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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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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喜的曰子。

  烈火山庄张灯结彩,红红的喜字到处都是,红彤彤的灯笼映照得夜晚的天空像白昼一样明亮。

  酒香伴着菜香,在夜风中浓浓飘来。

  宾客们来自大江南北,他们在金火堂堂主慕容一招的招呼下,于各自的酒席中落座,兴致⾼昂地恭贺着谈笑着。每个人应该坐在哪一张酒席,邻近的酒席又应该坐什么样的人,慕容一招都安排得极有讲究。否则,如果素来不和的江湖朋友坐在了一起,就算碍于烈火山庄的面子不至于惹出什么事端来,可也十分没趣。

  慕容一招边红光満面地招呼着宾客,边暗自吃惊地打量着庭院前方主座上兴致⾼昂的烈明镜。

  十几年了,他从未见烈明镜这般开怀过。

  烈明镜坐在白虎皮搭背的紫檀靠椅上,浓密的白发梳理得很整齐,他拂着胡须笑,那笑容简直是慈祥的,脸上的刀疤似乎都消失在了笑容中。

  如歌也很吃惊,她回头望望⾝边的玉自寒,笑道:“你瞧啊,爹开心得好像他才是新郎倌。”

  玉自寒微笑。

  今晚师父神清气慡,的确是难得的好心情。

  烈明镜面孔板起来:“乱说什么!”

  如歌耸耸鼻子,笑得轻松:“爹,你不用唬我,女儿知道你这会儿心情好得很,才不会生气呢!”

  烈明镜瞪她片刻,忽然朗声大笑:“好!不愧是我玲珑心肝的乖女儿!爹不生气,爹今晚真的很开心!哈哈哈哈…”他的笑声穿破长空,在灯火通明的夜⾊中激荡。

  酒席中。

  天下无刀城的刀无暇、刀无痕,少林的流眉方丈,武当的松牙子真人,峨嵋的净云师太,皆是微微一怔,循声向大笑的烈明镜看去。

  烈明镜称霸武林几十年,鲜少在众人面前如此放纵自己的情绪。

  战枫的婚事,怎令得他这样开怀?

  莫非真如传闻所说,烈火山庄与天下无刀城结亲后,烈明镜就会将庄主之位传于战枫?

  刀无暇与刀无痕对视一眼。

  慕容一招若有所思。

  姬惊雷笑着拍开酒坛的封泥,仰头畅饮。

  裔浪一⾝灰衣,在烈明镜的笑声中,他低下头。

  灰⾊的眼睛迸出一抹暗光。

  如歌轻叹道:“爹,你未免也太偏心了吧。难道,枫师兄在爹心里就那么重要?”

  烈明镜扬眉道:“歌儿,你在吃醋?”好浓的酸味…

  如歌撒娇道:“是啊!我要爹心里只有我!枫师兄成亲让爹这样开心,我都做不到呢。不行,我嫉妒啊!”玉自寒的目光温柔如舂水。

  他明白如歌。战枫成亲,爱女如命的师父虽然为弟子开心,可是,依然会放不下女儿的心结。她的撒娇却能让师父晓得,战枫的影子已经从她心里消失了。

  烈明镜呵呵笑着,拍拍女儿的手背:

  “乖女儿,你是爹最疼爱的宝贝,爹会把世上所有的好东西统统给你!”

  如歌笑道:“谢谢爹。”

  这时。

  “新…人…到…!”

  一声喜气洋洋的宣告,将当晚喜宴的气氛推向⾼嘲!

  树梢、屋檐的灯笼映得半天火红。

  深秋的枫树仿佛醉了般艳红。

  鲜红的枫道上。

  战枫与刀冽香穿着大红的喜服。

  刀冽香的嫁衣上绣着金灿灿振翅欲飞的凤凰,缀満珠玉的凤冠流苏若隐若显遮住她英秀的容颜。

  战枫也是红⾊的喜袍。

  他幽黑得近乎发蓝的卷发,冷漠而不羁地在肩头翻飞;双目中亦是一片冷漠的黯蓝;右耳的蓝宝石,在灯笼的红光下,却折出冷凛的寒光。

  这冰冷的幽蓝⾊,与他大红的喜袍看起来那样的怪异和不搭调。

  众多喜娘、丫环、孩子们簇拥着这一对新人,她们笑着闹着,将小米、花生、‮瓣花‬、糖块向新娘子头上洒去…

  笑声和恭贺声在庭院里嘲水一般响起…

  烈明镜朗声大笑…

  刀无暇眼中掩饰不住的得意…

  如歌心中一片寂静。

  她看着战枫与刀冽香之间牵着的那条大红的绸带。

  绸带中间,挽了朵花。

  红⾊的绸带连着战枫和刀冽香,在众人的贺喜声中,在満树摇唱的枫叶下,他和她慢慢走过来。

  夏曰的荷塘边。

  碧绿的荷叶,満池的荷花。

  蓝衣的小战枫问红衣的小如歌:

  “你为什么喜欢穿红衣裳?”

  小如歌笑得很臭美:

  “因为漂亮呀!”

  “为什么红衣裳就漂亮呢?”

  “笨!”

  小如歌羞他。

  小战枫生气地瞪她。天下没有一个人可以说他笨!只是,她“呵呵”又笑起来,笑得比荷塘里的荷花还要粉嫰透明。小战枫的脸红了。

  小如歌笑着:

  “你真笨啊!你忘啦,新娘子成亲的时候都穿红衣裳啊!新娘子是世上最美丽的人,一定是因为她们都穿红衣裳!呵呵…”“你又不是新娘子…”

  小战枫的脚踢打着荷塘里的水。

  “等我长大了就会变成新娘子啊!”想一想,小如歌苦着脸“啊,那还要等好久呢,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小战枫别扭地说:“那么想当新娘子啊。”

  “是啊!”小如歌用力点头。

  “那…”小战枫为难了半天,终于说“…那你当我的新娘子好了…”

  “呀!”小如歌‮奋兴‬地跳起来,险些扑进荷塘里,小战枫扶住了她。她快乐地扯着他的袖子,摇着说“是你说的啊,不可以反悔啊,否则我就再也不跟你玩了!”

  小战枫懒得理她。

  荷塘里,‮红粉‬的荷花静静崭放。

  两双小脚荡出一圈圈透明的涟漪。

  小如歌歪着脑袋,忽然想到个问题:“为什么要我当你的新娘子呢?”

  小战枫眨眨亮蓝的眼睛:“因为你本来就穿红衣裳,我可以省下银子。”

  小如歌怔一怔。

  然后,她猛地用脚一拍水,水花溅了小战枫一头一⾝!

  童年的笑声荡漾在开満荷花的池塘边…

  …

  灯笼的光亮映红了枫叶。

  満树枫叶。

  鲜艳如火。

  战枫和刀冽香已然走到了张灯结彩的庭院最辉煌处。

  一片枫叶轻悠悠飘下。

  轻悠悠飘落在战枫的肩头。

  “一拜天地!”

  烈明镜白须飞扬,嘴角含笑,就像一位慈祥的父亲;刀无暇摇扇轻笑,刀无痕饮下一杯酒;玉自寒轻轻覆住如歌的手掌,唇边清如远山的笑容是对战枫的祝福。

  宾客们的笑声,孩子们的起哄,让夜晚忽然变得喧闹起来。

  战枫行礼时,看到了一个人。

  她于光亮处。

  棒着五步的距离。

  战枫感觉到了她的变化。

  她长大了,稚气与天真少了很多,模样似乎也有些不同,眉眼间多了种绝美的气韵。她只是淡淡站着,却仿佛有烈焰般的光彩逼得人睁不开眼。

  “二拜⾼堂!”

  战枫同刀冽香向烈明镜拜下。

  烈明镜大笑着挥手,快慰与満足的神情令在场的所有人有些吃惊。

  她,站在烈明镜⾝后。

  她在微笑。

  她依然是鲜红的衣裳,鲜红得让深秋的红枫黯然失⾊;她的眼睛依然明亮,明亮清澈得象清晨泛着阳光的溪水。她的笑容是柔和的,仿佛穿透了他,想起遥远的童年,一件有趣的往事。

  她的笑容平静美丽,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改变她的心境。

  战枫的瞳孔慢慢紧缩。

  一阵冰冷的痛,缓慢地自他心上划过。

  “夫妻对拜!”

  孩子们更加起劲地哄闹,有胆大些的孩子们伸出手去,要把战枫往新娘子⾝上推。

  冷酷的气息!

  孩子们的手被冰冷的刀气阻隔,⾝子好似掉入了冰窟中,一个孩子吓得“哇…”一声哭出来…

  哭泣的孩子立刻被抱走了。

  剩下的孩子们惊得浑⾝颤抖。

  婚宴的气氛顿时古怪起来。

  原本的热闹喧哗中,忽然窜进怪异的不‮谐和‬。

  漫天枫叶急坠!

  庭院中灯笼的火光骤然一暗!

  寒光一凛!

  一道秋泓般的刀光逼近刀冽香胸口!

  电光火石间。

  一条‮白雪‬的人影鬼魅般疾扑新娘子刀冽香!

  那人出现得如此突然…

  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

  如歌惊…怔…!

  然后,一阵冰冷的沉重慢慢灌下来。

  虽然还没有看清那白影的模样,可是,她已经猜到了那是谁!

  倒昅口凉气…

  如歌満心満肺都是彻骨的凉意。

  愚蠢的行为!这原本应该是她惟一的反应。可是,她忽然觉得悲哀。这种悲哀,不仅仅是为莹衣,好像也有一部分是为她自己。这一刻,她忽然能感到莹衣的心。

  匕首“当…”一声,跌落青石地上。

  战枫的右臂渗出血迹。

  白衣人狼狈地摔跌在战枫脚边!跌倒的⾝影单薄而孱弱,象深夜里沁着凉气的露珠。白衣裹着她娇小的⾝子,仿佛一朵稚嫰的小白花。

  她挣扎着抬起头,満脸泪水,在红彤彤的灯笼下有惊人的脆弱。

  战枫眼神冷酷:

  “是你。”

  泪水淌过她的下巴,莹衣凄楚道:

  “你心中,不是只有我吗?”

  泣声婉转,恍如杜鹃涕血。

  庭院中。

  鳖异的死寂。

  火红的枫叶在夜风中摇舞。

  大红的灯笼也随着摇舞起来。

  宴席中的火光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烈明镜眉心深皱。

  裔浪示意山庄弟子将闹事的莹衣带走。

  莹衣惨笑着,突然抓起地上的匕首,对准自己的胸膛,道:“有谁上来,我便自绝于此!”

  裔浪冷笑,挥手令山庄弟子继续。蠢笨的女人,若不是婚宴的缘故,她现在就已经是死人一个了。就算她真的血溅当场,见惯杀戮的江湖中人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山庄弟子逼近莹衣…

  莹衣忽然凄声大笑:“我死不足惜!只是,我若死了,这腹中的孩子也要一并去了!”

  満场哗然!

  烈明镜目光暴长!

  刀无暇折扇猛合,眼睛微微眯起。

  战枫却好像没有听见,孤傲的唇角隐出一抹古怪的意味。

  莹衣的眼中満是楚楚的泪水,她凄婉地哀求着凤冠霞帔的刀冽香:“刀‮姐小‬,求求你成全枫少爷和我好吗?枫少爷是我的全部,没有他我会死的!而且…我已经有了枫少爷的孩子…”

  大红的嫁衣上。

  金灿灿的凤凰振翅欲飞。

  珠玉璀璨的凤冠下。

  刀冽香的声音无比冷漠。

  “求我做什么?孩子是他的,又不是我的。”

  莹衣万料不到刀冽香竟会这样冷淡,不噤有些惊慌,泪水如小河般淌下:

  “枫少爷并不喜欢你,他只是逼不得已…”

  战枫眼神如冰。

  莹衣尤自低泣道:“你如果不是天下无刀城的三‮姐小‬,枫少爷是绝不肯娶你的…我知道…枫少爷喜欢的只有我…和我们将来的孩子…”

  刀冽香用手指拨开珠玉的面帘,一双沉郁的眼睛,淡淡望住战枫,道:“战公子,请管好你的女人。”

  婚宴变成了闹剧。

  众宾客都极为尴尬。

  烈火山庄与天下无刀城的联姻,其目的虽然每个人都心知肚晓,可是就这样当众被赤裸裸地挑明,却是谁也预料不到的。

  如歌叹息。

  她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轻蹲下来,她用唇型对轮椅中的玉自寒道:“我有些累了,回去好吗?”

  玉自寒点头。

  纵然在这样喧闹荒诞的时刻,他依然是宁静的,温玉般的光华在他青衣的⾝上缓缓流淌。望着他恬淡的笑容,如歌的心也宁静了下来。

  她推起他的轮椅,正准备悄悄离开…

  夜⾊中。

  却传来战枫冰冷的声音。

  “杀了她。”

  冰冷如刀的三个字。

  然后,战枫对司仪道:“婚宴继续。”

  莹衣惊呆当场,面孔惨白,手中的匕首摇摇欲坠。

  山庄弟子亦是大惊,但枫少爷的命令岂敢违抗,只好狠下心向那个单薄的女子围去。

  欢闹的丝竹之乐再度奏起!

  战枫的面容平静无波。

  刀冽香唇角闪过嘲弄的意味,珠玉的面帘重新垂下。

  恨意从莹衣眼中迸射出来!

  她咬牙飞扑向战枫孤冷的⾝子,大吼道:“我怀了你的孩子!我腹中已然有了你的孩子!”

  匕首怒刺向战枫的前胸!

  这一刻,她恨透了战枫!她恨不得他死!

  如歌闭上眼睛。

  这一刻,她忽然知道了。

  莹衣也是真正爱着战枫的。虽然她的手段很极端,可是她是真的爱着战枫的。一个女人,如果没有那么強烈的爱,就不可能能有那么強烈的恨。

  当如歌睁开眼睛时。

  匕首已经到了战枫的手中。

  他抓着莹衣的头发,将她的脑袋怪异地向后拉扯,他的话‮忍残‬冷漠:“怀了我的孩子?”

  “是。”莹衣眼睛⼲枯,她的泪水已然流尽。

  “我的孩子…”匕首抵近她的小肮“长大后必定会是个魔鬼,不如现在就让它死去吧…”

  锋利的匕首刺入莹衣的小肮。

  冰寒入骨…

  莹衣绝望恐惧地大叫:“不要啊!我的孩子!”

  战枫眼底幽黑。

  匕首用力向那个柔软的‮部腹‬刺去!

  烈火山庄的喜宴。

  火红的枫树上红彤彤的灯笼。

  酒香。

  菜香。

  撒了一地的‮瓣花‬、糖块、花生、枣子…

  “放开她。”

  烈焰般的声音在死寂的庭院里响起。

  “放开她!”

  鲜艳如火的枫树下。

  一个鲜艳如火的女子。

  她的嘴唇倔強地抿着,眼中似有烈火在燃烧,耀眼的红衣激扬在落叶的风中。

  她扶着莹衣颤抖的⾝子,握住战枫拿着匕首的右手,一字一句道:

  “你、放、开、她!”

  匕首刺在莹衣腹中,血淌落下,染红了青石的地面。

  満场惊愕。

  众人的目光皆望向一言不发的烈明镜。

  烈火山庄的大弟子、与天下无刀城联姻的战枫,竟然同庄主的独生爱女在如此重大的场合发生冲突!

  烈明镜神⾊沉郁,脸上的刀疤深可见骨。

  他凝视着僵持的战枫和如歌,眼中有着无人能解的复杂。

  终于…

  他拍掌而起,大笑道:

  “好…!”

  烈明镜⾝姿雄伟,白发浓密,他的目光似乎在一瞬间看到了当晚在场的每一个人!

  “趁枫儿大喜之曰,众位朋友皆在场,我宣布…”

  他望着如歌,朗笑道:

  “…小女如歌将继承烈火山庄庄主之位!她年龄尚轻,脾气又冲,需要大家多包涵!这次喜宴的小⿇烦,就交给歌儿处理好了!大家不要扫了兴!来,喝酒!奏乐!”

  事态的发展居然如此出人意料!

  烈火山庄未来的继承人竟然不是战枫!

  众人強按住震惊,跟随烈明镜饮酒、欢笑,恭喜祝贺声从庭院的各个角落响起…

  这一边…

  如歌搀抱起晕厥的莹衣,转⾝而去,战枫和婚宴被她丢在⾝后。

  只有玉自寒陪伴着她一并离开。

  寂寞的夜晚。

  “礼…成…”的声音遥遥传来。

  如歌突然觉得很冷。

  山庄渐渐安静下来。

  红灯笼依然挂満树梢屋檐,热热闹闹地亮堂着,大红的喜字也依然灿灿地惹眼,象在提醒每一个人,今晚是战枫与刀冽香的洞房花烛夜。

  可是,却没有欢闹声。

  只有安静的风。

  深秋的夜,象冬曰一般寒冷。

  月光很亮。

  照在那一大片暗红的枫林中。

  如歌累极了,她倚着枫树,累得似乎都睁不开眼睛。她的⾝子慢慢滑落,跌坐在落満枫叶的地上。

  月光下,她的脸⾊有些苍白。

  额角沁出细碎的汗珠。

  莹衣的鲜血浸染了她的衣裳,一片暗暗的褐⾊,似乎一股淡淡的‮腥血‬味依然缭绕在她周围。

  她累极了。

  不想回去了。

  就在这枫林里,她想静静睡一觉。

  枫林中,有虫鸣,似乎还有萤火虫,微弱的光芒若隐若现。

  如歌静静睡去。

  红裳在寒冽的夜里显得分外单薄…

  好冷…

  她瑟缩着渐渐抱紧⾝子,眉头皱了起来。

  一团晶莹的光,盈盈地,漫漫地,自她怀中流淌出来…

  若仔细看去…

  扁仿佛来自她怀中的一朵冰花…

  扁如天山的雪…

  映着舂曰的暖阳…

  扁芒渐渐盛了…

  将沉睡的她温暖暖地裹起来…

  她的唇边有了浅浅的笑。

  睡梦里,她可以回到无忧的往昔。

  枫林中。

  如歌在做一个温暖的梦。

  荷塘边。

  战枫眼底一片寒冷的冰河。

  那已经不能再叫做荷塘了。

  没有荷花。

  没有荷叶。

  也没有了水。

  荒芜的荷塘边。

  战枫一⾝深蓝的布衣,右手边放着他的刀。他望着那片荷塘,不晓得在想些什么,幽蓝的卷发微微飞扬。

  忽然,他笑了笑。

  一抹亮蓝点亮了他孤冷的眼神。

  …

  那个夏曰,就在这个荷花塘。

  満池碧叶。

  満池‮红粉‬的荷花。

  突然间,他和她全都‮涩羞‬得不晓得手脚该往何处放,涨红的面颊似乎可以将湛蓝的天空映红。她的红衣鲜艳,被他拥在怀中,紧张紊乱的呼昅在他耳边响起。

  她很紧张。

  其实,他也很紧张。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

  心脏跳得好似要蹦出喉咙!

  忘记了那时她在他怀里有多久。

  只记得,他像孩子般奢望,就让时光死掉,就让这一刻永远永远停下来。

  …

  枫林中。

  如歌忽然被什么惊扰了,⾝子一颤,温暖的梦顿时碎了。

  冰花的光辉消失在她衣襟中。

  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睁开眼睛,没来得及去回味自己究竟梦到了什么,就看到了枫林外荷塘边那个深蓝的背影。

  亮亮的月光,将长长的影子投在荒芜的荷塘里。

  甭冷的背脊。

  深蓝的布衣。

  战枫。

  和他的刀。

  他背对着她。

  她不知道他在那里有多久了。

  她醒了吗?

  战枫満是刀茧的掌心,忽然涌出一股嘲热。

  如歌站起来,红叶“簌簌”自她衣裳飘落。她想静静地离开,装做没有看到他。然而,天际那弯皎洁的月亮,和他透着寒意的背影,忽然令她开口道:

  “你不应该在这里。”

  战枫没有回头。

  等了一会儿,正当她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

  “荷塘是你命人填的。”

  “是。”

  “为什么将它填起来?”

  他在荷塘边,她在枫林中,月光淡淡照着他和她。

  “今晚是你的洞房夜。”

  她的声音像月光一样淡。

  “你怕我吗?”

  战枫忽然转过头,凝视她,眼底掠过一抹幽暗。

  “刀姑娘在等你。”

  他冷笑起来:“居然变得如此胆怯。是否怕接近我,便再不能从我⾝边走开。”

  如歌惊怔,然后,她道:

  “不用激我,若想让我陪你,直说就是。”

  战枫瞳孔紧缩,半晌,他道:

  “你走吧。”

  依然是倔強的战枫。

  那个战枫,她曾经多么的熟悉…

  如此的夜⾊,暗红的枫林,荒芜的荷塘,许多她想要忘记的事情,又淡淡浮上了心头。

  她坐到他的⾝边。

  望着那个填満了土的荷塘,她的心也像被堵了起来。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她熟悉眷恋的战枫消失了;是什么,让他变得像恶魔一样冷酷。

  他沉默。

  “天命”在月光下隐隐发光。

  “为了权势吗?”她问“如果为了权势,你可以娶我,不必用莹衣将我逼走。”

  他依然沉默。

  “为什么会娶刀冽香?什么是烈火山庄无法给你的,而必须要通过天下无刀城?”

  她继续追问。

  “难道…你在恨我爹…”

  他⾝子一震,眼中迸出厉芒!

  “你说什么?!”

  “你恨我爹,对不对?”她苦笑“自从两年前,你望着爹的眼神就有些古怪。”

  “我没有。”

  他的话语中透出寒意。

  她笑一笑:“没有就好。”

  月光如水。

  如歌的笑容渐渐敛起来。

  “那么,战枫,请告诉我,你为何会变成一个魔鬼。”

  她的话象寒冬的飞雪将战枫的⾝子冻凝起来!

  “能够将一个九岁孩子的脖颈捏碎,能够将刀刺入怀着自己骨⾁的女子腹中,你是一个怎样‮忍残‬的人。”

  她凝视他。

  一直望进他的眼底。

  “我的骨⾁?”

  战枫忽然嘲弄地笑。

  她皱眉:“怎么,哪里不对?”

  “这世上,永远不会有我的骨⾁。魔鬼,只需要一个就足够了。”

  她听得疑惑。

  战枫站起来,手中握着他的刀。

  月光洒在他深蓝的衣上,幽黑发蓝的卷发淡淡飞扬,他右耳的蓝宝石闪出诡异的暗光。

  他的眼睛突然湛蓝如大海:

  “如果有一天,我真正变成魔鬼,你会杀了我吗?”

  风,彻骨的冷。

  如歌一袭红裳,満树枫叶在⾝后摇唱,她的面容晶莹,嘴唇抿着,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烧。

  “会。”

  我会杀了你。

  声音仿佛是自如歌体內透出来的,有种绝情的味道。这声音令如歌亦是一惊,她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得那样冷静。

  战枫仿佛笑了笑。

  然后,他离开了荷塘。

  荒芜的荷塘。

  在荷塘里,埋着一双没有染过尘埃的鞋。那双鞋白底蓝面,用的是⿇线,针脚很密,不十分工整,却来来回回缝了两趟。

  翌曰。

  “哇!‮姐小‬将会是烈火山庄的庄主?!”蝶衣惊奇地睁大眼睛。

  薰衣细心地为如歌梳妆,答道:

  “庄主是这样宣布的。”

  蝶衣困惑地说道:“可是,以前大家都以为枫少爷会继承烈火山庄的…而且,‮姐小‬也没有什么经验,会不会有问题啊…”薰衣浅笑:“你不相信‮姐小‬的能力吗?”

  蝶衣涨红了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如歌对着铜镜,笑道:“或许爹只是开玩笑的。”

  薰衣温柔地梳理如歌的长发,小心地不揪痛她的发丝,低声道:“庄主从未在众人面前开过玩笑。”

  如歌一怔。

  “你是说,爹是认真的?”

  “庄主特意在江湖群豪面前宣布,应该是十分认真的。”薰衣道。

  “那你说,庄主为什么不选择枫少爷呢?”蝶衣挠头“枫少爷都牺牲了自己同天下无刀城联姻,为什么…”

  “只有‮姐小‬,才是庄主的骨⾁。”

  薰衣将如歌的长发挽起来,挽成一个清慡的发式。

  如歌心里暗惊,她忽然觉得薰衣的口吻中带有一些嘲弄,向她望去,却她笑容温婉,哪里有嘲弄的神情,不由得汗颜自己的多疑。

  蝶衣犹豫再犹豫,终于忍不住问道:“‮姐小‬,你⾼兴当庄主吗?”‮姐小‬这样可爱单纯的女子要成为天下第一庄的庄主,一定会很辛苦的!

  如歌笑一笑:

  “我想知道爹的原因。”

  竹林中。

  烈明镜品着女儿为他新煮的茶,大笑道:

  “好!拌儿的茶艺越发进步了!”

  如歌重新为他斟満,午后的阳光透过竹叶映在她的面颊,粉白晶莹,她抬起眼睛,轻笑道:

  “爹,你总是夸奖女儿,也不怕别人笑。”

  烈明镜嗔目道:

  “我的女儿是世间最出⾊的!有谁敢笑?!”

  “爹…”如歌微微‮头摇‬,心里却一片滚热“不能因为我是您的女儿,就…”

  烈明镜拍拍她的手,道:

  “歌儿,爹只有你这一个女儿,爹要把最好的事物都留给你。”

  她眉心轻皱。

  “包括烈火山庄?”

  石桌上,温热的紫砂壶。

  茶气袅袅蒸腾。

  烈明镜眼神威严而犀利:“烈火山庄的主人只能是你。”

  她有些怔仲。

  半晌,她问道:“为什么?”

  烈明镜背手而立,萧瑟的竹叶在秋中“飒飒”地响。

  “烈火山庄是我和我的兄弟赤手空拳打下来的,为了它,我们经历过无数次战役,遭遇过无数次危机,承受过无数次屈辱,更加流过无数次鲜血。然后,才有现在的烈火山庄。”

  他的声音苍凉。

  “烈火山庄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武林的局势,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为什么不是战枫?”

  “…”烈明镜摇‮头摇‬,目光一黯。

  “战枫的父亲战飞天,不正是您当年的结拜的兄弟吗?”如歌凝视他“战叔叔死得蹊跷,虽然无论江湖中还是庄里都鲜少有人提起此事,可是我晓得很多人心里都有疑问。”

  战飞天盛年之时,忽然自尽,留下刚分娩的妻儿。他离世后,妻子也自尽而去,只剩下襁褓中的战枫。战飞天生性豪慡乐观,为何会自尽而亡,是武林中一大悬案。自然有很多种版本的猜测,可是,畏惧于烈火山庄的威势,都仅止于私下流传。

  “并且战枫是爹的大弟子,武功与能力都非常出⾊;而我,虽然是您的女儿,却从未揷手过庄里的事情。爹宣布我继承庄主之位,怕是很难服众。”

  如歌暗叹。

  不仅是难以服众,只怕许多人会认为爹私心太重。

  战飞天…

  烈明镜闭上眼睛,右脸的刀疤隐隐闪光,他心中被汹涌的旧事翻绞,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仿佛顷刻间苍老了很多。

  如歌看到爹的神情,不由一惊,急忙扶住他:

  “爹?…”

  她说错话了。从小,战叔叔的死就是一个忌讳,在爹面前是决不允许被提起的。

  烈明镜渐渐平静下来,他望住如歌,目中的神⾊异常慈祥:

  “飞天是我的好兄弟,但战枫性情太过‮忍残‬冷酷…歌儿,你虽然没有经验,却果断坚忍。这次回庄,你的性子比以前也沉静了许多,功力也似大有进境…”

  她静静听着,红衣映着青⾊的竹林,在午后的风中轻扬。

  她眼眸深幽。

  一股摄人的美丽,流淌着,自她眼底悄悄绽放。这种美丽,是不自觉的,也就更加惊心动魄…

  烈明镜骤然吃惊!

  这个如歌,仿佛不再是离庄前的如歌!

  稚气和青涩自她⾝上剥离了,她恍若浴火后的凤凰,璀璨的光辉一点点绽放!

  她的模样…

  烈明镜颤声道:“你的封印…”

  “封印?”如歌不解,爹怎么突然冒出这句话“什么封印?”

  封印…

  怕是已经被‮开解‬了吧…

  那个白衣如灿阳般耀眼的男子…

  烈明镜回石桌坐下,端起茶盏,茶已经凉了。如歌想再斟些热的,他摆摆手,将凉茶饮下。

  “烈火山庄的主人只能是你。”

  烈明镜的声音不容置疑。

  “可是…”

  如歌依然觉得不妥。

  烈明镜白眉一振:“歌儿,爹不会现在就让你接手山庄,慢慢地,你就可以学会如何处理江湖中的事务,江湖各门派也会开始接受你。”

  他大笑道:“爹会帮你!你不用担心!”

  “可是,我不喜欢…”

  如歌努力想劝爹打消这个念头。

  “就这样决定了!”烈明镜大手一挥,打断她“后天你就离开烈火山庄!”

  什么?爹竟然赶她走?

  如歌怔住:“爹!我刚回来没有十天。”

  烈明镜沉声道:“最近宮中似乎有些乱,玉儿应该早些回去。你同他一起回去吧。”

  如歌又怔住。

  烈明镜凝注她,忽然笑得慈祥,慈祥得象天底下所有关心儿女的父亲:“玉儿从小就喜欢你。”

  如歌骤然两颊飞红,喃声道:“爹…”

  “玉儿⾝有残疾,爹原本不想你同他在一起。只是,枫儿已然娶亲,性情亦大变…”烈明镜叹道“玉儿也是很不错的孩子。”

  爹居然同她谈这种事情…

  如歌哭笑不得。

  天⾊渐渐晚了。

  案女两个在竹林中谈笑。

  如歌说些离庄后的趣事,笑得很开心…

  烈明镜听着,不时地大笑…

  他的女儿长大了,将来有很多事情必须要自己承受。只希望,在他还有能力的时候,可以让她永远这样开心地笑着。

  不知道还可以保护她多久。

  十九年了…

  战枫十九岁了…

  那个人应该马上就要来了…

  石桌上的茶已凉透。

  夕阳照进竹林,光线染着晕红。

  如歌要离开了。

  烈明镜却说出了那天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战枫危害到你,就杀了他。”

  这句话,语气十分平静。

  如歌惊骇,她向爹望去,然而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烈明镜已经转过了⾝子,満头浓密的白发,被夕阳映成晕红的⾊泽,他的影子也是晕红的,斜斜拖在青⾊竹林的地上。

  “所以说,明天我们就要离开烈火山庄了。”

  如歌抱着膝盖,皱着脸道。

  当她来到玉院的时候,敏感地察觉出一股紧张的气息。

  玄璜与赤璋正在神情严肃地同玉自寒说些什么。玉自寒静静“听”着,从他淡定的面容中,看不出一点波动的痕迹。

  见到他们在忙,她原本不想打扰,准备待会儿再过来,玉自寒却已然看到了她。

  见到她的那一刻。

  玉自寒的笑容仿若灵玉的温华,柔和地自唇角晕染到眼底,青⾊的衣衫仿佛也温柔了起来。

  他微笑着。

  玄璜与赤璋退下。

  如歌将他推出来,慢慢走在山庄里。

  天空浩蓝⾼远,一丝丝风烟一般飘着的云,鲜艳的枫林好似在天际燃烧,远处一些树的叶子金⻩灿灿。

  如歌忽然很舍不得离开这里。

  于是,她的神情有些沮丧。

  玉自寒宁静地坐在木轮椅中,凝望苦着脸的她,修长的手指拂弄她皱紧的眉头,道:

  “你很久没有回来了。”这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离开这么久,又要再离开,她想必是很不舍得的。

  “是啊。”她叹道“好久没有见爹了,总觉得爹似乎老了一些…看着爹,我忽然觉得自己很过分。一直被爹那样宠爱着,却从来没有为爹做过什么…”

  她的神情更加沮丧起来。

  玉自寒轻轻托起她的下巴,瞅了她良久,然后,低声道:

  “我会去同师父说,你不用陪我。”

  如歌眨眨眼睛。

  忽然,又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闷声道:“原来,师兄不喜欢我在你⾝边呀。”

  玉自寒轻轻笑了,将她抱进自己的怀中。

  她赌气地从他臂弯挣脫,气鼓鼓瞪视道:“师兄,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陪着你!你是不是嫌我没有用,所以⼲脆把我丢在山庄好了!”

  玉自寒笑着。

  那笑容好看得令她的心像在舂水里一般。

  “歌儿…”

  他的声音略带些鼻音,因为鲜少说话的缘故,声调也有些奇异,可是,却惊人地好听。

  如歌也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不由得笑了。但是她不想道歉,在他⾝边,她可以任性不讲道理,可以耍赖得像个孩子。

  她像小猫一样趴在他的膝头撒娇:

  “师兄,你不要回王府了好不好?就留在这里,跟歌儿和爹在一起。”

  玉自寒望着她,眼底一片歉疚:“对不起。”他⾝上有太多无法放开的责任。如果能够选择,他希望可以永远地守在她⾝边。

  她皱皱鼻子,笑得不好意思:“好啦,我知道师兄也是不得已的。最近朝中似乎真的有些乱,你能陪我回来这一趟,我已经很开心了!”

  玉自寒淡笑道:“你不用陪我,留在这里吧。”宮廷太过复杂和阴暗,那无休止的争斗,不适合她。

  如歌摇‮头摇‬:

  “不,我不放心。”

  玉自寒微怔。

  如歌笑得温柔:“我知道师兄很厉害,很有本领,可是不在你⾝边,我就是会不放心。爹也是担心你吧,所以让我陪着你。”

  她握住他的手,笑着摇一摇:

  “说起来,也都怨你啊!还是我的师兄呢,为什么总让人担心?会担心你是不是太劳累,是不是太伤神,⾝子有没有不舒服…只有在你⾝边看着你,才不会一直揪着心。”

  她的眼睛清澈如水。

  她眼中含笑。

  她握着他的手,温暖传过来,一点点暖热着他的⾝子。

  轮椅中的玉自寒,青衣如玉。

  风,吹过他和她紧握的手。

  那一刻,他忘却了语言。

  她笑颜盈盈,嘴唇嫰嫰地轻红润泽。

  他忽然想起了那一个早晨…

  他吻着她…

  她有些慌乱…

  如歌的脸突然涨得通红,她跳起来,慌乱道:“哎呀,我还有些事情,要马上走了,我先送你回去!”她手忙脚乱地推起轮椅,向玉院走去。

  路旁的枫林艳红似火。

  她的面颊红如枫叶。

  为什么…她会忽然想到那一个清晨…他吻着她…那个吻…青涩而紧张…

  她心跳如鼓,不敢看他,眼睛无意地向枫林望去…

  陡然一惊!

  枫林中有人!

  漫天红枫。

  红枫深处…

  一袭艳红得刺眼的红裳,仿佛盛夏的烈阳,撼得人透不过气!

  妖异的鲜红!

  那鲜红,既有最灿烂的明亮,又有最颓废的黑暗。

  一只精美的⻩金酒杯。

  在苍白的指尖闪亮。

  那红衣人长发散肩,赤足而立,肌肤苍白得仿佛他一直被囚噤在地狱中。

  眉间一颗殷红的朱砂。

  透出琊魅的味道。

  红衣人仰天长笑,皓蓝的天空,血红的枫叶急坠飘舞!

  红枫绝美的舞蹈中。

  红衣人的纵情长笑却是寂静的,一点声息也没有。

  实在太诡异了!

  如歌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否在梦中。

  待她再望去…

  枫林中竟然什么也没有了!

  只有満地翻卷的枫叶。

  “奇怪!你有没有看到那个人?!”

  如歌诧异极了!

  难道她大白天在发梦?枫林中怎会有人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而且,那红衣人的感觉如此強烈!

  没有听到玉自寒的回答。

  她愣了愣,然后哑然失笑。玉自寒是背对她的,自然“听”不到她的说话。

  可能这几天她确实累了吧。

  或许,真的是她的幻觉。

  ******

  当莹衣醒过来时,已经是这晚的深夜了。

  床边生着一盆火,炭火烧得微红,屋里很暖和。莹衣躺在床上,面孔煞白,额头満是虚汗,枕头被浸得湿透。她颤巍巍睁开眼睛,略怔一怔,突然紧紧捂住她的‮部腹‬,失声惊道:

  “孩子…”

  “孩子没有了。”

  那把匕首刺入了莹衣的‮部腹‬,血流如注,任大夫们尽力施救,也不能保住孩子的性命。

  莹衣僵住!

  忽然间狂涌出的虚汗使她前胸后背冰凉一片。

  过了良久,她慢慢抬起头,眼中渗出恨意:

  “为什么不让我死!”

  如歌望着苍白如鬼的莹衣,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侧过头,用铜勾拨一拨火盆中的炭火,轻声道:

  “如果你真的很想去死,我不会拦着你。”

  莹衣怒瞪她。

  然后,慢慢地,眼泪自她两颊滑落…

  她哭了,哭得没有一点声音。

  “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歌问道。

  莹衣不应该是如此愚蠢的女子。在婚礼上行刺刀冽香,即使成功了,也会搭掉她的性命;那样大闹婚宴,她难道真的以为可以改变战枫的决定吗?在烈火山庄这两年,莹衣不会对战枫一点了解也没有。

  莹衣仿佛没有听见。

  泪水淌満她苍白的面颊,嘴唇微微发抖。‮部腹‬的伤口依然尖锐的痛着,好像会永远停留在战枫将匕首刺入她腹中那一刻。

  战枫的眼神冰冷残酷,在他的瞳孔里,没有一丝她的影子…

  如歌将绢帕放到莹衣手中。

  “明天我就要离开山庄,你的事情需要今晚解决。”

  莹衣缓缓抬眼看她,眼中一片漠然。

  “我可以让你走,”如歌声音低静“只要你告诉我破坏婚宴的真正原因。”

  “原因?…”莹衣笑容苦涩“因为我恨他。”她的眼中満是痛苦“我不要他那样轻松地就丢弃掉我。”

  如歌揉一揉眉心:“难道在婚宴上闹一场就可以报复到他吗?而且还牺牲掉了腹中的孩子。莹衣,你决不会是如此蠢笨的一个人…或者你的目的并不在于战枫,而是为了让烈火山庄和天下无刀城在天下群豪面前蒙羞。”

  莹衣怔住。

  如歌静静道:

  “你五岁时被父⺟卖入烟红楼,十一岁开始接客,经常被老鸨⻳公鞭打取乐,曾经有四次险些死掉。可是十五岁时,你忽然习得了一⾝武功,烟红楼的产业也突然转到了你的名下,欺负过你的老鸨⻳公们‮夜一‬间全部‘自尽’而亡。”

  黑漆漆的夜⾊透过单薄的窗纸沁进来。

  锃亮的铜盆中,炭火烧得旺红,噼噼啪啪地轻响。

  床榻上水红的锦缎软被,映得莹衣的面孔分外苍白,黑幽幽的两只大眼睛空洞而无神:“你…”“这是我命青火堂搜得的资料。”如歌淡笑“可以告诉我,在你十五岁时忽然现⾝烟红楼的那个黑纱女子是谁吗?”

  莹衣的嘴唇猛然煞白。

  如歌用铜勾拨拨火盆中的炭火,热气熏红了她晶莹的面容:“她的名字是否叫做暗夜绝?”她抬眼,瞅着莹衣道“你到烈火山庄,恐怕也是精心安排下的。”

  莹衣闭上眼睛,睫⽑在苍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幽黑。

  “告诉我,你的任务是什么?”

  莹衣苦笑:“我已然失败了。就算你不杀我,它们也决不会放过我。”暗河是一个‮忍残‬黑暗的组织,自从她加入的那一刻,就再没有选择的机会。

  如歌凝视她。

  “你愿意重新开始吗?”

  莹衣眼神怪异,忽然笑得呛咳:“你在说笑吗?”

  如歌微笑,笑容里有令人安心的味道。

  “如果不想就这样死去,你可以选择相信我。”

  第二天清晨。

  烈火山庄宣布了莹衣的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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