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Anne:
你好吗?
好久没联络了,已经两个多星期了吧?
告诉你哦,上个周末我真是衰透了(“衰”就是超级倒楣的意思)!无缘无故了路不说,居然还被人骂“笨蛋”…虽然我承认我有一点点“路痴”(就是比较容易路的意思),但、但、但我不是“笨蛋”啊!呜…
原来长得好看的男人果然都把眼睛放在头顶上。
不过,他长得真的很好看哦!好像电影明星…
好希望我也有那么帅的男朋友,当然一定要是个不会骂我“笨蛋”的帅哥。(这一点我很坚持!)
好啦,希望你和我一样天天都快乐!
别忘了回信哦!我可是会等得“望眼穿”的(就是眼睛睁得很大很大,然后把大海都看穿了的等哦!)。
Yours,
Ru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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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气晴朗。
方如一大早就骑着半新不旧的脚踏车晃进植物园。悉的林荫道和她记忆中一样清慡。转过两个弯,脚踏车停在一个被花丛环绕的⽩⾊凉亭外。
背着笔记型电脑坐在面对玫瑰园的位置上,她看看表,苹果般的圆脸上绽开一朵灿烂的笑容。
跋在八点前出门果然是明智的选择!
深昅一口飘着青草味和玫瑰芬芳的空气。舒…服!
没错,这就是她要的!还有什么比清晨的植物园更适合寻找
灵感?眼前的一切简直就像专门为她量⾝订作的一样!真的是太完美…
“叭…叭…”
杀风景的喇叭声打破了方如脑海中的美妙幻境。她噘着嘴看向声音来处…
哇咧!红⾊法拉利!?眼睛再看…没有消失!货真价实的法拉利!
驾驶座上的人似乎冲她喊了句什么。方如不太确定他(她)究竟是男是女。因为他(她)留着男女皆宜的中长发发(就是F4成员Vanness的那种),又戴了副咖啡⾊太眼镜。
左右看看…唔,真的没别人。看来那人喊话的对象是她没错。
跳下凉亭,方如小跑几步来到法拉利跟前。
“什么事?”她问驾驶座上的…呃,她还是无法肯定对方的别。太眼镜遮住了他(她)的眼睛,可其余四官却是让人嫉妒的漂亮!
“姐小,你知道走哪条路才能到后门?”
唔…居然是个男的?
方如撇撇嘴角“暴殄天物”四个字在脑海中跳跃而过。男人实在不该长得这么漂亮…
“姐小,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近距离的纯男嗓音开始有些不耐。
“啊?哦…后门是吧?”方如伸手一指“直走,右转,再直走,再转右,过两个路口最后转右一次。”
“谢谢。”法拉利缓缓开了出去,渐行渐远。
抓了抓自己一头蓬蓬的短发,方如耸耸肩回到凉亭,重拾被中途⼲扰的创作情绪。
园里的玫瑰开得正,瓣花上一颗颗露⽔晶莹剔透…男女主角邂逅在这样的浪漫梦境里,王子牵起公主的手,然后…
“叭…叭…”
天外飞来似曾相识的喇叭声,也又一次成功地打散方如脑海里美丽的泡泡。一百八十度转⾝,这回她嘴噘得更⾼。
“又怎么啦?”残留的一点责任感让她走到法拉利跟前表示“关心”尽痹期气比呑了胡椒粉还呛。该死!她最恨灵感被打断了…
“姐小,你确定你知道路?”蔵在太眼镜后的眉⽑微微挑⾼。
“当然!”方如不忿。这家伙竟然用这种口气质疑她?骗他有钱拿啊?
“那为什么我照你指的路走,却又开回这里?”
“一定是你走错了!”
“我可是完全照你说的…”
“直走?”
“对。”
“然后左转?”
“姐小,你刚才说的是‘右转’。”
“是吗?”方如一愣。刚才说的是“右”吗?左?右?反正差不多啦…
“姐小,能否请你想清楚再告诉我。到底是左,还是右?”漂亮车主表现出绅士该有的耐心,除了握方向盘的两只手隐约能看到青筋颤动。
“直走,左转,再直走,再转左,过两个路口最后转左一次。”
“确定是‘左’?”
“我、确、定!”
“谢了。”法拉利飞驰而去,火红的流线很快消失在茂密的丛林尽头。
哼,耍大牌…方如一甩头,第三次跳进凉亭。
不再浪费时间去酝酿什么感情,她直接掀开笔记型电脑敲敲打打…
光明媚的早晨,他和她相遇了。两人对彼此的印象很好。他决定请她喝咖啡,心里有点忐忑不安。她红着脸答应了
仿佛刻意跟她作对似的…
“叭…叭…”
不理他!方如咬紧牙关,键盘敲得“劈啪”作响。
他觉得她就是他这一生要寻找的人。
她相信他就是她一直等待的港湾…
“叭…叭…叭…”
她没听到!没听到!什么也没听到!纤纤五指继续在键盘上狂轰滥炸…
他折下一枝沾着露⽔的红玫瑰,小心翼翼地别在她前的⾐襟上,深情款款地说:
“该死的喇叭!别响了!发明喇叭的人都该下十八层地狱…”
看她都写了些什么…哎?
方如只觉得衬衫后领突然一紧,庇股倏然离开了长凳表面。回头一看…
“你…你…你⼲嘛?”
虽然一张漂亮的脸再怎么狰狞也不会难看到哪里去,但从太眼镜后来的两道寒光却让她不由自主地抱紧怀里的笔记型电脑,就像溺⽔的人抱紧浮木一样。
漂亮车主甩开大步把她拎到法拉利跟前。
“上车!”
“不要!”这人土匪啊?青天⽩⽇之下欺负手无缚之力的弱女子?
“你给我上去!”他硬是拉开车门把她推上座位“碰”地甩上车门。
“救命啊!”方如放声大叫,一边还不忘紧紧抱住比命还重要的笔记型电脑。“杀人啊!抢劫啊!绑架啊!非礼…唔、唔唔…"
一只大手严严实实地堵住了她还没说出口的指控。
“姐小,我只希望你能帮我指一条真正能到后门的路。对于你其他方面的价值我半点趣兴也没有。”
是她的错觉吗?太眼镜后的目光从她部一扫而过,说有多不屑就有多不屑…唔,她快要不能呼昅了…
“姐小,你现在是否能答应不再尖叫了?”
方如点头如捣蒜。
“很好。”
大手一松,方如瘫在位子上。在她对空气前所未有的望渴中,法拉利呼啸一声开了出去。
“左还是右?”法拉利停在第一个路口。
“左!”方如没好气地说。
路旁的景⾊和记忆中一样单调。除了树还是树,一点新鲜事物都没有。这种地方本不适合找灵感!哼,越想越呕。
又是一个路口。漂亮车主丢给她同样的问题。
“右啦!”方如不耐烦地挥手,心里还在为无辜断了头的小说哀悼。
法拉利继续慢条斯理地开。方如继续心不甘情不愿地指路。
“左!…左!…右!…一直开!”
法拉利越开越慢,车速终于递减为零,在路边停了下来。
“怎么不开啦?汽油没了可不关我的事。”
方如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瞄…方向盘得罪他啦?没必要像掐死人那样抓着吧?再劲使儿难保不会碎掉…
看着看着,她不噤呑了口口⽔,莫名其妙就觉得那双手仿佛正掐在自己脆弱细小的脖子上…她姓方,方向盘也姓方…
“你、究、竟、认、不、认、识、路!?”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砸向她。
“当…当然认识!”短暂的理直气壮赶跑了才冒出头的心虚。“搬家之前我每星期至少来三次!怎么可能不认路?”
两道寒光过来。“你什么时候搬的家?”
“三…三年前…”她的声音开始萎缩。
“哈…很好,三年前…你、是、笨、蛋、吗!?”凌空丢下一颗重量级炸弹,方如只觉得几百只“啊啊”叫的乌鸦开始绕着她的脑袋飞来飞去。
漂亮车主一把摘下太眼镜,毫不客气地将方如的圆脸扳到自己眼前,她不得不正视他瞳孔里燃烧着的愤怒。
“你以为新加坡发展很慢是不是!?三年?三年的土木规划有六十亿你知不知道!?三年时间可以让⾼速公路变成游泳池你懂不懂!?你该死的左右不分的笨蛋居然还说你认得路!?你已经害我浪费了一个多小时你知道吗!?”
方如傻眼了。因为…因为他…太美了…和、心媛有得拼…
戴着太眼镜的时候就已经看得出他颇具姿⾊,如今眼镜一取下…
惊!除了“惊”她完全想不到还有什么辞汇能形容她此刻的感触。可是他的手…捏得她好痛哦…“你说说看,你带路带到什么地方来了?这里离后门究竟还有多远…我没空继续陪你兜圈子!”他松开手,可眼里的怒火却越烧越旺。
“好、好啦…”方如有些僵硬地缩缩肩膀,睁大眼睛打量环绕在法拉利周围的陌生景物…右边是枝繁叶茂的树林,左边是她从没见过的凹地和池塘。
前面看看,一个人也没有,后面看看,⿇雀两三只。
方如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两个大大的耝体字像砖块一样砸在她头上…
、路!
天地之间突然静得让人心慌。没有喧闹的人群,没有吵杂的车⽔马龙,没有胡搀和在一起的街头音乐,甚至没有每一⽇再悉不过的乌鸦叫…
完了完了,这么偏僻的地方,他要是一怒之下杀人灭口怎么办?反正没人看见,毁尸灭迹是再容易不过的事。随便往树林里一丢,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人发现。到时候她的尸体会被虫子咬、被鸟啄、被蚯蚓啃,然后慢慢腐烂,最后只剩一堆丑陋的⽩骨。即使报纸上登出“发现无名女尸,请家属前来认领”的新闻也不会有人认出她…而且她还不能把责任全推到他⾝上,因为领路的是她…
一手指戳在她肩头上,戳出惨绝人寰的一声大叫。
“哇…你你你…你别过来!”方如一边往后缩一边发出结结巴巴的警告。“我、我会女子防⾝术的!你、你若是敢碰我一下…我、我会把你摔到树林里去哦!”嗯?威胁无效?他还是用很不友善甚至可以说是恶狠狠的目光盯着她…
“我、我有防狼、电击、红外线追踪器…警方很快就能找到我…你跑不掉的!”
她开始胡言语。“杀人会判死罪,临死前还要挨鞭子,很划不来…唔…”喋喋不休的嘴再次被牢牢捣住。
“够了!”他瞪着她。“很感你让我见识了妄想症的可怕。”
“唔、唔…”“不过我还是想重申一次…”他深昅一口气。“我、只、想、找、到、去、后、门、的、路!”
方如吓得闭上眼睛。他不用那么大声啊!她听力没问题的…她、她又不能呼昅了…原来他还是打算杀人灭口,用闷死她的方式…呜…
“别再考验我的耐,告诉我你到底认不认得路!”
“唔、唔…”不讲理的家伙…这样子叫她怎么开口啊?
“说!为什么带我走这么多冤枉路!?”
她也不想啊!她又不是故意的…方如越想越委屈,越来越多的空⽩侵袭着她混沌不堪的大脑,被捏得有些变形的圆脸更因为缺氧而涨得通红。
“别以为不吭声就可以蒙混过去!你到底说不说?喂、喂喂…”
在他难以置信的瞪视下,方如很⼲脆地两眼一翻…
她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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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啦喀啦…轰隆轰隆…什么声音?好吵…嗯?什么味道?好、好臭!
方如突然睁眼,下意识地捏住鼻子,慌张之下差点摔了怀里的笔记型电脑。
“畦!”视野里的东西吓了她一跳,连带着也帮她想起了自己⾝在何方。
原来那个可恶的漂亮男人没把她扔下车去,可是…
“为什么跟在垃圾车后面?”小脑袋转向面无表情的司机先生,眼神无辜得似乎忘了二人之前的剑拔弩张。
“认路。”
“哦…”方如垂下头,现在提起“路”这个字让她觉得心虚。
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抬起头来。“你不嫌臭吗?”
看到对方额角隐约颤动的“Y”字形青筋,她马上老老实实端正坐姿。眼观鼻、鼻观心。
“当我没问好了…”
法拉利突然急煞车。方如慌忙伸手胡一抓,总算没让自己的额头吻亲上硬邦邦的挡风玻璃。
“放手。”
“哎?”
方如这才发现自己牢牢抓在手里的是一只手臂。
“好嘛…”她不得不松手。小气!借扶一下会死啊?又不会少块⾁…
“下车!”
“为什么?”方如瞪大眼睛。不小心碰了他一下就撵她下车?太不够意思了吧?好歹他们一路走来也同甘共苦过…
“到了!”
“哎?”什么到了?
“后门到了!”他大手一伸把她这边的车门打开,送客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方如看看停在不远处的垃圾车,然后看到被垃圾车挡住了一半的门柱。
嗯,很眼…真的到了耶?原来垃圾车还能领路…
“恭喜恭喜!”她由衷向他道贺。
“还不下车?”
“真难为你想到这种办法,虽然鼻子有点受罪…哇!你⼲嘛?”
方如苦着脸坐在地上,委屈地瞧着把她推出车外的罪魁祸首。
“不⼲嘛,帮你下车而已。”
拢拢秀发、戴好太眼镜、拉上车门,法拉利扬长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方如拍着沾了土的牛仔站起来,越想火越大。该死的态变自恋狂!她上车是他,撵她下车也是他!他以为她是什么?用完了就丢…
方如用力一点头,转⾝,迈开大步,然后…停。
她…她该怎么回去?脚踏车还在玫瑰园那里呀!原路走回?怎么原路走回?之前走过哪些路她早就忘个一⼲二净了!难道…她的视线落在⾝后臭气熏天的垃圾车上…
她再也不要来植物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