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几个星期就在紧凑的婚礼安排、试装及经常性的慌乱中飞也似地过去了,令人无暇另作他想。马修以最快的效率解决了一切问题,为了能赶上结婚的曰期,不惜多花大笔金钱,更不容许任何人对他说不。
凯西发现自己好像陷入狂疯的梦境,那种不实真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结婚前夕。她刚刚上床,电话铃声就在她⾝边刺耳地响起。
“喂?”她有气无力,有一会儿对方没有出声,然后洁娣的声音传来。
“是侯凯西吗?”
“有什么事吗?”凯西的胃部一阵紧菗,那女人漂亮的脸浮现在她脑海里。
“我是沙洁娣,马修在旁边吗?”
“不在。”凯西觉得背脊掠过一阵寒意。“为什么问?”
“很好,我要找的是你,”洁娣傲慢地说:“我们刚从国美回来,就听到一些你和马修明天要结婚之类精彩的传言,是真的还是假的?”最后那句话尖锐如刺。
“是的,明天我会嫁给马修。”凯西小心地说,很明显这不是一个道喜的电话。
“唉呀、唉呀、唉呀…”洁娣的声音讽刺,而残酷“你还真有一套,我想你一定自以为很聪明吧?”
“你说什么?”凯西胃部的菗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少装蒜了!”洁娣的声音恶毒,所有的虚情假意都不见了“你以无助的纯清玉女形象出现,然后你赢了,他上钩了。你以为你那套小小的伎俩能持续多久?”
“我一点都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而且…”
“少来这一套!”电话另一端的女人肚子里装満了毒液,不吐不快“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在耍把戏,唯一使我惊讶的是马修竟然会相信,男人有时真蠢。”她的声音不悦“可是让我告诉你一件事,甜藌的小天使,他迟早会厌倦你的;假装纯洁无辜或许到藌月之前都还有效,然后他就会腻了。而我会在这边等他,无论何时何地,我不会放他走的,懂吗?”
“你是…”
“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用不着你来编排。”洁娣怨怒交加的声音十分恶毒“宝贝,我终将胜过你的,你就看看我会不会。也许我不能使他走到婚礼的圣坛上,可是那并不算什么,每次他晚回家,每次他不在你⾝旁,就想想我,自己慢慢去推测吧!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结婚礼物。”
凯西不敢置信地瞪着手中的话筒,这不是真的。洁娣的恶毒令她过于震惊而不能言语。
“你还在吗?”那个怨恨的声音再度响起,她用力把电话一摔,话筒在地板上弹跳。
她双手抱膝,喉间发出深沉、战栗的啜泣声,试着強迫纷乱的头脑要理智地思考,可是洁娣散发出来的毒素已深入她的血管。她怎么可以在这样的心情下嫁给马修?
她在黑暗中躺了好几个小时,脑筋痛苦地翻转以寻求解决之道,当清晨第一道曙光潜进房內,她才恍恍惚惚地入进半睡半醒的状态。
闹钟刚好在她睡了三个小时后叫醒了她,她醒后头一直在痛。她答应⺟亲一大早就会开车回家。昨晚露丝曾要她回去过夜,参加新娘结婚前的女友聚会,可是她实在熬不住了,所以没去。也许她应该去的,那样就可能不会听到洁娣那番恶毒的话了,但这个女人不达目的是不会甘心的。
她回到家后,事情进行得似乎完全超出她的控制。婚礼预定在下午两点举行,11点刚过,两名花童在⺟亲陪同下到达,从那刻起凯西就没有时间再思考了。
礼车抵达后,凯西走进客厅,亲朋好友一连串的惊喜声此起彼落。“亲爱的,你看起来真美。”女方主婚人乔治叔叔说,⺟亲则领着大家上车。
过了一会儿,整栋房子今天头一次安静了下来,凯西忘记了⾝上的白丝绒礼服,重重地坐在沙发上,两眼茫然地看着她的叔叔。
“乔治叔叔,谢谢你。”她的声音空洞、冰冷,而那正是她內心的感觉。
美发师把她的头发梳成一个松髻,丝缎般的发丝中编入数以百计的小珍珠,穿衣镜中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益发使她感觉不实真,她冷冷地看着镜中的美女,仿佛那是别人。她不是实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要赶紧醒来。
这种梦般的幻觉一直持续到她踏上教堂的走道为止,她眼中只看到站在圣坛前静止不动的⾼大、黝黑⾝影。马修转⾝时,她的世界裂成碎片,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站在他⾝旁,听到他深沉宏亮的声音,承诺爱她一辈子。这真是讽刺!她的思绪纷杂,可是她柔和的声音在跟着牧师复诵誓词时却是冷静的。
然后一切都结束了,在上帝及世人的面前,她已是他的妻子了。他弯⾝吻她时,仿佛已读出使她全⾝冰冷的惊慌与恐惧,他的唇只轻轻地扫过她的。“嗨,韩太太。”她抬头往上看时,洁娣的脸在她眼前晃过。“怎么了?”她的⾝体摇晃起来,他拉住她,她昏眩地眨着眼睛。一定得吃些东西,感觉便会好一点,可是她怎能原谅自己刚刚犯下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呢?
马修在巨型的餐厅里为40位观礼的客人准备了自助餐,香槟酒源源不断地供应,稍后的晚宴客人预期会超过百人。“我们只要留下来一小时左右即可,”马修平静地说:“今晚我已经在别处订了个房间。”
“真的?”这一次她再也无法阻止担忧的表情在脸上出现。
他的脸因为她的表情而僵硬,他缓缓地点头。“我想你一定想离开人群,放松一下。”
“是的,当然。”
八点钟,所有的客人都已抵达,她的脸也笑酸了。她很⾼兴能躲到马修的卧室把新娘礼服换下来,穿上新的白⾊羊⽑洋装以及挂在椅背上供搭配的外套。现在这也是她的卧室了,这个想法使她的胃纠结成一团;要是他也爱她的话,一切就不同了。
九点刚过,他们就在众人洒下的五彩碎纸及欢乐的祝福声中离开,凯西的⺟亲含泪紧拥着她,然后好像从此要跟她一刀两断似地把她推进马修的怀里。有一会儿,凯西好想依附在⺟亲熟悉的怀里,而不愿和⾝旁的陌生人面对即将到来的夜晚。
他们驶进一家小型乡村旅舍的停车场,路程虽短却一路无言。现在他们已独处,马修似乎遥远且忧郁,而她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你想在房里还是在餐厅用餐?”他们跨过梁柱低矮的门口,入进拥挤的酒吧,她突然觉得不能面对更多的人和喧哗。“我们回房间吃,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他的手臂随意地搭在她肩上,并朝老板娘挥挥手。
“韩先生,你来了,”⾝材娇小丰润的老板娘迎向他们“餐点已准备好了。这位必定是你可爱的妻子喽!”
“我们想要在房间用餐,方便吗?”马修平静地问,老板娘很快地点点头。
“当然方便,这边请。”他们跟着她穿过有蜂腊味的走道,登上窄小、弯曲的阶梯,来到旅店的二楼。娇小的老板娘打开厚重古旧的门请他们入进,凯西惊讶地发现他们置⾝在一个小套房內,里面有一个小巧的起居室,壁炉里柴火烧得正旺,墙壁上拱形的门內看起来像是卧室。
“真漂亮。”凯西转向马修,很⾼兴地用手碰触他的手臂。他看着她羞红的脸笑了。
“我想你会喜欢的。这层楼属于周太太和她丈夫,可是他们偶尔会租给认识的朋友,而我们是老朋友了,周太太,不是吗?”
“确实是的,韩先生。”
凯西尽管很紧张,还是不由得对她报以微笑。等马修下楼拿他们的行李时,凯西漫步走进卧室,打开通向浴室的门,匆匆瞄一眼红粉⾊的装潢,然后把视线固定在卧室央中有四根柱子的大床上,巨型的花边床罩覆盖在薄薄的亚⿇床单上,大瓶的鲜花让温暖的室內充満了花香与节庆的气氛,与犯侵她全⾝的紧张丝毫不搭调。
他们在壁炉前的一张小桌上用餐,虽然食物看起来很可口,但是凯西发现她只能勉強呑下几口,好在有香槟酒使她喉间的⼲涩得以纾解。她只希望接下来的几小时能赶紧结束,她怎能与罗拉以及其他的女人抗衡呢?这真是愚蠢、狂疯,她一定是疯了才以为能満足他。
“凯西,放轻松点。”她的目光很快地从杯中亮闪闪的液体移向他,发现他深棕的双眸正紧紧盯着她苍白的脸“我不会強迫你做任何事,你在这里就已经够了。”
“你说什么?”她瞪着他,他拉着她的手走到壁炉另一端的沙发椅坐下。
“我原本以为你会反悔的,”他简洁地说,双眸抚爱着她的脸庞“你这几天一直坐立不安,我还以为你会取消婚礼。”
“我才不会做出那种事。”她愤慨地抬眼望他,一抹嘲讽的微笑出现在他嘴角。
“我早该知道的,你说得很对。”他低头看着她小巧的心型脸庞,手指缓缓滑过她丝般的秀发“只是我太想要你了,以为事情一定会出差错。你能了解吗?”
“嗯。”她尽可能镇定回答。
“我怀疑。”他极端地冷静,而她却像绷紧的弹簧,双手在腿大上握得紧紧的。
“凯西,你为什么嫁给我?”他再度瞥她一眼,手臂环上她的椅背时,她惊跳了一下。
“我以为我说过了。”她很快地撒谎。
“不,你从未说过,”他若有所思,手指沿着她脸庞的轮廓移动“你喜欢我吗?”她安静地看着他,心想这一定是新婚夫妻在新婚之夜最奇怪的一段对话了,她缓缓地点头。“可是我让你害怕。”这句话使她不自觉地咽下一口口水,试着找出恰当的字眼否认,而又不违背自己的心意。
“马修,你并没吓倒我。”
“噢,可是我真的让你害怕。”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困惑“而且你并不信任我,是吗?凯西,甚至在这段期间之后?”
“我真的信任你,”她微弱地议抗,不知道这段对话会如何结束。“只是…”
“只是什么?”
“我不知道你是否仍要我,等到…”
“等到什么?”他显然并没听懂。
“等到我们爱做之后。”她终于说出来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我,我的意思是,我又没有什么…”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她“老天,我并不指望你经验丰富。”他急躁地拂着头发,她知道自己触怒了他,但已经太迟了。
“是的,我知道,只是洁娣…”她突然停下来,努力地想挽回原本决定瞒住他的话。
“洁娣?”他抓着这个名字不放“我早就应该知道!洁娣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没有,真的!”从他冷漠的表情她知道他不相信。“只是她说了一些…”
“凯西,我要你全部说出来。”他的声音严厉:“我们从交往到结婚的过程本来就是笑话,但如果我让洁娣或其他人使我们的婚姻也变成一场笑话,我就该死。我现在就要知道全部的事实。”
“拜托…”
“快说!”她一字不漏地告诉他那个电话的內容,他的脸⾊愈来愈阴沉。她迟疑地停下来时,他突然起⾝走到壁炉旁看着闪闪的火光,很长一段时间后,他才转过⾝面对她,他眼里満是痛苦。“你相信她?”
“不。”她很快地说:“我不认为你会背叛我们的婚姻,当然不会,可是我想…”
“你想我会在卧室给你打分数。”他的声音平板,可是脸上深沉的愤怒令人害怕。“该死,凯西,你非要搞到我崩溃才会満意,是吗?”他的口气如此忍残,有一会儿她以为他会打她,可是他大步走到桌子边,猛地从椅背上拿起西装,迅速走向门口。
“你要去哪里?”她的声音因为惊慌而⾼亢、刺耳,可是他并没有停下脚步,只在门口停了一下,投给她极端愤怒的一瞥。
“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他的声音冰冷,像锋利的剑刃刺进她的心“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他的目光嘲讽地扫过她苍白的脸。“不,等一等,不要回答。你以为我不知道洁娣连替你擦鞋都不配?跟你比起来…”他突然停了一下,然后柔声地表示“不要那样看着我,凯西,我必须想一想,给我一些时间去思考。”她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求他留下的话,他已摔上门走了。
他离开后,她呆呆地坐着不动达一小时之久,当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壁炉的火开始熄灭时,她忽然感觉他可能不会回来了。她跑到窗边,透过铅格窗户俯看黑暗的停车场,他的车仍在那里!他没有抛下她,她注意到轻柔的白⾊雪花从黑沉沉的天空落下。
“他会冻坏的。”他只穿件结婚时的西装,也许他还在楼下?她怀疑。几分钟后她镇定地走下弯曲的楼梯,来到小小的休息室,他不在那里,她感到失望。
“嗨,亲爱的,怎么回事?”周太太正在清理空桌上的酒杯。
“我只是在找…我丈夫。”这几个字在她头舌上的感觉很奇怪,她发现自己的脸颊猛地烧红,这个娇小的女人会怎么想呢?
“那么,他还没回来喽?”无论周太太怎么想,她都没在脸上表现出来。“不要担心,他说他头很痛,我给了他一把钥匙。如果你问我的话,我想他喝太多香槟以及太奋兴了。”
她了解地微笑“这些男人从不知道节制,对吧?总长不大似的。”凯西用微笑回答,无力地转向楼梯,她必须要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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