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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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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妈妈,我下课了。”

  从二楼下来,唐净非迳往客厅走来。果然,丁禹已端坐在沙发上等她。

  “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丁禹示意她坐下。

  “汪妈妈有什么话请说吧。”尽管她不喜丁禹,但还是表现得很得体。

  “嗯,是这样的,我将有趟法国之行,大约一个半月时间,这期间刚好学校放暑假,汪颖成天在家,我又不想送她到外面去上课,所以想跟你商量一下,请你在这段时间內指导她的功课。”

  唐净非思索片刻。“汪妈妈的意思是要我当陪读?”

  “确切一点说,我希望这段期间你能住到我家来,帮我盯住汪颖。钢琴、法语,还有她的学校功课,各门科目的上课时间出你自行安排,闲暇时间你也可以替我陪陪她。”

  唐净非在考虑。

  “有困难吗?”

  “我⽩天还有其他‮生学‬要教。”

  “能不能辞去其他的家教课?我可以付你所有钟点费的两倍,补偿你的损失。”

  唐净非笑笑。“我也不能丢下外婆不管。”

  “你不是请了专人照顾你外婆?”

  她不便反驳丁禹。虽然那种⾼⾼在上的口吻和⾼贵外表下的自私心态,在在都教她生厌,她也不想反驳。

  不需要和丁禹恶。

  “如果汪妈妈同意我在⽩天菗空回家探视一下外婆,那么我也愿意在暑假期间当汪颖的陪读。”她按着就补了一句:“你付的费用很昅引我。”

  她的话很卑微,但丁禹觉得自己被人教训了一句。

  “谢谢你。我当然同意你的要求,”丁禹站起⾝,意思是要送客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冯智光一向是个不知疲倦的人,但这些⽇子他已渐感心余力绌。纺织厂的事务繁多,他一向事必躬亲,是出于他的勤劳天,也是基于他对汪氏企业的忠诚。

  市场竞争烈,厂里遇到一些问题,汪兴文夫妇赴法张罗成立展示中心的事,目前人不在国內,于是他的责任更重了。

  他和汪洋已经联合主持了好几次紧急会议。汪洋年轻气盛,每次会议上都力排众议;尽管手里捏汗,他还是站在汪洋这边。

  堡作繁忙忧心,他对家事就更显得顾此失彼了。

  这天他好不容易可以早点回家,却见女儿国琳在房里哭泣。

  “国琳,你怎么啦?受了什么委屈?告诉爸爸。”他心疼地揽住女儿的肩。印象中,女儿不曾如此暗自饮泣。她一向是无理強三分,得理不饶人的。

  她哭得更凶了。

  “别哭了,告诉爸爸,谁欺负你了?”

  “爸,你每天那么忙,什么时候关心过我啦?”

  他叹一声。“这阵子事情多,我跟你汪洋哥哥都快忙死了。”

  “别提他,我不要听!”

  “怎么啦?你跟汪洋闹毙扭?”

  “谁跟他闹瞥扭啦?他不理我,我不理他,拉倒!”

  “胡说,他怎么会不理你呢?一定是你耍大‮姐小‬脾气,冤枉他了。”冯智光摸摸女儿的头。“最近他几乎整天都跟我到处跑,下了班就回家了,大概是太累了吧,所以才没找你,你别这么不懂事。”

  “哼,回家?爸,你真不知道吗?问题就出在他家呀!”

  冯智光不解地望着她。

  “爸,丁阿姨把唐净非请回家当全天候家庭教师的事,你不知道吗?”

  “唐净非。”他又一楞,接着才说:“就是那个给你恶补了两个多月法语的唐‮姐小‬?”

  “对呀!”她气爸爸那副大梦初醒的样子。“她把哥哥得团团转也就算了,现在还大摇大摆地登堂⼊室,住进了汪家。爸,你说,这事气不气人?”

  寻思一阵,冯智光大抵知道女儿的心思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的一双儿女的确已到适婚年龄,都怪他太忙于工作,忽略了孩子的终⾝大事。他知道女儿从小就恋着汪洋,把汪洋视同理所当然的终⾝伴侣,但这种事也由不得女儿一厢情愿呀。

  他得找机会探探汪家夫妇的意思。

  “爸,你说话呀!我的事你可不能不管。”

  “管,管,我管,可是你得给爸爸时间啊,难道你要爸爸现在就冒冒失失地上你汪伯伯家去提亲吗。”他宠溺地望着女儿,说得幽默,主要意图是先安抚她。

  “爸…”

  冯国琳这才不再耍赖。

  当天晚上,冯智光把儿子叫到房里,⽗子俩谈了很久。既问了儿子跟唐净非之间的情况,也再一次证实了女儿对汪洋所抱的感情。

  冯国森和⽗亲谈毕,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本想看点书,但心神却一直定不下来。

  听⽗亲的口气是不反对他和唐净非往,自己也毫不掩饰对她的好感。可当⽗亲问及自己跟她的关系已发展到什么阶段,需不需要家长出面做些表示时,他拒绝了⽗亲的好意。

  他要自己处理这段感情。

  缓缓地取出口袋里那两张音乐会的门票,他温暖地笑了。

  今天唐净非在电话里答应陪他一起去欣赏后天晚上的音乐会。

  “哥,你今天无论如何都要陪我去看电影,再不去都要下片了!”

  汪洋已经⾼度紧张地工作了好长一段⽇子,这一天,在诸事安排得当,稍告段落之后,早早回了家。本想和同处一个屋檐下,却苦无时间相处的唐净非好好聚一聚,没想到回到家就被小妹上。

  “你让哥休息休息好不好?”

  “啊…”小妹天真又乞求的脸孔一时又教他心软,这才记起自己冷落她很久了。

  “好吧,哥陪你去就是。”

  汪颖一蹦三尺⾼,拉着他就要走。

  “等等,哥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快说!”汪颖急不可待。

  “你要唐姐姐一起去,如果她不肯,那我也不去了。”

  “这个简单,看我的!”

  汪颖转⾝,才奔上阶梯,唐净非面下楼来了。

  “唐姐姐,你早就知道哥会带我们去看电影啊?”汪颖驻⾜,望着稍事打扮过的唐净非:“你今天好漂亮哦!”她笑笑,迳往楼下走,汪颖跟在后头。

  “我们陪汪颖去看电影吧。”汪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由朝她走了两步。

  “我跟人家约好了去听音乐会,不能陪你们了。”

  他脸⾊大变。

  “汪妈妈准我周末夜外出。”她似在提醒他,自己应享的权利。“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没错,我是跟冯国森有约。”

  她那一脸的理直气壮教他盛怒,碍于汪颖就在一旁,他不便发作。

  “既然你跟别人有约在先,那我们兄妹就不勉強你了!”他接着看向妹妹:“汪颖,走吧,我们去看电影。”

  拉着汪颖,他先唐净非出了家门,车子才开离家没多远,他看见面而来的另一辆车,驾车者是冯国森。

  两人都朝对方点了下头。

  隔天上午,唐净非照样在汪颖房里教法语,但见‮生学‬呵欠连连,她⼲脆不上课,弹起琴来了。

  萧邦的G大调夜曲。

  她虽陶醉在乐曲中,却没忽略楼下传来的琴音。在她开始弹奏没多久之后,有人和她同步弹奏。

  当她弹奏第二遍时,汪额已倒在上睡着了,楼下的琴音也消失了。

  “昨天的音乐会上有这一首曲子吗?”

  汪洋的声音在地弹奏出最后一个音符时响起。

  她回头看着门边的他。“没有。”

  他走进来了,靠在钢琴旁,俯视着她的眼神看不出喜怒。

  “是吗?”他提⾼了音量。“萧邦和乔治.桑乘船航海。人的月⾊,温柔的夜风和船夫轻轻哼唱的民歌,给了音乐家灵感。这曲子里于是就有了粼粼波光,有了诗意盎然的月夜,有了情人之间诉说不完的喁喁私语。”他停了停。“你可是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她站了起来,缓缓离开汪颖的房间。

  “你的琴弹得很好,对这首夜曲的了解也很深刻。”说这话时,她的背影已快消失在他眼前。

  他也不想在妹妹房间里和她算帐,这就跟着她进了她在汪家的房间。

  他把门关上。

  她似不介意,还朝他一笑。

  “我觉得很奇怪,你怎么会是个商人呢?你有很敏锐的感受能力,应该是个艺术家才对。”

  “你看不起商人?所以宁愿陪学者去听音乐会也不愿跟商人去看电影?”他说得不疾不徐,整个人看上去甚至有些疲态。

  “我有这么说过吗?”她歪着头。这动作教他在心里一笑,他很喜她这副模样。“没有,对不对?职业是没有贵雅俗之分的。我倒是想知道,你喜自己现在的工作吗?”

  “当初我想念文学,不过我爸不同意,他要我学企管;我妈呢,认为我有成为钢琴家的天赋异禀,要我专攻音乐。”他叹笑着说。

  “结果?”

  “结果我读理工。”

  “你的可塑还真⾼,学什么对你而言好像都不是难事。”

  “是吗?你的可塑也不低呀。”

  她闻言一怔,马上又庒下心虚的感觉。

  “你想说什么?”

  “你懂我想表达的意思,何必问呢?”他又叹,重重地。“你跟国森去听音乐会这件事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对你,对他,对我。”

  “对我而言,意义很普通;对他有什么意义我不知道,你可以去问他嘛。”

  他強迫自己耐住子。

  “对我呢?”

  “问你自己呀。”

  “唐净非!”他再维持不了风度了,若不是怕气跑她,他本不想像刚才那样跟她说话。可是在大吼她的名字之后,他发现自己竟无话可说。

  她还是那样神闲气定地望着他。那模样教他气馁十分。对,她一直是站得住脚的,因为她告诉过他,她不能、也不会爱上像他这样的男人。

  她是自由…所以他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净非…”他投降,上前抱住她。“告诉我,他吻过你吗?”轻托起她的脸,他问得温柔,眼底漾的是浓浓的爱意。

  “没有。”

  “所以我和他,对你有着不同的意义,对吗?”

  “他不像你那么霸道。”

  他捏住她的下巴,报复地使了些力。“如果有那么一回,他也霸道了,你会拒绝吗?”

  问倒她了,这个问题她没想过。她确信自己和冯国森保持着‮全安‬的距离。

  “这是假设问题,我拒绝回答。”

  捏住她下巴的手更用力了。

  “希望我吻你吗?现在。”他缓缓俯首,双在距离她的两吋远之处,吐着惑。

  她没给回答。只是,那没有表情的表情依然是一种惑,对他。

  他深深地吻上那两片

  “你还是没拒绝我。”

  一解多时的‮望渴‬之后,他说得自信,也不在意她随后那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意。

  “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他还在不舍的当儿,房门被推开了。映⼊两人眼帘的是冯国琳怒不可抑的面孔。

  “汪洋,你果然在这里!”她接着就瞪向唐净非:“你…你真厚脸⽪!竟敢明目张胆地把汪洋留在自己的房里,还…还…”

  汪洋这才上前按下她⾼指着唐净非的那只手。“你在胡说什么?注意你的言行举止,这里不是你家!”

  “你…你帮她讲话?还…骂我?”忿怒的双眼在瞬间盈満泪花,汪洋把唐净非挡在⾝后的模样看得她忿上加忿。

  “我没骂你,只是提醒你,⾝为一个名门闺秀该有的风度与修养。你说你看起来像不像个泼妇?不分青红皂⽩就在这里发脾气。我在这里跟净非谈点事情,碍着你了吗?”

  “哼,谈事情?”她被训得有点心虚。“什么事情那么大不了?不搂搂抱抱的就不能说了吗?谈事情?我看你们是在谈情说爱吧!”

  汪洋真的生气了:“就算是吧,碍着你了吗?”

  “你…你承认了?”冯国琳先是退了两步,接着便发疯似的冲了上前,她推开汪洋,狠狠地给了唐净非一巴掌。

  唐净非被煽倒在一旁,一手抚着热辣辣的脸颊,表情却没有不悦。

  “⼲什么呀你!”汪洋拉着冯国琳出了房门,回头不安地揪了唐净非一眼,意思是他要先摆平这个无理取闹的女人。

  唐净非洗了把脸,走上台,汪家的每个房间都有一个台。她在不久后看见汪洋和冯国琳在楼下的花园里一阵拉扯,主人意在送客,客人却死着主人不放,更有甚者,还数度主动抱住一脸不耐烦的主人。

  客人终于还是离开了汪宅,驾着红⾊跑车离去。

  “叩叩。”

  “我没事,你走吧。”

  她一听就知道来人是汪洋,不开门,她沉沉地请他走开。

  “让我进去,我要向你解释。”

  “没必要,我不会把那一巴掌的事放在心上,我受过她的气,早就习惯了。”

  冷静的声音终于使他放弃安慰她的念头,他悄然下楼。

  闲气,唐净非对自己一笑。妈妈必然也受过类似的闲气吧?她必然也呑下了这些闲气。

  下意识地,唐净非从领口里掏出项练坠子,摸了摸那只心型坠子,她把盖子打开,一朵紫萝兰映⼊了眼帘。

  巴黎几乎可算是丁禹的第二故乡了。她的童年是在这里度过的。祖⽗长年旅居法国,未免孤单寂寞,于是,她在六岁时被接了过来,和妈及妈的儿子一起。

  承祖⽗膝下,她受的是欧式教育,十四岁那年才随祖⽗返国定居。二度赴法,她又住了三年。那次她是与新婚夫婿汪兴文去度藌月,汪兴文随即在丁氏企业的法国分公司担任总裁。丁禹在法国生下汪洋。

  她的美貌、教养和热情的格,使她在巴黎的华人社圈里享受极⾼的声誉,同时也受到法国上流社会的青睐。汪兴文虽是初到巴黎,但在贤的辅助下,很快就站稳脚跟。若不是几年后丁禹的⽗亲中风,她绝不会匆匆随汪兴文返国。回国后,她在长年的平凡生活中感到极度的烦闷,这使得她更怀念在巴黎居住的那段岁月。

  这次重逢巴黎,为期只有一个半月,但才来几天,她已经‮奋兴‬十分。拜会旧识、结新知,活动虽繁忙,她还是独自一人把当年的游踪重访一遍。

  ‮奋兴‬消褪后,她才发现自己此番重返巴黎的心情已不同于当年。

  汪兴文是典型的事业型男人,他一点也不了解子心灵深处的变化。她也不曾与他谈心,几十年都过去了,现在更没什么可谈的。

  昨夜她接到冯国琳的电话之后,心情益发地沉重。

  汪兴文却是难得地‮奋兴‬了一晚。今晚,他在巴黎的展示中心成功地举行了揭幕仪式。丁禹本⾝就是个广告。展示中心负责供销业务的人员已忙得不可开

  双人房里,他一见刚‮浴沐‬饼,穿着华丽睡袍的于便情不自噤地上前,给了个不常见的热情拥吻。

  她轻轻将丈夫推开。

  “你今晚的表现真是令人惊。”他不在意她不着痕迹的拒绝,到酒柜旁倒了两杯酒又回到她面前。

  接过酒杯,她依然不语。

  “为我们的理想逐步实现,⼲杯!”他仰首,将酒一饮而尽。

  她只啜了一口,放下酒杯。

  “你心里除了事业、理想之外,还有什么?”

  她哀怨略带嘲讽的语气令他不由一愣。

  “公司取得新的成就,你不开心吗?”见她爱理不理,他又说:“我看你是太累了,早点休息吧,过两天没那么忙的时候,我再陪她四处走走好了。”

  “多谢关照。”她冷笑。“你还是忙你的事业吧,不必多费心思在我⾝上,我不过是你手上的一只棋子…从前是,现在也是。”

  他听得莫名其妙,不明⽩自己究竟哪里又得罪了一向瞥扭的子。但他依然陪着笑脸:“别生气了,早点睡吧。”

  这‮夜一‬,夫妇俩都难以成眠。

  唐净非已不止一次有被人‮窥偷‬的感觉。住进汪家不久,她就感觉到有人在‮窥偷‬自己。

  她害怕,也不怕。不怕是因为她知道汪家的秘密;害怕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可以承受多少。她无法预估伤害的程度。

  她擅自使用了一楼大厅里的名琴,丁禹专用的琴。

  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每每当她坐在这架钢琴前,陶醉在美妙音乐的遐想里时,一种被窥视的感觉便莫名其妙地袭上心头。

  夜已深,汪颖已⼊睡,汪洋尚未返家。她不怕吵醒任何人。

  蹦⾜了勇气,她回头。果然,这回她确定客厅面对花园的那道落地窗外,站着一个人,那张泛⽩的脸孔,在壁灯的微弱光线下,只能看出大概的轮廓。

  她不想躲避,缓缓朝那人走去。那人也不走,盯着她看的双眼随着她逐渐靠近而变得更加闪耀。

  她随着透明玻璃,将心型坠子掏了出来,放在⾐领外,确信他看见了。

  那人的脸孔倏地僵住,看起来更⽩得吓人。

  就在这时,大门口亮起的车灯教那人仓皇跑开。

  唐净非就这么伫立不动,她终于看清楚那个人了?是他吗?

  “啊…”突然靠近的人影吓得她惊喊出声。

  “净非,是我。你怎么啦?”汪洋马上抱住她,发现她的⾝子抖得厉害。

  “你吓着我了。”她没净脫他的怀抱,此刻她的确需要一个拥抱。

  “我以为你知道是我回来了。”他拍拍她的肩。“你这么晚还不睡,不是在等我啊?”

  “我没有你那种自作多情的习惯。”她轻笑一声。“前两天陪冯国森去看了部恐怖片,害我睡不着。”

  他一听就松开她。

  这个动作意味着‮议抗‬,她不介意。

  “汪洋,你家还有什么人是我没见过的,对不对?”

  他一惊,刚才停车⼊库前他仿佛也看见一个黑影。

  “你看见什么了吗?”

  “我总觉得这屋里有人在‮窥偷‬我。”

  “你别多心。”他有些慌,也有点不忍。“我家没有鬼怪,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她知道他不愿说真话,便不再追问。

  “是吗?那大概是我看了恐怖片留下的后遗症。”停了停,她关心地问:“你忙到这么晚才回来,赶紧去休息吧。我也该回房了。”

  才走一步,她就被他拉回怀里。

  “我没空陪你去看电影,你得补偿我的精神损失。”

  “你这是什么逻辑?”

  “我不想跟你研究逻辑,只想吻你。”

  她依然没拒绝他随即而来的吻。

  “你爱上我了没?”

  “没。”

  “那我还要吻。”

  夜深沉。

  一弯新月⾼挂夏⽇夜空,微弱的光显得渺茫。此刻的汪家花园是一片漆黑。

  但这黑暗的世界里存一个孤独的灵魂在跳跃,他疯了似的在偌大的花园里狂奔。

  他早已被判定是一个疯子,可悲的是,他的灵魂并没有死。他时而痛哭流泪,时而狂歌痴笑;时而清醒有如正常人,时而胆怯如一只小猫。更多的时候,他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

  他已在花园里徘徊了几个钟头,今天那个照顾他生活起居的年迈佣人似乎病了,因此以为他正安静地在自己房里‮觉睡‬。

  罢才他看见那个心型的坠子了。

  阿兰,我的阿兰…

  他在嘶喊,他在狂奔,树枝划破了他的脸、他的手臂…

  “伯,你怎么让孟唐叔叔跑出小楼呢?”

  汪洋隔天早上无法按时到公司去,他在小楼里等到了家庭医师林永顺。听见医师说丁孟唐⾝上的伤无大碍,他这才略带责备地问着老佣人伯。

  “唉,少爷,都怪我睡得太沉了,老啦,耳朵也不管用了,可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啊。”伯自责不已。“我不晓得你孟唐叔叔会自己溜了出去。我昨儿夜里听见哭声时,才看见他跪在地上,一脸一⾝的刮伤…”

  “别说了,伯。”汪洋打断老人的絮絮叨叨。

  昨夜他听见花园里有异声,看来是孟唐叔叔又不清醒了。他现在只担心唐净非恐怕是看见过家里这位精神状态异常的长辈了。

  “伯,去把窗帘拉开,窗子也开一点。我不是叮嘱过你,要保持屋內空气流通吗?”

  “你孟唐叔叔不肯。”

  “你去开开吧,他已经睡了。”

  上的丁孟唐已经睡着了。可瘦弱的⾝体蜷曲着,双拳紧握,显然睡得很痛苦。

  “汪洋,我回去了。有什么状况你再通知我过来。”

  林医师收拾了医葯箱便要告辞,他不多言,与汪丁两家识多年的他,知道丁孟唐的状况。

  丁孟唐就是丁禹妈的儿子,比丁禹只大几个月。他的⽗亲曾是最得丁禹⽗亲信任的管家。丁禹尚未満月,⺟亲就去世了。丁培达不放心将幼女给别人带,结果是孟唐的妈妈一手带大了两个孩子。当年丁禹赴法陪伴祖⽗,条件就是得把她离不开的“哥哥”和妈一起带走,那正是一段孽缘的最初。

  “林伯伯,我送你。”汪洋暂将烦恼抛在一边,礼貌地送客。

  唐净非早就猜出丁孟唐独自住在离汪家三层楼洋房有一段距离的这幢小楼里。

  她趁伯离开之际摸了进楼,进了丁孟唐的房间,轻轻走向他。

  他的睡颜看起来很痛苦。

  她审视那张泛⽩的面孔好半晌,俯⾝拾起掉在边地上的一本书,取出夹在书里半截露在外头的照片。

  泛⻩照片土是一位含羞带笑的女孩。唐净非知道那女孩就是自己的妈妈。

  她的五官里,只有一双眼睛酷似妈妈的。妈妈不是在对她微笑…“啦”地一声,她将照片夹回书页里,合上书。

  丁孟唐仍在昏睡,可浑⾝开始颤抖,脸上的肌⾁一阵菗搐,嘴巴微微嚅动。

  “阿兰,你别走…别丢下我!阿兰…”

  唐净非把自己的双手伸向他,他握牢之后张开了双眼。

  “阿兰!你是阿兰!”

  唐净非任他抱住自己。

  “我不是阿兰,你认错人了。”

  “不,我没有。”他放开她,看见她前心型的坠子。“你看,你有这个坠子,你一定是阿兰!你回来找我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我总算等到你了,阿兰…

  她听得感伤。但感伤何用?命运错待了许许多多的人,错待了他,错待了她的妈妈,也错待了她…

  她是最无辜的。

  “你让我走,我不是阿兰,你的阿兰早就死了!死了!你懂吗?”

  她流泪,企图挣脫他紧环住自己的手。

  拉不住她,丁孟唐扯下了她颈上挂着的练子,留下那心型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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