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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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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上说不再管他了,可是看到他就此晕厥过去,昏迷不醒,她如何能放任不管。采筝守着郁枫,自从他昏迷过去,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他还没醒,她亦魂不守舍,心里空荡荡的,太过痛苦和担心,反而有些⿇木了。

  问了冷大夫数次,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但就冷大夫的医术,自然束手无策。她便也认命了,握着郁枫的手,时不时的探探他的鼻息。

  “你什么时候能醒啊?”她难过的道:“我不想咱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吵架。”

  丈夫仍旧闭着眼睛,静静的躺着。偶尔他会痛苦的低低哀昑,好像梦到了特别的事情,但更多的时候,他陷入了一种毫无反应的昏睡当中。

  夜⾊来临,她还在灯下守着,如果明天郁枫还不能醒过来,她必须通知老爷和太太们,否则的话,就是她想隐瞒,这院子里上上下下十几双眼睛,她想瞒也瞒不住。

  昨天晚上,她就没好好睡过,今天又受了惊吓,她实在太疲倦了,依靠着床柱歇了一会,不知不觉就伏在了床沿边,睡了过去。她梦到自己‮浴沐‬在暖暖的阳光里,周⾝温暖,有人轻轻柔柔的吻自己,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她知道,是自己的丈夫叶郁枫。

  “郁枫…”她鼻息一酸,竟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天早就大亮,而原本躺在床上的丈夫不见了。

  “来人——来人——”她大声喊。碧荷闻声,急急跑进来:“少奶奶,您醒了。”

  “少爷他人呢?什么时候不见的?”

  话音一落,就见叶郁枫的⾝影出现在门口,依靠着门框,嘴里叼着一块桂花糕,不情不愿的哼唧:“找我⼲什么?”

  “你、你没事,你醒了?”采筝问题一堆,不知先问哪个好了:“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

  “肚子饿了,我要吃东西。”郁枫转⾝出了卧房,去外间继续吃东西了。采筝赶紧下床,追过去,见一桌子的饭菜,她呆呆的问道:“你想吃东西?”

  “吃东西怎么了?不行吗?”

  “不、不是。你吃,你吃。”采筝拽了把椅子坐下,盯着丈夫看:“你…你…”你是不是又失忆了?

  郁枫并不看她,埋头吃饭,吃的饱了,伸了个懒腰:“累了,我要睡了。”说罢,碗筷一推,背着手溜溜达达的往屋里回了。采筝便又跟过去,进屋前把房门关好,就留他们两个在。

  郁枫正在桌前倒水喝茶,听到她关门,蹙眉回首:“你不吃饭吗?”

  “郁枫,你是不是又失忆了?”

  “什么失忆?”他撇嘴凝眉:“你在说什么?”

  完了,他这副样子,分明是‮夜一‬回到生病前,又什么都不记得了。采筝深昅一口气,⼲笑道:“没什么,昨天你晕倒,害得我好担心。”没关系,傻就傻了吧,现在只要他活着,她就満足了。

  “担心我?你不是该担心燕北飞吗?”

  采筝瞬间脑袋变成两个大,结巴道:“你、你没失忆,都记得?”

  郁枫坐下来,慢悠悠喝了一口茶,眨眨眼:“谁说我失忆了。”

  她立即绷起脸,阴沉沉的道:“你想怎么样?”

  轮到叶郁枫不解了:“你是不是有病,我还能想怎么样,当然是想你好好休息,把孩子平安生下来了。”颜采筝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对他这么敌视。

  采筝试探道:“你既然记得昨天的事,你肯就这么算了?”曹富贵父子死了,虽然是燕北飞害死他们的,但若是怪到她⾝上,也不能算是冤枉她。

  “不算了,我要怎么办?‮磨折‬你,虐待你,把你‮腾折‬到小产吗?!”郁枫又押了一口茶:“我是伤到过头,但我没疯。”

  “…”“倒是你,整天疑神疑鬼的,我对你再好,也招架不住你自己‮腾折‬自己。”他叹道:“你可长点心吧,都要做⺟亲了,也不知道整天脑子里想什么。”

  “我当然在想你的事!”她急吼吼的道:“你居然还舔着脸数落我,你看看你自己,有事没事‮腿两‬一蹬,就不省人事了。我哪里知道你是真要死了,还是假要死。你现在不怪我,还不是要秋后算账!”

  “…”郁枫道:“我要算账也不找你。”

  “那你要找谁?”

  郁枫尽量轻描淡写的道:“我已经把过去的事想起来了,整个人轻松多了,不会再疑神疑鬼了,你也随我一起安心罢。”

  她眨了眨眼睛,赶紧好奇的问道:“你想起什么来了?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他瞭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告诉她了,因为他知道,她会追问到他愿意开口为止的。郁枫有些无奈:“是我爹。”

  “侯爷…”还算在预料中,郁枫只是个丫鬟生的,却被当做嫡子相待,他真正疼爱的儿子却不能继承爵位,憎恶郁枫也属正常。采筝找了个地方坐下,与丈夫隔的很远,过了一会,她敢鼓起勇气问道:“那其余的,还想起什么了?”

  “…哦,你是问我到底是不是嫡子这件事吧。”他挑明,显得无所谓的道:“我的确不是太太生的,我生⺟的确是个丫鬟。当初她来找我,被侯爷撞见了…期间发生了混乱,我磕到了脑袋…”他做个了外头的动作,噘着嘴巴道:“然后就傻了。”

  他说的轻巧,但采筝却听的⽑骨悚然,她咽了口吐沫:“被侯爷撞见了后…那个人呢?去哪了?”

  “死了。”郁枫道:“她不可能活着…”他大概能推断出发生了什么事,叶显德和老侯爷⾝边的丫鬟私通,结果丫鬟有了⾝孕,可这时老侯爷死了,正好他的夫人还没有嫡子,两人一合计,让丫鬟生下孩子,当做嫡夫人的嫡子。之后不知是谁心软,没有杀这个丫鬟,却不想她十数年后找上门来了。

  他唯一一次见到生⺟,却是目睹她的死亡。他的出⾝,其实比郁彬和郁栋更不堪,他们虽不是嫡子,却一直有亲生⺟亲相伴。

  郁枫握紧拳头,咬着牙关,強撑着微笑对妻子道:“金瓯也死了,他们在九泉下也有个伴。”

  “…对不起。”采筝也很纠结:“我当时糊涂了,不该让燕北飞逃走。”

  “这个弟弟对我来说,是陌生人,他死了,我没什么感觉。”他盯着采筝,如此说道。

  采筝不知该说什么,⼲脆闭口不言。

  “但是,我会为他报仇的。”郁枫补充了一句。

  采筝重新警惕起来,怔怔的与他对视。郁枫却忽而一笑,很轻松的问:“你还想问什么?我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你若是没有解不开的谜团了,就安心养胎吧。”

  “你…还笑得出来?”

  “那难道要哭吗?”郁枫道:“哭丧着脸,也解决不了任何事。”

  采筝心情复杂,她实在没办法像他一样,什么事都笑嘻嘻的一笔带过。他不是嫡子,他在府內立足的根基已经动摇了,他居然还没事人一样的能笑得出来。还有,他说是侯爷想要他的命,做父亲的想害死儿子,他难道一点不害怕吗?!

  “郁枫,你不是嫡子…这件事要怎么办?”

  “太太认我这个儿子,就够了。”郁枫盖上茶碗,淡淡的道:“在侯爷把我弄死前,先发制人,把他解决掉…剩下的,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采筝与父亲经常吵吵闹闹,父女感情极差,但她绝对不会做出伤害父亲性命的事。但是叶郁枫这番话,明显是要害死侯爷。

  她觉得无力,忽然发现自己跟妯娌们吵吵架还行,一旦涉及到需要心狠手辣的阴谋诡计,她就害怕的退缩了。采筝轻咬嘴唇,长长叹了一声:“这…”

  郁枫苦笑:“我不告诉你,你偏要问,告诉你了,你还担心。唉,你要我怎么办?”

  “…你说的对,我不管了,你的事,你自己做决定吧。”她轻轻‮摸抚‬自己的‮腹小‬:“我只要照顾好他。”

  郁枫挑挑眉:“这就对了。”

  采筝挑眼瞧他,从鼻腔里发出冷冷的轻哼:“我再不管你了,你再晕倒,我直接叫一口棺材把你装起来,埋了。”

  他撇撇嘴,笑的灿烂:“行。”

  —

  为了到底要不要把自己有孕的事,告诉老爷太太,两人又产生了分歧。这回,郁枫希望她把这个消息传回府里,但采筝坚决不许,想起上次投毒杀人于无形的手段,她怕的紧,万一对方动了斩草除根的念头,对她腹中的胎儿动手,那就⿇烦了。

  弄不好,一尸两命。

  两人一言不合,又翻了脸。采筝想起这两天受的气,把丈夫撵下床,他敢往上爬,就毫不犹豫的拿枕头砸他。郁枫怕她动了胎气,苦兮兮的忍了,对她道:“好,我走,你别生气。”

  “谁让你走的,你给我趴这儿睡!”她叉腰拍着床沿道:“我连续两天晚上都这么睡的,你也该尝尝这滋味。”

  郁枫叫屈:“又不是我不许你睡床上…”

  “你真敢舔着脸这么说,丈夫在那挺尸,做妻子的敢好好睡吗?!”

  他一本正经的道:“哪次你挺尸,我也守着你,我对天发誓,我到时候,肯定‮夜一‬不合眼。”

  “你才挺尸!”采筝拿枕头砸他:“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他显得很无奈:“气死你,我有什么好处,媳妇没了,儿子也没了。”

  “闭嘴!”

  “好好好,我闭嘴。”郁枫瞅了眼外面怡人的月⾊:“我不打扰你了,我出去透透气,你睡你的。”谁知话音一落,妻子突然坐起来,揪住他的耳朵道:“我跟你说一百遍了,让你趴这里睡,你听不懂吗?!”

  “颜采筝,你别得寸进尺!”当他没脾气是不是?!

  “就是得寸进尺了,怎么样?!”她昂头瞪眼,叉着腰道。

  “唉——”他揉着耳朵呲牙咧嘴的道:“进就进吧,我听你的还不行么。”说完,为了让妻子安静下里,他只好搬了个绣墩到床前,趴在床沿上做出休憩的样子。

  采筝狠叨叨的哼道:“这还差不多。”独占了一张大床,气哼哼的仰面躺着。她心中有烦躁,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很想和他好好相处的,但一看到他的脸,却气不打一处来,只想朝他发火。

  郁枫伏在床沿上,很是难受,但毕竟太累了,没过多久,意识飘渺,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梦中有那个女人的残像和破碎的观音瓶,満地的血迹,还有叶显德吼声。

  “你不是我的儿子,你是老东西和丫鬟生的杂种。”

  郁枫一阵心悸,猛地从梦中惊醒,胡乱摸了下眼角,发现有淡淡的湿润,他揉了揉眼睛,心里叹道,说不定自己真是老侯爷的儿子,是侯爷的庶弟,要不然他怎么会如此憎恨自己。他一边揉眼睛,一边想给妻子盖好被子,免得她夜里着凉,伤了⾝体。

  手往床上一摸,登时吓出一⾝冷汗,妻子不见了。

  若是妻子出了个三长两短,他真要仰天大哭了。出了小院,逮住个外院上夜的小厮一问,说看见少奶奶一个人往荷花池那边去了,郁枫赶紧追了过去。

  远远看到妻子扶着拱桥的栏杆发呆,他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引起她的注意。

  “采筝…回去吧…”他深谙一点,那就是不要指责她,每每说她两句,她都要暴跳如雷,现在她站在桥上,惹怒她,可就危险了。

  月光洒着淡淡的清晖,‮浴沐‬着银白的月光,池塘中的片片莲叶静静睡着,绽放着与白曰不同的美丽。虽然看不清妻子的表情,但郁枫感觉到她剜了自己一眼。

  “回去吧,没你,我睡不着。”他嘟囔着,过来拽她的手。

  “我也睡不着。”采筝盯着池塘里道:“看到那朵荷花没有?欲放不放,明曰一早,说不定就开了,我要等着它开。”

  郁枫瞅了一阵,低头想了想,突然跃下拱桥,跳进池塘,向那朵荷花游去,摘下那朵花,带着一⾝泥在桥下递给她,笑眯眯的道:“咱们拿回去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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