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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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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平村里有两家武馆,一个在村子最东边,另一个在村子最西边。

  两家武馆的名字一模一样,都是东方武馆。可最东边的那家,弟子众多、门庭若市;最西边的这家,却是小猫两三只。

  村中人人皆知这两家武馆主人是死对头,要到了东边的武馆,就千万别提起西边武馆主人的事。同样的,若是到了西边的武馆,若敢提那东边武馆,免不了有一顿排头吃。

  其实这两家武馆系出同门,本来也是一对感情极好的师兄弟,却不知为何,老师⽗过世后,两人翻了脸,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恨对方恨个半死。

  传言众多,但被村中大多数人所相信的其中一个版本是--为了女人。

  话说这老师⽗有一独生爱女,生得十分美丽,与老师⽗的两个徒弟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师兄弟爱上同一个女人,说起来也许有点老套,可硬是活生生的在现实中上演了。

  老师⽗曾经说过,将来他传位给谁,女儿便许配给哪一人,关于这点,其实很多人都劝过老师⽗。

  再怎么说,时代毕竟不同了,这年头早就不流行⽗⺟之命那一套,年轻人喜谁,让她自己做主便是,可老师⽗却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哪晓得,老师⽗忽然病发,病来得急,人去得快,还来不及指定传位人选,就这么撒手人寰。

  这下可好,两个师兄弟都爱师⽗的女儿,都坚持继承人是自己,闹了好一阵子,搞得村中⽝不宁,最后,那女孩选择了师弟,师兄愤而出走。

  即使已经过了二十几年,两人都已届花甲,却还是看不破,数十年如一⽇,势如⽔火。

  事实上,村民们的猜测大致无误。

  从小,方亚月就是听着两家的宿怨长大的,⽗亲每天总不免要念上那么几回,从陈年恩怨说到两人翻脸,再说到几十年来大大小小的过节。

  几乎到了⽗亲说头,她就能接尾的地步。

  唯一不同的是,方重山无论如何都不承认两人结怨数十年,是为了小师妹的缘故。

  一开始或许真是如此,但人就是这样,一旦开始看对方不顺眼,真是怎么看就怎么讨厌。哪怕对方只是由你眼前经过,你也觉得他心中必定正算计着你,再平凡无奇的一件事,从彼此痛恨的眼中看来,也蔵着大大的谋。

  方亚月对殷家倒是没什么感觉。

  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两个长辈之间无聊的呕气。

  认真说来,两家系出同门,又无⾎海深仇,那些个旧怨真要细数起来,也不过都是些芝⿇绿⾖的小事。

  为了这些无聊的小事,斗气数十年,她真服了两位老人家。

  女儿不当一回事,方重山却不作如是想。

  他就是气不过!

  论功夫,师弟哪点比得过他?论人品,他难道会比那家伙差?论外貌,他年轻时英俊潇洒,岂是那家伙能匹敌的?可偏偏小师妹却选了那家伙!连带的也让他失去了继承的资格。

  师弟抢走了他心爱的女子,又抢去东方武馆继承人的大位,他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啊!包不要说两人每回见面,师弟总是以胜利者自居,连说话都像是从鼻孔里哼出来似的。

  简直欺人太甚!他要忍得下,他就是乌⻳!

  就拿今天来说吧,听左邻右舍说,师弟因为肝病住院,可能要开刀治疗。他想两人虽然有仇,可好歹相识数十年,好心好意带着⽔果前往关心。

  结果这老小子一见了他就破口大骂说他是借口探病,实则是想去看望小师妹,‮引勾‬小师妹。

  真是笑话!

  也不想想他们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说这种话也不怕被人听见,叫人聇笑。何况,他早就成家立室,连孩子都这么大了,对小师妹的恋早就是陈年往事,就师弟自己一个人神经兮兮的。

  那老小子不要脸,他还想要脸呢!这话要是传进心爱的老婆耳里,那怎么得了?当下方重山气不过,就和他吵了起来。

  两人吵得声音震天,只差没上演全武行,护士‮姐小‬怒气冲冲的跑进来,将他赶了出去,说他惊扰病人。

  天底下的人都要和他作对似的!明明架要两个人才吵得起来,为什么只骂他一个?

  最后,他要离开时,那可恶的师弟居然还说,他已经找到师⽗生前留下来的字条,继承东方武馆的人是他没错,要方重山趁早死了心,别再来纠他们。

  放他的大臭庇!

  方重山才不信这些鬼话。两个师兄弟中,师⽗向来对他最是看重,怎么可能把位子传给那个不要脸的小子?

  回家的路上,他愈想愈气,气得真巴不得冲回医院,把那个老小子从病上拖起来好好教训一顿!

  “气死我了!”方重山气愤的一路咒骂回家,就连进了家门,一张嘴还是骂个不停。“不要脸的老小子!生病是你的报应!师⽗会把位子传给你?笑话!笑话!”

  “爸?”方亚月一听到⽗亲的咒骂,就知他必定又是和自己的师弟呕气了。“你又和殷叔叔吵架了?”

  “什么殷叔叔!”方重山一听见女儿喊仇人叔叔,立时大吼出声“叫他殷老头就好了!”

  “咳。”方亚月知道自己倒楣扫到了台风尾,当下不再作声。

  “那老小子,狗咬吕洞宾!我听说他住院,好心去看他,结果是拿自己的热脸贴他的冷庇股!哼。”方重山重重坐下,喝了一口茶顺顺气,又骂“老混蛋!也不想想自己都是一脚踏进棺材的人了,还在扯谎骗我!”

  眼下屋內只有⽗女两人,方亚月虽然想远离暴风圈,却苦无机会。⽗亲在她面前火大抱怨,她不能不做点反应。

  等了一会儿,见⽗亲没有往下讲的打算,很明显是在等她提问,她只得乖乖的开口“扯什么谎?”

  方重山没好气的⽩了女儿一眼,那眼神像在说:早点问嘛!再不问我就忍不住啦!

  他哇啦哇啦,毫无间断的一口气把所有事情说完。

  “乖女儿,你说!他是不是欺人太甚?”

  方亚月很老实的说出心里的感想“我说老爸啊!事情都过这么久了,到底师公想把位子传给谁,谁也不晓得,殷叔叔--”接收到⽗亲锐利的眼神,她⼲咳了一声,马上改口“我是说,您师弟,他要怎么说就随他去说,您又何必老是和他一般见识呢?”

  “不是我和他一般见识,是他咄咄人,不肯放过我!”大掌往桌上重重一拍“要是我不和他计较,他还以为我怕了他呢!”

  “先放下的人就是赢家嘛。”方亚月重复不知劝过多少次的话。“你不理他,他自然就觉得没趣了,是不?”

  “不是!”方重山紧皱眉头,咬牙切齿道:“我要是不理他,那老小子只会愈来愈得寸进尺!而且这口气不出,我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方亚月闻言只能无语。

  要是老爸真的会因此失眠,这数十年来,怕是没一天能睡得好觉。

  “不然您想怎样呢?”她很无奈的开口“师公过世都这么多年了,话也只能随您师弟去说了。”

  方重山忽然笑了。

  “那老小子现下住院,小师妹也⽇⽇夜夜都在医院陪着他,武馆里面现在正唱空城计,我只要去把那字条找出来,嘿嘿…”“老爸,您想当贼啊?”她一听,马上大摇其头。“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要是顺利到手倒还好,万一失风被逮,他们武馆的声誉和方家的面子都要尽扫落地。

  “不是我。”方重山正⾊,双眼锁定她。“是你!”

  “啥?”她闻言脸⾊大变。自古以来只听过有⽗卖女人青楼,现下他竟想女上梁山?“老爸,你这么做是教唆犯罪耶!”

  方重山毫无悔过之意,义正严辞道:“师⽗的字条既然关系到我,我也有一半的权利,而且只是借来看看,怎么算犯罪?”

  这本是強词夺理。

  “啊!”方亚月连忙起⾝,打算来个溜之大吉。“我早上洗了⾐服还没晾,女儿先走一步。”

  看出她想开溜,方重山推开桌子,长手一伸,将她拦了下来。

  “且慢!”

  开溜太慢,她只得无奈的一拱手。“⽗亲大人有何指教?”

  “你可知道,为何我想要师⽗的字条?”

  不就是为了证明您的师弟在说谎吗?这话冲到她喉口,但看老爸一脸正经,显然并非正确答案,而不敢出口。

  “恕女儿愚钝,不明⽩⽗亲大人深意。”

  方重山庒低了声音“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和那老小子争这掌门人的位置?还不就是因为师⽗曾经说过,谁得了他的位子,就将他手上那本武功秘笈送给此人。那秘笈里记载着许多绝世武功,谁能拿到,只要照着修炼,就能天下无敌。”

  原本‮趣兴‬缺缺的方亚月,忽闻此话,两眼一亮。

  “此话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方重山叹气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争这位子,都过了数十年了,难道真的是为了小师妹吗?”

  “可是师公都已经过世了。”她疑道:“要怎么知道秘笈蔵在哪里?”

  “既然师⽗留下字条,字条里必然有线索。”方重山握着女儿的手,一脸认真“我已经老了,要秘笈无用,咱们武馆就靠你了,你若能拿到那秘笈,在‮际国‬武术大赛夺冠,到时扬名海外,还怕没有弟子来拜师吗?”

  一听到武功秘笈、绝世武功等字眼,她心花朵朵开,再没有疑心。

  “⽗亲说得极是,您等着,女儿一定为您光耀门楣!”

  “好!不愧是我的乖女儿。”方重山拍拍她的手。“我等你的好消息。”

  待女儿消失在视线之內,他将方才推开的桌子搬回原位,又为自己倒了杯热茶,啜了一口,摇‮头摇‬。

  他这个女儿啊,什么都好,人虽然算不得有多精明,可也笨不到哪儿去,唯一一样不好的,就是武侠小说看太多,有点儿走火⼊魔了,居然会相信绝世武功、秘笈这种鬼话!

  唉,有这种女儿,他真不知道该哭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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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指一算,方亚月已经有整整十年的时间,没有踏进过村子的东边半步。

  两家武馆,一间在东,一间在西,由中间那条大溪一分为二,分别是方家与殷家的活动范围。

  方重山不许女儿到村子的东边,殷海青也不许自己的儿子到村子的西边。

  方亚月只在多年前与殷氏兄弟有一面之缘。

  那次,是她背着⽗亲,偷偷到住在村子西边的好友家去烤⾁,顺路经过武馆,不小心瞧见两兄弟正在练武。

  可事隔多年,她对两人的长相已经不复记忆。

  连她这个多年前曾见过他们的人,都快忘了他们长什么样子,想必他们也不会认得她这仇人之女,于是方亚月问好了路,就大摇大摆到武馆四衷票查地形。

  一见之下,她不由得大为吃惊。

  当年她路过此地,这里不过是一个破旧的小武馆,曾几何时,已经改建成规模雄伟的大武馆了?

  不但如此,里头不时传来练功吶喝的声音,光听那震天之声,就知弟子为数不少,和她家小猫两三只,一个月收不到一个新弟子的窘境有如天地之别。

  捺不住好奇心驱使,见围墙旁边有一棵大树,她立即俐落的爬了上去,隐⾝在茂密的树叶间,悄悄‮窥偷‬。

  只见宽敞的道场中数十人正在练功,整齐划一、⾝手俐落。站最前头的,应该是他们的师⽗,年纪大约三十上下,体格精瘦结实,打起拳来虎虎生风,煞是好看。

  她瞇起眼,仔细瞧。

  男子有着英笔直的剑眉、⾼的鼻梁以及棱角分明的轮廓,组合成一张极为出⾊的脸,黝黑健康的肤⾊不损其俊美,反而更增几许男子气概。

  这样一个美男子,配合上力道強劲、俐落,毫不拖泥带⽔的拳法,构成了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极品!此人真是男人中的极品!

  不过赞叹归赞叹,她还是没有忘记此行任务,

  在将男子优雅的⾝影摄⼊眼中的同时,她也同时观察了四周的地形、建筑物构造以及逃生路线。

  辨画好今夜⼊馆的路径后,她便下了树,又在四周闲晃。

  忽地,一张红纸映⼊眼帘--

  征管家一名。

  负责打扫、煮饭一切家务,待优,供宿。

  东方武馆

  村里有两家东方武馆,方亚月知道这不可能是自家武馆贴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殷家的武馆。

  她一看再看,确定无误之后,非常开心的将红纸撕了下来。

  真是天助我也!

  她原本就不太愿意夜闯民宅,毕竟她是学武的,梁上君子之举不符家训,现下倒是有了一个正当的名义,大大方方的进殷家。

  主意一定,她立即火速返家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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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七点钟,此时正是用餐时间,武馆內却是哀鸿遍野。

  平⽇武馆的伙食都由师⺟一手包办,可自从老师⽗住院之后,师⺟⽇⽇陪伴左右,这个差事便落到了众弟子⾝上。

  数十个大男人,平⽇只会习武练⾝,对烹饪可谓一窍不通,勉強推出了几个平时还有煮煮泡面、炒炒饭的弟子。

  这些人也当真只会这几样。

  一个礼拜以来,天逃谒上桌的不是加蛋、加菜、加⾁,反正能丢进去的就尽量放的大杂烩泡面,就是大杂烩炒饭。

  一开始众人尚且勉強将就,可是当整整一个礼拜都是这两样东西轮流替换时,真不是一个惨字可以形容。

  吃得一群人个个面无人⾊、叫苦连天。

  “又是这个--”人称勇哥,背后刺着一条龙的林进勇,忍不住抱住一旁的小弟痛哭。“我们已经吃了一个礼拜了!一天三餐,换算起来就是二十一餐,餐餐泡面、炒饭,我不要吃了啦!”

  “老大。”陈及第,绰号阿弟,自十五岁起便追随林进勇在外闯江湖,林进勇拜师学艺,他也跟着⼊门。“不如咱们去外头吃吧…”

  话声未落,便被赏了一个爆栗。

  “那怎么可以?”林进勇脸⾊一正,慷慨昂道:“我们要和众师兄弟共患难、共享福。”

  在一片惨叫声中,唯有一人不为所动,神⾊轻松的取饼碗筷,舀了一碗汤面,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小师⽗?!”陈及第见状大惊。“您、您还没吃腻吗?”能餐餐吃同样的东西而面不改⾊,当真神人也!

  殷武停下筷子,耸了耸肩。

  “能填肚子最重要。”语毕,他又埋头续吃。

  “对,小师⽗说得对!”林进勇闻言深昅一口气,佩服道:“食物是用来填肚子的,有得吃就已经很幸福了,各位师兄弟,咱们吃吧!”

  他的登⾼一呼,没有得到众人的响应,就连负责烹煮的人都不愿意捧场。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所有的人全部瞪着那一锅深不见底、內蔵玄机的大杂烩汤,尽管饥肠辘辘,却无论如何也提不起食

  如果不是碍于小师⽗的面子,他们真想抱头痛哭啊!

  “哈啰!”忽然,一道女子的声音响起。“大家好。”

  数十颗头不约而同的转向声音来源处,就见一名奇装异服的女子站在门口对着他们傻笑。

  众人瞪大了双眼,将她由头看到脚,再由脚看回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女子头上包着小熊图样的头巾,鼻梁上架着又大又厚又俗的眼镜,双是俗丽的红⾊,上半⾝是一件破旧的⽩T恤,下半⾝则是宽大的喇叭,脚踩着木屐,背上的行李则是一块碎花大布包。

  她一张开嘴笑,那涂得歪七扭八的红就像⾎盆大口,连⽩牙上都沾満了口红,吓得一群人猛打冷颤。

  “哇!”陈及第紧紧抱住⾝旁的老大,呜咽大叫“怪婆婆出现了!”

  林进勇上前一步,大喝一声“说!你是人是鬼?来东方武馆有何事?”

  方亚月捣着嘴笑,踏着小碎步走进武馆。“我是来应征管家的。”扬了扬手上的红纸。“是你们这里要征管家没错喔?”

  “你?!”众人闻言大惊失⾊。虽然说以貌取人是不对的,可是这位‮姐小‬的品味实在太恐怖了,如果她的手艺和她穿⾐服的品味一样…众人惊惧的眼光在她⾝上

  游移,同声大喊“你找错地方了!”

  “咦?”方亚月将红纸转过来,仔仔细细的再看一遍。“是这里没错啊,东方武馆,不是吗?”

  “不是、不是。”其中一人忙连声大喊“和平村里有两家东方武馆,这一定是西边那家贴的,你去西边那家应征吧。”

  看着眼前一群急将她扫地出门的男人,方亚月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乔装得太过火了?

  “等一下。”一直没有出声的殷武,终于开口“你是来应征管家的?”

  帅哥开口,她再度绽出笑颜。

  “是啊!”原本已经食不下咽的众人,看到她的笑容,更加没有食

  “小师⽗…”陈及第挨到殷武⾝边,苦着脸低声道:“您不会真的想录取这个怪婆婆吧?”

  殷武闻言耸肩“只要有能力,其他都不是问题。”

  “对!对!”方亚月点头如捣蒜。“这位小扮这么说就对了,不是我吹牛,虽然我没有厨师执照,可是我的厨艺很好,吃过的都说赞啦!”

  无声的怀疑在空气中弥漫。

  众人虽然没有出言反驳,眼神却已经说明了心中想法。

  “你们不相信?”她挽起袖子,自信満満的道:“我马上做给你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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