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两起命案
傅长沙给文笙找的“安静的地方”是⽩府一个小跨院。
一间大屋只留下了一桌一榻,除此之外其它的东西全都搬了出去,吃饭洗漱有丫鬟服侍,院门外有人守着不许打扰,好叫文笙能专心整理那些碎纸片。
文笙请傅长沙帮忙给舅舅李荣捎了个口信,说她有事要过些⽇子回去,叫家里人尤其是李氏不要担忧。
至于李家人听到之后会怎么想,她可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要把近千张大小不一的碎片分门别类拼出十几张⽔墨画来,这个活儿在傅长沙看来实非人力所及,都是一样的画纸,每一张碎片边缘都很整齐,没办法据此拼对,只看那方寸间的笔墨走向,随便拿起两张往往只有毫厘的差别,本就不可能有人做得到。
对文笙而言这也是一件颇耗心神的事。
即使她自觉很了解⽩麟远的绘画风格,刚开始的时候也是对着几张差不多的碎片一坐就在大半天,觉着无处下手。
⽩典史很忙,儿子的丧事要办,衙门里还有一堆事要处理,当天他听了傅长沙的回报,便想应文笙要求听听她要和自己说什么,可直到文笙住下两三天了他才菗出空来。
这⽇他在县衙与县令诸洪经过一番长谈,焦头烂额回到家中,儿子头七没过还未下葬,家里一片愁云惨淡,不时有哭声响起,⽩士元心里盘旋着诸洪方才说的那些话,只觉⾝心俱疲,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突然想起跨院那位古怪的顾姑娘来。
把那些碎了的画拼起来会有什么用?
可不管怎么说,她还坚持着要为麟远做点儿什么,没有人一走茶就凉,这就比世上大多数人都要強。麟远这孩子死心眼儿,认准了画画不管旁人怎么劝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没想到朋友还有几分眼力。
他強抑悲伤来到了跨院,叫丫鬟先进去通知一声。
文笙到门口,请他进去。
桌上榻上都是黑的⽩的碎纸片,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文笙叫丫鬟去给⽩典史搬把椅子来,⽩士元一进来便注意到地上铺着十几张空⽩的画纸,有几张上面密密⿇⿇用细针固定着许多碎片,多的有十几片,拼得严丝合,画上画的什么已经初见端倪。
“你…已经拼出来了这么多?”⽩士元吃了一惊,连忙凑过去细看,画是儿子所画,没什么特别,难的是把它们一张张找出来…他扭头打量文笙,这才留意到对方眼底泛红,脸⾊也不大对劲儿,显是为了拼这些画一直没怎么休息。
⽩士元觉着自己还是怠慢了这位顾姑娘。
文笙没有在意⽩士元怎么想,她指了拼得最多的一幅画,解释道:“说来侥幸,这幅画⽩少爷曾经拿给我看过。”
她顿了顿,想起几天前要见⽩士元的目的:“⽩典史,我想知道令公子以前画的那些画是否都还在?若是没有销毁,能不能带我去瞧一瞧?”
⽩士元道:“麟远对他的画看得很重,旁人都不许碰,近几年画的一直都留着,只是前段时间我找了个有名的画坛前辈帮他看了看,那人对他的画评价很低,我回来劝他时说了几句重话,他堵气撕了一些,剩下的…应该都在。”
正好丫鬟进来,⽩士元命她去把先前跟⽩麟远的书僮叫来。
文笙问⽩士元,这几天⽩麟远的案子县衙那边可有什么进展?她知道捉拿凶手的悬赏早已经贴出去了,赏银还不少。
⽩士元叹了口气,他又想起诸洪的那番话,心中郁郁,忍不住说了实话:“好几天了,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县里菗不出那么多人手,傅捕头他们不能一直盯着他的案子,麟远被害很可能要变成一桩无头案了。”
文笙大为意外:“怎么可能?”
⽩士元是典史,名义上是“四老爷”论实权却仅在县令之下,⽩麟远这事于公于私底下人都该效死力才对。
⽩士元一脸愁绪:“对你说也无妨,先前首先生遇刺,说是受伤实则当场⾝亡。这件事因为影响太大被将军府暂时隐瞒了下来,为这个不管将军府还是离⽔县衙都已经急了眼。将军府的录事天天盯着县尊大人,傅捕头他们顶着庒力帮我查了这么多天,我一个小小典史怎能再強人所难?”
文笙怔住,是啊,就连当⽇祖⽗作为顾家的家主都有无力回天以⾝殉道的无奈之举,何况⽩士元?
她想了想,抬起头来,目光坚定:“您有没有想过,这两起命案內中大有联系,相比首先生遇刺的茫无头绪,还是咱们这边更好⼊手一些。”
⽩士元一愣,随即明⽩了对方的意思:“你是说将麟远的死与首先生遇刺联系起来,那帮当兵的不但不会阻碍我们调查,还会全力配合!可若两者全无关系,耽误了捉拿刺杀首先生的凶手…”
他这里犹豫不决,文笙已淡淡地道:“我只认得⽩麟远,并不知道首先生是哪个。我也不觉得首先生的命就比麟远⾼贵些。”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亲切地称呼⽩麟远,还是当着他⽗亲的面。但⽩士元却没有在意这个,他已被文笙震得说不出话来。
他愧羞地想:“不错,为什么我的儿子就要给旁人让路?我是麟远的⽗亲,我都不肯为他豁上去,还能指望着谁!”他不及反思自己这是几十年权力场中浸形成的习惯,当即拿定了主意:“我这就去找傅捕头,一起向县尊陈说。”
文笙点了点头:“正该如此。”傅长沙同⽩家关系密切,那个人经验老道,只怕⽩士元一说,他不光会附和,还会帮着找到说词。就像当时他在船上猜测的,⽩麟远在金钩河上看到了什么被杀人灭口,那里离将军府的庄子不过几里路…
这时候⽩麟远的书僮到了,⽩士元吩咐了几句,叫他带着文笙去看少爷画的那些画。
文笙走后半晌⽩士元才恍惚回神,突然意识到这半天的谈中,他竟然完全忽视了对方是女子这一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