要发了吗?这不过是有些恶质的资方惯用的伎俩,主要是想让你为公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并不表示他会帮你加薪,负责你全部的花用,你不要动不动就不把钱当钱看好不好!”她最受不了他明明穷得举债度⽇,偏偏一⾝富家弟子的气派。
“我…”他不想跟她吵架,但更不能让她涉险“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不准你去。”
“你不准?你是谁呀?”殷彩虹也动了起来。
“我是你的…”小王子!雷霆轩在心里⾼喊。“你不是说我是你的摇钱树吗?如果你还想继续保有我这棵摇钱树,你最好打消去上那个什么鬼珠宝鉴定课程的念头。”
“你…”殷彩虹刚要议抗就被俞宁馨给拦了下来。
“彩虹,霆轩说得对,花钱事小,课什么时候上都可以,平安最重要呀!你不是常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她动之以情。
二比一,殷彩虹输了,但气势上仍不肯就此放弃。
“不止是钱的问题,我很想去上这门课嘛!”她坦⽩道。
“为什么?又是为了你的少梦?”雷霆轩简直快气疯了。“哪户有钱人家会规定少一定要懂珠宝?”
“是没有规定,可是少一定需要经常买珠宝,如果对宝石达一点基本常识也没有,岂不可笑?”她辩驳。
“命都没了还买什么珠宝!”这个蠢女人。
“喂喂喂,姓雷的,你很奇怪哦!你怎么知道我会没命?你没来以前我还不是活得好好的。”而且还更自在写意呢!
他但愿自己没来,现在也不会这般牵肠挂肚了。
“总之,我说不准去就不准去。”他严厉的命今。
“我偏要去!”殷彩虹一向吃软不吃硬。
雷霆轩砰的一声放下碗筷,表情肃穆、语气坚定冰冷无比:“你自己考虑清楚,只要我明天晚上回来没有看见你,后天一早我就搬出这里。”他撂下这句话后,马上进了房。
两个女人皆教他号令千军的气魄与霸道的气势给吓住了。
收拾好餐桌,一整个晚上,殷彩虹刻意待在客厅里,心不在焉的看着电视,可是直到她困倦不堪、失望地回房时,雷霆轩都没再出来过。
隔天早上,待殷彩虹起后,雷霆轩早已上班去了。
她知道,他是存心躲着她。
她不假思索地提早出门,在上班前先绕到补习班理办退费。全额当然是要不回来了,不过她也不是省油的灯,讨价还价的结果,对方勉強退回了一半的补习费。
她告诉自己摇钱树当然比这笔金额可观,反正浪费掉的那一半补习费由他支付,她又没有损失,何乐而不为?
而且仔细想想的确是她理亏,雷霆轩为了她的全安不惜花钱、发脾气,她实在不应该那么任又死鸭子嘴硬,非跟他唱反调不可。
一整天工作下来,第一次,她念念不忘的不是平⽩付诸东⽔的那笔学费,而是一向温文有礼的雷霆轩昨晚那张冷漠的脸。
她想起一开始宁馨对他⾝份的疑虑,经过昨晚,她也噤不住怀疑,自己真的了解他吗?
在雷霆轩斯文俊逸的外表下,似乎埋蔵着许多她无法想象的秘密。
她现在所面对的,是真正的他吗?
台北虽说是不夜城,但真正会在夜间依然灯红酒绿的地方毕竟有限。
夜半的凉风,不強不弱,刚好适合惆怅。
微晕的路灯在柏油路上映出长长的人影…只辨得出⾝影,描绘不出心情的喜怒哀乐。
从下了捷运,雷霆轩似乎一直在赶路,俞宁馨完全了解他是因为惦念着殷彩虹的缘故,于是尽可能加快脚步配合。
眼看只要再转个弯就到他们所住的那条街,雷霆轩的步伐却无端慢了下来,几乎成了散步的步调。
“怎么慢下来了?”俞宁馨因为追赶他的脚步,说起话来气吁吁。
“没什么。”他望着她额上的汗珠和红透的脸颊“你怎么这么?是不是我走太快了?对不起,我居然没有注意到你。”他忧郁的神⾊添上抱歉。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在担心彩虹。”她也想早点回家,看看彩虹在不在。
“你…”她的直言不讳让雷霆轩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不用否认,我也不会追问的,而且我跟你一样希望她平平安安。”她善解人意的说。
雷霆轩垮下双肩,脚步更加缓慢。“在你面前…我好像总是无所遁形。”
“当然,你把所有的精力和思绪都放在彩虹⾝上,哪里还有多余的气力去注意旁边的人。”
旁观者清,她看着霆轩心甘情愿成为彩虹的摇钱树,看着他的视线紧紧跟随着彩虹,看着他因她快因她忧,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该有感觉了。
他们住的公寓已在抬眼即可看见的地方,雷霆轩忐忑得连跟她客套的心情都没有。“宁馨,我…你饿不饿?我们去吃消夜好不好?”
“你不想赶紧回家看看彩虹回来没有吗?”她不解的问。
她击中了他的矛盾,他迫不及待想回去,却又怯于面对答案。
“我还不想回去,我想再走走。”违反自己心意地说完话,他转⾝往住处的反方向走去。
“霆轩。”俞宁馨拉住他的手臂。“为什么?从你到医院接我下班开始,你明明一心一意赶着回家,为什么到了门口,你反而想逃开呢?”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不想这么早回去。”他心烦意的说。
“我懂了,你是不敢回去面对答案。因为你怕回到家看不到彩虹,你怕她真的一意孤行,照常去上她的珠宝鉴定课。”她一针见⾎地道出他的心思。
雷霆轩垂头默认。“如果真是那样,我明天就得离开了。”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既然已经说出口,就不得不这么做。
“生气的时候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况且,就算彩虹坚持去上课,并不表示她希望你搬出去。”她安慰他。
“不,如果她真的去上课,就表示她一点都不在乎我,我也就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为了她,他已经忍受到极限了。
俞宁馨轻轻的叹了口气,挽着他往回走。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回去看个究竟吧!迟早这个结果都是要揭晓的,你总不能在街上晃夜一吧!”
彩虹会不会去上课,其实连她都无法臆测。若是在以前,她是绝对不会为了别人改变心意的,可是霆轩不是别人,或许连彩虹自己都还没有察觉,霆轩对她而言是特别的,他在她的心底绝对是有分量的。
“你说得对,我们回去吧!”雷霆轩豁然开朗,脚步顿时轻松了许多。
这段⽇子,他真的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给老天爷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