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二章冲过这一关
“十三,你再坚持一下,咱们别在这里,另外找个地方。`”
文笙将琴放到地上,扶着他,语气中难掩焦灼。
许是庒抑得久了,王十三这会儿作起来,同她当⽇所见付兰诚的情形颇有不同,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一经作,总总不适来势汹汹,像嘲⽔一样便将他淹没。
王十三点点头,勉強站起⾝,他已将⾝体的大半重量都庒在文笙⾝上,饶是如此,往前迈步间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这会儿他已经说不出话来,眼前金星冒,耳畔也有嗡鸣声,所幸还能听到文笙的声音,脑袋里也清醒。
似乎正有一万只蚂蜂将他包围,拼命蜇咬着他,浑⾝无一处不痛,无一处不庠。
太难受了,简直不是活人能忍耐的。
王十三不由自主便要去怀里拿“神丹”其实对旁人而言只要丹药不断按时服用,就不会出现像他这么狼狈的一幕,王十三特殊在从一开始他药瘾作的时间就没什么规律,四五天也有,七八天也有,总之大大得拖后,这难免令他长怀侥幸之心,想着也许老子福大命大,从此就脫离这鬼东西控制了呢。
再加上燕⽩也说,这“神丹”吃多了没好处,只会越陷越深,不到万不得已他很抗拒吃它,终至一不可收拾。
“十三,我们不走远了,就在那边树底下,好不好?”
王十三⾝⾼腿长,人长得结实,这么大的块头儿一旦不配合,文笙可拖拽不动,瞬间就出了一⾝汗。
王十三听在耳中有些回魂。
是啊,此处离军营还是太近了,早在安营扎寨的时候,周围妨碍视线的建筑就被推平了,害怕有敌人蔵匿。连树都没留下几棵。
月⾊皎皎,若是有人偏巧由此经过,离远望过来,连个遮蔽的东西都没有。可谓是一览无余。
他咬牙踉跄着往那边树下去,走不两步,已经完全听不清楚文笙在说什么了,两条腿都是软的,闷哼一声。直直向着地上跪去。
文笙用尽全力方将王十三抱住,半搀半拖,将他弄到了前头几棵大树底下。
王十三额头鬓角上密密⿇⿇全是冷汗,不过短短几十步远,却像是走了一辈子。
文笙没有办法,只得将⾝上的棉斗篷解下来铺到地上,叫十三将就躺上去,她火烧火燎跑去原处将琴拿回来。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王十三手抖得不成样子,明明有“神丹”在手中。`却送不到嘴里。
文笙脸⾊苍⽩,撩⾐坐在他⾝边。
不但是王十三对这“神丹”有抵触,文笙亦然。别看很多人愿意飞蛾扑火,尝试它寻找刺,这却是一种侵袭人心的巨毒之物,文笙实在不愿看到那么好的十三,她想要托付终⾝的人被这东西束缚住手脚,索住脊梁,一步步滑向深渊。
故而她没有多犹豫,伸出左手去。紧紧握住了十三拿着丹药的那只手,右手横琴于膝上,食指轻抹而复挑。
这本是一记“长锁”共计有九声。但文笙只弹对了两个音,第三声同时按中了数弦,那琴出“嗡”的一声凄鸣。
像她这样名震天下的大乐师,竟会将简单的“长锁”弹错,不为别的,她刚弹的正是《连枝》。
两声响罢。十三所受的罪分担到文笙⾝上,她只觉四肢百骸如被蚁咬,肩膀⿇庠难当,猛地一颤,险些将琴弦按断。
但有这两下,王十三那里却是大见好转,他挣了挣被文笙握住的那只手,息道:“文笙,你别管我,我吃了它就好了。”
文笙没有松开,反到加大了力道,死死攥住他的手:“十三,我们试试,看能不能过去,我和你一起分担。”
说罢她抿紧了,摒弃所有杂念,忍着不适,再度弹起那记“长锁”
论力气,王十三比文笙要大得多,他若是想挣脫开文笙的手,连內功都不需动用。
可他没有。
他把文笙的话听进去了,他不舍得松开。
王十三就像是抓住救赎的稻草,直握得文笙手掌⽩,也就是文笙此刻浑⾝都在难受,否则这么大的力气她一定会觉着手疼。
《连枝》的曲调既优美又温情,文笙只用一只手在抚琴,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竟真的将它完整弹了出来。
琴声如⽔,又如月亮的清辉。
两个人的⾝心与命运便在这琴声中汇,无分彼此,同气连枝。
这个过程是如此得漫长,王十三做为病痛的源头,时而清醒时而糊,但不管他清醒还是胡涂,文笙的琴一直没有停下过。
还真是…顽強啊。
王十三糊糊地想。
他得振作,不然就被一个姑娘家比下去了。`好歹他现在也算是南崇第一⾼手来着,定要过去,不能叫他的文笙瞧扁了。
文笙的手需得弹琴…他终于意识到这一点,松开了五指,那颗“神丹”掉落在地上,滚出去老远,上头沾満了泥土。
王十三呜咽一声,像个孩子一样蜷曲起⾝体,抱住了文笙的,将头贴靠在她腿大上。
文笙的左手没急于回到琴弦上,而是温柔摸抚着十三的乌和脖颈,会好的,我们一定会过这一关,一切都会好起来。
十三,我不怕疼,我只怕你坚持不住。
苦痛就像黑夜,一时望不到头,偏还如同浪涌,一浪⾼过一浪。最厉害的时候,文笙的《连枝》也只能时断时续,王十三抱得她愈紧,忍不住⾝体微微菗搐。
他们都不去想即使是医圣燕⽩,拿药瘾作的付兰诚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像二人这么硬捱又如何捱得过去?不管文笙还是王十三,到此时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绝不向这该死的命运低头。
疼到极处,《明⽇真经》自行运转护主,王十三二十余年练就的內力奔腾如洪流,经由气海向下,直奔会。
到达会之后,因他⾝体正处于异常,失去控制。大半依惯经过会⽳,直奔冲门,却有小半因为他近来每每服用“神丹”后产生洞房花烛的幻觉,停留下来。
一开始还没什么。随着时间推移,腹小处滞留的內力越积越多,不但可见他腹小鼓起来,下边竟还搭起了个小帐篷。
幸好两人都在全力抵御药瘾作的痛苦,否则他这么蹭啊蹭的。该是何等尴尬。
王十三太难受了,文笙纵能分担他千百样痛苦,他却依旧觉着哪里不对劲儿,⾝体仿如一条大河,原本河⽔流得虽然急,却是浩浩汤汤直奔下流而去,这会儿在中途突然多出一条⽔坝来,河⽔被拦截断,无处倾泻自然十分危险。
要么两岸河堤被冲毁,王十三再无力约束內息走火⼊魔。要么強行冲开这道⽔坝,回归正途。
王十三脸憋得通红,像一只被丢上岸的鱼,劲使儿扑腾,⾝下铺着的棉斗篷早烂了,満⾝満脸都是泥土,说不出得狼狈。
文笙亦觉出不对劲儿来,她不敢停下《连枝》,嘴里一小段一小段哼唱起《伐木》来,希望能缓解他的不适。
王十三确实好受了些。由喉咙深⼊出一声嘶吼,⾐裳碎裂,暴露在外头的肌肤竟呈⾚红之⾊。
《明⽇真经》虽然有种种缺陷,却是这世间至至烈的武功心法。不然也不会对修炼此功的人有着如此苛刻的限制。
此时在王十三体內,尤其是气海经会到达冲门的这条经脉,內息滚烫如同烈火一般,灼烧着所有阻碍。
王十三额上青筋起凸,他觉着疼了,这与药瘾作时那种带着奇庠的疼不同。就像是龙被菗了筋,蛟被剥了⽪,火⾆席卷,硬生生撞破了会⽳。
一柱擎天直接恢复原样。
这股火焰在他浑⾝经脉中肆意来去,不知何时那股骨头里渗出来的奇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有疼,这种疼王十三其实颇为悉,这是经脉受伤的滋味。
二十年习武生涯中他尝过不止一次,可从未像这会儿这样,大面积的受伤,简直是浑⾝上下经脉都在疼。
不过对他而言,这疼比药瘾作可強多了,已经属于能挨住的范畴。
王十三平躺在那里,动也不动,望着文笙两眼直。
文笙此际也很狼狈,她很快现了王十三的异常,放下琴,跪伏过去,焦急唤道:“十三,你怎么样了?说句话啊,你别吓我。”
她伸出手去,想将十三抱在怀里,这时候才觉出怕来,泪⽔无法控制,珍珠一般滴落。
一滴恰巧落在王十三边,王十三伸出⾆头来慢慢掉,声音黯哑:“别哭,宝贝儿,我好像好了。”
文笙闻言全不见方才的镇定,手抖得厉害,颤声道:“真的?”
王十三笑笑,有气无力道:“我不知道,至少这次是不用吃药了。”
文笙松了口气,一庇股坐在他⾝边,停了停又问:“你怎么一动也不动,是动不了么,别是瘫痪了?”
王十三不甘示弱,道:“我就是瘫痪了,也一辈子赖定你这小娘们儿。”
文笙听他如此说话,顿时放下心来,笑道:“好呀,你只管来赖。”
王十三口里说笑,却是连手指也懒得动一动,攒了一会儿力气,同文笙道:“我应该是经脉受了伤,帮我找一找,看有没有带治內伤的药。”
《连枝》虽能缓解病痛以及⾝体的不适,遇上实打实的內外伤却是无法加愈合,好在王十三⾝上常带着伤药,还都是离开嘉通之前从燕⽩那里讨来的,依王十三眼下的情况,服过药之后只需慢慢休养就没有大碍了。
王十三伤得不轻,没法施展轻功自己潜回兵营,天快亮时,文笙陪着他来到军营外头,弹起《探花》送他一程。
这一弹琴不要紧,竟现王十三除经脉受伤之外,还出了个大问题。
文笙的《探花》原本没有针对他,但琴声刚一响,他便昏昏睡,一曲未毕,竟倒在地上睡着了。
文笙将他弄醒,两人心中都如惊涛骇浪。
文笙奇道:“怎么琴声对你的影响会这么大?”
王十三也想不明⽩,明明他在修炼《明⽇真经》之前,在抵御乐声方面就颇有心得,那就像是一种本能,而据宣同方他们说,《明⽇真经》练到像他爹那样,不但是刀不⼊,连乐师也拿之没有办法。
哪会像他这样,突然间连寻常人也不如。
王十三担心不但是《希声谱》如此,倘若他对所有乐师所奏曲子反应都这么大,那以后还怎么上场战?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明⽇真经》出了问题,不知道等他养好经脉,內功还能不能施展,刀不⼊还存不存在?
王十三心中不安,只是腾折到现在,他和文笙都累得很,无暇在这上头多心花思,先回营去觉睡,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接下来文笙担心王十三药瘾再度作,几乎每天晚上都潜⼊营中,陪着王十三。
一晃十天过去,王十三没有再犯,两人这才断定他应该确实是好了。
这个法子涉及《明⽇真经》,只对王十三一个好用,没办法惠及谭五先生等人。
而王十三的《明⽇真经》出了问题也是真的,他在乐师面前变得特别脆弱,就算那乐师本不针对他,他也会受到影响。
文笙安慰他:“别担心,能脫离那丹药控制,付出些代价也可以接受。不是说⽩云坞主他们都不受乐声影响么,有机会从他们手里弄到那功法,你这⿇烦也就解决了。”
王十三却在想别的,惆怅道:“你说要是你我这会儿成亲,还会散功么?”
这么刁钻的问题,文笙哪里知道答案,当下⽩了他一眼。
二月底,江北军和童永年所率的纪家军在邺州展开接连几天的鏖战,江北军虽然死伤惨重,几员副将战死,大局上却将纪家军吃得死死的。
童永年节节败退,江北军这边乘胜猛追。
美中不⾜的是,主帅王十三明明有一⾝好武艺,关键时刻却不肯冲在最前,而是乘坐四轮车,于中军帅旗下扮起了儒将,就差手里再拿上一把羽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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