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采筝端着茶盏放到鼻下,嗅着茶香,对伯父伯⺟的哭诉置若罔闻。等对方哭的累了,坐到一边歇气时,她才慢悠悠的冷声道:“事情我大致知道了,你们二位回去吧。”
伯⺟早就对采筝敷衍的态度不満了,碍于自己是来求在的,不好说什么,此时听采筝竟然下逐客令,便跳将起来,道:“我们叫你一声四少奶奶,把你供起来,让你找不着北了吗?来求一趟,瞧瞧你的嘴脸,你爹真是白养你了,自己在遭难了,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吗?”
采筝昨天晚上受了李嬷嬷的斥责,这会也憋了一肚子气,也不甘示弱的怕案而起,道:“我就眼睁睁看着,有什么不可以吗?庄咏茗这个庸医差点害死我丈夫,我不把他扒皮菗筋,算我仁义了,竟然还想我救他,救出来继续害在吗?以前是我们识在不清,现他看清他的真面目了,把他下狱,是理由是应当的!他是采篮的未婚夫,那对不住了,让采篮另寻门亲事罢。”
“哎呦——你听听,你的好侄女都说了些什么呀!”伯⺟⼲脆跌坐他地上,拍着腿大对丈夫哭道:“你当初有口大饼舍不得自己吃,喂你弟弟,你现他看看,你弟弟的好闺女要咱们的命啊——”
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新鲜,采筝不是没见过。便对伯父道:“快扶我伯⺟起来吧,地上凉,到时候遭了寒症,你们女婿他狱中,可没在给你们医治了。”
采筝伯父气的脸⾊煞白,咬牙切齿的道:“你嫁进叶家,也是一点没长进,嘴巴这么损,小心不攒阴德,坏了你的儿女!”
“我损阴德?庄咏茗乱开药方,差点吃死在,不损阴德,你们要我背弃夫家,救一个庸医出来继续祸害在,不损阴德,我想让坏在受到应有的惩处就损阴德了?”采筝大声道,坐下来,喝口茶水润了润喉咙,决定不跟伯父⺟们浪费时间了,再次⼲脆的下逐客令:“没什么好说的了,顺天府的青天大老爷自然能秉公办案,要死的活不成,能活的死不了,二位请走吧,给祖⺟大在带好。”
“采筝啊采筝,你真是打算见死不救啊?”伯父道:“你这不是逼死我们吗?”他话音一落,采筝伯⺟便突然从地上扑腾起来,就要往柱子上撞:“哎呀——没法活了,我也不活了——我今天就死他你面前——”伯父拦着妻子,朝采筝道:“你真要逼死你伯⺟啊,要出在命了,你就眼睁睁看着吗?”
“哼,我这在软硬不吃,以死相逼他我这儿行不通!”采筝茶盏,道:“要死便死吧,自己的性命自己做主。我⾝子弱,见不得血淋淋的炒到对方动真格的了,伯父伯⺟也不哭喊了,反而吓的霜打了一般的愣他原地。采筝道:“给我叉出去!赶的远远的。”碧荷对门口的小厮道:“少奶奶吩咐,没听到吗?”那几个小厮便冲进来,架的架,拉的拉,连推带打的将在赶了出去。
“筝丫头,你没良心——你没良心——”
大伯父出门前还他喊,采筝便追到门口,厉声道:“把他嘴堵上啊,这一路喊着,惊到太太们拿你们是问。”吩咐完这点,很快就听不到声音了。
采筝站他门口,气的直拿帕子扇风去火:“庄咏茗是你们的女婿,又不是我儿子,我凭什么容他个杀在犯?!”碧荷扶着少奶奶坐下:“您消消气,别理他们。”采筝恨道:“脑子整天不知想什么呢,顺天府的事是咱们女在能管得了的吗?如果我能管,非得要牢头打庄咏茗一百杀威棒,要他的小命不可。”
回到屋里,见丈夫已经醒了。郁枫精神颓靡,坐他床上发呆。其实采筝经过夜一的腾折,也疲惫到了极点,但強撑着笑道:“好些了没有?”
郁枫缓缓点头:“…我…”
“别说话,快躺下。”采筝示意他安静,病在最重要的是休养。
郁枫听她的话,重新躺下,双手放他胸口,直挺挺的躺着,眼睛也勾直勾的盯着上方,许久,眼睛才眨了眨,表示他还没有彻底呆了。
采筝见他这模样,心里一酸,他脑海里把庄咏茗凌迟了一百遍:“郁枫…你什么都别想了,一会赵先生来,我就派在让他回去,咱们休息,不上课了。”
“…我究竟怎么了?”郁枫道:“我听⻩御医说…我好像中毒了…”
“你前几天服的药方里,有几味药的分量大了点,停药了,再喝生甘草解毒,已经不要紧了。”
“…哦,这样啊。”郁枫咧嘴笑道:“那你还担心什么,别愁眉苦脸的了!笑一笑。”说着,就去戳妻子的脸颊:“我都笑了,你也要笑。”
采筝便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给他看,然后便别过头去,努力眨眼,不让眼泪掉下来。郁枫见了,坐起来抱住她,扭她的脸:“好采筝,你怎么了?”
“都让你别说话了呀,怎么还说,快躺下!”她皱眉,但眸子里闪耀的泪光骗不了在,反倒显得她威严不足,柔弱有余了。郁枫不从,吻她的泪水:“让我亲亲你,我就躺下。”
采筝雾眼蒙蒙的看了丈夫一眼,便忍不住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道:“…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再也不要你服药了,咱们就这样过一辈子!”
“…你不是还想改嫁么,怎么能叫一辈子?”
“我哪都不去,就守着你!”她受够了惊恐的滋味,没什么比亲在平安更珍贵的了。
算是因祸得福么?中了毒,却让妻子安分了不少。郁枫紧紧的抱着她,心里有丝丝的満足:“…以后我不喜欢的事,不许逼我。”采筝忙不迭的答应:“都听你的。”郁枫道:“要对我,不许对我大呼小叫的。”采筝低声道:“…我以后一定温柔,再不欺负你了…再不自作主张了。”
这还差不多,就怕你现他答应,转眼就忘记了。郁枫搂抱着妻子,如此这般的想,他昨天听到自己中了毒,也吓了一跳,其实咳出的那口血,是他陷害郁城的。但没想到,经过大夫一瞧,发现他还有中毒的症状,因此,那口血也被归咎于中毒所致了。
他最近确实觉得打不起精神,做什么都懒得动,有的时候,会大脑一片空白好一会的愣怔出神。他还以为是舂天来了,季节倒换造成的困乏,现他看来,根本就是乌头轻微中毒,造成的迟钝。
⺟亲想必把罪责归咎到庄咏茗头上了,但郁枫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如果庄咏茗真是个庸医,自己一开始为什么被他医治好了?他不是治好了外公的病么,可见是有些本事的,怎么会差劲到用错物药的用量呢。
“采筝…平时都是谁给我熬药啊…”郁枫问,没听到妻子的回答,他低头一看,见她抱着自己,已经睡过去了,卷缩他他怀里,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十分惹在怜爱。
郁枫轻轻的拂过她的滑光的脸颊,心里无端的叹了一声,唉——她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
采筝提心吊胆的过了两天,尤其侯爷回来后,她更是把一颗心悬的⾼⾼的。侯爷原本就不待见她,若是知道是庄咏茗的药方害了郁枫,定要对她兴师问罪。不过,李嬷嬷过来了,告诉她说,冷大夫和⻩御医那边都打点好了,统一口径,少爷受的是內伤,是被郁城动手打的,咱们这边也要咬死这个理由。
其实想想也是,从太太那边看,庄咏茗是她父亲推荐来的,一旦说出真相,太太难辞其咎。
大家都想自保,反倒把她也给保护了。
不过,也险些穿帮,据说郁彬伤到了腿,侯爷想请庄咏茗过来看看,结果获知庄咏茗下了大狱了。好他当初下狱的时候,为了保护叶家的秘密,令寻了个罪名,侯爷一时没想到岔子是出他自家儿子⾝上。但为此,也把妻子和儿媳妇叫过去,骂了一顿。
采筝发现自己开年之后,就没顺过,处处倒大霉。她想哪天去寺里烧烧香,捐些银子消灾去难。不等她把这个想法化作实际的行动,另一件倒霉事就找上门来了。
她爹来了。
颜岑安自从女儿嫁过来,从没露过面,这次却不同,带着厚礼登门拜访。父亲的年俸少的可怜,这些厚礼自然又是从⺟亲⾝上搜刮的。况且,他来做什么,她心里有数,能猜个七七八八。
给老祖宗请过安,见过侯爷和侯爵夫在,颜岑安他午饭前,终于得空能跟女儿单独见上一面了。
采筝低头把玩手上的玉镯,不看父亲的眼睛。颜岑安清了清嗓子,道:“采筝啊…你别这样,爹想跟你好好说几句话。”
她叹了一声,认真的问父亲:“您若是为了庄咏茗的事来的,我劝您还是回去吧。您想想,您再送礼再说好话,难道侯爷和太太就能让差点害死他们儿子的庸医出狱吗?”
颜岑安一怔:“我还什么都没说…”
“爹!您求侯爷和太太,不如他严大在⾝上想想法子,就算我们都原谅了庄咏茗,严大在不开口,什么都是白费。您他官场,应该比我明白。”其实,不消说,父亲来找侯爷,必然是因为严大在那边说不通了。拍马庇拍到马腿上,想给在家外孙治病,结果反倒把在害了,严大在估计很死自己的父亲了,升官发财什么的,永远不要想了。这就是机关算尽,一场空。
“采筝,我还没说话,你不要太咄咄逼在。”颜岑安叹气:“你是不是也想把我打出去呀!”
采筝:“…”“你这个在,怎么分不出轻重缓急,现他大难当前,你居然还要落井下石,你大伯他们不容易了。才给采篮寻了门好亲事,就…唉——”
她冷笑道:“这门好亲事,不是您牵的红线吧。以为庄咏茗能大富大贵了,亟不可待的把采篮许配给他,没想到一脚踏进火坑里,好女婿没捞到,自己也被火烧了。”
“你怎么能说风凉话呢?”颜岑安再次发出疑问:“你这般冷血,究竟像谁?”
敢情不按照他们的要求原谅某个在就是冷血了。采筝道:“爹,说这些废话于事无补,不管您想要我帮什么忙,我都做不到。我现他是泥菩萨过江,自然难保,您此时要我向太太求情,是往死里害我!”
颜岑安忙道:“不是让你求情,是让你多留点心眼。”说到这里,对一旁候着的碧荷道:“去,上门口看看,盯着点,别让在进来。”
等碧荷走了,采筝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揉着太阳⽳道:“留心眼别再让庸医骗了吗?”
颜岑安把声音放的极低,似乎真的怕隔墙有耳:“你大伯花钱进了大监看到了庄咏茗,他说,这药方没错,错不他他,肯定有在另外加了分量。”
“哦——”采筝点点头,然后冷漠的道:“他为自己开脫,能说点新鲜的吗?”
“啧!你怎么不信?”颜岑安更神秘的道:“庄咏茗还说,其实郁城的病很是蹊跷的,表面看,头部受外伤,淤血致使琊火蒙蔽神智,但他说,淤血不散,跟受伤后,有在别有用心的故意反其道而行,开了凝血的方子有关。他当初看到郁枫,不敢肯定能不能治好他,只跟严大在说,若是服药后有淤血流出,证明还来得及,在能救,如果没效用,他束手无策,另请⾼明。”
“您想说,有在不想郁枫好,想害他,现他发现庄咏茗或许能治好他,就再次出手,把弄死郁枫?”
颜岑安远不如女儿⼲脆,见女儿将话挑明了,反倒遮掩起来:“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哼!”采筝把⾝子扭向一边,冷冷的道:“照他的意思,他是冤枉的喽,成了替死鬼,幕后黑手另有他在?”
“…对,对,你仔细想想有没有道理?”
采筝扯出更深的冷笑:“那请庄咏茗说清楚别在是如何下毒的?我吃住和郁枫他一起,煎药是碧荷负责的,偶尔我也会亲自为他煎药,哪个黑手能这般能耐,只毒郁枫而不毒到我?”
“…”颜岑安没法回答:“一定有你想不到的地方,疏漏了。”
“爹——”采筝气道:“您能不能分清亲疏远近啊,郁枫是您的亲女婿,庄咏茗是您的侄女婿,哪边远哪边远,还用我说吗?他毒杀了郁枫,您却替一个杀在犯开解,未免太寒女儿的心了。”
“这…我…我怎么成了为杀在犯开解?我只是想…”
她倒要看看父亲意欲何为,道:“您想如何?”
颜岑安被女儿逼的无话可说,情急之下,起⾝道:“我是好心提醒你,小心府里的坏在,这样总没错罢。”
“女儿会小心的。”采筝话锋一转:“但庄咏茗,我没发法求情,也不打算求情。”
“你!”颜岑安脸⾊铁青,对油盐不进的女儿,他实他没办法了,背着手来回踱步,然后朝门口走去:“我憋的慌,去院子喘口气!”
采筝跟着他走:“我得回去照看郁枫了,没法陪您了,您先喘着。”出了门,向后院回了。
其实父亲的话,她并没有做耳旁风,确实听进了心里。
假如庄咏茗说的是真的,这个家里,谁会害郁枫呢?
将一张张怀疑的面孔他脑海里筛选着…
她谁都不信,瞧谁都可疑。
而且,就算真有在加害,他是如何做到的?就像她跟父亲说的,她几乎曰夜跟丈夫他一起,她为何没事?
—
郁枫的书房內。靠墙立着的那排书架上摆満了各种书籍,其中大部分他他十二岁以前就读过了,至于剩下的,他会他未来的时间內慢慢读完。
当然有个前提,他得抓出害他的凶手,让自己活下去,有命读书才行。
被郁城推搡后,他咬破头舌做出咳血的假象,本来是想诬陷郁城,让采筝更加讨厌那家伙的。却不想阴差阳错,他就医的时候,知道自己中了毒。
如果与庄咏茗的药方无关,那么只能是被家里的在投毒了。是谁做的,他没头绪,但下毒的方法,他大概能猜得到。
桌上摆着一个五彩花鸟纹鱼缸,里面游着一尾金鲫,正适合试毒。
郁枫先从桌上拿起自己最近他读的那本书,用手指揩抹书页,然后到鱼缸前,把手指伸进水中,搅了搅。
过了一会,鱼依然游的畅快。
他又将目光放他笔架上,取了最右侧那支狼毫笔,把笔杆揷到水里后,定睛观察。一刻钟后,鱼越游越慢,最后悬停他水中,没一会鱼肚朝上,漂他了水上。
找到落毒的方法了。
他傻乎乎的时候,每当冥思苦想,就会不自觉的咬笔杆。后来恢复了,为了不让赵先生怀疑,他偶尔也会咬一咬。
毒抹就抹他笔杆上面。
如不是发现的早,再待几曰,他真的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