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步
上工,放工。上工,放工。
⽇子过得平凡而有规律。不快不慢的节奏里少不了柱哥天天来餐馆接我的⾝影。对于他的出现,大家渐渐习以为常见怪不怪。我想我也开始适应自己成为柱哥“女朋友”的事实。
我很快乐。虽然有时候端盘子端得很累,但那并不影响我的快乐。
我试图将快乐感染给周围每一个人。包括子鹃在內。
这些天子鹃一直神神秘秘的。虽然还不至于一天24小时躲著我,可她窝在自己房间里悄悄打电话的时间似乎比往常增加了好几倍。我很好奇但我认为自己不应该也没有权力过问太多(最后一个原因是我懒于开口)。毕竟人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私空间,不是吗?
不过今晚我倒是难得在客厅里看到了她。
我拎著柱哥给我当消夜的一盒锅贴走过去,察言观⾊后估计她此刻的心情应该大概可能不算太糟。
“好久不见?”我试著开口。
室友面无表情盯著电视屏幕一动不动。
“呃…锅贴?”我又试探著问。便当盒凑到她鼻子底下让她闻。
“四六。”
“哎?”
“你四我六。”
我终于听明⽩了。
“可一共只有十个…”柱哥排队从文礼那家“大京北”买来的呢。好舍不得…
“不给拉倒。”
“一人一半好不好?”我讨价还价。见她不吭声,我又扯扯她怀中的抱枕。“子鹃?”
“今晚⾐服你收。”她起⾝走进厨房。我听到杯盘相碰的声音。
收⾐服?这个月轮到我吗?好像不是…这算不算为讨价还价付出的额外代价?我怎么这么命苦…
厨房里飘著锅贴的香味儿。
十个锅贴摆在中间的大盘子里,我和子鹃你一个我一个吃的很有默契。还剩两个的时候子鹃突然放下筷子。
“这锅贴哪儿买的?”她问。微微耸起的漂亮眉⽑像是在思考著什么。
“文礼的‘大京北’。”我盯著盘中相依为命的两个锅贴不敢先动筷子。
“你没事跑到文礼去⼲什么?”
“柱哥带我去西海岸散步…”
“怎么又是那家夥?”
“他说那也是情侣该做的事…”
“哈…”子鹃冷笑一声,那神情让我很不舒服。“情侣该做的事?‘散步’而已?”
我知道她在暗示些什么,所以我选择沉默。
“阿兰,”子鹃突然沈声叫我,陌生的语气里传递著一种不该出现在她⾝上的冷静和严肃。“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你的朋友?”
“为什么这么问?你当然是…”虽然她骂我,教训我,不留情面的数落我,可我知道她是真心为我好。生命里有这样的朋友是靠缘分,不是想要就能要来的…
“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听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但是答应我用脑子好好想一想。可以吗?”
“嗯…”这是我认识的曹子鹃吗?
“说!可不可以!?”
“唔…”没错,还是她。我放下心支起下巴等著她问。
“你对‘柱哥’这人了解多少?”
“他…他人很好啊。”我直觉的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一想到他,我的嘴角就开始不自觉上扬,很快弯曲到新月一样的弧度。最近我好像经常露出这样的傻笑…
“其它方面呢?”
“其它方面…他和我一样都是N-Level毕业,现在在外卖店打工。”我突然发觉自己对柱哥的了解并不像子鹃想象中那么少。“他是个儿孤,从小在兀兰农场长大,有三个情同手⾜的兄弟和养育他们长大的阿公阿妈。兀兰农场虽然在很偏僻的地方,可那里空气很好,也不像都市里这么吵。阿公阿妈都是很亲切的人,虽然阿公有时候会突然说一些普通人难以理解的话…”
“阿兰!”子鹃重重咳了一声。“你跑题了!”
“哎?”
“我是问你对‘柱哥’了解多少,没让你拉拉杂杂扯一堆无关紧要的东西。”
无关紧要吗?一个人成长过的地方难道是无关紧要的吗?年少岁月里陪伴在他⾝边的亲人也是无关紧要的吗?如果这些都无关紧要,那什么才是有关紧要的呢?
“我并不知道他月收⼊有多少…”我对子鹃坦⽩。在外卖店打工应该赚不了太多钱的吧?就好像我在海鲜餐馆里端盘子一样…质有点儿类似的两个工作呢…如果这是子鹃想从我这儿打听的,那么我肯定要让她失望了。我习惯的垂下头等著她骂。
等了好一会儿,那句记忆中的“你究竟有没有脑啊!?”却始终没有从对面砸过来。
放过我了?我抬头看看她。她看上去…仿佛不是生气…而是…担心?担心谁?我吗?
“阿兰,你的个太过天真…”她头摇叹道。
天真?听起来比“迟钝”稍微好一点儿…
“你这样很容易被人骗你知不知道?”
“知道…”被骂了那么多次,再不知道也早被骂得不敢不知道…
“我现在了解的还不够,不过迟早…”子鹃像是言又止。“你有没有想过,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可能会为了某种目的接近你,利用你,骗取了你的信任,吃⼲抹净后再把你一脚踢开…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我会有那么大的利用价值吗?”我很怀疑这一点。像我这么个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甚至模样都算不上漂亮的打工女…可能吗?
“阿兰,有些事很难讲的…”
我觉得子鹃呑呑吐吐的样子很奇怪。明明生来就是个有话直说的人,怎么今天突然转了?
“总之!”她突然一拍桌案起⾝瞪住我。吓死人…变脸怎么跟翻书一样快?害我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总之你给我提⾼警惕!”警告意味十⾜。“尤其是那个‘柱哥’!”
“哎?”
“不许‘哎’!真受不了你那副⽩痴相!”她抓起筷子手起“叉”落,最后两粒锅贴刹那间呑吃⼊腹。我只有眼睁睁看着的份。
呜…明明说好一人一半的…
“记住!”前脚已经踏出厨房的子鹃不忘用拔⾼的声音叮咛我。“提防那个‘柱哥’!”
我不明⽩。柱哥是好人。我为什么要提防他?还有个困扰著我的问题就是…
我的亲亲好室友为什么就不能改掉狂吃东西以怈愤的坏习惯呢?我体谅归体谅,可还是会心疼的啊。谁叫柱哥给的东西都那么好吃…上回是腿,这次是锅贴,天晓得下次还会牺牲什么?
空的盘子摆在桌上,和我尚未填満的胃一样失落…
收⾐服的时候我发现柱哥的灰外套竟然还挂在台的⾐架上。
我怎么这么糊涂啊?都已经…有一个月了吧?是了,一个月前他送我回来的那个早上…在那之后,一切都好像不同了…
我被老板解雇。我从打字员变成海鲜餐馆的女招待。我在众目睽睽下打了胡⾊狼一巴掌,天知道我这辈子都没打过人的…我居然还成了柱哥的“女朋友”在被他強吻兼威利之后…
我的世界变了吗?
变的似乎不只是这个世界,就连我自己…仿佛也改变了…
我的口味变挑剔了。一个以前吃什么都不太在乎的懒女人,如今只爱吃柱哥的便当。子鹃偶尔做出的营养餐已不能満⾜我的味觉细胞。罐头饼⼲泡面一类的食物更是彻底从我的生活里蒸发⼲净。
我的作息习惯也变了。我每天不再早早闭上眼睛和周公约会,而是和柱哥约会。他带我做了许许多多“情侣该做的事”我经常被他腾折得很累但我发觉和他在一起时间过得越来越快。在我的要求下,我们又看了一次《Shrek》。一部电影连看两次对鲜少踏⾜电影院的我而言简直是奇迹。而且我不但已经成功服征两只脚的BoomBoomDollar,就连四只脚的Butterfly我也能偶尔跳完一次!多明显的进步!
虽然做很多事的时候我仍和从前一样慢个一拍半拍的,但我似乎比较有脾气了。有脾气是好事吗?我不晓得…我只知道这样心跳会变得难以掌握…
这么多改变发生在我⾝上,而我竟然今天才发现?唔…我果然还是很迟钝…
算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把外套还给柱哥。就明天吧,我带著外套去上工,等他来接我的时候还给他。顺便跟他道歉吧?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把叠得整整齐齐的灰外套放进挎包里,然后上觉睡。
柱哥没来接我。
我抱著挎包在餐馆后门等。快10点半了,他还没出现。
其实,柱哥他并没说今天也会来接我。只因为他过去的一个星期里天天来,我下意识把他的出现当作了理所当然。难道…他今天不来了吗?
灰外套还在挎包里,我不想就这么再带回家去。我突然发觉自己想见他。
是习惯吗?习惯在放工后看到他倚著机车朝我笑的样子,习惯坐在他⾝后感觉夜风吹在脸上的柔软,习惯由他牵著手走到他想带我去的任何一个地方,习惯在街灯下看着地面两条比邻的影子一起长了又短、短了再长…
因为习惯,所以想见他?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要去找他。
可是,去哪儿找他呢?我并不知道他住哪里…不晓得登记民宅的⻩页能不能查到。不管怎样,我可以试试看。
转⾝回到店里,我钻进柜台找⻩页。找著找著,一个突然闪过脑海的问题令我呆在原地,正准备拉开菗屉的手也僵在握柄上动弹不得。
柱哥…柱哥姓什么?叫什么?完蛋了,我竟然不知道?不知道怎么查?!
我郁闷的瞪著已经拉开一道酚邬的菗屉,用力撞了回去。
天底下还有比我更乌龙的人吗?
真让子鹃该死的给说中了,我果然对柱哥了解的还不够!
好多问题在这一刹那全都涌了出来…
他姓什么?叫什么?今年贵庚?打工的外卖店在什么地方?他为什么会及时出现在店酒救了我?为什么会知道我在“振发活海鲜”打工?为什么又在胡⾊狼正打算欺负我的时候出现在店门口?这一切一切一切…为什么会巧得仿佛事先安排好了一样?
我知道自己不该这么不著边际的猜。可我控制不了。
…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可能会为了某种目的接近你,利用你,骗取了你的信任,吃⼲抹净后再把你一脚踢开…
天啊,为什么又偏偏在这时候想起子鹃这些鬼话?!
怀疑像颗有自我意识的种子,一但落在人心里面,谁也阻止不了那可恶的生命力。它生长,蔓延,开枝散叶,直爬进⾎管深处,然后在灵魂最薄弱的地方狠咬一口…
“阿兰?怎么还没走?”老板的声音将我从失神中唤了回来。
原来我还坐在柜台后的地板上。
“阿柱今天没来接你?”老板走过来,问得很热心。
“没有…对了老板!”我突然从地上跳起来。“你认识柱哥对不对?”至少他跟柱哥订过便当,也许不只如此…
“我和阿柱満的啊,怎么啦?”
“你知不知道他住哪儿?”
拿著老板给的地址,我站在红山北大街一片组屋区的央中地带。
时针停在11和12之间,我幸运的赶上最后一班地铁才摸到这里。
因为我是个不小的路痴,所以我在这片宮似的楼群里转了整三圈才搞清楚大牌168原来就是我眼前这一栋。
不远处有个小小的街心公园。很眼呢。是“那个”街心公园吗?好像是的…原来我曾到过他家附近呢?还是害我弄丢两个初吻的地方…
抬头仰望这栋十一层的组屋楼,我只看到星星点点的灯火闪烁。哪一个窗口是柱哥的?我完全猜不到…
犹豫什么呢?我问自己。直接上去找他啊?然后把那些扰人的问题都问出来…柱哥会给我答案的…吧?
电梯停在六楼。我一个门一个门的对著手里的号码。
612…613…614?是这间了。我抬手探向门铃…
“为什么没人叫醒我!?”悉的大嗓门穿透门板抵达我的脑神经末梢。
柱哥?我忽地抬头。已经放在门铃上的食指没再按下去。
我蹑手蹑脚的溜到门边的窗棂下,耳朵贴在墙上。对,我打算偷听。我没想过这么做是不是不道德。管它呢?先听了再说…
“柱哥,你发那么大脾气做什么?我们只是不希望你再在那女人⾝上浪费时间…”可能是窗口开著的关系,飘出来的声音清晰得不象话。
“谁叫你们多事!?”柱哥听上去火气很大。
“我们多事?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那么多天了还搞不定一个笨女人…”
哎?笨…笨女人?
“你再说!?”柱哥吼。“本来就是!”另一把声音加⼊。“柱哥你别忘了,我们是要对付那个姓胡的,没时间让你泡马子!”
姓…姓胡的?
“我没忘!”柱哥又吼。“只要让姓胡的摊上事儿,他就不会再有心思去打农场那块地的主意。”第四条声线比较冷静。没有起伏的语气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不针对争吵的任何一方。
窗外的我却彻底听傻了。
我也突然记起…胡先生是地产公司的经纪…姓胡的…农场…让姓胡的摊上事儿,他就不会再打农场的主意…
“用不著你们来提醒我!”柱哥越来越大的吼声让我口震动了一下。仿佛…有点痛…
“柱哥,我们跟踪姓胡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好不容易才捉到这个把柄,我们绝不能轻易浪费掉!不是说那女人很笨吗?你只要把她哄上她就什么都听你的了…”
…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风好凉…我突然打个哆嗦,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街心公园的石凳上。对面耸立著那栋大牌168。有些窗口的灯熄掉了,有些还亮著。
今晚有些多云。暗黑的夜空里看不到星星也看不到月亮。我突然辨不清来时的方向…
不远处有个电话亭。我走进去,按下一串突然从记忆底层窜出的号码…
94154188…就是你我是你爸爸…
“柱哥,”我抢在电话接通的时候说“我在你楼下,我路了…”
再悉不过的灰T恤两分锺后出现在我面前。
他在笑。像是很⾼兴看到我。
“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他把我拉出电话亭,一只手轻轻拨弄我肩后的长发。
我看着他。他的笑容像是来自很遥远的地方,那么的不实真…
“我路了…”
“笨蛋,这么大点儿地方你也路?”
对呀,我很笨的。我是“笨女人”…
“走吧,我送你回家。以后想我就打电话,别在外面晃到这么晚,很危险的!”他拉著我走向楼下的停车位。他的机车停在两辆奔驰轿车中间。
“柱哥…”我突然拉住他的T恤。
“怎么了?”他头也不回的从后备箱里取头盔。
“你想不想和我上?”
“匡当…”
头盔掉在地上。他转⾝瞪住我。
“你再说一次?”
“你想不想和我上?”我照他的意思重复。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喉咙沙哑,吼声里除了愤怒似乎还有些别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愤怒。我也不勉強自己去想。我只是又一次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问…
“你想不想?”
“你确定?”他沉声反问我,眼底漫起我看不懂的颜⾊。
我猜他也许是想确定我是否喝醉酒或者刚嗑了幻葯,于是我告诉他…
“我很清醒。”
是的,我很清醒。清醒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这些话…清醒得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从不知道自己也会有来旅馆街的一天。而且还是主动要一个男人带我来。
没错。我很笨。我是个容易骗上手的女人。但至少这次我不是被人骗来的。
浴室里飘満热腾腾的蒸汽,熏得我头发晕。但我还是坚持用热⽔清洗⾝体每一处肌肤,很仔细很彻底的洗,包括最密私的部位…做之前要先澡洗,电视里都是那么演的。我当然也不能例外。洗⼲净自己,才付出最纯洁的第一次…
⽩⾊的大浴巾正好在⾝上围満两圈。我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唔…脸很红呢…前那些印子已经褪掉了,但待会儿可能会留下新的…
推开浴室门,微凉的空气袭上肩头,我突然瑟缩了一下,也清醒了几分。
本来坐在边的柱哥在看到我之后朝我走过来,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低头吻住了我微微张开的双。
“你…不洗吗?”我困难的呼昅著间或才有的空气。
“不用了…”他竟和我一样的。这个认知让我觉得好过了些。
是的,是我自己要走到这一步的,主动的是我…
宾烫的沿著我的裸露的颈子一路吻下,点点细吻落在肩上,渐渐撩起一种陌生的热。
他的手也动了起来。宽大的掌隔著浴巾⽑⽑的表面缓缓摸索我的⾝体和轮廓。最后,他一只手包著我的部,另一只手停在我露在浴巾外的腿大上。微微的颤栗窜过全⾝,好像触电一样…但我发不出声音,因为他的⾆还紧紧纠著我的…
他略一用力,我⾝上的浴巾顿时散落在脚下。我就那么无遮无掩的暴露在他眼前,由他看着、摩抚著我每一寸光裸的肌肤…
“你现在喊停,还来得及。”他说。炙热的呼昅噴在我鼻端,有点儿庠。
“我很清醒。”我又一次告诉他。他掌心传来的热渐渐让我变得和他一样热…
“不后悔?”
我轻轻头摇。
他闷哼一声,抱起我倒进软,也引领著我一同沉⼊陌生而烈的望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