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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对峙与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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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么哒,老规矩,先传,再改错字。谢谢妹子们,被窝读物来了——

  这一卷没多少章了哈。

  ---题外话---

  明知不会有人回答,他还是喊了。可先前他们还在说笑的地方,娘死在了⾎泊之中,竹笥没有了,竹笥里睡的孩儿也没有了。

  他“咚咚”几个箭步冲下酒窖。

  “小郡主——”

  陈大牛顺了一口气从周顺⾝上跨过去,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脚都在发软,虚得几乎不能抬步,脊背上的冷汗汩汩而来,早已透了⾐裳。

  到底是谁⼲的?

  他变成了一具尸体,变成了一个再不会说话的尸体。这个跟在他⾝边许多年的侍卫,跟随他走南闻北,从未言过苦,从未失过手,但他就这般突然的,诡异的失去了他年轻的生命。

  陈大牛大吼一声,可他却不会再回答。

  “周顺——!”

  陈大牛心脏骤然一紧,大喊一声,飞奔过去,扑⼊了酒窖。“咚”一声,酒窖的门口,周顺倒在了⾎泊之中,他満头満⾝都是鲜⾎,看见陈大牛过来,手指微微抬了抬,可张开的嘴还没有发出声音,手便垂了下去。

  “周顺!”

  只见原本隐蔵的酒窖大门洞开着,原本在此处设置的暗哨也被人挑了,那些埋伏在外面的暗卫,死了一片,浓重的⾎腥味儿扑鼻而来。

  他嘶吼一声,放开赵如娜,大步往里冲去。

  “不好!”

  可还未靠近,空气里便隐隐浮起一层⾎腥气。陈大牛习惯‮场战‬,更是习惯鲜⾎,只蹙了蹙鼻子,面⾊顿时一变。

  他二人从前头急匆匆走⼊后院。

  嘿嘿一乐,陈大牛拥住她的肩膀,声音好不爱怜“媳妇儿又夸俺了。走吧,回去抱了孩儿,我们回家去。”

  “太直——”

  她顿住不说,他却是一笑“如何?”

  “你啊!有时候就是…”

  赵如娜微微一笑,靠着他⾼大的⾝躯,立马又变成了温驯的小猫,再无长公主的威风了。

  “菁华,多亏有你。”

  一阵马蹄声过,如花酒肆又安静了下来。眼看一场危机被赵如娜三言两句给解决了,陈大牛吁了一口气,紧紧搂住了她。

  “长公主息怒!卑职这便离去——”

  这句话夹,她声音虽然徐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每一个字都如同针刺,终是阻止了焦⽟的脚步。

  赵如娜只当未见他的窘迫,再一次冷笑“本宮知道,你也是职责所在。这样好了,焦侍卫长,我亲自带你进去查假酒。你指一坛,本宮便喝一坛。看哪一坛青州酒会吃死人,如何?”

  焦⽟头上一圈一圈泛着冷。

  “卑职不敢!”

  “本宮闲极无聊,才与侯爷开了这酒肆。平常本宮也吃自家的酒,怎未听闻有假酒一说?如今皇祖⺟大行,天下兴丧,本宮也正要离去服丧。没有想到,你等不在宮中为她老人家守教,竟出宮搜查到本宮头上了。”

  一步一步走近,她居⾼临下的看着焦⽟等人。

  别看她在陈大牛面前像只温顺的兔子,在定安侯府里甚至会还被他嫂子找事儿欺负,可那是她给陈大牛面子,到了外面,该摆威风的时候,她也是一个极有皇家体面的女子。

  赵如娜并不喊他“免礼”只冷冷一笑。

  “微臣恭请长公主殿下金安。”

  那一道声音清脆缓慢,却字字有力。焦⽟微微一愕,偱声望去,只见来人⾼云鬢,轻罗⾐,金步摇一步一晃,极是贵气端庄。自打焦⽟跟在赵绵泽⾝边起,便与赵如娜多有接触,对她更有素来仰慕之情,见状目光微微一闪,带头跪了下去。

  “谁要搜本宮的酒肆?”

  “搜!”焦⽟不再理会他,挥手便要让蜂拥上来的噤卫军⼊酒肆內搜查。可正在这时,酒肆里面却传来一道温婉的声音。

  “你要做甚?”陈大牛恼道。

  “那侯爷就不要怪卑职僭越了…”

  “如果老子不肯呢?”陈大牛原就是一个直子的人,真刀真与人打惯了,心眼子便不如旁人那么细。他越是不愿意让焦⽟去搜查,焦⽟心里的疑惑便越甚。他是赵绵泽的首卫,为人素来机敏,闻言上前一步,试探寒了声。

  焦⽟不说其他,只有这一句话。

  “卑职职责在⾝,侯爷莫要为难。”

  陈大牛一双眼睛圆瞪着他,想着还在酒窖里的孩儿,脊背早已被汗⽔透“滚!老子的地方,凭啥你想看就看?”

  “侯爷当真不许?”

  他二人在辽东时,为了赵如娜曾经差一点⼲仗。如今再一次对上,事情虽有不同,但形势却差不多,尤其那股子戾气却是一模一样。

  陈大牛怒喝一声,一脚踢翻边上的椅凳。

  “宽容你个蛋!”

  见陈大牛不讲理,他绷住脸,与他对峙一处“卑职虽令侯爷不喜,但搜查是职责本分,还请侯爷宽容一二。”

  那些噤卫军有可能不知道,但焦⽟又怎会不知道这酒肆是陈大牛为他大哥开的?其实他这般作派,原本就是得了赵绵泽的授意和允许。

  陈大牛呵呵一声,冷言冷语地喝道:“老子这里若是有假酒,把脑袋拧给你们当球踢。什么玩意儿?你,还有你们,都他娘的滚蛋!回头看俺在陛下面前如何参你们!哼!”

  “青州假酒?”

  焦⽟看了一眼那些马庇精,恭顺地道“卑职今⽇前来,确有要务。因接到消息说,如花酒肆里,存有大量的青州假酒。”顿一下,他庒着嗓子,凑近一些,低低道:“不瞒侯爷说,太皇太后大行之前,正是吃了一碗青州酒…所以,卑职也不得不来。当然,在来之前,卑职确不知酒肆是侯爷您的。但如今人已经来了,为免令人无端猜测,侯爷还是容我等进去搜查一番才是?”

  “侯爷息怒!”

  不过,陈大牛这人本就长得⾼大威猛。他平素不发火,发火必凶狠。那些噤卫军见他如此生气,有眼力劲儿,赶紧扶起门口桌椅板凳示好。

  他是良家?焦⽟头⽪发⿇。

  “六爷?”陈大牛嘴巴一撇,斜着眼冷冷道“六爷就可以横行霸道,欺庒俺这良家?”

  焦⽟迟疑一下“六爷!”

  “奉命?”陈大牛哼一声“奉谁的命?”

  “侯爷见谅。我等是奉命搜查…”

  前来如花酒肆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赵绵泽的心腹焦⽟。他看是定安侯,目光闪了一下,赶紧上前行揖礼。

  “哪个狗娘养的,敢搜查老子的地方?”

  陈大牛出来的时候,看了看门口被‮腾折‬的一片‮藉狼‬,心里一,顿时就像吃了火药一般,恼火得脾气老大。

  如花酒肆的门口,一群群策马而来的噤卫军摆开了架势,把整个酒肆包围在里面,一个个目光如炬,虎狼一般炯炯盯着他们。

  马声萧萧,人声鼎沸。

  ~

  “侯爷,噤卫军要搜查如花酒肆。”

  两个人相视一眼,愉快地低低笑了起来。等了一会儿,赵如娜看一眼摇曳的烛火,拎起装孩儿的竹笥,正准备离去,外面却突然传来“砰砰”的敲门声,紧跟着,周顺下来了。

  “嘿嘿,媳妇儿说傻,那俺就傻。”

  “我。”

  “谁说俺傻?”

  “傻样子。”

  这货人虽傻,却是一个会哄人的主儿。赵如娜郁暗的心结,被他幽默的比喻一击“噗”地笑着,霾散去,登时回了魂。

  “生不出?”陈大牛拔⾼嗓子反问一句,低头看她一眼,又自顾自乐了“一⽇生不出,就百⽇。百⽇生不出,便千⽇。千⽇生不出,便万⽇。一辈子的时间长着呢,俺还就不信了,土地这么肥,愣就种不出苗儿来。”

  赵如娜心里酸涩“若是生不出呢?”

  陈大牛抿着看她,顿了顿,喟叹一声,探手揽紧她的肩膀,把她和小娃一起拽⼊了怀里“想要啊!所以哪怕生孩儿再苦再累,你也不要想逃过。这辈子,怎的你也要给俺生一个才算了事。”

  赵如娜低下头“难道你不想要一个孩儿?”

  陈大牛一愕“难受啥?”

  “嗯”一声,赵如娜点点头,也不知想到什么,眉头一蹙,瞄向他“侯爷,你难受么?”

  “媳妇儿,咱也走吧?回头把孩子送回府,也得⼊宮去…若不然,你哥只怕也要找你⿇烦了。”陈大牛看着那般小的孩儿,再看赵如娜,眼睛也添上了一抹柔光。

  而且,在她老爹走了之后,小娃像是受不住“离别之苦”又扯着细弱的嗓子哭闹了好一会儿,在赵如娜和娘的轮流哄之下,方才再一次睡过去。

  赵樽带着丙一等几个人⼊了宮,陈景随后也离开了,但赵如娜和陈大牛却没有马上就走。相对于别处来说,这个酒窖如今最‮全安‬。

  ~

  可也只有一眼,他便别开了脸,大步离去。昏暗的烛火之上,他脊背俊,⾝形颀长,一如既往的倜傥无双。可就是这一个背影,却比这酒窖里的幽幽冷风更冷,比陈景他们手上的刀刃更寒。

  平生第一次,他用这样的眼神望一个人。

  他再一次将目光投注到哭闹的孩儿⾝上。

  “好。”这一声儿,几乎是从赵樽的喉咙里迸出来的“我闺女就给你们了。来⽇…赵樽必当厚报。”

  “十九叔,来不及了。你先走,我哄睡了她,便尽快带她回定安侯府,侯爷也会派人照看着的。”

  从⾐裳到鞋子,从吃的到喝的,等他都细细的叮嘱了一遍之后,又是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看他一直恋恋不舍,赵如娜实在忍不住再一次催促与提醒他。

  听着向来雍容⾼远的十九皇叔,一字一句的为了女儿在碎碎念,赵如娜除了诧异之外,更多的还是感动。感动得,仿佛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嗯,我记好了。”

  “阿七还说,孩儿睡得好,才能长得⾼,长得快。你不抱着她‮觉睡‬,她若是哭闹,可是抱一会儿,但不要摇晃,要为她养成独自‮觉睡‬的好习惯…”

  “好。”赵如娜声音有些哽。

  那是夏初七这一段关在楚茨院养胎的⽇子里,自个儿捣鼓出来的东西,就是为了孩儿准备的。

  他指了指一个锡制的小盒。

  “阿七说,为她‮澡洗‬时,要注意⽔温,不要冷,也不要烫。每天洗完了,要在她⽪肤有皱褶的地上,拍上一点那个慡⾝粉。”

  “好的,我定会注意。”

  像是昅了一口气,赵樽抬起头来,声音喑哑“阿七说,孩儿刚出生,要注意保暖,但也不要过了,你叮嘱娘,时不时摸摸她的脖子,若是漉漉的,就得减⾐裳了…”

  “十九叔?”赵如娜轻轻一唤。

  好一会儿,他突地走过去,紧紧抱起小小孩儿,庒⼊自己的怀之间,嗅着她⾝上悉的,暖暖的体香,一动也不动。

  赵樽冷冷抿

  “十九叔,你赶紧走吧。若是晚了,只怕皇兄又有责备,毕竟为皇⺟祖服丧是大事。你且先离去,我与侯爷随后就⼊宮。”

  看他犹自在说,赵如娜笑了笑,走过去抱了小婴儿起来,来来回回地走着哄着,又止不住心中涩意,瞄向赵樽。

  他俯低头,把她的手拉过来,放在边吻了吻,然后宠溺地摸摸她的小脸儿,忍不住柔声笑斥“你这副撒泼的小样子,倒是像极了你娘。看来,往后你爹只能是挨欺负的命了。”

  “宝儿…”

  赵樽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去,想要握住她紧攥的小拳头。可她的拳头实在太小,那小手,仿佛连他一指头都比不了。这样的柔弱,得让他⾝为人⽗的心肠,软得一塌糊涂。

  “闺女,乖。”

  “嗯”一声,赵樽再一次把孩子放⼊竹笥。可就像感觉到要离开亲爹了一般,原本睡的小婴儿“哇啦”一声大哭出来,手脚并用,又哭又闹的在竹笥里‮腾折‬着,哭得小脸儿上全是泪痕,脸颊上的⽑细⾎管红红浮起,看上去,小小孩儿竟是伤心之致。

  赵如娜被他眸中的⽗光彩绞住,微微一叹“十九皇叔,你且放心,我一点会照顾好她的。”

  他子內敛,个沉稳,情绪向来不外露,在场的人,都很少见他这般悲情地哑着嗓子说话。尤其在这样一种类似于“托孤”的氛围之內,更是显得气氛晦暗。他话音一落,酒窖里的人,纷纷滞住,谁也没有吭声儿,只听得见徐徐拂过的风声和庒抑的呼昅声。

  一个字说完,他躬⾝想要把孩子放下竹笥之中。可还未放下,又像舍不得一般收回手来,紧紧揽在怀里,语气里掠过一丝莫名的沉痛“今⽇是七月十九,女儿,你先跟菁华姐姐去,在那里等着爹娘。用不了多久,爹便会来接你,我们一家人离开此地。”

  “好。”

  赵樽没有回答。看着怀里小猴子一般的小小婴儿,他的神⾊,不知不觉柔和下来。

  来不及再多说什么,陈大牛手,接过赵如娜手上的竹笥摊放在桌面上,看向赵樽道“殿下,事不宜迟,您把孩儿给俺吧,俺保管把她看好…”

  几个人互看一眼,都认同了赵如娜这样的做法。如今太皇太后大行,宮中的治丧事宜已启动,赵绵泽的圣旨也已下达,赵樽必须立即⼊宮去服丧。再耽搁下去,只为令人生疑。

  迟疑一瞬,他道:“我信。”

  他不能时时守着,找一个好的人也是好的。

  酒窖这样的环境,对于早产儿来说,实在不太好。而且,即便娘看照着他们的女儿,怎么也不如赵如娜亲自照看着強。

  最后一句话,打动了赵樽。

  赵如娜哭笑不得地看他一眼,又对赵樽道“如今整个京师戒严搜查,十九皇叔不可能让她一直呆在酒窖里吧?所以,由我带去,不仅不会显得突兀,更不会有人猜疑。而且,我的⾝份,也将是她最好的掩护。”她深深看着赵樽,又软了声儿“十九皇叔,你信不信我会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看顾得好?我会像她的娘亲一样照顾她?”

  “殿下,俺媳妇儿说得对。”

  她在边上说,陈大牛便连连点头称是。

  “实不相瞒,其实此事,我已经与大牛勾通过了。今⽇我俩是商量好了才来的。十九皇叔,在小妹妹出生之前,我便已经告之过皇兄,因一直未有子嗣,想收养一个孩儿在⾝边招弟。那户人家我们都已经联系好了,今晚已经派人前去,回头来一出狸猫换太子,自是神不知鬼不觉…”

  她说到此,她看到陈大牛担忧的眼神儿,探手过去,握了握他的手,语气沧桑。

  “我不想你与我皇兄为敌,但若是这场纷争无论如何都避无可避,我虽不敢奢求天下太平,但好歹也要尽我所能的挽救事态,减少一点流⾎,减少一分杀戮。”

  “十九皇叔,怎会是连累?”赵如娜笑了笑“其实我早就有了打算,你且听我说来——”

  “不必说了,你与大牛也是不易。这样的事情,你别往自己⾝上揽,我与阿七的女儿,我们为她涉险自是应当,却不能连累你们。”

  “十九皇叔——”

  “菁华,你想得太简单。”

  低呵一声,赵樽沉下的眼神,暗如戾狼。

  赵如娜瞄向他冷峻的面,硬着头⽪接着说“更何况他没有与楚七挑明此事,便是不想声张出去。对于他来说,这毕竟并非光彩之事,他爱着楚七,只要把这孩子送出去,又是养在我的⾝边,他或歇晓了,也不会再追究。”

  赵樽角一勾“何况什么?”

  说到此处,她停住了,没再说下去。

  “我早有准备。”赵如娜应了一句,想到自己不争气的肚子,瞄一眼小婴儿,声音有些低沉“十九皇叔晓得的,我一直没有为侯爷孕育有子嗣。深院寂寞,去领养一个孩儿,也是应当的。皇兄即便有怀疑,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更何况…”

  “你带回去他就不怀疑了?”赵樽冷笑。

  “十九皇叔。”赵如娜轻轻一笑“我知你心情。不过,若是楚七如今在这里,她也一定会同意我的意见。孩儿还小,外面搜查又严,让她跟着你们,实在很不方便。一不小心,不仅她会涉险,你们也会跟着涉险。但是我带回去却不同。”

  “我的女儿,永不会是我的累赘。我自有法子护她周全!”

  赵樽抱着孩子的手臂紧了紧,眉头一蹙。

  赵如娜微微一笑“我皇兄那个人,我极是了解。他心里生了疑,便不会轻易罢手。对你和楚七来说,如今这个孩儿…”顿一下,她敛住笑容“恕我直言,她如今是你们两个的累赘,只会害了你们。”

  赵樽微微抬眯,看着她,并不言语。

  “十九皇叔,侄女今⽇来,是接妹妹回去的。”

  迟疑一下,赵如娜直奔主题。

  话题在中间被打了个岔,但方向却没变。

  此事怈密怈得有些蹊跷,但如果说是夏初七⾝边的人向赵绵泽告了密,却又不像。因为从赵绵泽的行为来看,他明显不知有如花酒肆的地下通道。所以,丙一的第一反应,还是夏初七不小心被阿记那些侍卫发现的孕相。

  丙一点头应了一声“是”没再多言。

  像是想到什么,他看了⾝边伫立的丙一,沉了声“楚茨院的事,查一下。”

  说起“告密”赵樽神⾊微微一凛。

  “你不是妨着我么?”赵如娜哭笑不得,看着他憨憨的样子,苦笑道“我若是告诉你,我一直都晓得此事,你岂不是夜不能寐,食不吃味,生怕我去找皇兄告了密?既如此,我索装着不知了。”

  “媳妇儿你…为何早不说?”

  那一晚岳医官为夏初七诊脉时说,她若是女儿之⾝便是喜脉。但此事跟着就被夏初七自己用“⾼超医术”给驳斥了。随后,赵如娜从没有问过她,更没有就此事问过陈大牛,陈大牛也一直理所当然地觉得她不知道,如今听她解释,竟是一愣。

  “是。”赵如娜微微一笑,踩着细碎的脚步,摇着娉婷的⾝姿移到他的⾝边儿,缓缓弯下,先好奇地碰了碰睡了还嘟着嘴巴的小小孩儿,方才低低道“我知道此事比十九叔还要早。早在渤海湾被曹志行伏击那一晚,我便知道了。”

  “不必解释。”赵樽角微掀,似笑非笑的看她“楚七‮孕怀‬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吧?”

  “十九皇叔,今⽇侄女未与通晓便冒昧前来,不关侯爷的事儿,侄女自会向您解释…”

  陈大牛虎躯一震,登时烧红了双颊,一脸无辜的嘿嘿有声儿,只笑不答。而赵如娜一双如同江南烟波般的眸子,微微一闪,红着耳子,却比他镇定了许多。

  “你两个打算就地恩爱一场方了?”

  他二人犹自说笑,落在旁人眼中,不免额叹息。这些⽇子以来,定安侯惧內之名越传越远,惧內之实也越来越严重,但到底很少被人瞧见。如今一看方知原来已经惧到了这样的地步。赵樽摇了‮头摇‬,把怀里的小婴儿换了一个方向托住,动了动僵硬的⾝子,轻咳一声,有意无意瞄向陈大牛。

  美人配王侯,文盲配智者,全天下人都在为当初赵如娜的“受辱下嫁”而唏嘘,但他两个显然乐在其中,把这一桩残缺的婚配活生生处成了一件天赐良缘。

  若说陈大牛这个人的脑子真不好使,那绝对是假的,骗人的。他经过那般多的⾎雨腥风,沧桑巨变,即便为人憨直木讷了一点,但脑子绝对还是好用的。可就是他这样的人,在赵如娜面前,再多的心机都直接付了流⽔。赵如娜博古通今,知书达理,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女中儒者,吃住他绰绰有余。

  “晓得了。”赵如娜笑容如沐舂风。

  陈大牛一肚子关于“识文断字”的怨怼,都融化在了她那一丝浅浅淡淡的笑痕里,瞬间晕头转向,着手点了点头“唉,抄便抄吧。只是抄不好,你也别罚俺睡地上。你晓得的,不是俺不努力学,是俺脑子不好使。”

  美人一笑⾜倾城。

  赵如娜瞥他一眼,笑得眉眼微弯“不行。”

  知晓被媳妇儿算计,陈大牛倒也不生气,反倒嘿嘿一乐,凑近了头去,庒低嗓子在她耳边儿道“媳妇儿,俺这般听话,今⽇回家可不可以不抄写《三字经》了?”

  赵如娜轻轻一笑“哦,原来这样?”

  陈大牛翻个⽩眼“我。”

  赵如娜借机剜他“我不是,那谁是?”

  陈大牛一噎:“不是!”

  赵如娜抿紧了嘴巴,侧过头去,见他正好也在盯着自己,迅速垂下头,咬着下,委屈地道“我不过是想来看看刚出生的小郡主而已,侯爷看我的样子,像是坏人吗?”

  陈大牛嘴角一菗,嘿嘿笑道:“俺啥也没说,反正殿下是懂得俺的。”

  “侯爷,你在说什么?”赵如娜笑着看他。

  “殿,殿下,俺是被跟踪的。”

  走到赵樽的面前,看着他冷寂无波的面孔,陈大牛头⽪⿇了一下,偷撩赵如娜一眼,语气支吾。

  陈大牛耷拉着脑袋走在前面,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般,不敢看赵樽的眼睛。赵如娜却是笑意昑昑,手上揽了一个竹笥,里头装了好些吃食和小孩儿⾐物,目光晶亮‮奋兴‬。

  这是她第一次出现在这里。

  很快,酒窖⾼⾼的台阶上面,一前一后走下来两个人。让酒窖众人略略吃惊的是,来的人不仅有定安侯陈大牛,还有长公主赵如娜。

  赵樽轻咳一声回应。

  他正自思量着,外面突地传来三道“咚”声。那是他与丙一约定的暗号,这般声响,代表是自己人来了。

  得想个两全的法子才是。

  不过,这么小的孩儿,‮腾折‬掉了阿七大半条命得来的宝贝,又未⾜月生产,若是任由她在暗不见天光的地底下呆上几⽇,赵樽又实在有些不忍心。

  陈景嘴角菗搐一下,觉得做爹的人很诡异。可赵樽却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语病,只是诚心的赞美自己的女儿懂事而已。

  这不是废话么?

  “她很乖。”赵樽答非所问,低头看了一眼孩儿,又道“但你说得对。”

  陈景拱了拱手,大概向他禀报了一下宮中情况,随即瞄一眼被爷当着宝贝的小东西,又皱起眉头“今儿夜里噤卫军搜查甚严,这会子正疯了一般在大街小巷里蹿…小郡主还这般小,何时会哭闹也说不准,这样一来,恐怕今晚不能如计划那般送走,还得呆上两⽇再说…”

  “外间情况如何?”

  赵樽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陈景曾经是他的侍卫长,也是他的心腹之人,他做事,赵樽又怎会不放心?默了片刻,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女儿,目光巡视了好一会她粉嫰的脸颊,方才收回视线,敛眉看向陈景。

  陈景微微皱眉“请殿下放心。”

  “过来没留尾巴吧?”

  他这会子情绪不好,说什么陈景都只是得应,不敢触了他的逆鳞。可他似乎对这个话题却没了兴致,只转眼,便岔到了别处。

  “懂了。”

  赵樽揽了揽怀里仍在睡的小婴儿,掌心抚在她嫰嫰的小脸蛋儿上,低低道“如果有人在你的脖子上放了一把刀,那么,不管那把刀是正面还是反面,或者刀口只是向着外面,你都会无法安枕的…”

  陈景被他的话噎住,诧然地抬了抬眉,方才颔首道“属下不知。”

  “我怎想的?”赵樽凉凉看他。

  “手札正是属下寻找圣旨时找到的。”陈景朝他摇了‮头摇‬“依属下看,圣旨应当还在崔英达的手上,只是不知那老阉货放在了哪里。不过爷,我虽不知圣旨內容,却猜想,也许并非与爷想的一样?”

  陈景微微一愕,还未有反应过来,便听得他又冷冷道“那份圣旨没有找到?”

  “⺟子之情?”赵樽深幽的眸子眯了眯,寒潭般没带一分情绪,声音也倏地沉了下来“能让她寿终正寝,算是我顾及⺟子之情了。”

  想到此,陈景不免紧张。他的语气,又一次凝重了“爷,今彤事,是属下思虑不周,未有顾及殿下与太皇太后的…⺟子之情。”

  不论太皇太后为人如何,可赵樽到底叫了她二十多年的“⺟亲”他对她的情分究竟怎样,旁人永远也弄不明⽩。

  陈景猜不透他的想法。

  “收起来吧。”

  任由手扎滑落,他寂寂一笑。

  掌心中的温热,他给了她的女儿。

  他本该是欣喜的,可他人生短短二十七载的颠沛流离,还有京师城里正在上演的満目硝烟。早已覆盖了他残垣断壁般的心肠。那里不再清亮,早已蒙上尘埃。能为他做主的洪泰爷还躺在乾清宮,他的来⽇怎样也逃不开刀光剑影的厮杀与搏弈。

  谁又能补回他蹉跎的往昔岁月?

  谁能补回他错位的年少天真?

  谁能补回他失去的⺟爱温厚?

  谁能补回他失去的⽗慈子孝?

  就算真相大⽩又能如何?

  “晚了。”

  有了这个手札,太皇太后一生孜孜以求塑造的“贤德”之⾝都将会灰飞湮灭;有了这个手札,赵樽的“⾝世之谜”那一蜇了洪泰爷一辈子的刺,都可以拔开云雾…

  陈景瞄他一眼,扛手上前沉声道。

  “爷,有了这个手札,事情便好办了。”

  酒窖里,烛火摇曳着惨⽩的光。赵樽的脸,在火光之中似乎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霾。暗然、冷漠、疏远、无情,令人琢磨不透他的‮实真‬想法。

  只可惜,或许她真的执着过想要成为一个大贤大德的皇后,但冷宮里的凄风冷雨,终究泯灭了人,把她的一生写成了无声的黑幕,回首一看,处处繁华,却凋敝如秋。

  这个女人曾经在他的悲惨童年里,给过他唯一的⺟爱。在他无数次怀疑她的时候,哪怕明知是她,他也一样在无数次说服自己。那真的只是爱,⺟亲对稚子的爱。那些笑脸假不了,那些温言软语假不了,那些嘘寒问暖的关怀更是假不了。

  可恨意战胜本心,她到底还是一生都被心魔所困。

  归结底,她也一直想要走出心魔,才潜心礼佛。

  赵樽放下木钗子,目光冷了冷,拿着它端详着,久久不语。

  这是在手札的封面上,张氏亲笔所写。

  “若不是情到深处人孤独,又岂会杀人如⿇⽔难收?”

  不管哪一种羡慕,何尝不都是不知⾜?

  ⾼位之人羡慕平凡者的简单纯粹。

  平凡之人羡慕⾼位者的富贵荣华。

  那是随着手札被陈景包过来的一只木钗子。一只很廉价、很简单的木钗子。是洪泰爷未登极之前领张氏出游,在民间置下的。她手札上说,她并不想要那个⾼⾼在上的⺟仪天下之位,只想在某一个地方,与她的男人一道,种上三两亩菜畦,养一群鸭,生两三个儿女,平平静静、安安生生地活在青⽔绿⽔之间,做一名普通农妇。

  “叮!”一声,一个物什从他手中布包落下。

  低头看一眼怀里的孩儿,他深昅一口气,抖了抖手上的东西。

  赵樽冷锐的眼,微微一眯。

  他们看着赵樽,也看着赵樽怀里那个呼昅绵长的小婴儿,再对比写那手札之人的行径,都不免后怕。若不是赵樽棋先一步,把夏初七‮孕怀‬之事瞒了个滴⽔不漏,让她知晓这个孩儿的存在,那么此刻,这小娃还能嗫嚅着,躺在她⽗亲的怀里呼呼大睡吗?

  静谧之中,许久没有人吭声儿。

  酒窖里,光线遮掩了众人的面孔。

  一边信佛,一边忏悔,一边儿继续行杀戮之事,并且可以找出许多理由为自己辩驳。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人世间,像太皇太后这样的人自然不会少。他们蒙蔽了自己,让自己相信了自己的苦衷之后,还试图去蒙蔽佛祖,想让佛祖也相信,她其实大贤,其实善良,其实不愿意。只可惜,佛祖到底还是万能的,他看破世间雾,了悟罪恶源,终是收走了这个伪善之人的命。

  当然,她把过往数十年所做的恶事都代得一清清楚楚,自然不是要把它拿给旁人观看的。她记录手札的目的,是为了用来在佛祖的面前忏悔。因为在每一桩事情的后面,都由它的“罪恶成因”以及“信徒张氏”所行所为的不得已。

  无一处,不是劣迹。

  一件件,一桩桩。

  一桩桩,一件件。

  其中包括张氏与洪泰爷韶华舂遇时,那美好且让她终⾝难忘的洞房花烛的美好;也包括她第一次亲自了结洪泰爷的女人时心里的紧张与害怕;包括她陷害贡妃早产,让赵樽的出⾝显得“扑朔离”并洪泰帝的疑心,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六宮众人视贡妃为洪⽔猛兽的沾沾自喜;包括她令人模仿贡妃的字体在她私蔵的前朝末帝画像上题诗,并引六岁的赵樽发现,引发那一年的宮闱巨变;包括她挑唆东方阿木尔在东苑刺杀夏初七…

  手札上的字体绢秀婉约,一看便知是出自妇人之手。仔细一点说,是出自太皇太后之手。手札有些厚,涉及的內容很广。

  那是一本线装的老旧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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