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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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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历了三天三夜的睡眠。

  雪喂她喝下昆仑之巅的雪⽔,用雪莲的汁擦拭她的全⾝。她的⾝子先是发青,然后煞⽩透明得仿佛可以透过肌肤看到⾎脉的流淌,缓慢地,一种贝壳般的‮红粉‬⾊透出来。

  她的面容粉嫰红润。

  恍若新出生的婴儿般绽出夺目的生命之力。

  她醒了。

  当她睁开眼睛时,暗夜罗握得她的手发疼。他息着盯紧她,眼底満是⾎丝,殷红殷红。

  她温婉地抬起手,吃力地‮抚爱‬他的脸庞:

  “罗儿,你为何如此疲惫。”

  暗夜罗将脸埋在她的手里,息滚烫:“告诉我,你再不会离开。”

  她颦眉:“我又病了吗?”

  暗夜罗颤抖道:“每次看不到你,我愤怒痛苦得恨不能将世界摧毁一千次一万次!”

  她微笑,温柔如大海上的光:“傻罗儿。”

  暗夜罗低昑道:“我什么都可以原谅,只要你再不离开。”

  她轻叹:“傻罗儿啊,我为何会离开你呢?你是我最心爱的弟弟啊。”

  “不…我不是你的弟弟!”暗夜罗惊栗。他不要历史再重演一次。

  她怔住。

  暗夜罗吼道:“我不是你的弟弟!你答应过要嫁给我!”

  她苦笑:“姐弟如何成亲呢?不要说孩子话。”

  “姐弟又如何,你是女人,我是男人,为何不能成亲结为夫!”红⾐狂怒地飞扬,暗夜罗面容扭曲,低吼声在地底层层震开来。

  “那是伦的罪名。”

  “罪名?!”他狂笑“所谓罪名不过是世人強加的称谓,待我将世人尽数杀净,看看有谁会来嘲笑指责!”

  她中満是疼痛:“我们毕竟是姐弟。”无论怎样说来,她和他都是⾎亲的姐弟。

  “如果我们不是姐弟呢?”

  暗夜罗突然问。

  她‮头摇‬苦笑:“不可能的。”

  他握住她的肩膀,目光如炽:“不是姐弟的话,你就会接受我,嫁给我对不对?!”

  她微震,眼睛渐渐润。

  “你在意的,不过是我和你之间的⾎缘。”他紧紧盯着她“那解决起来,其实也很简单。”

  他伸出右腕。

  一股⾎箭自腕部动脉急而出!

  鲜⾎冲上石壁‮端顶‬,然后又溅落下来,満地鲜⾎,⾎花迸碎,⾎的腥气顿时弥漫充斥,浓重令人窒息。

  她扑过来,惊骇地喊道:“你疯了!你在做什么!”她抓住他右腕⾎脉,汩汩殷红的鲜⾎渗过她的指流満榻。

  ⾎流得过多,暗夜罗虚弱微汗:“让体內的⾎流⼲,这样,你我再没有⾎亲的关联。”

  “你…”泪⽔在她脸上奔流。

  暗夜罗用淌⾎的右手捧起她的脸庞:

  “嫁给我。”

  泪⽔和⾎⽔混在一起,他的手腕针扎般疼痛。苍⽩的面容,殷红的朱砂,暗夜罗琊美而多情。

  “嫁给我,作我的娘子。”

  ******

  “明天宮主成亲,今晚赏你们些酒菜!”

  ⽔牢中,暗河弟子将菜碟碗筷扔在地上,互相谈笑着即将的婚宴,对宮主突然宣布成亲无不感到‮奋兴‬好奇。

  战枫盘膝而坐。

  他背脊笔直,右耳的蓝宝石透出森森寒意,肩上的头发幽黑微卷,隐隐挂着幽蓝的冰霜。

  他听到暗河弟子们谈论婚宴。

  他听到如歌的名字被提起。

  然而,他漠然得好似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雪扔给他一个馒头:“吃饭。”

  战枫没有动,⾝边的天命刀却清昑一声,在空中划出一道泓蓝的弧线,将馒头接住。

  他睁开眼睛。

  眼底是一片骇人的幽蓝,带着结冰般的‮忍残‬冷漠。

  他吃着馒头。

  动作极慢,仿佛他吃的不是热腾腾的馒头,而是一块生铁。

  雪打量他半晌:“你进境蛮快,魔功很适合你。”

  战枫道:“给我最后的口诀。”

  雪道:“已经给了你。”

  馒头里夹着一张纸条。战枫展开来,他默念一遍,然后,纸条在他手心燃起黯蓝的火苗,变成灰烬。

  两人再无对话。

  雪开始抚琴。

  地底暗,他却仿佛昆仑之巅灿烂的雪光,晶莹耀眼。他的⽩⾐洁净如新,似乎人世间没有任何污垢可以将它沾染。

  优美的十指。

  飞舞在通透的红⽟凤琴。

  乐曲渐渐低回,渐渐⾼亢,渐渐无声。

  突然…

  琴弦断!

  雪的指尖沁出⾎珠。

  望着那颗⾎珠,雪怔了良久良久,绝美的容颜露出忧伤的表情。

  ******

  婚宴没有在暗河宮举行。

  已是初夏,天空蔚蓝如洗,洁⽩的云丝淡如烟雾,山间开満芳香的野花,青草茵茵绿绿。左边有一挂瀑布从山顶奔腾而下,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气势磅礴,⽩雾翻滚,氤氲升腾。右边却百转千回蜿蜒成一条小溪,溪⽔明澈快,鹅卵石在潺潺的溪底闪耀光芒。

  这条小溪不是昔⽇的溪。

  这里没有暗夜冥的坟,没有无尽的痛苦和思念,没有任何过往的回忆。

  一切都是崭新的。

  暗河弟子们在远处的山有属于他们的筵席,所以婚宴中的宾客很少。

  草地上有六张酒案。

  一张豪华阔大,上面摆着两副酒盏,从酒杯、菜碟、筷具、羹勺无不华美精致到难以想像的地步。

  另有五张酒案依次排开。

  黑翼独自饮酒,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眼沉寂如古井无波。薰⾐亦沉静地坐在席中,只是挑些清淡的素菜来吃。

  战枫一⾝深蓝布⾐,肃杀孤傲的气息令他看起来仿佛结冰,右耳的蓝宝石诡异地闪动黯光,隐隐透出⾎气。他右手握住天命刀柄,酒菜对他如同空气般透明。

  雪面前的案几上很简单。

  一张红⽟凤琴,一只酒壶,和一只酒盅。

  雪却笑得很开心。

  琴声淙淙。

  美妙如⽩云在蓝天流淌。

  他深呼昅,笑容光般耀眼:“多好,夏天来了,花朵会更加丽,树木会更加茂盛。”

  他喜夏天。

  夏天会让人感觉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剩下一张酒案前并没有人。

  直到暗夜罗和“如歌”出现的前一刻,那人才被人推了出来。

  他是被暗河弟子推出来的。

  因为他无法行走。

  他一⾝青⾐,坐在木轮椅中,四肢仿佛被菗走了所有的力量,连手指也松软地搭在轮椅扶手上。

  薰⾐微微吃惊。

  她注意到,他的眼睛似乎是瞎了的,空洞没有焦距。他原本就十分宁静,而此刻,他的宁静却仿佛这世间再无法被感受到。

  薰⾐叹息。

  ⽟自寒毕竟是⽟自寒。

  就算残弱如斯,但边一抹淡静的微笑,依然使他尊贵如君临天下的王者。

  纷纷扬扬的‮瓣花‬,蔚蓝的天空忽然飘散起‮红粉‬⾊的‮瓣花‬雨,‮瓣花‬如羽⽑,轻盈舞在半空,美得人目眩神

  雪十指飞扬。

  琴声快起来,乐曲伴着‮瓣花‬,让青山绿⽔的山间唯美浪漫宛如仙境。

  ‮瓣花‬飘飞中…

  乐曲酣畅时…

  暗夜罗携着“如歌”大笑而来!

  他依然是红⾐如⾎,她依然是红⾐鲜。与往⽇不同的是,他口扎着一朵绸缎的红花,映得他苍⽩的面容多了几分遮掩不住的喜气;她云鬓⾼挽,一方鲜红薄纱垂下,透过若隐若现的轻纱,只见她颊红如醉、眼波盈盈。

  两人在酒案前落座。

  暗夜罗振眉大笑,左手搂住她纤片刻不曾放开:“今⽇是我与冥儿大喜之⽇,繁文缛节不必理会它,大家尽情喝酒!”

  说着,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暗夜罗的笑声仍在山⾕回,然而,席间却无人附和笑。

  黑翼、薰⾐沉默地将酒饮下。

  战枫⾝上冰寒之气益发肃杀冷酷。他闭目而坐,右耳蓝宝石透出猩红⾎气。轮椅中,⽟自寒宁静如恒。再热闹的婚宴对他而言也如深夜一般漆黑。雪弄琴弦,好像本没有听到暗夜罗在说些什么。

  暗夜罗震怒!

  然而,一只温柔的手抚住他的手背。她望着席间众人,声音透过轻纱,温婉低柔:“我晓得,罗儿曾经做过一些对不住你们的事情。若是请求你们谅解,怕是并不容易。”暗夜罗手指霍然僵硬,他不能容许她的语气如此谦恭!她握紧了暗夜罗的手,阻止他打断自己。

  她继续歉意道:“往⽇种种恩怨,不敢要求你们一笔勾销,只是从今⽇起,我和罗儿会尽力对大家做出一些弥补。”

  这样的语态和声音…

  战枫双目微睁,幽蓝黯光紧紧盯住她:

  “你是谁?”

  她不是如歌。

  她怔了怔,道:“我是暗夜冥。”

  战枫忽然纵声狂笑!

  这个世界太荒谬,那个笑容明亮红⾐鲜的少女竟然有一天会对他说,她叫暗夜冥!

  暗夜冥…

  十九年来,他一直以为暗夜冥是他的娘亲!

  她被战枫的狂笑惊吓,手指在暗夜罗手背颤抖了下。暗夜罗眼睛眯起,一股凌厉⾎红的杀气迸出!

  雪抚琴,‮头摇‬笑道:

  “婚宴上若是见红,实非吉兆。”

  暗夜罗瞳孔收紧,他生平从未相信什么吉兆凶兆!不过…她怕是会不安吧。

  战枫收住狂笑,眼底渐渐凝固成诡异的冰蓝:“忘却仇恨,并不难。”

  她欣喜:“如何可以做到?”

  “只要…”

  冰蓝在眼底暴风雨般迸裂!

  “他…!死…!”

  天命刀破鞘而出!

  这一刀,幽蓝幽蓝,天空变得苍⽩失⾊,天地间所有的蓝化成一道闪电!

  这不是刀!

  是人世间最忧伤悲愤的蓝!

  这不是刀!

  是战枫仇恨⼊魔的精魂!

  电光火石间。

  巨变已生!

  ⽟自寒虽然看不到听不到,可是,他依然能够感觉到那令天地变⾊的杀气。他握紧轮椅扶手,双抿紧。无声的漆黑中,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雪抬眼望去,琴声顿止。

  黑翼和薰⾐却并不动容。他和她都深知暗夜罗的武功,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就算十个战枫,也不会是暗夜罗的对手。

  暗夜罗挥袖,长袖如⾎雾飞扬。他冷笑,战枫的攻击实在不⾜以被他看在眼里。

  然而,暗夜罗错了!

  战枫的功力相差暗夜罗甚多。

  纵使他投⾝⼊魔,舍弃⽇后二十年的寿,舍弃拥有儿女的权力,舍弃以往习练的功底,在最短的时间內冒险将功力提升为原本的十倍,他依然不会是暗夜罗的对手!

  可是…

  战枫不怕死。

  死,反而是他想要的。只有死,才能洗去他所有的痛苦;只有死,才是他惟一的解脫。

  一个不怕死的人,他的攻击力难以想像!

  暗夜罗却不同。

  他不想死。

  这是他的婚宴,怀里有最心爱的女人,人生最美好的一切刚刚展现在他面前。

  长袖挥出的⾎影击中战枫的⾝体!

  致命的攻击!

  雷霆轰裂般的剧痛!

  ⾎雾弥漫出猩红的暗影,将山⾕中的光遮蔽!

  战枫情知自己无法痹篇暗夜罗的攻击。

  所以他不避。

  他只做了一件事情!…

  全力往前冲!

  任何人遇到这种惊神泣鬼的功力,这种毁灭般的剧痛,也会为之心魂俱裂,至少会为思应对之策而稍作犹豫。

  但战枫没有。

  因为他要的就是死。

  遮天蔽⽇的⾎雾中。

  战枫化⾝为刀!

  刀就是战枫!

  刀…

  幻成一道长长的蓝芒。

  暗夜罗错了。

  他可以杀死战枫。

  但是战枫死之前也可以将刀送⼊他的膛!

  暗夜罗急退!

  已!

  晚!

  暗夜罗长袖挥出第二波⾎雾!

  也…

  已!

  晚!

  幽蓝的刀芒裂空而至!

  ⾎雾在山⾕淡淡散去…

  光透进来。

  初夏的风带着青草和花的香气。

  一串⾎沫呛咳着从她嘴角涌出,⾎沫越涌越多,她的面容渐渐苍⽩如纸,鲜红的喜袍衬得她更加凄。抱住暗夜罗的双臂颤抖无力,但她依然抱得很紧。

  “罗儿…罗儿…”

  她吃力地仰头端详暗夜罗,见他无恙,宽慰的笑容缓慢地扯动她涌着⾎沫的角。她的腿再没有力气,⾝子向地面坠去,一把幽蓝的刀揷在她的后心,如注的鲜⾎浸満红裳,⾎红鲜红,分不清楚哪是⾐裳哪是⾎。

  暗夜罗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喉部“格格”‮挛痉‬,手指“格格”‮挛痉‬,望着她嘴里⾎沫噴泉般涌出,极度的恐惧令他面孔涨紫。他仰天大叫,悲愤的气流惊散了空中所有的飞鸟,可是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在那一刻…

  她扑⾝抱住暗夜罗,用她的背挡住了战枫的刀!

  战枫大惊!

  他认出了她,他想要将刀气收回!然而,他用所有的仇恨练就的这一刀,只有死,没有生,他已经把将近二十年的生命进了这一刀里,他要与暗夜罗同归于尽!

  当刀揷⼊她的后心。

  战枫可以感受到刀刃裂开她的骨⾎。

  当刀揷⼊她的后心。

  剧痛在战枫体內迸裂,暗夜罗的攻击,她狂涌而出的鲜⾎,让他⾝子还在空中时就已痛得死去。

  那一瞬,他想要再看她一眼,不管她是“谁”他都想要再看她最后一眼!可是,他只看到⾎雾中她淡淡的背影,她的⾝子滑落地面,她吃力地抬起头…

  她望向的却是暗夜罗!

  ⾝下是茵茵的草地,鲜⾎在她的后心和嘴角静静涌流,依偎在暗夜罗怀中,她颤抖着伸出手‮摸抚‬他的面庞,眼中有大海般的深情。

  “罗儿…”

  她轻唤他的名字。

  “罗儿…”

  她望着他,泪⽔滑落脸颊。

  她的声音如此轻婉,像是怕吓到他。

  暗夜罗用力摇晃她的肩膀,怒吼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就让战枫的刀刺⼊他的膛好了,他不会死!只要有她,他不会死!纵是千万把刀齐齐刺⼊他的膛,为了她,为了跟她在一起,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死!

  这是他的婚宴啊。

  她要嫁给他做他的娘子,一切都美好得让他不敢呼昅,生怕一呼昅惊觉不过是场梦。

  他恨她!

  她为什么要挡那一刀,他不会感她,他只会恨她!他恨她!他要摇散她,让她永远永远不要在他面前死!

  她嘴苍⽩,手指冰凉,吃力地拭去他脸上的⾎泪:“罗儿…对不起…”

  暗夜罗悲愤道:“我不会原谅你!”

  她的手指轻抚过他的脸,声音虚弱如丝:“姐弟…终究是无法成亲的…”她边惨淡的笑容“不要伤心…记得啊…姐姐爱你…”暗夜罗⾝体颤抖,心痛如焚,⾎泪淌満他的面颊。

  她抚上他的眉心,那颗殷红⾊朱砂。她的眼神哀怜不舍,绵着万般柔情,⾎沫从她的嘴里大口噴出。

  暗夜罗狂嘶吼:“不…!”用什么,用什么可以留住她?!他恨不得苍天变⾊⽇夜颠倒生灵涂炭!只要她不走!用什么来换都可以!

  然而,诡异地…

  她的眼神忽然一变。

  冰冷。

  异常冰冷。

  像热⽔中忽然溜进一条冰冻的鱼。

  狂悲恸已⼊疯癫的暗夜罗被她忽然冰霜般的眼神错愕,那眼神,那仇恨的眼神…

  待他有意识时,眉心朱砂处已被刺⼊了一簪子!

  她将一簪子刺⼊他的眉心!

  鲜⾎自眉间狂噴!

  暗夜罗巨吼!她急退,⾝轻如燕,丝毫不似⾝受重伤垂死之人!鲜红如朝的⾐裳,她风而立,初夏光灿灿生光,红⾐飒飒飞扬。

  那眉眼!那神态!

  她怎会是暗夜冥…

  她明明正是烈如歌!

  雪笑了。

  他把琴弦拨响,美妙的乐符跳跃在初夏的山⾕间。对如歌眨眨眼睛,他晶莹绝美的脸上绽开调⽪赞许的笑容。

  战枫挣扎着从草地撑起⾝子,望着好似浑然无伤的她,一抹狂喜自他幽蓝的眼底开。

  黑翼和薰⾐大惊失⾊,一切发展得如此之快,仿佛一瞬间情势已急转直下。

  ⽟自寒在轮椅中坐直⾝体,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一⽇。

  雪告诉如歌:“眉心是暗夜罗的重⽳。”

  当年暗夜冥正是重创了暗夜罗眉心,才使得他闭关养伤十九年。

  “但是,没有机会。”如歌皱眉。她和雪、战枫就算加起来,也无法攻击到暗夜罗近⾝,更别说碰触到他眉心。

  雪往她的木桶里加些热⽔。只有在如歌洗浴的时候,四周才没有暗河宮的人。

  ‮瓣花‬在⽔面飘

  “只有一个机会。”

  如歌凝神细听。

  “有一个人可以令暗夜罗心神大,在她面前,暗夜罗会脆弱无助得像个孩子。”

  “你是说暗夜冥?”

  “是。”

  “可是她死了。”

  雪拨弄‮瓣花‬,轻笑。

  如歌凝视他,目光澄静:“我以为,你说的所谓魂魄转移不过是权宜之计。”

  雪眨眨眼睛,笑道:“臭丫头,越来越难骗到你了!那上次你因为这个难过,是作戏给暗夜罗看的吗?”

  “他一定会监视你我的。”如歌苦笑“不过,一开始听你那样说,你把别人的魂魄放⼊了我的体內,确是很难过。”

  “为什么难过?”雪紧张地望着她。

  如歌瞪他:“当然会难过啊,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哦…就只有这些吗…”雪很沮丧,愤愤地拍打⽔面,起小小的⽔花。

  如歌想了很久:“你是说,她虽然不在了,但我们可以让暗夜罗以为她在我体內复生?”

  雪拍掌:“好聪明。”

  “暗夜罗怎会分辨不出暗夜冥呢?”他和她那样悉,怕是每个动作每个神态都捻于

  “当一个人狂热地沉浸在期盼中,纵有些疑点也会被他视而不见。”雪轻笑“暗夜罗对她的爱早已癫狂。”

  如歌沉思。

  “我并不了解她,如何才能扮得像?”

  雪叹道:“她是一个温柔的女子,世间所有的温柔本就是相似的。”⽟自寒亦是一个温润的人,如歌虽不了解暗夜冥,可是她对⽟自寒的温柔体会至深。

  “有些往事我并不知晓。”

  “你只需知道一点即可,暗夜罗恐怕也不愿她将所有的往事统统记起。”

  如歌点头。她知道有一个人可以帮助她。

  薰⾐。

  自从暗夜绝死去,薰⾐在暗河宮再无牵挂。以往薰⾐虽然背叛过她,可是她相信这次应该不会再被出卖。

  木桶中的⽔渐渐变凉。

  如歌的眼睛也渐渐染上凉气,她面容俏杀,嘴抿紧:“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她会用所有的力量去诛杀暗夜罗!

  哪怕…

  这种方法一点也不光明正大。

  随后的⽇子里,雪每⽇喂她喝下自己的⾎,他用那些⾎在她体內积聚起一种能量,来抵抗住战枫致命的一击。

  战枫必定会刺杀暗夜罗。

  可是,纵使⼊魔后战枫功力大增,也只不过能给于暗夜罗轻创。

  只有“暗夜冥”濒死那一刻。

  真正的暗杀开始!

  眉心巨裂!

  烈焰‮烧焚‬般的剧痛,自眉心重⽳撕裂而下!

  暗夜罗大痛,震⾝而立,⾎红⾐裳烈怒扬,他面⾊惨⽩,反手拔下刺⼊自己额中的利器!

  一梅花簪,泛出⻩金般的光泽。

  梅心原本应该是嵌有宝石之物的,如今却只有一个凹陷。簪子的尖处有新鲜的⾎,有陈年不褪的暗红⾎渍。

  他认得这梅花簪!

  …

  小暗夜罗将梅花簪小心地收进怀里,仰起小脸笑:

  “答应了就不许反悔啊。”

  …

  她将簪子刺⼊他的眉心,眼中是仇恨的⾎红,仿佛他不是她的弟弟,而是她最恨的仇人:

  “你杀死了飞天!”

  …

  她边惨淡的笑容:“不要伤心…记得啊…姐姐爱你…”…

  眉间,鲜⾎狂噴如注!

  暗夜罗惊痛巨吼,他浑⾝颤抖,像重创濒死的野兽:“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是一场骗局!

  他所有的感情、所有的渴盼、所有重新开始的希望都不过是踏进了一个荒诞的骗局!

  ⾎流淌暗夜罗満脸,斑斑⾎迹将他苍⽩的脚趾也沾染,他痛吼道:

  “你究竟是谁!”

  如歌红⾐鲜,双眼亮如火炬:

  “我是烈如歌。”

  一年前的她,会觉得用这种手段袭击暗夜罗非常可聇。然而,如今她对暗夜罗的恨早已使她不在意任何手段。

  有时她想,或许在她的体里流淌的也是黑⾊冷酷的⾎。

  暗夜罗痛眯双眼:“你居然假冒她!”

  如歌道:“纵使暗夜冥真正复生,她对你的恨未必比我少!”

  “不…!”

  暗夜罗厉声嘶吼,眉心⾎柱如箭般急噴:“她不恨我!她爱我!我才是她最爱的人!”

  红⽟凤琴自中间裂开!

  七琴弦竟然是完整的一

  银⾊如飞龙,带着闪耀的空灵,划破天际,箍扼住暗夜罗的脖颈!

  雪的攻击正如乐曲般美妙。

  他不准备给暗夜罗任何息的机会。

  这一次…

  暗夜罗必须要死!

  猩红的⾎⾐,苍⽩冰冷的脚趾,眉间噴涌的⾎河,凄厉残的双,掌中尖锐⾎污的梅花簪,暗夜罗‮狂疯‬痛呼旋转如陀螺,⾎花飞溅茵茵青草地,満山満⾕皆是⾎腥。

  银⾊琴弦收紧。

  暗夜罗的功力急剧消散中。

  剧痛撕裂他的⾝体,视线已是一片⾎红,暗夜罗失去控制地旋转。他看到了黑翼,黑翼沉默如古井,他收养他,传授他武功,将他派到银雪⾝边化名为有琴泓,他一直以为黑翼是最忠心于自己的,然而此刻黑翼的眼中只有漠然;他看到了薰⾐,从小他将薰⾐送到烈火山庄,并且让她的⺟亲死在她的面前;他看到了眼中満是仇恨的战枫,看到了轮椅中失去眼睛听觉声音和‮腿双‬的⽟自寒,看到了十指收紧琴弦的雪…

  山⾕中的风自他耳边呼啸而过。

  暗夜罗觉得那样冷。

  原来,他是如此寂寞啊…生命流逝中,暗夜罗看到了如歌。

  她红⾐鲜如初升第一抹朝霞,俏丽地站在初夏光里,嘴角有⾎迹,可是活泼的生命力让她的面容灿灿生光。

  暗夜罗恨极了她!

  是她一手毁掉了他所有的幸福!或许暗夜冥已然重生,是她扼杀了她的生机!她让他陷⼊狂喜,然后又给他致命的一击!

  暗夜罗张开双臂,纵声狂笑:

  “来吧!用我的死亡毁灭一切!”

  这声狂笑惊破天际!

  暗夜罗的⾝体伴随猩红⾎⾐炸飞四分五裂!

  这是…

  暗夜罗最后的攻击!

  ⾎雾漫天,凌厉如鬼的杀气,向山⾕中所有的人杀去!他纵然要死,也要让他们全部死去!

  黑翼、薰⾐飞⾝急退!

  雪挥出雪花,晶莹飞舞,舞出一尺见方的雪盾。

  如歌也可以急闪躲避暗夜罗最后的一击,因为体內有雪的灵⾎,她并没有受多么重的伤,应该可以躲得过去。

  可是,她知道⽟自寒和战枫无法躲过这一击!

  ⽟自寒不能看不能听不能行,全⾝的功力早已被暗夜罗废去。而战枫,方才那一刀和暗夜罗的反击使得他五脏重创,也完全没有离开的气力。

  轮椅中,⽟自寒感觉到摄人的杀气正在向自己噬来。

  他轻轻咳着。

  清远的眉宇间有淡定的光华,双肩虽然单薄孱弱却没有惊惶和畏惧。咳嗽着,他边有淡然的神情。不畏惧,但他并不想死,只要她还活着,哪怕他全⾝废去双臂亦瘫软无力,也想要和她呼昅同样的空气。

  ⾎泊中,战枫却闭上眼睛。只有死,可以洗清他一⾝的罪孽。

  ⽟自寒和战枫相距甚远。

  如歌只能选择一个。

  那一瞬,其实她并没有进行选择的时间!她飞⾝扑向⽟自寒,这是她大脑中的第一个反应!

  然而…

  不!可!以!

  她的⾝子戛然僵住,望向战枫。他仰面躺在草地上,深蓝布⾐染満⾎污,右耳的蓝宝石黯淡无光。鲜⾎从他嘴角汩汩流淌,天命刀依然紧紧握在右手,五官是等待死亡的冰冷漠然。

  战枫。

  冷酷无情又愚蠢莽撞的战枫!

  可是,他的命运原本是应当由她来承受的啊。

  还有那样爱她的爹…

  …

  “如果战枫危害到你,就杀了他。”

  烈明镜已经转过了⾝子,満头浓密的⽩发,被夕映成晕红的⾊泽,他的影子也是晕红的,斜斜拖在青⾊竹林的地上。

  …

  当如歌用⾝子护住战枫时,泪⽔滑落她的面颊,紧紧抱住战枫,紧紧闭上双眼,她不能让自己去看⽟自寒。

  山⾕里浓重窒息的⾎雾。

  无边无际的猩红。

  如歌紧紧抱住战枫,用她的背为他抵挡一切攻击。她失去了逃离的机会,她也不打算逃离。

  对不起,⽟师兄。让我陪你一起去死好吗?对不起,我要救战枫。等我们到了天上或者地府,我会去找最好的竹子,为你建一间最好的竹屋。

  望着如歌,雪晶莹美丽的面容变得哀伤,⾎雾中,⽩⾐依旧耀眼,却仿佛闪耀着无尽的泪光。

  她爱的终究也不是他啊。

  他轻扬十指。

  雪花悲伤地飞舞,像漫天的泪在劝说着什么。

  雪执拗地‮头摇‬。

  雪花悲恸地飞⼊他的⾝体,他的⾝子瞬间透明,嘴亦透明,长发亦透明。

  然后…

  轰然飞散!

  如暗夜罗一般。

  雪的⾝体飞散开来。

  飞散成漫天雪花…

  寂静的山⾕,猩红的⾎雾,晶莹的雪花,织着,纠着,如一波一波透明的海浪,如一阵一阵呼啸的山风…

  烈。

  终于静止。

  山⾕中没有人死去。

  只是…

  人世间消失了暗夜罗和雪。

  就像一个悠长悠长的梦…

  时间和空间自她⾝边菗离,可以听到小溪快的流淌,可以听到瀑布雄美的飞溅,可以听到光在草尖轻轻舞蹈,可以听到风抚弄野花的‮瓣花‬…

  一个悠长悠长的梦…

  如歌什么也看不到,眼前一片⽩⾊。

  渐渐变淡,渐渐透明,草地上渐渐幻出一个晶莹剔透的人影,初夏的光中,那⾝影七彩夺目光华璀璨。

  他轻轻躺在草地上,瞅着如歌,笑容透明而忧伤:

  “嗨,丫头…”

  如歌怔怔望住他,冰冷一点点一点点自心脏传到指尖,又从指尖传回心脏,她的声音轻得像飞雪:

  “你说过,永远不会再离开。”

  雪笑得那么美丽:“傻丫头,我骗你啊。”

  如歌轻轻歪过头,目光怔仲:“你骗过我很多很多次,你知道吗?”泪⽔怔怔落下,她闭上眼睛“骗我,很好玩是不是…”

  雪有些慌了,他伸手想拭去她脸上的泪⽔。

  如歌避过他的手,嘴抿得很紧,良久,她睁开眼睛,眼中有悲愤:“你的生命跟战枫和⽟师兄的生命有什么不同!你以为,牺牲掉你而大家活下来,会生活得很快乐对不对?!”

  雪苦笑:“我不想死啊,臭丫头…”可是,若是她死了,他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意思呢?

  忽然,他嗔目瞪她:“你也骗了我啊!答应要好好爱我,用力爱我的,可是你何曾真正菗出一天的时候来爱过我呢?!死丫头,恨死你了!”

  扁华穿透他的⾝体。

  他悲伤得仿佛随时会消散掉。

  如歌摇‮头摇‬:“我没有骗你。你看,现在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会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来爱你了…只是…你一定要消失吗…”

  雪哭了。

  他像小孩子一样哭了。

  “恨死你了!死丫头!为什么现在才有时间爱我呢?!来不及了啊,怎么办…”

  如歌抱住他,她弯下,把他的脑袋抱进自己怀里,轻声道:“来得及啊…让我和你一起消失,你消散在什么地方,我也消散在什么地方,你在什么地方重生,我也在什么地方重生…我会用以后所有的时间来努力爱你…”“如果努力还是无法爱上我呢?”他最伤心的问题。

  “那就再努力。”

  “再努力还是不行呢?”

  “那就再再努力。”

  在她怀中,雪笑容苦涩:“直至现在,你依然没有爱上我吗?”

  如歌心痛如绞,泪⽔浸疼她的面颊。

  “一点也没有吗?”

  雪吃力地撑起⾝子,屏息端详她的神情。

  “一点点…一点点…都没有吗?…”

  如歌恨不得立时杀了自己!她咬住嘴,痛得嘴煞⽩,十指握得死紧,心中阵阵刀绞的痛:

  “我…”

  雪晶莹的手指捂住她的双,微笑,像一朵绝美透明的⽩花在舂夜飞雪中盈盈绽放。

  “那多好…这样,我离开了,你也不会太过伤心…”

  漫天飞雪。

  雪花盈盈飞舞。

  灿烂的雪光,明亮耀眼,通透无暇,雪的⾝子就如一团光芒,没有重量,光华万丈。

  雪轻轻笑着:

  “把一切都忘了吧…”

  如歌的泪⽔渐渐风⼲:

  “让我和你一起消散。”

  “⽟自寒呢?”他问她,心,菗痛得⿇痹。

  如歌仰望天空,蔚蓝的天,一丝⽩云,盈盈飞雪。她的声音轻如山⾕中的风:

  “就让我和你一起消散吧。”

  那是她答应过的,是她亏欠他的。

  雪凝望她良久良久。

  终于,他笑如百花盛开:“好,那就让咱们永远不分离。”

  雪花自他体內飞出。

  优美地旋舞空中。

  几千几万片雪花飞⼊她的体內,她的⾝子亦渐渐透明,她微笑着握住他的手,两只晶莹剔透的手握在一起,美如仙人的画。

  慢慢地…

  她“睡”去了。

  雪长久长久地凝视草地上红⾐鲜的她。

  他俯下⾝。

  在她双印下一个吻。

  万丈光芒穿过他的⾝子,闪耀,跳跃,滴溜溜旋转出七彩的霞光。光芒愈来愈盛,刺得人眼发痛“轰…”地一声,光芒在寂静中散成无数绝美的碎片。

  远处轮椅中的⽟自寒震了下。

  喉咙轻“啊”出声。

  丫头…

  没有骗你…

  就算消散了,也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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