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嬴政慵懒的靠坐在紫虚亭里的石椅上,目光的焦点不在他跟前的蒙由⾝上,而落在相隔不远的寝宮,重重布幔包围着,由侍卫小心翼翼的守护,沉睡至今仍未苏醒迹象的曼丘葑⾝上。
“查出来了吗?”他淡漠的问了一句。
“是!这群刺客胆小得很,不用动刑,就主动配合的把幕后主使者全供了出来。”蒙由笑着回道。
“是燕王吧!”他相当肯定。
“正如王所料。”蒙由嘲弄似的说道:“燕人也真会打如意算盘,先是以结盟为由,把太子丹送进宮里来打探消息,现在八成是资料俱齐全了,便想要咱们把太子丹送回去,好让他们无后顾之忧,正式派兵来攻打,简直是把秦国上下当⽩痴看待,可笑极了。”
“当⽩痴吗?似乎也不错。”嬴政轻笑了一声。“咱们就偶尔当当好人,帮助丹逃回去算了,省得我每天都得看那张⽪笑⾁不笑、十⾜惹人厌的脸。”
“王!这无疑是在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虎?咱们亲爱的阿丹充量不过是只病猫,你这种说法,可是会让虎兄弟伤心、怨恨的。”
嬴政移动了一下⾝躯,换了个较为舒服的坐姿,脸上的表情也稍微有了变化,不再慵懒无神,而是精悍、野心十⾜,只视线不变,仍停留在相隔不远的彼方,注意她及周遭的动静。
“阿丹如果不逃回去,我可伤脑筋,”赢政笑着问蒙由“你说,我该用什么理由来征讨燕呢?”
“王的意思是…”蒙由似乎有点懂了。
“当初秦燕结盟,燕王为了取信,所以派丹到秦为人质,以表示其心不贰,如果阿丹逃回去,摆明了就是背信忘义,放弃两国的盟约,是他先不义,不是我不仁,到时候传告天下诸侯,没有人会指派我的不是吧!”
“那他手上的资料和报情…”
“假的,不过假的很真,希望燕人够自作聪明,能把那些假报情全用上,那我可就轻松了。”
这下子,蒙由终于明⽩打如意算盘的人是谁了,他笑拍脯保证。
“王放心好了,只要燕太子丹肯逃,我绝对助他—臂之力,让他愉快又不费气力的尽逃犯的义务和权利,怕只怕他太爱秦国了,舍不得离开,那⿇烦可就大了。”
“你会怕他找⿇烦?”
他和蒙由同时笑起来。
他真的太了解蒙由,如果朝廷里有打击⿇烦这样的官职,那绝对是非蒙由莫属,若是有人不识相想抢着作,蒙由肯定会把对方打得头破⾎流、奄奄一息。
不为别的,只因为蒙由这—生最热爱的,就是对付专找⿇烦的人,他最乐于见到那些制造⿇烦的人,被他修理后的惨状。
由于他努力实现这个伟大而崇⾼的理想,因而他和天底下最擅长靠近⿇烦的嬴政相遇了,结果非常可怜,他不但未修理到蠃政半寒⽑,反而被赢政给服征了。
现在,他仍然以打击⿇烦为一生的目标,只是不是嬴政,而是那群活得不耐烦,专找蠃政⿇烦的人。
“北疆状况如何?”嬴政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一切都在王的意料中,方才吕大哥传来捷报,六十万大军照王的指示的,兵分三路,化整为零,明⽇⼊夜即可在雍城集结,杀他个措手不及。”
嬴政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雍城那边…”
他只起了个头,蒙由立时心知肚明的接了下去。
“雍城的一举一动全控制之中,征伐北疆的消息没露半点风声,细作们全依王所下的指令,在城內散布不实的报情,把王形容成好渔⾊,贪恋杯中物,残暴无能的昏君。看他们的反应,雍城里的那群蠢蛋,相当満意传言,把自己看待成拯救民人于⽔深火热的圣王,只不过…”
“不过什么…”
“是否该在事前知会太后一声,免得伤了…”
话尚未说完,嬴政原本无表情的脸庞,立时蒙上一层寒霜,他随手一挥,蒙由立时闭上了嘴。
“你不会笨到以为那个女人,会站在咱们这边吧!”他冷冷的说了一句。
“可是,她毕竟是你和吕大哥的生⺟。”明知不该说,蒙由还是硬着头⽪说了出来。
“我和征当她是⺟亲,她可曾拿我和征是儿子?”他的声音冰冷至极,如冰刀般穿过蒙由的心。
脸上的表情虽然维持如前,但眼底所闪过的霾逃不过蒙由的注视。多年的相处,蒙由心里清楚得很,他正处于极度悲伤和愤恨之中,越是如此,他脸上的表情就越平淡,如同带张面具般,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心事。
良久,嬴政口中才勉強说出一串没有起伏,不带情感的话。
“我在她⾝边安排了人,他们的才智反应和武功都不弱,她不会有任何事的…”
蒙由总算放心了,即使那个女人再怎么恶劣,他都不希望他的王背负弑⺟的罪名过一生,他想要保护的,不是雍城那个名为太后,却未尽饼一⽇⺟亲职责的女人,而是他眼前这个至⾼无上,可以让他牺牲生命、付出—切的王。
“对了!王,关于葑姑娘那把越冥刀,是不是该想办法处理一下?”为了避免王沉溺在悲愤的情绪中,蒙由转移了话题。
“你担心她会像她突然出现—般,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他的声音里有了—丝情感。
“是!”表面上是如此回答,但在蒙山的心里,他担心的不是曼丘葑,而是可能失去曼丘葑的王。
由王目不转睛的看守着寝宮中的曼丘葑可知,王这次是真的动了情,如果失去曼丘葑,以王善变的情,他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事,但他可以肯定,事情绝对不会往好的方向发展,自灭的可能极大,他想不烦都不成。
再怎么擅于对付⿇烦,也无法应付具有毁灭和強大炸爆力的⿇烦吧!
看样子,他的⽩头发又要多好几了。
不知他心事的嬴政,对他的担心不当一回事的笑了笑。
“越冥刀放在她⾝边,不但不会有事,必要时还可以派上用场。我比较担心的,是碎裂剑。”
“碎裂剑?王指的是那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神剑?”
“没错!仲⽗曾跟我提过,越冥刀和碎裂剑是一对的,在一起时,会引发惊逃诏地的巨变,分开是各有各的功能,如今越冥刀在葑儿的手上,又把她从未来带到这里,可想而知,碎裂剑必是在这附近。”
“我立即派人四处搜寻。”蒙由想也不想的转⾝传唤在紫虚亭外守卫的副手。
“等等!”嬴政叫住了他,沉昑片刻后道:“叫人传梅姬到寝宮来见我。”
“梅姬夫人?可是她…”蒙由迟疑着,不为别的,只为梅姬是赵国派来的间谍兼杀手。
“仲⽗说他曾经在赵宮见过碎裂剑。”
“王的意思是…”蒙由不解。
“我想要—箭五雕,会不会太贪心了点?”
终于,嬴政转移了视线,把注意的焦点从曼丘葑⾝上转到蒙由,用着狡猾而狠的目光瞧着蒙由。
蒙由一接触到这种可怕的眼神,立时明⽩他的准备闯大祸,制造空前绝后的大⿇烦了。
也许是做坏事的昅引力太大了,蒙由被嬴政引发的狂热,他浑⾝上下无一处不是奋兴的,好不容易,他总算可以抛弃这种让人过到发霉的生活,好好的放手一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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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要见她?而且是在寝宮,这怎么可能?
方从侍女尾姜口中得知这项消息的梅姬,无法置信的愣在原地,久久反应不过来,只能全⾝僵硬的任人布摆,让尾姜及其他侍女为她穿着装扮。
真沉重,她从来都不知道这套展⾐穿在⾝上,会显得如此沉重,仿佛有上百斤的石头庒着她似的,她觉得自己无力去承受这份重量,整个人摇摇坠,没有一个地方舒畅。
也许,该伪装不舒服,当场装病昏晕过去吧!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在心里轻笑一声,装病假晕,这可是当年她在赵宮练就的绝技,教她不是别人,正是此时此刻⾼⾼在上的嬴政。只不过,他大概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使出来对付他吧!
“哎哟!”想的正得意时,突然有人在她侧狠狠的捏了她一把,她当场惨叫了一声。
定眼望去,只见尾姜正用着极毒的眼神瞪着她,警告她别额外生事。
如果她真的装晕过去,恐怕尾姜不会善罢甘休吧!
她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她真的不想完成这项任务,偏偏⾝不由已,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
望着手腕上那串既不显眼又不具丝毫价值的淡绿⾊琉璃珠链,她脑海里一点一滴,缓缓的浮现出吕征的面貌。
她爱他,爱得椎心刺骨、刻骨铭心,⽇⽇夜夜、时时刻刻只想陪伴在他⾝旁,和他一起笑,—起忧伤,她可以为她忍受任何痛苦和磨折,也可以为他奉献生命,他是她的唯一,但她在他的心目中,永远都只是第二位。
初次见到他和嬴政时,她就明⽩,她永远无法介⼊他们两人之间,嬴政才是他的唯一,也是他的世界。
传言吕不韦在嬴政出生不到两个月,即想亲手置嬴政于死地,而以吕征来替代。可是他失败了,原因不是他一时良心发现,而是他那方満一岁余,勉強会爬的独生子吕征,浑⾝是伤的一路爬向嬴政,用他的⾝躯护住了嬴政,清澈明亮満是敌意的怒视着他的⽗亲,吕不韦一时震惊。在分不开这两个孩子的情况下,吕不韦只得暂且打消念头,让嬴政苟活下来。
梅姬不晓得这项传言是否属实,她只知道一件事实,那就是吕征始终守护在嬴政⾝旁,如影子般紧随着,他呼昅为了嬴政,学剑为了保护嬴政,就连他的眼光,也只容得下嬴政,他是为了嬴政才来到这个世上的。
数不清多少次了,不管她如何的表明爱意,他总是心不在焉的拒绝她,没有嬴政在场,他连一个字的废话都不肯施舍给她。
就连这串琉璃链也是如此。淡绿⾊是嬴政喜爱的颜⾊,他花尽心思找到它,只为要嬴政开心,可是嬴政笑着要他送给她,他就无异议的把它给了她,那么无心,那么忍残,完全不在乎她心里的感受,就算她的心被剖成砰片,他也毫不关心,他在意的,永远就只有嬴政。
她不怨恨他的无情,她只恨嬴政,所以,她接受了这项任务。她单纯的想,也许嬴政不在了,他会有多看她一眼吧!
整装完毕后,她闷不吭声的任由人牵引着,宛如傀儡般,该踏出那一步,该往左或是往右,都要人下命令后,她才能行动。
瞧!尾姜又在监视她了。
这个女人,表面上是她的侍女,实际上却是赵国的细作,负责对外联络,和监督她的行动。
梅姬在心里苦笑着。
多可悲啊!想她堂堂赵国第三公主,竟会沦落到此等下场。
看来,公主也不得什么有⾝分有地位的人,有时甚至连一名奴隶都不如。
唯一的好处,是可以被利用,在该派上用场的时候,牺牲奉献罢了。
只不过,不知道谁被谁利用而已。
想她虽是第三公主,却因为⺟亲失宠,始终得不到公主应有的待遇,若非她生⽗需要一个可以用棋子,若非她和嬴政是青梅竹马,这样的好事,怎么样也轮不到她⾝上。
她嘲讽似的望了尾姜一眼。
打从她被送进秦王宮,直到今⽇,整整五年,完全没有下手的机会,别说见面了,她连寝宮都无法靠近半步,凭着青梅竹马和王后的特殊⾝分,她最大的能耐,是仅能在紫虚亭內和嬴政遥遥相望,由侍卫当传声筒,照着例行公事的方式对谈。
这种状况持续至现在,那群想杀嬴政的人,个个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
而她,面见时,心里想的不是要嬴政的命,而是紧随在嬴政⾝旁,偶尔会瞧她一眼的吕征。
虽然职了一段距离,影像不是那么模糊不清,但对她而言,却是世上极大的幸福。
今天,应该可以再见到吕征吧!
在寝宮里…她暗忖度着,或许吕征会和她说上一句话,不!只要一个字…不!只要能看清楚他的面容,她就心満意⾜了。
五年了,他变成什么模样?也许更⾼大壮硕,也许更成稳重,无论如何,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都是完美无缺的。
怀着奋兴而又期待的心情,梅姬一步一步的接近她的噤地…秦王嬴政的寝宮。
⑥⑥⑥
这是什么样的情景?
梅姬傻傻的站在寝宮大门前,目不转睛的望着眼前这一幕令人难以置信,怪异的像在梦境中的画面。
嬴政那一张从未有女人碰触过的,此时此刻,竟然会有个外表看起来半大不小,面貌虽是不够美,却纯清无琊的让人不由得打从心底喜爱的女孩坐在上面。
似乎刚睡醒的模样,她一边猛打呵欠,一边瞧着前的嬴政,眼底尽是好奇和不解,她正对嬴政手上的所做的事感到很有趣味呢!
但这对梅姬来说,她感受到的不是有趣,而是前所未有的震撼,这真的是嬴政吗?在她印象中,那个目空一切,⾼傲冷漠的嬴政,居然会不顾礼仪和尊严,半跪在那个女孩跟前,并把她的脚放置在他的膝盖上,为她穿上在这寝宮中只有他才能用的⽩袜,还満不在乎和她有说有笑。
那么温柔的神情,如此轻松的态度,是梅姬从未见过的,若非今⽇亲眼目睹,她恐怕要以为,在嬴政冷⾎的⾝体內,本没有这两样事物存在。
陡地,东的气氛中止了。那个女孩睁着她那一双明亮无垢的眼眸望着梅姬,而在一旁的蒙由,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仅俯⾝在嬴政耳边细语了几句。
不知为何,梅姬突然有种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感觉,她像是乐的破坏者,终结了这里的温馨和快乐。
她尴尬的面朝着嬴政欠了欠⾝。
“臣妾给王请安。”
嬴政没有任何反应,对她置之不理,视若无睹,只专心的低着头为那女孩系袜带。
反倒是那女孩面对着她露出友善的一笑,用着慡朗的声音向她打招呼。“你好!我是曼丘葑,我该如何称呼你?”
“叫她梅姬吧!”回话的是嬴政。
他站起⾝来,让蒙由为他拍去沾染在⾐服上的尘埃。
反转过⾝,方才的温柔和笑容从他脸上一扫而尽,如同那些细微的尘埃般,他不屑施舍给梅姬,他用来面对她的,是⾜以冻彻心肺的冷漠,和公式化的神态。
梅姬脑中轰然一声,她惊异的瞧着眼前的嬴政,他是吗?为何感觉不像,反而像是她⽇思夜想的吕征,这是怎么回事?
她努力在脑搜寻着嬴政应有的长相,却是遍寻不着,她从来不去注意嬴政,每次会面她的眼光始终盯在吕征⾝上。嬴政到底该长成什么模样,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眼前的嬴政似乎和她记忆中的吕征影像重叠在一起。
因为他们是兄弟的缘故,所以会如此相像吗?
不!她肯定不是,也许一时半刻,她想不出问题出在那里,但只要让她见到吕征,她绝对能找出问题的症结所在。
在思量的过程中,她只见嬴政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说了许多的话,但她没听过去半个字,末了只看到那个名曼丘葑的女孩蹦蹦跳跳的直奔到她面前,亲热的挽着她的手,脸上堆満了笑容。
“梅姬姐姐,等一下你让我自己洗就好了,我长这么大,还没在别人面前洗过澡,怪不好意思的。”
澡洗?这是怎么回事?
梅姬一头雾⽔的瞧着她,她没有做进一步的解释,只是乖乖的从嬴政手中接过一些换洗的⾐物,领受他代的—些事项。
从嬴政的话中,梅姬大约知道他召唤她前来的目的,搞了半天,是要她伺侯曼丘葑浴沐包⾐。
从王后降格为侍女是吗?嬴政真想得出用这种方式来贬她。
她对于升职贬官并无太大趣兴,她在于乎的是吕征,为何来了大半天,—直都不见他的踪影?
在快要被曼丘葑拖去澡洗之前,她好不容易逮住了空隙,提出了她心中的疑问。
“王!吕大哥人呢?”
“我派他去北疆了。”
“北疆?做什么?”她不安的问道。
“替我去征讨胡人。”
征讨?怎么会?她虽然⾝居王宮內院,消息却比外面的人还要灵通好几倍,征讨胡人这样的大事,少说也要调动几十万大军,为何她没行得到半点讯息?
她用着责备的眼神,回头看了一眼尾姜,但见到尼姜脸上惊疑不定的神情,她立时明⽩,这件大事肯定是做得非常保密,别说外人不得知,就连秦国丞相吕不韦,恐怕也被蒙在鼓里吧!
“王!您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她惶恐不安的问了一句。
“那得要问吕仲⽗鬼鬼祟祟在打什么主意了?”嬴政给了她—个极其灿烂却又冷酷的微笑。
霎时,梅姬脑中一片空⽩,脸上的⾎⾊褪成一片死灰⽩,她畏惧惊骇的看着嬴政。
“你早就知道了?那你为什么不采取行动?”
“你说呢?”他的脸上仍是那一抹残酷的笑容。
他又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只是这次的对象不是刺客,而是她和吕不韦。
一股寒意顿时由她脚底升起,若不是曼丘葑及时在她⾝旁扶了她一把,不用假装,她绝对会当场晕死过去。
⑥⑥⑥⼊夜,华灯初上,王都咸城外一片漆黑寂静,城內灯火宛如河流,由四方八处汇集于城中心;那光亮如同夜中太的王宮,在黑暗中闪耀刺眼夺目的光芒,对所有秦人展示,它不只是秦国权势的象征,更是指引他们走向胜利、永恒不灭的明灯。
寝宮內,蒙由手持着竹子编制成的燎炬,站在一株⾼达数尺的青⽟十三连盏炯灯前,逐一点燃灯盏內的灯捻,让它们散发光亮,照明屋內各个角落。
随着他的动作,这株青⽟制成的灯器,缓慢的有了生气,雕功细致的⽟宛如下的绿叶,稍微碰触一下,隐隐约约还可以听到那像是风吹拂过,所引起的沙沙响声呢!
攀附在青⽟树⼲上的,是两条正在嬉戏玩耍的龙,一条是金制的,另一条则是银制的,龙首昂仰,目光集中在树端顶那颗光滑轮转的⽔晶球,体态生动活泼,不用多想也知道,它们正为了争执那颗球而互不相让,大有一较长短,不达目的绝不认输的坚持和决心。
树枝上是一只只维妙维肖的鸟禽,⾊彩变幻多端,稍微留心倾听,不只可以听见它们拍打翅膀,展翅⾼飞的声音,还有宛转令人⾝心舒畅愉快的鸟鸣此起彼落,让人忍不住想随着它们甜美的嗓音翩翩起舞。
啊!还有还有,为了怕龙生气,胆小的鸟群不敢大声议抗,只敢小小声的在一旁埋怨着,因为龙太调⽪了,把它们住处破坏殆尽,无—幸存,仔细瞧瞧,还可以看出他们脸上堆积不満,使人不由得发出会心的一笑。
曼丘葑先是兴致⾼昂的瞧着这株青⽟灯树,但没隔多久,她就索然无味的在一旁静坐静着,半点不留恋,再也不看它半眼。
“葑姑娘,不喜它吗?”蒙由好奇的问道。
“喜!可是不管它做的有多真,就是比不上真的有意思,看久就乏味—了。”
听到她这样的回答,蒙由似回想起什么有趣的记忆,立时笑了起来。
“真怪!当年王见到它的反应,就跟你现在一模一样,他也不喜人工做出来的假东西,而喜实真自然的,要不是它还有照明这—点用处,王早就把它砸得粉碎了。”
“真暴力!”曼丘葑的口气中有些微不満。
唉淋浴完毕的赢政,一进来使听到这—段对话,由他们两人的神情来看,他当场断定他们是在背后恶意批评他的不是。
“你们在说什么坏话?”
蒙由心虚笑了笑,隐⾝至暗处,好把场战给曼丘葑,由她去对付不讲理的嬴政,这好像有点不够义气,可是,没办法,明哲保⾝嘛!
曼丘葑也不理会赢政,故意把头偏向—旁,假装没看见他的存在。
嬴政用手把额前半半⼲的头发梳理到后面,—眼望见曼丘葑那一头歪七扭八,杂不堪的⿇花辫子,不悦地皱起眉头。
“搞什么鬼东西?”
他伸手将曼丘葑拉至怀里,逐—解去她头上那不堪⼊目,令人厌恶的发辫,和可笑至极的发饰,并将那一堆他看了想吐的饰物给蒙由,吩咐他妥善处理。
所谓的妥善处理,就是放在把火将它们烧得精光成灰,眼不见为净。
曼丘葑仍不理赢政,嘟着嘴表示她內心的不満。
“怎么,你生气了?为了什么?”
“为你,是你让我生气的。”她气愤道。
“我做了什么?”他不解的道。
“我怎么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我只知道梅姬姐姐害怕的要命,—边陪我澡洗,—边哭得好伤心,就连她⾝旁的尾姜也是,脸⽩的跟鬼似的,全⾝不停发抖,我说我可以自己来,她们说怕你生气,手颤抖的像得了羊癫风。结果就弄成了这副怪样子。我就想一定是你欺负了她们,不然梅姬姐姐不会直说你好可怕。我不管,你要跟她道歉。”
“不可能!从来只有人向我道歉,没有我向人赔不是,真要我向她道歉,我怕她会吓得当场悬梁自尽。”他不当一回事的笑了笑。
“那怎么办?她那么可怜。”她満脸担心的问道。
“也许你该找她来向我道歉吧!因为做错事的是她,不是我,她是怕我责罚她,所以恶先向你告状。”
曼丘葑侧头想了一会,终于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她教我不要惹你生气,一定是你生气的样子很可怕,对不对?”
“没错!”嬴政莞尔一笑。“我生气时是很可怕的,我会一口把你呑进肚子里,让你乖乖的待在那里,什么地方都不许去。”
“在肚子里吗?那很闷的,我不喜。”曼丘葑很坦⽩的说了她心里的感受。
“不只闷,如果你让我不舒服,我就把你拉出去,让你臭死。”嬴政开玩笑开上瘾了。
“果然可怕,难怪梅姬姐姐会吓成那样。”
她只想着被拉出去很恐怖的事,却没想到天底下那有人有如此大的嘴巴,能把人一口呑进肚子里,她实在太好骗、太好欺负了。
嬴政和刚处理完废物的蒙由,瞧着她脸上变化不定,又是忧、又是惧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
“如果梅姬姐姐为她做的错事来向你道歉,你可不能生气,把她一口呑进肚子里,好吗?”她很认真的对嬴政要求道。
“你!你说什么都好。”嬴政终于控制不住的伏案大笑。
至于蒙由,早就因为控制力不佳,疾奔到屋外,捧腹大笑、狂笑了好半天。
曼丘葑—脸莫名的望着这两个人,完全搞不清楚他们到底在笑什么?她也懒得问,只当他们是没事在发笑病。
夜凉如⽔的寒意,就在她毫不防备的时候,直侵⼊她细致畏寒的劲项,引起她一阵冷颤,她下意识的拉拢那又打算弃之于不顾的丝巾,好使自己得到些许的温暖。
眼尖的嬴政,立时注意到她⾝上的凉意,从旁取来了一件鹤氅,为她披上。再要她好好坐着,他拿起矮凳上放置的⽩袜,如同⽩天般,半跪在她跟前,一碰到她那冰冷如⽔的双⾜,他有些心疼,有些怜惜的用双手先来回摩着,好使它们有一点温度和暖意。
“为什么不穿袜?”
“梅姬姐姐说在王寝宮里,不准穿袜穿鞋,那是大不敬的行为。我也注意到了,蒙由在屋外穿鞋,进来后就把鞋给脫去,我想大概是这里的规定,所以我就没穿了。”
好不容易在外面笑的蒙由,正好赶上他发言的机会。
“葑姑娘,你别管我,我喜脫鞋,打⾚脚凉快些。”
嬴政⽩了他一眼,—边替曼丘葑穿袜,一边不満的闷声道:“梅姬她是什么东西,这里我最大,我说的话全是圣旨,从今以后,你只听我的话就够了。”
“你生气了?”她又开始担心他会把梅姬给呑进肚子里去了。
“没有!”嬴政轻轻摩抚着她的长发,柔声道:“来!夜深了,乖乖躺下觉睡。”
觉睡?她本毫无睡意,哪睡得着,可是,她答应过要听他的话的,如果她不听话,惹他生气了,万一他真的一口把她呑进肚子里,那怎么办?
没考虑多久,她决定照他的话去做,因为她不想闷在他的肚子里,那实在太无趣了。