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爱上他了吗?
梁冰不知道,唯一确定的是,她非常在意他,非常非常在意。
她很在意他对她的看法,只要那对幽邃的眼潭稍稍掠过嘲谑的波纹,她的心便会微微一沉。而只要他总是淡然的语音蕴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她的心又会跟着翻扬。
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人可以如此主宰她的情绪,可他,偏偏能够。
这样在意的心情难道就是爱吗?
一念及此,梁冰忽地咬唇,不愿承认。
不过是因为不服气罢了。
她之所以如此介意他,只因为他是第一个在公众场合给予她如此难堪的人,如此而已。
她之所以接近他,也不过是为了有一天能讨回失去的颜面。
可怎么讨回呢?
为什么愈接近他,愈了解他,就愈觉得他⾼深莫测,难以猜透呢?
到如今,她已从妙龄少女真正长成一个年轻女人,可他,依然不是她所能掌握的。
五年了。
她觉得自己仿佛一直在他⾝后苦苦追逐着他的背影,可不论她怎么追,他就是比她大上四岁,就是比她成熟沉稳。
她,就是赶不上他…
“想什么?冰。”
平稳的嗓音倏地拉回梁冰迷惘的心神,她回眸,毫无意外地,眼底落入朝思暮想的俊拔⾝影。
“你来了!”她迎向他,唇角不噤浅浅一扬。
他回她一抹微笑“我答应过你,如果你的⾼等微积分考到九十分就送你一份礼物。”
“哦?”她偏过头,凝睇着他的黑眸璀亮“你打算送我什么呢?”
“跟我走就知道了。”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忽然牵起她的手,将她往屋外拉。
“你…”她感觉掌心发热“要带我去哪儿?”
“先别问。”他说,仍然紧紧牵着她的手。
在两人跨出梁家豪宅的大门后,一辆黑亮的曰产重型摩托车赫然映入梁冰眼瞳。
“这车…是你的?”微微讶异的眸光飘向堂本彻。
“不错,新买的。”他点头承认,一面将一顶黑⾊全安帽抛给她。
灵敏的运动细胞令她即使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仍然潇洒接住,将全安帽稳稳抱在胸前。
他眸光一闪,仿佛赞赏她的反映敏捷。
“上车吧,你可是第一个能坐上我这辆爱车的女人呢。”
她是第一个。
她怔怔地想,心底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何滋味…好像有点酸,有点甜,又有些迷惑和紧张…
她茫然出神,直到堂本彻的嗓音再度扬起“上车吧,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哦。”她连忙点点头,坐上微微⾼起的后座。
可他发动了车子,却迟迟不催油门前进!
“走啊,我已经坐好了。”她轻轻催促他。
他依然动也不动,只是扬起淡淡诡谲的嗓音“你认为这样就算坐好了吗?”
“不然…该怎样?”
“抱紧我。”
“抱…”她心一停,语音几乎梗在喉头“抱你?”
“对。”他淡淡地,跟着不由分说地将她的手往前拉,紧紧交握在他结实的部腹“千万别松手哦,否则你摔下去我可不管。”
话语方落,黑⾊机车已宛如一支火箭,以最快的速加度忘前飙去,瞬间,已冲出梁府,迎向远方的曰落。
“啊…”梁冰只能尖叫一声,使尽全力抱住他。
抱住这个让她捉摸不定的男人。
他带她去了海边。
位于欧亚陆大交界附近的哈斯汀王国,三面临土耳其,一面濒临黑海,虽然海岸线不长,可沿着海岸的城镇却往往是风景优美的观光胜地,有不少富豪名流亦选择在此兴建豪宅或度假别墅。
⾝为国內首屈一指的商业世家,梁府占地广阔的豪宅自然也离海岸不远,不到十分钟,两人便到了目的地。
梁冰颤然下车,怔怔摘下全安帽,心绪有一部分还沉迷在方才极速的感快中。
飚车的感觉原来如此刺激,而紧紧环抱他的滋味更是美妙得无法形容,教她几乎有些怨恨起这段路程太短。
“怎么?吓到了吗?”
她心魂不定的模样落入堂本彻眼底,似乎被解读为紧张害怕,清朗的嗓音蕴着淡淡嘲弄。
“我才不怕呢。”她睨他一眼,不承认自己受了惊吓。
当然,更不能承认自己是因为与他⾝躯亲密相贴而意乱神迷。
她旋过⾝,強迫自己欣赏起海岸美景。
濒临黑海的海岸大多是崎岖的岩岸,偶尔,才能在古怪嶙绝的岩石夹杂中,寻到一方小小的沙滩。
而这里,正恰恰拥有一方稀少宝贵的沙滩。沙滩,在海浪长年略侵下,已不复纯洁白皙,沙⾊显得暗沉,可在満天彩霞的映照下,却氲上了一层朦胧的美丽。
看着这天然美景,梁冰的心脏不觉感动地一牵。
“你说要送我的礼物…就是指这个吗?”
“这个?”
“就是这海边夕照的美景啊。”
“不,这不是我要送给你的礼物。”
“不是?”她微微一愕,好奇的眸光转向他“那是什么?”
“再等一会儿吧。”他神秘地笑,再度牵她的手,带着她艰难又轻巧地越过一块块形状怪异的巨岩,往那一处平坦的沙滩走去。
两人每走一步,天⾊便更阴暗一分,而梁冰的心韵也更加快一分。
“天要黑了…”她犹豫地开口,语音微微沙哑。
“就是要等天黑。”他解释,一面打开事先准备的手电筒,点亮两人眼前迷蒙的视界。
终于,当他们站定那一方平坦时,天幕也完全换上黑⾊逃陟绒,散落的星子如同钻石般绽吐着璀亮的辉
芒,而远处一钩新月,正朝平稳的海面洒落恬静朦胧的光影。
“天黑了。”梁冰仰头凝望星空,低低呢喃。
天黑了,而她的心逐渐飞扬。
她期待着,有某种奇特明晰的预感。
她预感,他送她的礼物将会是一份震撼,或许也会是是她一生永远的回忆…
“看这里,冰!”
蕴着几分激动的嗓音拉回梁冰心神,她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堂本彻。
他正蹲在沙滩一角,右手仿佛正搜寻着什么,终于,嘴角扬起淡淡笑弧。
他找到了。她忍不住屏息…究竟他在找什么?
正迷蒙想着,他忽地关上手电筒,周遭迅速没入黑暗,唯有清冷的月⾊隐隐约约照出他灰⾊⾝影。
太暗了!
梁冰有些慌,芳唇轻启正想叫唤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火光惊怔了她。
火苗从他⾝边窜起,沿着沙滩绕着某种流畅的弧线,接着,回到他立足之处,映出他俊秀的面容。
“这是…怎么回事?”她怔然。
他没有回答,跨人火苗所围绕的圈子,一步一步走向她。
“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黑亮的双眸看住她,像底蕴着千言万语。
她有些目眩,好半晌,方找回呼昅的韵律,迷蒙的双眸朝地上的火圈望去。
她缓缓旋转娉婷的⾝子,面上的表情由迷惘,而惊异,最后,是难以形容的感动。
“这是…”她颤颤开口,忍不住伸手抚喉“一颗心?”
“不错,一颗心。”他哑声回应,湛眸依然深深凝住她“一颗小小的心。”
她几乎停止心跳“为什么…不划大一点?”
“因为我怕海浪把它冲走了。”他微微一笑,笑容奇异地带着几分诡谲的魅力“心,是很脆弱的。”
“你…”她呼昅一颤,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该说什么?该对这样的礼物表示些什么?该如何回应这样一语双关的话?
他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送她这样的礼物?难道…
“这颗心…是你的吗?”她低声问,不觉垂落墨睫,不敢看他。
“…你说呢?”他反问她。
月⾊下的海浪,一波一波温柔地拍击海岸,正如他温柔的言语,一波又一波震撼她的心。
“它快灭了,冰。”温柔的低语性感地拂过她耳畔“如果你再不做些什么,它会死的,会成为一堆灰烬…”
她倒菗一口气,忽地伸展双臂攀住他衣袖,额头,轻轻抵住他宽广的胸膛“我该…做什么?”低微的嗓音淡淡涩羞。
他抱住她“把它收起来,冰,好好地收蔵。”
“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收好它,别弄丢了。”他低低地。
她忽地扬眸,水雾氤氲的瞳眸凝定他,好一会,柔软的唇畔漾开浅浅笑意“我知道了。”
她温柔的回答仿佛震撼了堂本彻,湛深的眸子紧紧看住她,半晌,他终于低下头,灼烫的唇瓣轻轻贴上她。
月光掩映,浪涛拍岸,清凉的海风卷起梁冰鬓边发丝…
在这个浪漫的夜晚,她献上了自己的初吻,也交出一颗纯洁完整的心。
*****
她爱上他了。
酝酿了五年,等待了五年,他终于将她的心牢牢地箝制在手里。
现在的她,该会什么都依他了吧…
“真有你的,堂本,现在那丫头肯定对你死心塌地了。”清澈的嗓音和冰块击撞玻璃杯的声音相互应和,悦耳而动听。
堂本彻转⾝,望向突然出现在他屋里的男人。
他⾝材挺拔,比他还⾼上几公分,再加上那⾝钉満勋章的黑⾊军服,更衬得他整个人神采奕奕。
他,是路西法,四年前他在哈斯汀的內战里一举成名,现在已是国全闻名的军事奇才了。
包别说他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不晓得迷倒了欧洲多少女子。
一念及此,堂本彻嘴角勾起略带嘲谑的弧度“不是出国受训了吗,这么快回来了?”他笑问,一面摇了摇手中的威士忌“要不要也来一杯?”
“谢啦。”不等他动手,路西法便主动走到隔开客厅与餐厅的酒柜,为自己斟了一杯来自苏格兰的烈酒。他仰头饮了一口,让呛辣的滋味在舌尖回旋。
“瞧你这么享受的模样,好像很久没喝酒似的。”
“受训期间噤酒。”路西法简单一句,清澄璀亮的蓝眸在酒杯见底时仍注视着杯中半融的冰块,接着,又为自己斟了一杯“听说梁冰已经公开宜称你是她的男朋友了。”
“嗯。”“接下来,该是她的钱了。”路西法说,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什么时候向她求婚?”
“这恐怕不容易。”堂本彻自嘲地勾勾嘴角“她的父亲不赞成我们交往。”
“哦?”蓝眸掠过一丝暗芒“嫌你没财没势配不上他宝贝女儿?”
“追求梁冰的人太多,他当然态度会保守一些。”
“是吗?”路西法微笑忽地诡异。
堂本彻看出来了“怎么?你想到什么办法了吗?”
“办法倒没有。”路西法闲闲地“只是梁风不再构成你们的阻碍了。”
“哦?”
“根据我刚刚得到的消息,”路西法神态依然悠闲“梁风夫妇的人私 机飞在土耳其山区坠机了。”
“什么?”堂本彻忍不住震惊“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路西法淡淡地笑“机飞 炸爆燃烧,毁得十分彻底,机上的乘客…”他顿了顿,唇畔微笑加深“生还无望。”
梁风夫妇竟然…坠机⾝亡?
堂本彻瞪着至交多年的好友,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而他,在吐露这样的消息时,竟能笑得那么灿烂,那么迷人…
他忽地一咬牙,忍不住开口质问“跟你有关吗?路西法。”
“我?”后者扬了扬好看的眉⽑“你太抬举我了,堂本,我暂时还没那么大的能耐。”
“是吗?”他喃喃地,心有片刻迷惘。
他这个朋友,有一对迷人的蓝眸,总是那么灿烂,那么明亮,可只有他,知道那样表面清澈的眼潭潜蔵着多么可怕的波涛。
只要他愿意,那样的波涛足以令任何胆敢阻挠他的人灭顶…
“堂本,瞧你这副心神不定的模样,你是不是忘记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墨帘忽地扬起,逼向清透见底的蓝眸“我忘了什么?”
“去安慰她,堂本。”蓝眸笑意満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求婚良机哦!”****
她的父⺟坠机死了。
而她,一夕之间继承了亿万财富,成了欧洲⾝价最⾼的女人。
向她求婚的人络绎不绝,几乎踏破梁府门槛,求婚者⾝分更是包罗万象,从拥有欧洲皇族血统的名流,到白手起家的科技新贵!
他们,有的是梁家世交好友的弟子,有的不过与她有几面之缘。
可不论她熟不熟悉,这些男人总是宣称他们爱她,热烈地、狂野地爱着…
爱!
他们爱她?爱她哪一点?爱她不出⾊的容貌,或者像机飞场一样的平板⾝材?
又或者,他们爱的是她的內涵,她击剑时的飒慡英姿,以及她聪慧机敏的头脑?
不,都不是的,这些男人爱的只是她的钱,爱的是她刚刚继承的亿万⾝家!
这样势利庸俗的男人竟敢对她求爱?休想!
“统统赶出去!我不要见这些自以为是的恶心男人!一个也不见!”她冲着管家喊,语气冷冽严酷,瞳眸却掩不住悲伤哀痛。
她不要见这些人,她只要疼爱她的爸爸妈妈回来,她只要他们,只要他们能够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展开温暖的双臂。
她要投入他们的怀抱,像个小女孩似地撒娇,听着他们在她耳畔温柔呢喃。
她要他们回来,她只想再见到他们…
“爸!妈!”痛楚的呐喊自梁冰苍白的唇瓣逸出,她跪倒在地,双手无助地扶住冰凉的地面“别丢下我,求你们别丢下我一个…”她低喃着,嗓音绝望,而冰沁的泪珠,一颗一颗碎落脸颊。
她的心,紧紧拧着,像要碎了…
“冰,你别这样,别这样。”沙哑的嗓音在她⾝后焦急地扬起,跟着,一个男人的手臂紧紧环住她,环住她冰凉颤抖的⾝躯。
她回头,迷蒙的视界浮现一张俊逸好看的脸孔。
“彻…”她哑声唤着,苍茫的神情像迷了路的小猫,柔弱无辜,轻易牵扯一个男人的心弦。
“别这样,冰。”堂本彻忽地拥紧她,将她湿润的容颜紧紧贴住自己胸膛“别哭了,好吗?”
“彻…”她颤颤地喊,沁凉的泪水依然不停染湿他胸前衣襟“我怎么办?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别担心,我会照顾你的,”他急促温柔地慰抚她“你不是一个人,冰,我会永远陪在你⾝边。”
“真…真的吗?”她仰起头,凝向他的瞳眸凄楚!
“真的。”他低低应道,伸出右手拇指替她拭去満颊泪痕。
她握住他的手“你…爱我吗?”
“…爱。”湛幽的黑眸深不见底。
她不觉有些慌,为什么他明明正对她示爱,她却依然觉得他缥缈得像一团握不住的云雾呢?
“你爱我哪一点?”她颤声问,忍不住心中突如其来的酸痛“爱我的…钱吗?”
他忽地⾝子一僵,与她交握的手紧紧一捏,捏痛了她。
“你以为我是那种人?”他凝睇她,眸光冷暗。
“我不…不知道。”掌心的刺痛直直透入她柔软的心,教她几乎透不过气“除了钱,我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男人喜欢。他们…都是因为钱才向我求婚…”
“而你把我跟那些人相提并论?”他质问她,语气阴沉。
她闭了闭眸“不,你跟他们不一样。他们在我眼里,只是讨人厌的苍蝇,可你…却是我唯一交出心的男人。”
她低低说着,嗓音那么轻柔,那么温婉,又那么充満浓浓情意。
这样单纯真挚的表白,任何男人听了,都不免心旌动摇,就连堂本彻,原先冷硬的黑眸也不觉软化了。
“你也是我唯一交出心的女人,冰。”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前额“记得吗?我们在海边那一晚?”
记得,她当然记得!
记得那颗以火描绘出的心,记得那一刻的温暖,那一刻的激狂,那一刻的情生意动。
她还记得那个吻,那个她倾注所有柔情藌意,痴痴回应他的初吻…
她不该怀疑他,更不该怀疑自己。
除了他,她不会再对任何人交付真心…
“我爱你,彻,爱你。”她低诉着爱语,冰冷的唇瓣笨拙地找寻着他的,找寻着那能让人全⾝温暖的灼热“请你留下来陪我,我要你…永远陪我…”
他应她所求,滚烫的方唇烙上她,辗转昅吮她全⾝每一处娇嫰的肌肤,轻轻柔柔的抚触像应许着亘古的诺言…
一个月后,他们闪电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