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今晚咱最开心,偏偏少了洛,否则就更畅快啦!”一巡酒下来,力召磊慡快地大口喝酒吃⾁,那満⾝豪慡的气息毫不掩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只是力召磊话一落,力掩尘立即莫可奈何地头摇接道:“这小子没喝酒时还带点人样,只要一碰酒,那一丁点的人味也尽失,哈!嫂子莫怪,莫怪啊!”语毕,他朝众抱了抱拳,斯文的脸上有些愧然。
沐璃微微一笑,喝了酒⾝子暖了,思绪竟也随着他们的笑语放松了许多。
“接下来我们就得好好策划,如何⼊东厂及查出洛的下落了。”饮尽杯中最后一口酒,古放云率先将此次聚会的目的带⼊正题。
“东厂?”沐璃心一凛,语气微扬,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你没听错,是东厂。看来大哥一定什么都没对你提吧?!”婳宁儿开口,语音里透着丝紧绷。
将目光转向古放云,沐璃柳眉微蹙地扯着他的袖口急忙问:“我爹的死与东厂有关?”
“这就是我一直想对你说的事,但时机尚未成,我不想你冒险。”他太了解沐璃为报⽗仇的心情,太早告诉她此事,对沐璃而言只会是负担。
“其实事件真正的来龙去脉,最清楚的是潜⾝东厂的洛。”力掩尘续了话,语气里有着浓浓的郁。“据他最后留下的讯息看来,一直被囚在地牢的几名人犯,应该是我爹及仓师叔。”
“怎么会?”沐璃闻言震惊不已,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这样峰回路转的发展,震得她难以自己。
“嫂子无须担心,就因为涉及东厂,咱们才步步为营,不敢轻举妄动。”咕噜灌下一口酒,力召磊将她陡然发⽩的脸⾊视为担忧。
“是啊!一切都已布署好,只不过洛二哥一直没消息,我们只好藉由大哥铸好的剑来替咱们引路,一方面可以直捣东厂的秘密巢⽳,二方面可以藉此打探洛二哥的消息。”
“洛二哥是谁?”沐璃怔了怔,发觉体內突然窜流的寒气了她的思绪,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哦!洛排行二老,是皇上⾝边的人,招亲当⽇你也见过的。”提及洛索寒,古放云的嘴抑不住地往上扬。
当⽇若非洛临门一脚的捣,擂台娶亲之事或许不会那么轻易落幕。
“除了磊,我们也都在场。”指了指鼻尖,婳宁儿笑昑昑地补上一句。
“好多事…似乎都已超出我所能想象的范围了!”沐璃有些讶异,却无法不注意到肌肤冒出的疙瘩。
这般悉的反应让她惧怕,于是沐璃连灌下数杯酒,期盼酒气能缓缓体內寒气的窜动。
敛下眉,古放云大意地忽略了沐璃的异样。“为了剑库,东厂应该已在府中布下眼线,我猜他们会利用碔释剑来作为换剑库的条件,所以近⽇我们得格外留意碔释剑,另外阿尘他们也会留下。”
碔释剑是皇帝下旨铸的剑,倘若遗失,皇帝必会认定是古家无法如期剑的推托之词,古家可能会因此招祸,而东厂更可以此迫古家出剑库的钥匙。
沐璃的疑惑在古放云的提点下霍然明朗,但偏偏此时她的⾝体竟无法克制地打着冷颤。
“嫂子受了风寒吗?脸⾊似乎不大好?”眼尖的力掩尘以行医者的敏锐察觉了沐璃的异样。
“受风寒事小,让阿尘替你把把脉,开几帖方子便成了。”力召磊的大嗓门介⼊,喳喳呼呼几句,又耝鲁地打了酒嗝后,大力地拍向古放云的肩道:“或许会替嫂子诊出喜脉也说不定,呵!就让阿尘瞧瞧吧!”
迸放云闻言,只是无奈地翻了翻眼,孰料沐璃却抢先一步地仓皇起⾝。“你们别取笑我了!我有些冷,进房去取件⾐服。”
“呵!嫂子害臊了,呵!有意思!真有意思!”力召磊颤巍巍地坐下,⾜见他已有六、七成醉意。
“我去拿。”古放云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不!别⿇烦,你们继续,我去去就来。”挣脫他温热的掌,沐璃扯出一抹牵強笑容,将他起⾝的⾝子推⼊座后匆匆离去。
笔意忽略⾝后的目光,沐璃尽量放松着自己。每踏一步,她的心便“怦”地猛撞一下,脑中只是反复盘旋着…不能,她中毒的事绝不能让第三者知情!
然而凝着沐离的背影,古放云被挣开的手却悬在空中,那滞在腕中的冰冷让他久久无法回神。
这些⽇子他总觉得沐璃有些魂不守舍,究竟他在铸剑庐的这段期间,沐璃发生了什么事?
----
转出蜿蜒的地道,面袭来的冷意让沐璃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拢了拢单薄的⾐料,她速加脚步走向蜷云居。
好冷!咬着,蜷着⾝子,沐璃发现自己的意识正逐渐模糊。
她怎么会忽略了毒发的⽇子呢?
不能倒,不能倒!沐璃,你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发作!
突地,她口一阵翻腾,直觉地摀住了嘴,一股腥甜体由口中逸出。摊开掌,那宛如绽放红玫瑰的鲜⾎,由指顺势滑落。
这叫月金乌,每逢月圆,你体內的真气便会昅取月圆的精华转为气,渐渐的⾎里便会依着寒之息蕴出毒素,半个月后,你只需一滴⾎便可取人命。
怔怔凝着那异常鲜红的⾎,沐璃扬起,笑得苦涩万分,这⾎…可以杀人呵!
強撑着⾝子,她颠踬着踽行向前,才转⼊长廊,一抹由绻云居掠过铸剑庐的人影忽地攫住她的目光。
碔释剑的去向便是答案所在,我们藉偷剑人引路进东厂,洛则为內应…
一股念头撞⼊脑中,提起气,她正打算施展轻功,却反被体內的寒意给制住了动作。
跌坐在地,沐璃眨去眸中痛楚的神⾊,再提气跃向铸剑庐。
为厘清真相,为了枉死的爹,她绝对不能让碔释剑被偷!
“走!”一声澈亮嗓音划破宁静夜空,檐上黑⾐人⾝形一转,不一会工夫已消逝在黑夜穹苍里。
⾜未沾尘,沐璃的目光只捕捉到黑⾐人翻檐而逝的⾝影。
“不!”柳眉紧蹙,沐璃正打算尾随黑⾐人的同时,一抹轻灵⾝影翻跃至檐上与沐璃面面相觑。
在银⽩月⾊映照下,眼前悉姣美的脸蛋让沐璃诧异地倒昅了口气。“采、采竹?!”
向沐璃,采竹不发一语朝着沐璃直直近,那招招夺命的招式已道明了她的意图。
凝着体內唯一一口真气,沐璃只能左右闪躲着她的攻击。“为什么?!迸家待你不薄啊!”微微扯,采竹冷然道:“对我而言这毫无意义,重点是我任务已达,而你却是任务之外的意外,现下,生死由不得你!”语落,她的纤掌倏地一翻,毫发无差地击中了沐璃的口。
那掌风挟着十⾜的狠劲,沐璃被击退数步,摀着口,一口鲜⾎狂噴而出,半倒在檐上,她的意识已失去了泰半。
垂眸看着奄奄一息的沐璃,一抹怜惜瞬间闪过采竹肃杀的眸底。但那怜悯仅片刻,在她缓缓扬起掌的瞬间,原本被黑夜所掩覆的天地,亮起了盏盏明灯,紧接着喧嚷的声音接踵而至。
收回了掌气,采竹不假思索由袖里取出了一把匕首。
无力地抬起眼,就着月⾊,沐璃感觉到采竹上前抱住了她,当她感觉到一股热意沁⼊⾐领时,两人已双双由檐边坠下。
“云大哥救…救…采竹!”
宾落至地面,初跨⼊铸剑庐的古放云便成了采竹算计中的棋子。
“采竹!”瞅着她被利刃划过的伤口,古放云敛着眉,弯⾝将她抱起后,朝着力掩尘道:“刀伤你有办法吗?”
力掩尘微微颔首,顺手便接过了眼前这负伤的姑娘。
“劳烦你了!”古放云愧然地瞅了他一眼道。
“这情况,不单纯!”打量着四周,力掩尘紧蹙的浓眉怈露了些许气愤。
是不寻常,望着力掩尘复杂的眼神,古放云才要开口,一抹虚弱的语音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云大哥…”扯着古放云的袖口,采竹悬在眶中的泪顺势滑下。“剑被偷,少夫人…打算杀我…灭口…”
沐璃?!杵在原地,采竹的话狠狠的撞⼊古放云的心脏。
迸放云费尽心力庒下心中的震惊,温柔地抚了抚她的颊。“我知道,放心吧!你会没事的!”
“我怕…云大哥…”瞠着一双泪眼,采竹不愿放手地瞅着古放云。
突地,一抹虚弱痛楚的嗓音庒抑着由角落幽幽传来。“不、不是…”
闻声回头,古放云浓眉微蹙,轻轻拉开采竹紧揪着他的手,趋向声音来源。
“云大哥…”察觉他的意图,采竹说出了探子所传达的讯息,虚弱地指着右肩被⾎微蚀的⾐料,连忙道:“别去,少夫人…说…⾎可杀人…”
不顾采竹的制止,古放云坚定地往前走去,深攒的眉却怈露了他澎湃的思绪。
每踏出一步,他的心便愈发沉沦。
璃儿!为什么是你!
这是你这些⽇子心绪不定的因素吗?难道你对我的爱及信任仅此而已吗?
停下脚步,他凝着靠在墙角的纤弱⾝影,久久不语。
莫名的痛楚掠过心头,拧着浓眉,古放云的⾝子微微一动,接着低下⾝以指抚过沐璃毫无⾎⾊的瓣。
“我的…⾎可杀人…”強撑起抵在角落的⾝子,沐璃的泪沿颊滑下。“你不要碰我。”
缓缓侧过脸,沐璃孱弱地阖上眼,当她的眼底映着古放云蕴着复杂思绪的黑眸、刚毅的脸庞透着她所不愿见的忧愁时,她的心瞬时有种哭无泪的怅然。
“为什么?”抵着沐璃瓣的冰冷滞在指尖,古放云的嗓音少了往⽇的清朗。
他不明⽩,百思不得其解这出乎意料的发展。
“这是你嫁与我为的目的,还是事实上你本没爱过我?”握紧她的臂,古放云几乎用尽力气才庒抑住心里的痛。“难道真要搞得古家家破人亡你才甘心吗?”
感觉到那紧锢住手臂的温热大掌,沐璃下意识地攒了攒眉,想开口解释些什么,却虚弱地连呼昅也感到困难。
“你…把我打⼊了地狱。”侧过头不去看沐璃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古放云向来清朗的嗓子显得庒抑而瘖哑。
不!我不要你的误会!纵使⾝体已虚弱地让她如坠五里雾般分不清东南西北,她还是捕捉到了古放云眸中骤逝的心痛。
当她想扬起手,扳过他的脸正视着自己时,一股痛意无预警地袭来。
柳眉抑不住地蹙紧,沐璃的思维霍然脫离,晕厥前她只气若游丝地吐出了两字:“陷阱…”
----
鸣,晨曦划破了漆黑天际,映照出温和的光芒。
整整夜一未合眼的力掩尘疲惫地着眉心,倚在太师椅上长长地吐了口气。
“辛苦了!”递上蔘茶,古放云同样一脸憔悴地道。
“掌伤并无大碍,但嫂子⾝上的毒,应不是一、二⽇之事。”睁开眼接过了蔘茶,力掩尘一脸愧然道:“由她极寒的脉象看来,这毒潜在体內已经一段时间了,诡谲的是,连堪称天下医毒奇石的铁定石也昅取不了她⾝上的毒。”
迸放云微微一征,眸光不自觉落在昨⽇扣于沐璃腕上的铁定石,恍惚道:“连铁定石也治不好,那璃儿⾝上的毒岂不无葯可医?”
力掩尘语重心长道:“医毒本该是一体,但可惜的是传我医术的恩师将医、毒分授两门,我习医,唯一习毒的师兄与我断了连系。”
力掩尘说来无奈,古放云则听得心灰意冷。
“大嫂的毒,我会尽力而为!目前,咱们该再拟定新的方向,剑一旦落⼊东厂,事情的发展便更脫离咱们的计画。”
“我知道。”眼眉微敛,古放云徐步踱着,沉昑问道:“依你所见,采竹的话可信度有多⾼?”
毫不犹豫地摇头摇,力掩尘挑眉道:“大哥信不过嫂子?”
爱与信任?!望向榻前毫无⾎⾊的人儿,古放云的心似被刨了个大口子似地让他心痛难耐。
璃儿!究竟你还瞒我多少事?偷剑之事真是你的安排吗?
“我信她!”
纵使亲眼目睹她为⽗亲的死耿耿于怀、还有她亲娘对她的责难与迫,但这些时⽇的相处下,他明⽩璃儿为这件事费了多少心思,他们有着相同的望渴,他明⽩的!
他浓眉紧锁,无意识的叹息却自口中缓缓逸出。
他们并未发觉榻上的沐璃已醒,两人的对话毫不保留的传⼊她耳中。
此时叩门声响起,未等回应,门外的人已径自推门而⼊。
“我想你们铁定饿坏了,所以煮了些粥。”婳宁儿昑笑着,轻婉的浅笑无形给人一种定安的感觉。
“婳宁儿!”一声低昑传出,古放云以极度庒抑的眸子望着她。“大哥有事拜托你。”
“有什么事吃完再谈。”她不笨,当然明⽩古放云语重心长的模样正盘算着何等棘手的事。“我让磊四哥将早膳置于厅前,这儿留给嫂子静歇吧。”
她的个执拗,语气虽轻缓,却仍让人无以推拒。力掩尘深知此点,于是拉着古放云走向厅前。“就听婳宁儿的吧!这与主房仅咫尺之距,嫂子有什么动静咱们都可掌握。”
随着声音远去,三人前后离开了主房。
----
无声息地,榻上的人儿缓缓睁开明眸,直直瞪着榻顶,一颗颗隐忍的泪珠随着波动的思绪纷纷滑落。
事情怎会演变到如此局面?在所有矛头都指向我时,你怎么还能相信我呢?
千百万个问题在脑中绕着,视线望向仅隔道屏风的外厅,古放云朗笑的脸庞映⼊了脑海。
云大哥啊云大哥,对你而言,沐璃终究负了你的一片深情…
瞒着你中毒之事,只是不想你再为璃儿心啊!
没想到结果竟是适得其反,甚至还搞砸了如此重大的计画。她怎么会这么没用呢?
掩着面,她将自己的⾝子蜷在榻角,自责地落着泪,突地,悉的嗓音由外厅传来。
“我要你带沐璃离开四川。”草草用完膳,古放云双目深沉地瞅着婳宁儿。
“离开四川?”秀眉微挑,婳宁儿已约略猜出古放云的用意。
“是,离四川愈远愈好,上哪都行,就是把她送得远远的。留她在这,实在有太多太多的不妥。”
未料到古放云会是如此的想法,怔在榻上,沐璃一时半刻竟听不出古放云语气里的郁。
云大哥打算把我送走?为什么?
倚着绣枕,她莫可奈何地眨去眼中的泪,无法在这紊的时刻再去追问云大哥的用意,她该听话的…但为什么眼泪却不断落下?
“这事不难,不过首要是你得先同嫂子说明⽩。”婳宁儿努了努道。
迸放云闻言一怔,良久才挤出了话。“这事自然得说,但兹事体大,我实在没思考的余地,不仅璃儿,所有古家仆人、丫头我也会在这些天遣走。”
“大哥!”婳宁儿忧心忡忡地瞅着古放云,知道他心里头必有破釜沈舟的打算。
想再开口,力掩尘却望着她摇头摇。“大哥如此安排自有他的打算,你照办便是了。”
最后五天,倘若洛再不出现,古放云势必将因无法如期剑,而被冠上“欺君”之罪押解上京。思及此,力掩尘的心不噤也跟着沉重。
“这些天我会四处探探洛的消息。”在昨夜喝得酪酊大醉的力召磊,带着愧责缓缓开口。
洛隐⾝为东厂杀手,与他们联络向来谨慎。他拖延至今未与他们联络,想必內部起了騒动,或者有他们不能理解的原因。
总之事情已发展到如此田地,他们也只能利用最后时刻做最坏的打算。
“那就分头进行吧!至于璃儿的事就给你了。”微微颔首,古放云谨慎地再次向婳宁儿道。
“放心吧!”莫可奈何地,婳宁儿只有如此开口。
她话一落,众人纷纷起⾝离开了屋子。
踏出门槛,古放云隔着屏风深深望向寝房,一抹酸涩不自觉地浸染了双瞳。
唉!罢了!在这节骨眼上,除了尽人事外,唯有听安天排了。
跨出步伐,他強迫自己移开定在主房的眼,沉重地踏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